剑谍
裘一展不便为此发作,只得重重哼了声。
邓宣毕竟年轻,当即针锋相对道:“也难怪,花小姐贵为青木宫小鲍主,自幼看惯了金山银海,当然看不惯这荒郊野外,银子花不出去,受委屈了。”
花纤盈挑着细细的眉毛正想反唇相讥,突然一股肉香扑鼻而来,“咕唧”咽下唾沫惊异道:“咦,你们在煮什么东西这么香?”
邓宣同样不清楚,一名金衣卫道:“适才西面一堵围墙在打斗中坍塌,没想正砸到一窝野兔的巢穴上。大伙儿便捉了几只来打打牙祭。”
只见一群人围在正殿角落中,架起了一个不知从何处弄来的大锅,兴高采烈地忙活不停。
一名银衣卫口衔牛耳尖刀,正在给一只钓在铁钩上的野兔剥皮。那兔子虽还活着,双腿兀自不断地扑腾挣扎,却已是奄奄一息。
花纤盈尚是第一次看到活剥兔皮,顿时爱护小动物的天性打败了食欲,嗔怒道:“你们怎么可以如此对待小兔子?”
邓宣惊讶地望了望她,讥嘲道:“花小姐,妳不会是没吃过兔肉吧?”
“吃过又怎样?”花纤盈似乎早已忘记自己俘虏的身分,大义凛然道:“可哪有像你们这样把兔子活生生剥皮下锅的?”
熊五哈哈笑道:“难不成青木宫的人,是连皮带毛一起吃的么?”
花纤盈狠狠瞪他一眼,箭步上前,从一名银衣卫手里夺过最后一只尚未剥皮开膛的野兔,说道:“不准你动牠!”
邓宣道:“花小姐,这儿可不是青木宫,还轮不到妳大发公主脾气。”
花纤盈紧紧把兔子护在怀里,昂然道:“这里也不是金阳堡,同样轮不到你这臭小子向本小姐发号施令!”
邓宣喝问道:“臭丫头,妳放不放下牠?”
“不放,杀了本小姐都不放!”花纤盈的声音比邓宣来得更响更凶。
邓宣脸色铁青紧盯着花纤盈。
花纤盈毫不畏惧,眸子一眨不眨回瞪邓宣。
两人相隔数丈,就这么气势汹汹地对峙着,谁也不肯让步,就为了一只本已奄奄一息的兔子。
众人面面相觑,心想这算哪门子事,也不知该如何劝解。
红三娘揣摩邓宣心意,明白他并不想伤害花纤盈,当下含笑道:“花小姐,这只兔子早已受了重伤,就算咱们不杀牠,只怕牠也活不过今晚。”
花纤盈低头,发现怀中的兔子果然身上血肉模糊,似是被什么东西重重砸伤,一对前肢软软垂下,已然折了。她不由更生怜悯,说道:“我会治好牠!”
邓宣越看这丫头越来气,嘿嘿一笑道:“好,等治好了牠的伤,咱们再下锅煮了吃!”
汪八业已瞧出邓宣是在和花纤盈斗气,于是吐出口烟道:“宫主说得极是。猪要养肥了才有吃头,这兔子嘛!也是一样。”
花纤盈当真恼了,大声道:“你们敢!”
见她一副较真模样,连裘一展嘴角都有了笑意,气氛顿时轻松了许多。
邓宣却还是紧绷着脸道:“花小姐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还有闲情替只野兔操心。邓某佩服啊佩服─”
“那又如何?”花纤盈忽然笑吟吟道:“总比有些没心没肺的家伙强出许多。”
邓宣道:“臭丫头,妳在说谁没心没肺?”
“这还用问么?”比起吵架的伶牙俐齿、思路清晰,邓宣应该后悔自己早没下过工夫。花纤盈道:“你不会拿面镜子自己照照?”
“妳,哼!”想到自己如今已是一宫之主,和一个小丫头片子斗嘴吵架实在不成体统,邓宣硬忍住不再还嘴。
“哼!”花纤盈一报还一报,迅速地对邓宣嗤之以鼻,一点亏都不肯吃。
邓宣回头朝红三娘吩咐道:“先把这臭丫头看管住,回头我再来收拾她!”气冲冲往厢房去了。
望着邓宣的背影,众人不觉摇摇头。不明白面对木仙子、花千夜等青木宫魔头从容冷静的邓宣,怎么会被一个小丫头气成了这样。
邓宣也不清楚他为什么会生这么大气。似乎他和花纤盈天生就不对路,幸亏自己没娶她进门,否则真要倒足了八辈子的大楣。
裘一展跟在邓宣身后进了厢房,低声道:“宫主,看样子这丫头是无意撞进来的。”
“那你说,我要拿她如何?”邓宣落坐,余怒未消道:“杀了她,还是放了她?”
“不杀也不放,”裘一展眸中精光闪烁,徐徐道:“将她送回青木宫。”
邓宣慢慢冷静下来,沉吟道:“唔,花纤盈定是不愿回家,才在外头四处乱跑。咱们把她送回青木宫,一则可做人质;二则卖个面子给花千迭,倒不失是条可行之策。”
裘一展见邓宣赞同自己的计划,更进一步说道:“花纤盈天真浪漫,胸无城府,而青木宫上下都将她视若瑰宝。要是能重提昔日的婚约,将她─”
邓宣连连摇头道:“裘老,这事今后提也不要和我提。我一听这丫头的名字就难受,娶她进门?除非是我疯了!”
裘一展微微一笑,顿了顿问道:“咱们如此安排,是否要告诉她?”
“告诉她干什么?”邓宣哼道:“她同意也得答应,不同意一样要答应。”一转念起身道:“罢了,我自己和她去说,不知道这丫头又要闹成什么样?”
回到正殿,就见花纤盈盘腿坐在一边,正笨手笨脚地给兔子包扎,红三娘守在侧旁满脸都是笑。
花纤盈撕下自己的衣边怜惜温柔、小心翼翼地包裹起野兔的伤,小嘴里兀自念念有词道:“宝宝乖,姐姐已给你敷过了药,一会儿就不疼了。”
裘一展低笑道:“这丫头嘴巴是凶了点,心肠倒也不错。”
邓宣一言不发,静静等花纤盈一层层把兔子腿包扎成一个大萝卜才走上前去。
花纤盈抬起头看见他,神色立时又变了,凶巴巴道:“臭小子,你又想要来这里作甚么?”
邓宣扫了眼花纤盈从院里摘来的野菜,问道:“妳就打算给牠喂这?”
花纤盈道:“怎么,莫非牠还能吃肉?”
邓宣道:“这些野菜的叶面上全是露水,牠吃了立刻马上就会闹肚子。不用天亮,就该伸腿瞪眼,一命呜呼了。花小姐此举,到底是想救牠,还是想害牠?”
花纤盈脸一红,继而扬起俏脸道:“谁要你多嘴多舌,人家不晓得么?”
邓宣好心没好报,把头一扭低哼道:“不可理喻的臭丫头。”
花纤盈跳起来,鼻尖几乎顶到邓宣的下巴,怒道:“我不和你这臭小子一般见识,赶快让开,本小姐要走啦!”
邓宣冷笑道:“对不住,妳哪儿也不准去,跟着我们乖乖回青木宫去。”
花纤盈道:“姓邓的,咱们可是说好,本小姐进来只是作客,你敢绑架我?”
邓宣道:“我什么时候说要绑架妳?我不过是送妳回家!”
花纤盈眼圈红红,但立刻想到,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在这恶棍的面前掉眼泪,否则今后没脸做人了,于是道:“我只是进来稍停片刻,凭什么要和你们走?”
邓宣不耐烦道:“我没工夫和妳啰嗦。有本事妳就闯出去,不然便给我老老实实待这儿。”
花纤盈咬牙切齿,恨不能将邓宣啃上一口,终忍不住哽咽道:“你们金牛宫仗着人多欺负我,等我回家,我饶不了你!”
邓宣见她泪水滂沱原是不忍,转念想到青木宫与自家的深仇大恨,这丫头偏还口出狂言,终于硬起心道:“我就欺负妳了!”
转身怒冲冲离去。
第九章 血动岩
一入血动岩,生死两重天。
这句话,不单针对那些在血动岩中,终年暗无天日,挣扎卖命的苦力;同样也适用在这些即将踏入血动岩的青木宫守卫身上。
除了少数重伤者,刚从邓宣手中获释的三十余名青木宫部众,便被花千迭的一句话,贬到了这座人间炼狱,从此很可能再无出头之日。
早知如此,还不如留在金阳堡的地牢里,至少每天还能有小半个时辰的外出放风时间。
被派遣到血动岩充当守卫的,通常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寄予厚望、有意磨砺的新贵;另一种,就是像他们这般变相的发配,作为惩戒。
由此,他们心情之压抑黯然可想而知。
一路上,谁都不愿开口,默默跟随着前来接引他们的两名血动岩四花统领,走过三道戒备森严的关卡,来到一堵石壁前。
两名四花统领先后伸出右手,在石壁上一个微微凹陷的手印里一按,石壁亮起一层银光,徐徐中分,露出里头一座方圆十余丈的空旷石洞。
在石洞中央,有一座大型的传输法阵,高出地面三寸的法坛上,刻满符印图案,洞顶悬浮着数颗夜明珠,熠熠闪烁用以照明。
“一个个站上去,不要乱。”一名个子稍高的四花统领漠然吩咐道。
三十余人寂静无声,井然有序地踏上法坛。
石壁合起,两名四花统领站到传输法阵的中心,默念真言。
须臾之后脚下射出一道光柱,笼罩住众人,眼前白茫茫失去视觉,身子轻飘飘的犹如腾云驾雾。
光华退去,众人已置身在另一座封闭石窟中的传输法阵上。
两名四花统领又在石壁上一按,打开了又一条通道。
“从这儿走出去,诸位就算真正进入到血动岩内部。”个头稍高的四花统领站在通道前介绍道:“这里的规矩与地面稍有不同,环境也恶劣许多。大伙儿初来乍到,都需要小心留神,按令从事。”
稍矮一点的四花统领道:“现在,大伙儿都跟我走,沿路禁止大声喧哗,更不要随意走动。我领你们先去廖总管那儿报到。”
众人随在他身后缓缓走出通道。
虽然已做了交代,可一出通道,三十多人依旧禁不住发出此起彼伏的惊讶低呼。
从泥泞湿润的地底,不断有狂风涌出,冒起一蓬蓬粉色的瘴气,嗅入鼻子里微微发酸,刺激到双目不由自主地渗出眼泪。
猝不及防之下,众人的身躯剧烈摇晃,几乎要飘飞起来,纷纷气沉丹田,定住双脚,这才堪堪站住。
在进入血动岩前,每个人都曾经服食过一颗黑色丹丸。众人此刻才稍稍明白,想来是用以抵御这从地下冒出的浓密瘴气。
抬起头,高空中雾蒙蒙一团,云卷岚舞,看不到顶部。隐隐有一抹抹五颜六色的奇光异彩在闪动旋转,像极了飘动的彩虹。
回身再看,进来的通道已然关闭,背后是一座耸入云雾中的悬崖峭壁。但每一块岩石都晶莹剔透,闪耀着妖艳的七彩光辉,色彩斑斓煞是好看。
前方瘴气之中,若隐若现宛如一座规模庞大的花园,到处生长着地上难得一见的奇异花树草木。只是这里没有阳光,真不晓得它们是如何长成。
一道道瘦弱的人影在迷雾里晃动,好像是在劳作。不少人背后都负着一个竹篓,小心翼翼地从花树上,采摘着一种半透明的红色弯月形叶片。
但这种红色叶片极为稀少,往往找遍整株花树都未必能发现一枚。而且采摘时,须要戴上一种特殊的手套,稍有不慎叶片碎裂,汁液粘到肌肤上便会当场毒发身亡。
一名胡须花白、衣角绣有五朵青花的老者出声问道:“这些苦力不需看管么?”
个头稍高些的四花统领淡淡回答道:“他们每天都必须完成定额,才能换取袪除毒瘴的解药。由不得他们不卖命干活。”
老者追问道:“那咱们是否也要每日服食解药?”
那四花统领摇头道:“我们的解药可抵十天的效力,不需每日服用。”
众人恍然,暗道这鬼地方即使有外人偷偷潜入,没有解药恐怕也活不了多久。对于他们即将开始的新生活,心里又多了一丝凛惧。
个头稍矮的四花统领走在队前,说道:“血动岩共分三层,我们站着的地方,是最上面的「血盏天」。这里最大的威胁就是毒瘴和不定时的狂风暴岚。大伙儿平时尽力调匀减缓呼吸,切忌大口吸入毒瘴,否则就算服过解药,也不免头晕目眩。”
众人各有所思,听了这话竟无一人回应。
走出一段,蓦然看见左前方有一株巨大的古木参天而起。浓密的叶冠遮云蔽天,方圆超逾数百丈。每一根黑色的树枝遒劲怒张,都显得粗壮无比,三五人也合抱不过。
那黝黑的树干远远望去更像一堵高墙,绕着走一圈怕不下千步。更教人难以置信的是,这株古木彷佛没有根基,只有树干直挺挺地插入地底。
“这是千仞神木,没有木太君的手谕,包括我们所有人在内,一旦接近神木十丈,立刻格杀勿论。”
木太君便是三木七花中资历最老的一位,亦是花千迭的姑母,血动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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