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谍
邓宣默默无语地站起来,道:“一起去吧!”
当下玉茗仙子、丁淮安等人送花纤盈他们出谷,邙山双圣却坐在位子上没动。
两个家伙小声议论道:“老七,听见了没,林兄弟又出大事了。”
白老七道:“怪不得这些日子他们绝口不提林兄弟,敢情另有原因!”
白老九摇头道:“不成,得去找林兄弟,万一他和小楚真的对掐起来,乐子可大了。”
白老七也摇头道:“雍野在哪儿,你知道咱们到什么地方去找林兄弟和小楚?”
这一问白老九可难住了,忽听花丛里小曹衡的声音道:“我晓得,我带你们去!”
两人大吃一惊,异口同声道:“不行,你太小,你爹娘和玉茗妹子不会答应。”
曹衡哼道:“只要我一叫,玉茗仙子也不会答应你们去,再说了,你们两个神通广大,不是会保护我的么,有什么好担心的?”
邙山双圣想想也是,便问道:“好吧,你先告诉咱们雍野在哪儿?”
曹衡胸有成竹道:“你们跟着我,我跟着花纤盈不就晓得了?”
第七章 双姝
“当─”古钟悠扬,天际才露一线晨曦。
这是南荒极西之地一处依山傍水的寨子,不过百多户人家,却已是方圆千里少有的繁华。
钟鸣声里,聚集在山顶神庙外的数百寨民,不分男女老少排成六行,由各家的长者率领着,秩序井然地鱼贯入殿,每个人都穿着相同的服饰,黑色头巾银白色长袍,妇人的脸上蒙着一层彩纱。
他们依次在殿前脱下靴子,从铜盆里粘起一簇朱砂色的粉末轻点在额头正中,才赤着双脚肃然虔诚地进入大殿。
四周鸦雀无声,只有窸窸窣窣的衣袍微响,和明柱上插着的牛油火把在熊熊燃烧。
大殿正前方的神龛上,供奉着一尊冥帝泥像,左右侍立着传说中冥界的八大魔王神像,一个个形象各异,却无不面目狰狞,神态肃穆。
大殿四壁围绕着十八幅巨型彩绘,描述的都是冥界景象,既有耳熟能详的奈何桥,也有金碧辉煌、森严肃杀的冥帝神宫。
一名白衣如雪的年迈巫师,肃立在大殿正中的法坛上,手里握着一根青铜法杖,杖端雕刻的是一头冥界圣兽三脚瞿如。
他的头巾侧面斜插有五根火红色的凤尾羽,显示出他在此处至高无上的神圣地位。
冥教信徒晨祭的情形,从古至今已按部就班地演绎千年,只是此处神庙的早祭与南方其它地方相比,仍略有不同。
信徒们依旧保持着在别处废弃多年的诸多古老礼仪和程序,更相信他们才是冥帝遗弃在世间真正的子民,而脚下的大地,也是距离冥界最近的所在。
当最后一个人走进大殿,在法坛前五体投地向前扑倒,所有的信徒在巫师引领之下低声吟诵起冥教的圣歌。
中土罕见的风笛与七弦琴应和着铿锵的鼓点,悠然响起,数百人的脸上充满虔诚,彷佛他们的歌声能够穿越冥海,直达冥帝的神宫前。
歌声徐歇,巫师高举起法杖,遥指西方,用浑厚苍老的嗓音高唱道:“愿天地间所有的生灵,都能奉我主的感召,皈依在大义的名下,让众生脱离生死的轮回,不再被罪孽蒙蔽双眼,永获平安喜乐─”
“噢─”数百人以头叩地,齐声应诺,待到巫师徐徐抬起双手,才整齐划一地从地上缓缓站起,将手中冥教的圣典经书紧贴到胸口。
“冥思起─”巫师的法杖沉落,慢慢地将双眼合上,左手将经书按在胸前。
大殿里又陷入静寂,在正门右侧的角落处,不为人注意地伫立着五个陌生人,他们的服饰与这里的信徒截然不同,身穿清一色的黑袍,却也各自在胸前握着一本冥教的圣典经书,垂目冥思。
站在最前面的中年男子面色惨白,相貌儒雅,紫白相间的长发,从脑后的头罩下拖曳出来,披散到肩头。
对于数百信徒来说,这中年人和他身后的四名弟子,只不过是外来的朝圣者,然而对于中土正道而言,血魔仇厉的名字谁人不晓。
半炷香后,巫师的法杖在坛上轻轻一击,发出“叮”的金属脆响道:“思毕─”
仇厉睁开双眼,目光有意无意透过窗门投向殿外,一名丰神如玉的青衣文士,不知何时远远站在了空场一角的古树底下,也正默默打量殿内。
对方似乎察觉到了仇厉的眼神,凝目回瞥,四道目光在将明未明的清晨风中迎头交织,摩擦出一串看不见的火花。
青衣文士的唇角浮起一丝和善的微笑,遥遥向着仇厉颔首致意,仇厉深幽的眸子蓦地爆起一簇光亮,又旋即幻灭,然后,青衣文士转身消失在参天的古树后,殿外清幽一片,鸟鸣啾啾就好像他从未出现过一般。
这短暂的过程,莫说殿内数百的信徒未曾发现,连仇厉身后的四名弟子也毫无知觉,惟有屹立在法坛上的那位苍老巫师的眼里,掠过一缕不经意的光,而后低沉地颂道:“圣餐开始,请净手─”
仇厉的眉头微微皱了皱,像在考虑着什么,脚下却已随着队列的移动排到了最后一行,默默走向盛满羊血的净手银盆。
而这时,那名青衣文士已经若无其事地缓步在神庙的建筑群中,所有的人都在参加晨祭,除了大殿神庙,其它地方俱都空无一人,冷冷清清。
他信步走来驾轻就熟,若谁以为他是此间常客那可就错了,事实上,这是雁鸾霜第一次踏足神庙。
忽然头顶一声清脆猿啼打破了庙宇中的宁静,一只不过尺许高的金色魁猿,双脚抓在树梢上,正用机警的眼神紧紧盯着雁鸾霜。
雁鸾霜笑了笑,道:“你就是容姐姐身边的冥海金猿吧?当真神武俊秀。”
奉承话谁都爱听,小金也不例外,它眨巴眨巴小眼睛,姿态果然秀气了很多。
雁鸾霜望了眼精舍虚掩的柴门微笑道:“容姐姐醒了么,我来得似乎稍早了点。”
柴门轻启,现出容若蝶纤柔的身影,盈盈含笑道:“雁姐姐,你来了。”
雁鸾霜道:“姐姐起的真早,鸾霜不速而至多有唐突,还请姐姐海涵。”
容若蝶浅笑道:“天宗仙子莅临,若蝶幸何如之。自从筑玉山一会,若蝶日夜思慕雁姐姐卓越丰采,有缘再见实在欣喜万分。”
两人笑语晏晏,彷如真是帕交旧友异乡重逢,看不出半分剑拔弩张的敌意,然而彼此的目光中早已心照不宣,暗藏机锋。
南疆民居与中土建筑不同,多以碧竹悬空搭建,这座精舍亦是一样,雁鸾霜拾竹梯而上,说道:“曲径通幽处,柴扉掩玉人。容姐姐的住处清幽雅致,我真想能在此间逗留几日,听竹观云浑然忘却尘世烦恼。”
容若蝶将雁鸾霜引入精舍落坐,执起一壶酥油茶替雁鸾霜亲手斟满,娇笑道:“雁姐姐天仙化人,若还有难解的忧烦,如若蝶这般的凡人,还不要愁死了?”
雁鸾霜双手捧过杯盏,轻轻叹息道:“人在红尘,谁无烦恼?鸾霜更非什么仙子,不过是随波逐流的一蓬绿萍而已。”
她举目看了眼与容若蝶形影不离的筝姐道:“这位便是若水先生座下的灵仆吧?”
容若蝶点头,问道:“那姐姐这蓬贬谪凡间的绿萍,又是因着哪层浪漂来了这里?”
雁鸾霜啜了口酥油茶,说道:“鸾霜来此的用意,容姐姐难道真的不清楚么?”
容若蝶从容道:“假如来的是别人,若蝶或可回答说知道,但既然来的是雁姐姐,我就不敢妄言揣测了。”
雁鸾霜反问道:“容姐姐和仇兄一行突至雍野,所为的又是何事呢?”
容若蝶坦然道:“既蒙雁姐姐问起,若蝶岂敢隐瞒?外界传说我与仇大哥此行乃是为与西冥和谈,实则还为着另外一桩关乎圣教大计的秘密。”
雁鸾霜道:“容姐姐快人快语,鸾霜也不能再装聋作哑。实不相瞒,鸾霜前来雍野的目的,与容姐姐颇有异曲同工之妙。”
容若蝶轻笑道:“难不成天宗此次派遣雁姐姐为代表,前来与西冥接洽结盟?”
雁鸾霜摇头道:“天宗不理尘事,素不与人结盟,这点姐姐应当知晓。不过戎宗主与西冥唐教主曾有数面之缘,相知甚深,鸾霜这次是奉宗主之命,来拜访唐教主,聆听秘宗教诲的。”
“看来,我们姐妹果然是志同道合。”容若蝶悠然道:“可惜唐教主尚在闭关参修之中,咱们都还需在这儿等上几日了。”
雁鸾霜雍容自若道:“以容姐姐的睿智,焉会不知这是唐教主的托词。眼下他恐怕正在和四大长老商议权衡如何应对雍野的乱局吧?”
容若蝶诧异道:“雍野僻居极南蛮荒之地,清平已久,何来的乱局?”
雁鸾霜微微一笑,道:“容姐姐故作不知,是有意考鸾霜么?日前早传出消息,言道容姐姐与仇兄代表巫圣云洗尘前往雍野,欲与西冥洽商两支一统的事宜,以便来日北进问鼎天下。正道八派闻听此讯,已然各遣门中高手耆宿赶来雍野,力阻此事成功。”
容若蝶摇摇头道:“这事早在我意料之中,却也谈不上是什么乱局。”
“那还有一件事呢?”雁鸾霜不动声色道:“林熠受巫霸云怒尘之托,近日也将至雍野,目的是要与西冥结盟连手对付巫圣云洗尘。
左右为难之下,唐教主岂能不闭门好好思量一番?“
她的目光凝视容若蝶,似是希望能从对方下意识的反应中寻找到什么端倪。
但容若蝶仅仅是不以为意地一笑道:“那更算不得什么大事,巫霸云怒尘不过是一丧家之犬,岂可与云教主的神威相提并论?唐教主乃是睿智之人,其中关键一想即透,何须烦心?”
雁鸾霜道:“如果真如容姐姐所言,唐教主却为何一连数日不愿接见你与仇兄呢?”
容若蝶笑道:“道理很简单,他既知我来意,又闻听巫霸云怒尘遣来林熠接洽盟约,自然要作好一番姿态待价而沽,向云教主讨个好筹码。”
雁鸾霜道:“可鸾霜却听说,容姐姐与林熠关系非同一般,云怒尘此举恐怕别有用心,否则他怎会不亲自前来,偏要委托旁人,而且还是一名年轻的正道叛逆?”
容若蝶的俏脸泛起一抹红晕,微一沉吟落落大方地道:“我与林兄确属旧识,但也不可能为此因私废公。况且如今彼此各为其主,势同水火。”
“真是这样,”雁鸾霜柔和的语气里突露锋芒,徐徐道:“鸾霜着实为容姐姐捏了一把冷汗。”
容若蝶道:“多谢雁姐姐关怀。但云教主既然相信若蝶命我前来,我又岂敢不尽心竭力?”
雁鸾霜歉然微笑道:“如此,祝容姐姐马到功成,鸾霜方才之言多有唐突,容姐姐万勿介怀。”
窗外有悠扬钟响传来,却是前面的大殿早祭结束。
雁鸾霜盈盈起身礼道:“和容姐姐说话竟不觉光阴飞逝,屋外天已大亮,鸾霜还需前往拜见神庙住持,咱们姐妹当谋后会。”
目送雁鸾霜去远,筝姐木然道:“小姐多当心这个人。”
容若蝶靠着椅背软软坐着,面色苍白轻轻叹息道:“天宗嫡传,岂是虚名所致?她的每一句话,便如其心法修为一般绵里藏针,暗蕴深意,言词之间滴水不漏又处处埋伏陷阱,这是我平生所遇最为难缠的一个对手。”
筝姐担忧地望着容若蝶毫无血色的容颜,问道:“小姐,你不要紧吧?要不要再服一颗丹药?”
容若蝶倦意地笑了笑,摇头道:“多服无用,我歇息片刻就好。”
筝姐道:“那小姐便莫要再去想雁鸾霜的事情。”
容若蝶叹道:“怎能不想?刚才在心里,又将她所说的每一个字都细细咀嚼了一遍,尤其是那句”乱局“,可谓一针见血,点出咱们目前危机四伏的险境。只是我还猜不透,她的真正目的又是什么?”
筝姐迟疑了一下,终究忍不住问道:“雁鸾霜故意提及林公子,是不是她察觉到什么?”
容若蝶道:“那只是她的试探之词。她对这件事问得越多,就越说明她所知不多,有意通过种种手段,诱使我露出蛛丝马迹,假如她真的掌握到了什么,反而就不会多问了。”
“可是林公子前几日─”
筝姐的话才起头,就被容若蝶斩钉截铁地打断道:“别人怎样说,那是他们的自由,我只相信,不论他做了什么,一定有他的难处和理由,但那绝对不代表他改变了自己。”
筝姐低声歉然道:“小姐,是我不好??”
容若蝶微微含着笑容道:“你知道吗,只要我不怀疑他,那在这世上就还有人能理解他。信他,永不见疑!这是我现在惟一能为他做的,也是我惟一可以?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162 163 164 165 166 167 168 169 170 171 172 173 174 175 176 177 178 179 180 181 182 183 184 185 186 187 188 189 190 191 192 193 194 195 196 197 198 199 200 201 202 203 204 205 206 207 208 209 210 211 212 213 214 215 216 217 218 219 220 221 222 223 224 225 226 227 228 229 230 231 232 233 234 235 236 237 238 239 240 241 242 243 244 245 246 247 248 249 250 251 252 253 254 255 256 257 258 259 260 261 262 263 264 265 266 267 268 269 270 271 272 273 274 275 276 277 278 279 280 281 282 283 284 285 286 287 288 289 290 291 292 293 294 295 296 297 298 299 3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