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谍
昏昏沉沉间,邓宣悠悠醒转。尚未睁眼便想起先前的恶战,大声呼道:“听话,快逃!”说罢几乎是本能地坐起伸手欲抓枪,却哪里还能抬起胳膊。
他心里一急,几个时辰内好不容易积聚的点滴真气,倏忽涣散,身子像一脚踏空往后倒去,脊背虽然传来剧痛,但分明跌入的是一个温暖柔软的怀抱。耳畔就听花纤盈轻轻道:“还好我没听话,否则你死了,谁来给我引路?”
邓宣全身松软下来,只觉经脉骨胳无处不痛楚欲死,像有万蚁钻心般。
他的左臂齐肘以下骨断筋折,使不出半点力量,右手的伤势也好不到哪里去。伤口上都已敷过了伤药,被人笨手笨脚地用红色布条里外三层地包裹着,不消说,定是花纤盈将为兔子疗伤时获得的经验,用在了他的身上。
邓宣打量周围,却是置身在一处冰窟里,对面冰崖高耸入云,在夕阳里闪烁着绚烂的光彩。他定了定神,问道:“这是哪里?”
花纤盈道:“我们三个都负了伤,只好设法往雅珑山巅的冰川深处又拼命赶了段路。小金找着了这里,附近有成千上百座大小冰窟联通交错,谅他们一时也搜查不到这里。你感觉怎样了?”
邓宣没有回答,反问道:“你呢,伤在哪里了?伤势怎样?”
他清楚,花纤盈一定伤得不轻,否则早带着自己穿越山谷御风远遁了。如今择地隐匿,显然是迫不得已的下策。
花纤盈强笑了一下,道:“我没事,被风扇了一下而已。你这个笨蛋,居然能一手干掉红衣法王和四名护法僧,我以前怎么没看出你有这个本事!”
邓宣不好意思地笑笑道:“情急拼命,如此而已。”
花纤盈忽然不说话了,双目凝注在邓宣憔悴惨白的面庞上,眼圈竟是慢慢红了。
邓宣诧异道:“纤盈,你这是怎么了?”
花纤盈摇摇头,目光望向冰窟外引开话题道:“奇怪,小金为何还没回来?”
邓宣道:“它去探路了?似乎这小家伙也挨了木扎力的一掌,不知伤势如何?”
花纤盈苦笑道:“当然不轻,可要不是它,我根本没办法把你背进这冰窟里来。”
“你背我进来的?”邓宣借着反射进冰窟的微光,注意到花纤盈娇嫩的小手和破损的衣袖内,满是冰棱割裂的血痕,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花纤盈下意识浅怒道:“难不成要我抱你?”
邓宣哑然失笑,发现花纤盈的目光总是不时飘向对面冰崖,奇道:“你在看什么?”
花纤盈伸手一指道:“你瞧,那里长着一株水母石莲。”
邓宣凝目望去,果然瞧见大约距离冰面十丈的峭壁上,一株小小的水母石莲迎风怒放。
世事往往就是这样奇怪,苦心寻找不得的东西,不经意间却会突然出现在你面前。只不过此情此景下,更令人徒唤奈何、望洋兴叹。
或许,缘分与错过便是如此简单。
花纤盈恋恋不舍收回目光道:“算了,等咱们伤好了再想法子来采也是一样。”话虽这么说,可心里极是舍不得。
邓宣闭目沉吟片刻,道:“纤盈,你累了吧?不妨咱们换个班,我静坐炼气,你也赶紧歇息一会儿。等小金回来,我们便设法寻路逃走。”
花纤盈自幼娇生惯养,能坚持到现在已是很不容易,此刻倦意与伤痛齐齐涌至,于是颔首道:“好,我歇上一小会儿。你记得叫醒我。”
她自然也不是真的要睡觉,盘腿凝神,渐渐晋入空明忘我的境界里,以先天真气疗伤补元,浑然不知身外之事。
也不晓得过了多久,花纤盈模模糊糊醒转,一睁开眼睛却立时惊呆了。
只见月光如银,邓宣不知道用什么古怪的身法,紧贴在坚硬的峭壁上,艰难而又险象环生地向上攀爬,竟是要去采摘那朵水母石莲。
花纤盈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只恐分了邓宣的心神。她的心,便随同着邓宣艰难的背影一起悬在半空。邓宣的身子每抖动一下,她的芳心亦会随之抓紧,停顿了呼吸。
这个傻瓜,这个笨蛋,他是不要命了么?
花纤盈心惊胆战地想着,目送邓宣一寸寸接近到水母石莲。
他努力探身去构那株生长在冰崖上的奇葩。三寸,两寸,一寸─邓宣又极力侧侧身子,终于咬住了花茎。
他小心翼翼地将水母石莲往外拔,岂知此花长于冰天雪地之间,为抵御狂风来袭,看似弱不禁风,实则根基异常牢固。连试了三次,邓宣不断加大力度,猛地失去重心,将水母石莲从冰缝里拔出的同时,身子也朝崖下坠落。
花纤盈的心差点从嗓子眼里跳出来,想叫又怕惊动敌人,只得拼命赶向崖底。
就在邓宣要摔落冰面的前一刻,被一团小小的云絮堪堪托住,是小金及时赶回。
花纤盈冲上去一把将邓宣拥入怀里,泪水不争气地直淌,埋怨道:“笨蛋,你不想活了么?惊动了秘宗搜山的人怎么办?
你摔死了怎么办?“
邓宣一阵子头晕目眩,好半晌才从惨白的唇角露出一缕欣慰的微笑,抬手取下水母石莲回答道:“没关系,小金已探过。
他们此刻正在封锁唐纳古喇山,要搜山,还需等到明日天亮。“
花纤盈怒道:“亏你还是一宫之主,竟如此不分轻重!你要是死了,却教我怎办?”
邓宣呆了呆,默默将水母石莲送到花纤盈面前道:“你的花……”
花纤盈粗暴甩手,将水母石莲打落在地,叫道:“我不稀罕你送的花!”
邓宣一声不吭,吃力地探手把水母石莲拾起,小心翼翼的打量一圈,见没有损坏才放下了心,含笑道:“那我稍后做个冰盒先把它收起来。”
花纤盈怔怔注视邓宣,猛然埋头在他的胸前哽咽道:“傻瓜,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难道我随口的一句话,也值得你去拼死拼活么?”
邓宣鼻子有点发酸,抽搐了两下依旧低笑道:“为好朋友铁哥们拼命,不算什么!”
花纤盈拂视过邓宣伤痕累累的肌肤,望着他真诚的笑容,心里又酸又甜,再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然而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却又笨拙得不知该说什么,只懂得紧紧将他拥住。
许久之后邓宣却丝毫不见动静,花纤盈一惊之下仔细观瞧,他居然已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右手几根手指头还牢牢捏着那朵水母石莲。
她先是自失地一笑,又禁不住再次哭泣起来,俯视邓宣沉睡的面容喃喃道:“你是天底下最傻的傻瓜!最可爱的傻瓜……”
请继续期待 剑谍第三部 续集
第一章 患难
四周没有光, 只有插在冰面上的那柄姹紫青烟剑身上, 有幽幽的彩晕流动, 淡淡地辉映出邓宣苍白而又泛起病态嫣红的滚烫双颊。
冰窟两端的出口都已经被封闭, 这是小金离去前所做的最后一桩事。这样, 也许可以躲过负责搜索的秘宗高手, 那一双双比鹰隼更锐利的眼睛─ 当然,那不过是出于花纤盈心中最良好的期盼而已。
小金的离开是花纤盈的主意, 邓宣自然不会反对; 因为一个陷入深度昏迷、高热不退的人, 是没资格提出反对意见的。她必须拜托小金,将自己和邓宣受困的消息尽快传出, 更重要的是, 要通知林熠前来解救容若蝶。
时间不等人, 这显然是目下花纤盈能够想到的唯一的办法了。做完这件事, 当冰窟被小金完全封闭后, 她现在亦只能听天由命。
希望林熠接到小金转送的那枚容若蝶的玉坠时, 自己和邓宣都还没死。而除了林熠, 花纤盈再也想不出还有谁,可以从秘宗白衣法王和他成千上万狂热信徒的手底下, 救出容若蝶。
“该做的和能够做的, 我都已做了。无论接下去是生是死, 至少可以和他一起面对。”她对自己说道, 怀中紧紧拥着昏睡的邓宣。
他的身体像火炭一样地滚烫, 却在昏迷中不时低低呻吟着同一个辞:“冷─ ”
好冷啊, 这幽暗死寂的冰窟, 犹如一个巨大而冰寒的墓穴, 禁锢着他与她, 两个青春而火热的生命, 顽强地做着最后的抗争。
她忽然深深觉得, 自己是如此的脆弱。如同头顶倒悬的那一根根晶莹而细长的冰棱, 一直以为经历亘古冰封而来的它们,是如此的坚硬强悍,其实禁不住轻轻地一拗。
黑暗里, 邓宣粗重急促的呼吸, 和一口口炽热的气喷在她的脸庞上。“怦、怦─ ”他的心还在跳, 却更像是缓缓远去的步履; 或许,不必秘宗的人大费干戈, 他也很可能再无法活着见到冰窟外的蓝天。
者花纤盈幽幽地一叹, 视线落到脚边盛有水母石莲的冰盒上, 心里又是凄苦又是甜蜜, 却是从未有过的一种温暖滋味。
“水, 水─ ”邓宣的呼唤打断了她的遐思。他干裂的嘴唇微微翕动着, 舌尖一次次地舔过起泡破裂的唇皮, 搜索着哪怕一丝的湿润。
这里到处都是水, 冰冻的水, 花纤盈想了想, 折下头顶一根冰棱, 真气到处, 末端的寒冰“嗤嗤”冒起白雾, 一滴滴融化成透明晶莹的水珠,滴落在邓宣的嘴唇上。
怀里的邓宣却猛打了一个激灵, 迷迷糊糊地叫道:“好冷!”
花纤盈呆了呆, 忽然先自心慌起来, 脸渐渐地红了。
她俯首怔怔凝视邓宣许久, 蓦地一咬贝齿, 将冰棱的融水滴入自己的口中, 小心翼翼地含润住, 待感觉到温度不再那么刺骨, 才缓缓俯下身,用那两瓣颤抖的樱唇封上邓宣烫热的嘴, 将温水度入。
邓宣贪婪地吮吸着, 像一个受着哺乳的婴儿。
花纤盈觉得自己的娇躯, 竟比邓宣来得更热更烫, 幽暗里, 玉颊宛如玫瑰红色的朝霞燃烧, 一颗惴惴不安的心放飞云端,不能自持。
她的鼻翼随之急促地翕动, 那股陌生而又熟悉的、充满男性火热气息的味道, 不停渗入她的呼吸, 令心扉摇荡, 似有头小鹿在怀里撞来撞去,令她既羞且恼, 偏又无法停下来。
也不知喂了多少口, 邓宣终于心满意足地再次沉睡。花纤盈如释重负地抬起头, 冰棱在手中化得只剩最后小半截; 她甩手扔了冰棱, 飞速地环顾过四周;还好, 周围漆黑无声, 没有一个人, 而怀里的邓宣此刻更像足一头死猪。
“你等着, 这笔帐咱们日后再算!”羞意略褪, 花纤盈咬牙切齿地想道。
冷不丁又听见几声轻轻的呼唤:“纤盈, 纤盈─ ”
花纤盈心头突地一跳, 急忙垂首问道:“干什么, 你还想喝?”
邓宣却没有回答, 又低唤了两声她的名字后, 重又安静下来。
花纤盈刚刚褪热的玉颊, 立时腾地剧烈燃烧起来, 喃喃低责道:“猪头, 连睡觉都不安稳。”
回想前尘往事, 两人从金阳堡双方第一眼的怒目对视、荒野古寺的“偶然巧遇”、青木宫祠堂内联手抗敌、千里雍野随行相护到塞外西域寻奇历险,花纤盈的心田, 仿如被注入一缕甘甜温润的清泉, 唇角不自禁地逸起一抹微笑。
不晓得从什么时候开始, 她已习惯了一路行去, 总有他相伴的日子; 习惯了和他斗嘴和他呕气, 也习惯了不去想念楚凌宇。
“我和这家伙还曾经有过婚约呢!”这想法一冒出来, 连花纤盈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怎么可能想到这上面去呢? 他既没有楚凌宇的英武帅气, 也远谈不上会讨女孩子的欢心, 就会傻傻地站在自己的身边。只有当自己遇到危险的时候,才会挡在自己的身前─ 就像这次一样。
一念至此, 花纤盈心澜起伏, 说不出是酸是甜, 情不自禁低头, 在邓宣宽广的前额上轻轻一吻。
似得天佑, 此后数日, 秘宗的搜索队居然一直没有发现他们藏身的冰窟。邓宣的伤情逐渐好转, 断手也因着青木宫“枯木逢春膏”的神奇药力,而慢慢复原。
好几次花纤盈都涌起破开冰壁, 携着邓宣离去的冲动, 但一想到秘宗可怕的势力与封锁, 又只能苦苦忍耐。
这天, 她正俯身给邓宣喂水, 不料这个一直睡得死死的家伙, 突然毫无征兆地睁开了眼睛。
一时之间, 两人的黑白双眸距离几乎不到一寸, 彼此呆呆对视半晌, 俱都楞住了。
“噗─ ”花纤盈好不尴尬, 管他三七二十一, 含在嘴里的半口水, 兜头盖脸喷了邓宣满面。
邓宣居然还能两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神情又是古怪又是诧异, 那模样, 就好像花纤盈真的做错事, 不但如此, 最糟糕的是: 被抓了个现行。
她在羞恼与愤怒中清醒过来, 第一时间里赶紧挪开视线, 凶巴巴地道:“臭小子, 你看什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162 163 164 165 166 167 168 169 170 171 172 173 174 175 176 177 178 179 180 181 182 183 184 185 186 187 188 189 190 191 192 193 194 195 196 197 198 199 200 201 202 203 204 205 206 207 208 209 210 211 212 213 214 215 216 217 218 219 220 221 222 223 224 225 226 227 228 229 230 231 232 233 234 235 236 237 238 239 240 241 242 243 244 245 246 247 248 249 250 251 252 253 254 255 256 257 258 259 260 261 262 263 264 265 266 267 268 269 270 271 272 273 274 275 276 277 278 279 280 281 282 283 284 285 286 287 288 289 290 291 292 293 294 295 296 297 298 299 3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