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谍
林熠道:“不必了。这些人多半不清楚幕后真凶是谁, 否则霆雷也不必以死封口, 坚不吐实了。”
仇厉冷笑道:“既然留之无用, 索性全都杀了!”
花纤盈叫道:“且慢, 盘念老─ 大师, 能不能让我再看看你的左手?”
盘念大师微笑道:“当然可以。”举步走到花纤盈身前, 伸出左手。
花千迭和邓宣一左一右护持着花纤盈, 只要对面稍有异动便立即出手。
花纤盈对面前的这只手仔仔细细研究了半天, 又左右瞅着盘念大师的脸, 半晌摇头道:“你的指甲比那人长。”
盘念大师缩回手掌, 微笑问道:“姑娘所说的那个人, 就是假冒老衲, 将你捉到着空寺的真凶么?”
花纤盈点头道:“正是。我刚才瞧林大哥抓起巴楞的手, 不知怎地, 就想到那家伙的指甲又扁又宽, 再和你的一对照, 却是截然不同。”
盘岗大师眼睛一亮, 道:“一个人的指甲若是长了, 自可剪去。但绝不可能在短短几个时辰里, 再长回一大截来。”
花千迭沉声道:“盈儿, 此事非同儿戏, 你可要吃准了才能说。”
花纤盈道:“绝不会错。那混蛋用左手抓我的时候, 盈儿看得十分清楚。”
木仙子道:“如果有人故意栽赃, 他又岂能预知今夜盘念大师会留宿着空寺?”
盘岗大师哼道:“这有什么不好解释的, 本寺历年前来圣城的弟子都是借居着空寺, 这次也不会例外。”
原本清晰的事情, 随着花纤盈的突然发现变得模糊了起来。然而隐隐约约, 又都觉得这一石二鸟的嫁祸毒计, 和秘宗脱不了关系。但霆雷一死,假冒盘念方丈的凶手又不知影踪, 纵见了别哲法王也无从对质。
大伙儿兴致阑珊, 花千迭更是拿了扎西、巴楞几个出气。奈何果如林熠所料, 用尽所有手段, 他们也说不出霆雷背后的主使到底是谁,最后木仙子恼怒起来, 一掌一个尽数杀了, 才稍泄怨愤。
若非盘念大师一力保全, 只怕着空寺也要被邙山双圣一把火给烧个精光。
如此毫无头绪, 一筹莫展, 却是雨止风歇、天亮霞出之时, 众人略作歇息, 浩浩荡荡前往位于唐纳古喇山主峰之巅的天地塔, 盘念大师亦率门下随行。
天地塔乃是秘宗禁地, 平日里有无相宫僧人秘密守护, 外人根本无法接近。不过林熠既是应约而来, 守护僧人自然不会阻拦。
到得山巅, 初见此塔众人都不禁大为惊异。原来这座巍峨白塔居然是向着地下建造, 在地表仅露出最上层类似法坛一般的巨大圆盖,犹如笼罩在冰面上的半边乳白蛋壳。
别哲法王领着包括一众红衣法王在内的百多名秘宗僧人伫立塔下, 远远迎上问候道:“林教主, 老衲有礼了!”
林熠对着他气定神闲, 就似从未有事发生, 还礼道:“有劳法王等候。”
别哲法王目光一转, 道:“盘念方丈, 你我昔日一会至今已是悠悠百年, 老衲有失远迎, 还望恕罪。”
盘念大师双手合十道:“老衲来得唐突, 若有叨扰之处尚请法王海涵。”举目往别哲法王身后望去, 微笑道:“天宗的雪长老也来了, 戎宗主可好?”
雪宜宁略一欠身道:“有劳大师挂念, 宗主一切安康。”
随后仇厉、花千迭、邓宣、石品天等人也一一上前寒暄, 众人绝口不提昨晚白桦林的悬案, 而别哲法王神色从容, 也像是毫不知情一般。
彼此引见完毕, 别哲法王直接切入主题, 道:“林教主, 依照你我昨晚的约定, 你有三天的工夫破塔。这座天地塔, 是千年之前敝宗第七代白衣法王,巴仁次圣在建造无相宫的同时, 秘密修筑。
“往日为经年累月的冰雪覆盖, 直到最近因天气异常, 积雪消融, 才尽露真颜。除去入口的第一层, 和容姑娘居住的第七层,其他五层均有敝宗的禁制守护, 从上到下依次为: 破形、驱神、圆光、守静和皈依五相。”
林熠静静听完, 问道:“贵宗的两位秘师是否就驻守在皈依相内?”
别哲法王道:“正是! 倘若林教主能见到敝宗两位秘师, 与容姑娘不啻近在咫尺。”他顿了顿, 接着道:“攻塔的人数没有限制,若期间有人负伤可自行退出, 只是不能再有替补。林教主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 尽管垂询。”
林熠道:“多谢指点, 不过人多无益, 在下可先一试, 若是不成, 再请诸位朋友襄助。假如林某不幸葬身此塔, 就请各位即刻回返中土,不必多做纠缠。”
这是既定之策, 众人一早已经得知, 此刻再争也是无用, 但各自暗中打定主意, 倘若林熠果真遭遇不测, 必血战秘宗、夷平无相宫,旧恨新仇一并了断。只是这番打算自不会现在就说出口来。
别哲法王将手一引, 礼道:“如此, 便请林教主入内攻塔。”
林熠洒然迈步, 忽听有人道:“林兄, 莫非你忘了咱们昨晚的约定?”侧目望去, 雁鸾霜换回了青衣文士的装束, 背负仙剑, 从雪宜宁身后走出。
众人尽皆惊愕, 数百道目光, 齐齐聚焦在雁鸾霜姣美的玉容上。
雪宜宁显然也是大为震惊, 蹙眉道:“鸾霜, 还不退下!”
雁鸾霜沉静自若道:“雪师叔, 弟子早先曾与林兄有约, 一起攻塔解救容姑娘。一言既出, 万难挽回, 请师叔见谅。”
卓方正道:“雁师妹, 你胡闹什么? 咱们天宗弟子素来洁身自好, 你岂可违背门规戒律, 襄助林熠这魔头, 攻塔解救容若蝶那妖女?”
林熠听他口出不逊辱及容若蝶, 冷冷一哼道:“雁仙子好意, 林某心领。若是在下能活着出塔, 当再向卓兄讨教!”
雁鸾霜嫣然一笑, 道:“别哲法王, 请问攻塔之约里, 是否有规定说除了林教主本人外, 其他人都不得出手救助容姑娘?”
别哲法王摇头道:“老衲方才已说过, 只要出于自愿, 任何人都可以攻塔一试。”
雪宜宁听出雁鸾霜话中之意, 徐徐道:“若是我以长老身分, 严令你不得攻塔呢?”
雁鸾霜胸有成竹道:“雪师叔应该知道, 凡奉命下山修行的本宗弟子, 于三年之中不受任何门规戒律拘束,亦不受本宗宗主和长老的令谕。只有等到三年届满弟子回山后, 长老会才有权对弟子修行期间的功过, 进行赏罚。”
雪宜宁肃然道:“但我也可以提请长老会决定提前收回成命, 清理门户。”
雁鸾霜道:“那也要等雪师叔回返观止池后才能决断, 今日恕鸾霜不能领命。”
雁鸾霜把话说完, 她自笑意嫣然、翩然而立, 在场所有人却全都怔住了。谁都没料到, 雁鸾霜竟会公然抗拒雪宜宁的命令,要陪林熠攻塔。
卓方正嘿然道:“雁师妹, 你执意闯塔, 到底是为了救容若蝶, 还是为了陪林熠?”
这话更加激起林熠的反感。他知道雁鸾霜已无退路, 假如自己坚持拒绝, 无疑会令她越发难堪。略作思量, 朗声道:“林某惭愧, 要有劳雁仙子了!”
别哲法王抢在有人开口前高声道:“林教主, 雁仙子请了。以三日为限, 请天宗与禅宗诸位贵宾在此做个见证, 老衲先谢过了。”
盘念大师摇头道:“别哲法王, 多谢你对敝寺的信任。但老衲已决定要随同林教主入塔一行, 恐难接受此任。”
此言犹如石破天惊, 众人惊讶之情, 较刚才雁鸾霜引来的震动更甚。
毕竟盘念大师身为禅宗宗主, 乃中土佛门至高无上的象征, 身分尊崇自然不言而喻。他的话, 无疑表明大般若寺, 竟然是站到了林熠的立场上,与西域秘宗对抗, 可任谁也难以相信这居然会是真的。
别哲法王定了定心神, 问道:“敢问方丈为何会突然作出如此决定?”
盘念大师淡淡笑问道:“如果老衲请法王放还容姑娘, 不知你是否肯答应?”
别哲法王苦笑道:“这件事, 不由我做主。”
盘念大师颔首道:“那就是了。”举目含笑望着林熠道:“林教主, 你既然愿与雁仙子同行, 可否多加一个老衲?”
林熠也是大大的意外, 绝没曾想过这位禅宗宗主, 会主动要求襄助自己闯塔, 看一边的盘岗大师神色坦然的模样, 就知道这是盘念大师已然决定的事,并非一时的心血来潮。
他与盘念大师相视一笑, 回答道:“能得大师之助, 在下三生有幸!”
凌幽如在人群里微微一笑, 低声对仇厉说道:“这老和尚很好。”
仇厉点点头, 心道:“林教主在着空寺抓出巴楞, 替盘念方丈洗清嫌疑, 避免了一场血战。虽白桦林悬案未破, 却无意中替本教凭添强援,倒真是意外之喜了。”
从某种角度而言, 雁鸾霜和盘念大师的出场意味深长, 间接表明号称两大圣地的天宗与禅宗内, 都有一股力量支持林熠,亦不由得秘宗不三思而后行。
林熠走上天地塔洁白的台阶, 上面铺了一层柔软精致的红色地毯, 足底落处如踩云絮, 有说不出的舒服。
也许, 沙场出征的开始, 都是风光而隆重的, 因为此后必须面对的, 是九死一生, 而能否重踏这层鲜红色的绒毯, 无人可知。
尘封的塔门徐徐地自动开启, 静静地迎接他们。远处群山巍峨旭日东升, 朝霞就如鲜血一样的嫣红, 渲染每一个人的脸庞。
“哗─ ”仇厉、花千迭、邓宣、石品天率领着全体部属, 齐齐在林熠的背后躬身一礼, 同声高呼道:“恭送林教主, 马到成功, 扫荡天地!”
林熠在门前停步, 缓缓回头扫视过一张张曾经生死与共的熟悉面容, 轻轻地点了点头, 似是告别, 又似是传递信心, 转过头, 身影投入天地塔中。
盘念大师和雁鸾霜亦不作丝毫的停留, 闲庭信步般随之走入塔内。
唐纳古喇之巅云翻风啸, 皑皑冰雪里人们鸦雀无声, 默默目送林熠三人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塔内驿动的光雾里。“轰─ ”塔门关闭。
第九章 幻与真
第一层塔中是座庞大宏伟的佛堂, 雕梁画栋精致辉煌。三人俱都无心欣赏, 寻找到通向下一层的传输法坛。
法坛的造形如一朵盛开的红莲, 方圆丈许足够十数人同时传输。在法坛旁有座石碑, 上头用西域梵语刻着启动的密咒。
盘念大师看过一遍即已了然于胸, 微笑道:“林教主, 雁仙子, 两位可准备好了? 老衲要发动了。”
林熠望了望脚下的法坛, 由此往下六层, 就是软禁容若蝶的地方。他的心跳情不自禁地加快, 却感应到雁鸾霜从一边默默传来的清澈目光,深吸了一口气颔首道:“大恩不言谢, 我们走!”
盘念大师右手握住墨玉禅杖, 左手捏起法诀轻颂密咒, 不片刻周围的红色花瓣亮起光华, 将三人的身躯水波般的笼罩起来。
渐渐地, 视线被红光阻隔, 一阵微微的晕眩后又恢复了正常。
红光褪尽, 四下变得白茫茫的一片, 像是有一团浓雾弥漫, 看不清任何景象。林熠一怔, 功聚双目想先找到盘念大师和雁鸾霜的踪影, 可目力所及,依旧是无边无际的乳白色迷雾, 伸手不见五指。
他低下头, 隐隐约约可以看到腰际缠束的云锦丝带, 而双腿以下的部位, 如同浸没入白色的温泉里, 根本看不真切。
他暗暗心凛, 舒展灵觉, 果不出其然, 亦如石沉大海, 探测不到任何的存在。通过细微的呼吸声, 他感觉到盘念大师和雁鸾霜和自己一样,都站在原地不敢轻举妄动, 各自设法在找寻破解浓雾的钥匙。
耳中听到雁鸾霜天籁般的轻吟,“嗡”地一响, 天宗三宝之一的太极青虚镜冉冉升起。然而镜面焕放出的光芒, 立刻被四周浓雾吸收,除了头顶模模糊糊呈现出的一蓬青影之外, 仍然什么也看不到。
盘念大师悠悠道:“凡有所相, 皆是虚妄。这便是‘破形’之境了。两位紧守灵台勿存杂念, 我们先试着朝前走上一段,静观其变,再做计较。”说罢沉气迈步, 脚下发出铿然足音, 好让林熠和雁鸾霜知晓自己行进的方位。
三人向西走出十数步, 浓雾依然如故, 令他们宛若双目失明的盲人, 全找不到方向。而塔内万籁俱寂, 连风也透不出一丝一缕。
“唵─ ”一声禅唱蓦然从塔内的四面八方响起, 像是数十人的合唱, 却又感应不到声音发出的具体方位。
林熠心念一动, 挥手祭出四枚璇光斗姆梭, 分朝东南西北射去。“叮叮叮叮─ ”连声脆响后, 璇光斗姆梭似撞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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