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谍
水无痕一阵发寒,他彻底明白了石品天和花千迭的意图─只要能找出摧毁逆天宫的幕后真凶,这些人对林熠就有了交代,却把自己置于了死地。
他们不愿得罪林熠,更不想和冥教翻脸。
雍野的预言,像一个魔咒悬挂在每个人的心头,尽管大伙儿都绝口不提,但内心深处又不敢不信。
否则,为何连正道八派都一再韬光养晦,容忍林熠?
而另一方面,似石、花这般纵横魔道的枭雄,显然也不希望真有这样一个人,在黑暗的角落里,时时刻刻窥觑着自己─他既然能轻而易举地驱使五大魔宫,除去了聂天,那还有什么做不来的?
最好的法子,莫过于借助林熠和冥教的力量,彻底清除隐患,一劳永逸,可谓一举多得。
很不幸,水无痕发现自己从前自视太高。而轻视别人的后果,就是自己必须付出惨重的代价。
水无痕苦笑道:「看来,我若不说出背后有谁,诸位是不肯放我出门了。」
石左寒漠然道:「只要水宫主爽快些说出来,我们都会为你保守秘密。否则,穹海宫不用多久,也可以从魔道除名了。」
水无痕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道:「好,我说!他是─」
倏地身形一晃,朝着大殿尽头飞速掠去。
众人一楞,没料到水无痕不往殿外突围,反向古堡里逃,但花千迭等人都是才智杰出之士,剎那已醒悟到水无痕的用心。
由于邓宣已封住殿门,而古堡外空旷宽阔难以隐身,反倒是古堡内部易于脱身。
花千迭低喝道:「追!」
一马当先,蹑踪而去,邓宣和花纤盈一左一右也跟了上来。
石品天朝石碓扫了眼,附和道:「对,走,别让老花吃亏了。」
携着石左寒亦消失在大殿尽头的一扇侧门后。
殿内重新变得安静,只有风声依旧在呼啸着穿梭而过。
林熠左肩的毒素被迫出大半,雁鸾霜的琼鼻上,已渗满晶莹的汗珠。
他向她微微一笑,低声道:「辛苦妳啦。」
雁鸾霜不敢分神,只同样报以一缕温柔的笑容,一颗汗珠缓缓滑过她羊脂玉般的肌肤,滴落在林熠的腿上。
林熠心头感动。他清楚,雁鸾霜的修为已臻至地仙之境,断不会像寻常人那样汗如雨下,即使功力流转到巅峰,最多亦只是从头顶将水汽蒸出。由此可见,她为了救助自己,几乎榨干了全部。
他左手继续捏诀横在小腹前,右手缓缓从袖口里,取出一方洁净的绢帕,轻轻替雁鸾霜拭去脸上的汗水。
雁鸾霜芳心深处,生出一丝复杂难明的感觉,轻轻道:「谢谢!」
从绢帕上有一缕淡淡的幽雅香气,透入雁鸾霜琼鼻。林熠自然不会有这种熏香绢帕,丝帕原先的主人不问可知。
大殿门外脚步纷沓,又有一大群人涌了进来。
林熠皱了皱眉,看来这座古堡甚为显眼,大家都不约而同要进来瞧瞧。不知这回来的又是何方神圣?
外头响起邙山双圣里白老九的声音道:「咦,这里刚有人来过,还死过人!」
白老七十分不服地道:「你凭什么说死过人了,尸体呢?不过地上有些血迹,能说明什么。说不准,那血是阿猫、阿狗不小心跌断了腿留下的呢?」
白老九怒道:「你干么老和我抬杠?这儿哪有阿猫、阿狗,麻雀都见不到一只!」
白老七哈哈笑道:「我背后不就有一只狗在汪汪叫么,怎么还说没有?」
有一个冷峻的嗓音,打断了两人的争吵道:「找寻林教主要紧,大伙儿在殿内四处看看。」话语里隐隐蕴含着一丝焦急。
林熠听闻后暗自一笑道:「仇老哥外冷内热很够意思,可比石品天、花千迭可爱多了。」过了一会儿,又听凌幽如冷冷问道:「别哲法王,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别哲法王回答道:「这儿好象是一座荒弃多年的古城,但为何会被埋藏在天地塔下,我也一无所知。或许,敝宗的两位秘师可以解释。」
凌幽如道:「你诱骗林教主攻塔,却又暗藏埋伏,令他生死未卜,不知所踪,真把咱们圣教当三岁孩童耍了。不把这事说清楚,休怪咱们翻脸无情!」
她往日里谈笑杀人言语晏晏,极少厉声斥喝。
显然此时她因为忧心林熠安危,又无端身陷一个莫名其妙的荒芜古城,终于忍不住发作。
别哲身后的巴彦法王冷然一哼,道:「凌长老,请你说话客气一些。敝宗素来光明磊落,岂会用诡计暗算林教主?天地塔突塌,地裂天变,如此大手笔,敝宗可做不来。」
白老七抓住话柄道:「光明磊落,未必罢?容丫头帮你们求来大雨,你们却想她死,这是哪家的光明磊落?」
白老九插嘴道:「你不懂,和尚头顶光光,怎么看都够称得上「光明」二字。这会儿大家不是全被那道白光吸到地底下来了么?自然也算「磊落」了。」
密宗「净识门」的门主图裕法王冷喝道:「住嘴,否则莫怪我不客气!」
仇厉在白桦林铩羽,连爱徒雁兆也命丧黄泉,早窝了一肚子邪火,见图裕法王高声呼喝,颇为嚣张,难耐怒意傲然道:「不必客气,仇某正想领教!」
别哲法王道:「仇副教主,如今不是你我两家斗气的时候,还是先找人要紧。」
仇厉道:「好啊,可他们在哪里,容姑娘又在何处?」
别哲法王摇摇头道:「恕老衲不知,但可以断定,一定在这座荒废古城中。」
凌幽如冷笑道:「我不信。此处空旷无人,不如咱们两家先作个了断。谁晓得稍后进到古堡里头,你们又会玩些什么花样?莫非要重演白桦林一幕?」
贡桑法王道:「先前不是已经说过,白桦林的事和敝宗无关!」
凌幽如厉声道:「着空寺是谁家的寺庙,霆雷是不是你们密宗的人?」
林熠听他们越说越僵,禁不住要出声拦阻,忽听雁鸾霜传音入密道:「别动,咱们已到最后关头,万一受了惊扰,毒血回流攻心无救。有仇副教主、凌长老他们在,圣教也不会吃亏。稍后你再出面,为时未晚。」
林熠一想,自己和雁鸾霜肢体纠缠同处乱石堆中,若陡然暴露在大庭广众下,他林熠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惯了也没什么,可雁鸾霜乃是天宗嫡传、玉洁冰清的姑娘家,今后如何做人?一念至此,只好暂时忍住冲动,继续关注外头的动静。
片刻的工夫,大殿里邙山双圣已和巴彦法王、贡桑法王动起了手,四个人势均力敌,斗得翻翻滚滚,一时半会儿,谁也奈何不了对方。
猛然听到别哲法王宏声喝道:「凌长老,你居然暗中施蛊,快将解药拿来!」
凌幽如咯咯娇笑道:「不愧是西帝别东来!解药嘛,我当然有,可你们也得交出林教主和容小姐。」
别哲法王就算佛功通神,可又能从哪里把这两人给变出来?他的眸中闪现怒意,沉声道:「闭气敛息,结阵自守!」高大的身躯如雄鹰般矫健轻盈,竟似不受此处神秘力量的影响,倏地欺近凌幽如左掌拍出。
凌幽如侧后方飞速闪出一人,「砰」地两掌激撞,朝后退了三步,吐了口浊气淡淡道:「好功力!」这人正是叶幽雨。
别哲法王身子只微微一晃,右手法杖点向凌幽如眉心。
林熠虽看不见,众人的打斗却听得清清楚楚,暗道:「再不出去就要出人命了。眼前的局势本已错综复杂,再节外生枝就更难处置。若不幸凌长老他们有个死伤,我更对不起大伙儿了!」
想到这里正要不顾一切现身阻拦,突听「嗡─」地镝鸣,殿门外掠入一束深绿色光芒,轻轻巧巧地击在别哲法王的金杖上,发出「吭」的脆响,旋即飞弹回去,落入一位白眉老僧的手中。
别哲法王一凛,抽身收杖,目视老僧道:「盘念大师!」
众人一见与林熠同行的盘念大师出现,立刻罢战,白老七迫不及待问道:「老和尚,林兄弟在哪里,他不是和你一起的么?」
盘念大师回答道:「老衲和林教主、雁仙子有幸闯到了「皈依」之境,不料大变突起,被一束白光卷入,老衲落到了此间的一座钟楼上。
「方纔一路行来,听到古堡内有打斗声响,进来看看,不料得遇诸位。」
凌幽如精神一振,道:「这么说,林教主也应落在这附近?」
图裕法王冷冷道:「你们总该相信,我们并无暗害林教主的举动了罢?」
仇厉道:「那也未必!除非见到林教主安然无恙,否则密宗别想摆脱关系!」
盘念大师隐约听出众人争执打斗的原因,微笑道:「诸位施主,与其在这里徒劳无益,耽搁工夫,不如大伙儿一起前去找寻林教主和容姑娘。天地塔突然崩塌时,两位秘师也都在场,瞧他们的情形,似乎也大感意外。多半,其中另有玄机,却非密宗有意为之。」
他的建议刚才别哲法王也曾经提出过。但仇厉等人对密宗已生出浓重怀疑,焉肯轻信?而盘念大师甘冒大险,襄助林熠入塔解救容若蝶,冥教上下多少都承其盛情,看到他好端端的出现在众人面前,疑虑随之消减不少。
仇厉沉吟了一下,道:「凌长老,先将解药交给他们。」
凌幽如依言送出解药道:「诸位功力深厚,蛊毒都难以近身,至少只是开始的时候,不小心吸入了两口,稍稍有些头晕气滞罢了。只需服上小半颗解药,所有症状都会立刻消失。」
别哲法王接过解药,道:「方纔多有得罪,请诸位海涵。」
凌幽如退回仇厉身后,似笑非笑的说道:「只要林教主没事,法王怎样得罪都没关系。」
别哲法王知这些人都是魔道巨头,绝不屑在解药上作手脚,于是将解药交与贡桑法王,分给众人服用,含笑道:「凌长老施蛊之术高明,敝宗同样也不敢得罪。」
一场恶战随着盘念大师的到来,暂时消于无形。众人各按其位,朝着早先花千迭等人追进去的侧门,鱼贯而入,与近在咫尺的林熠、雁鸾霜擦肩而过。这倒不是他们疏忽大意,而是决计不曾想过,林、雁两人竟会默不作声地缩在几级台阶下肢体纠缠。
林熠听着众人脚步去远,低笑道:「好险,幸亏盘念方丈到了。」
雁鸾霜道:「想来他还不知道盘岗大师圆寂的事情,还有那串度厄舍利珠和盘岗大师的遗骨,稍后也要找机会交还。」
「哧─」地轻响,最后一缕毒血被挤出伤口,化作一股轻烟消失。雁鸾霜如释重负收回手,理了理微乱的鬓发道:「好啦,终于大功告成。」
林熠蹙眉道:「奇怪,我肩胛骨似乎还有些麻痒,用真气迫毒也没见动静。」
雁鸾霜道:「让我瞧瞧。」雁鸾霜玉首垂到林熠肩头,面颊难以避免地碰触到了他的脸上,一阵滑润温香。
林熠努力偏了偏脑袋,见雁鸾霜久久没有说话,问道:「怎么了?」
雁鸾霜抬起头,轻轻叹息道:「的确还有一点余毒,没有被彻底拔除。若在平时,我应该能够用《玄览心经》将它迫出,可现在……」
娇躯遽然一软,一阵天旋地转,人已倒入林熠的怀里。
林熠无暇细想,双手急忙将她抱住,两人的身体几乎毫无阻隔地紧紧贴在了一起,剎那间,他和她都有些怔住了,也忘了分开。感受到雁鸾霜酥胸急促而剧烈的起伏,滑腻玉臂上淋漓的香汗,林熠一阵歉疚,低声道:「不打紧,等我功力复原了,一样能迫出来。」
雁鸾霜自然而然把头靠在他的肩头,虚弱地摇摇头道:「可这样一来,你左肩胛骨就难以保全了。」
林熠笑道:「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哪管得了这么多?你赶紧打坐调息,休息一会儿,回头咱们再追到里头去看看。」
雁鸾霜默默体会着林熠身上散发出的浓郁热力,幽幽道:「对我而言,你的一根头发,也是珍贵无比,如何能坐视你废了左臂?」
林熠的心猛然剧震,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半晌,低声道:「你已尽力了。」
雁鸾霜慧心独具,惟容若蝶堪与一较,如何体会不出林熠这句话中隐藏的深意?她缓缓抬起脸,注视林熠在黑暗中闪烁的星目,嫣然一笑道:「有你这五个字,我已足够。」
忽然,她低下头,将湿润柔软的樱唇,毫无保留地贴在伤口上,丁香小舌轻轻翻卷挑开坏死的血肉,立时舌尖已麻。
她紧紧按住林熠,不让他挣脱,运气倒吸,从肩头抽出一丝丝残余的毒素,全不顾会有性命之虞。
林熠脑海一片空白,宛若有滔天的巨浪,席卷着吞没他的意识,紧紧搂住雁鸾霜盈盈一握的纤腰。眼中泪光荡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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