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谍
她的心揪得紧紧的,快被拧干蒸腾,她咬着贝齿不让自己失声,终究忍不住,还是问道:“爷爷,他们还能支撑多久?”
花千迭爱怜地看着自己的宝贝孙女,微笑道:“你放心,我不会让好不容易得来的孙女婿,就这样葬身冥海。”
花纤盈脸一红,可悬着的心,如何能就凭着花千迭的一句话而放下?她瞥了眼地上横躺的花千放和于恒,恨恨道:“这两个叛徒,反而清闲!”
清闲?换你来试试!于恒和花千放只差没涕泪横流、纵声痛哭了,自他俩被撂倒在地,凌幽如花样繁多的蛊毒摧残,就片刻没停过,五脏六腑每趟从里到外,疼痒酸麻到失去知觉后,那看似风情万种,实则让人生不如死可排上天下第一的婆娘,却偏有更多狠毒的手段,直教两人百蚁噬心,痛不欲生。他们不能喊,其实倒不是因为被种了潜焚蛊,实在是因为嗓子早已喊哑了。
凌幽如瞅着两个家伙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式,也有点束手无策,狠踹于恒一脚,冷笑道:“好得很,算你是块硬骨头,可碰上我凌幽如,就是骨头也要熬成渣!”
石道廷摇摇头,道:“凌长老,这两人既然如此硬挺,用普通手段,恐怕不会开口。可否将他们交给在下,或许能有办法?”
凌幽如颇怀疑地望向石道廷,问道:“道廷先生,你真有法子能让他们听话?”
石道廷胸有成竹地微笑道:“在下姑且一试,也不晓得是否能够成功。”
他驱动轮椅来到两人跟前,修长的手指梳理过羽扇毛翎,慢条斯理道:“二位什么都不肯说,想必是害怕幕后主使之人将来报复的手段,会比凌长老残忍百倍,对不对?”
于恒和花千放紧闭双目,理也不理,然而各自的眉毛均不由自主微动了两下,显然石道廷的话一语中的。
木仙子愣道:“凌长老施加的严刑,纵是铁打的金刚也难以忍受,这世上还能有什么更加可怕的刑罚?”
石道廷悠然道:“木仙子有所不知,这两人所受酷刑的确已无以复加。但我们所做的也仅此而已,其实他们内心还有更加害怕的事情,偏巧又笃定我们无法作出来,因此他们宁愿熬刑,也绝不肯说。”
凌幽如诧异道:“你晓得他们最害怕的是什么?”
石道廷道:“他们最大的恐惧,莫过于自己的家人异日会被满门诛绝、鸡犬不留。比之自己一人的生死,妻儿老小的性命自是珍贵百倍。可惜,咱们就算了解这点,也难以下此狠手,对不对?”
于恒抛开不谈,花千放的妻子儿女,与木仙子和花千迭无不沾亲带故、血浓于水,闻言深以为然,点点头道:“先生说的极是。”
花纤盈不服气道:“难不成咱们就对这两个家伙无可奈何了?”
于恒猛地睁眼,嘶声喘息道:“你们既然都明白,何不干脆给我们一个痛快!”
石道廷道:“当然不!”他转头朝着凌幽如说道:“凌长老,在下能否擅自替贵教作一回主?只要二位开口招供,事后就烦劳您和顾长老亲自护法,将他们本人和一家老小秘密送往雍野隐居。
“听说雍野设有重重禁制,外人不得其门难以进入,可谓固若金汤之地,对方势力再大,恐怕也难以再动如今的雍野分毫。”
凌幽如想也不想,回答道:“好,我就代林教主答应了下来。”
石道廷抱拳一礼道:“多谢凌长老成全。如此去除后顾之忧,两位总该开口了罢?”
于恒和花千放相互看了一眼,问道:“凌长老,你的话算数么?”
凌幽如傲然道:“笑话,我堂堂圣教长老,何曾说话不算数过?”
花千放猛一咬牙,道:“好,你们想知道什么尽管问罢,事后必须由二位长老用最快的速度,将我们送往雍野。”
花纤盈见原本十分棘手的问题,居然被石道廷三言两语就解决了,不禁埋怨道:“道廷叔叔,你有这么好的主意,为何非得憋到现在才说?”
石道廷心下一笑,也不说破。若非凌幽如用尽种种酷刑,将于恒和花千放的肉体和心理压迫到了极限,自己这画龙点睛的一笔,又如何能够灵验?
他徐徐问道:“你们突然暴起要毁去林教主肉身,是受何人指使?”
花千放略一犹豫,低声回答道:“你们不是已猜到了么,便是龙头。”
石道廷眼里睿智的精光一闪,追问道:“龙头能未卜先知,预算到林教主会元神出窍留下肉身,而恰巧你们又正好在左近?”
于恒摇头道:“当然不是,可惜我们即便说出来,你们也未必能够相信。”
花千迭厉喝道:“说!”
花千放看了看自己的兄长,舔了下咬得血肉模糊的嘴唇,嗫嚅道:“就在林教主下去不久,我们便听见龙头用传音入密,下令击毁林教主的肉身,至于他本人藏在哪里,我就不得而知了。”
凌幽如冷笑道:“你如何能确定下令给你们的人,就是龙头而非别人?”
花千放道:“一来他的声音,别人万万模仿不了;二来,他有说出表明身份的联络密语。”
凌幽如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颤,戒备地环顾左右,却发现每个人都在用同样警觉与惊恐的目光扫视周围。
唯独石道廷居之若素道:“不必找了,龙头不在我们中间。”
花纤盈诧异道:“你怎么知道?”
石道廷苦笑道:“诸位没忘记林教主和青丘姥姥的对话罢?假如龙头已潜入血奕天,他此刻怎会继续逗留在此处?想来早已追着林教主下了冥海。”
白老九叫道:“不可能!咱们这么多双眼睛都在盯着,他从哪儿溜下去的?”
石道廷道:“龙头必定有他独门的匿踪之术,否则哪里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血奕天?当于恒和花千放偷袭林教主,把我们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的时候,他便能悄无声息地潜下冥海。
“我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事实证明,这两位仁兄根本不可能伤及林教主,以龙头的智慧焉能不知?因此,他们只是被利用作障眼法的工具罢了。”
花千迭勃然变色道:“林教主尚且不晓得此事,岂不是万分危险?”
石道廷叹道:“咱们想去示警也来不及了。冥海凶恶自不必说,而林教主的元神身在何处,更是难以找寻。我们惟一能做的,就是求上苍保佑林教主平安无事,人间能逃过这次天灾劫难。”
人们的心口一分分地压上了千钧巨石,迫得窒息,迫得无法说话。众人不约而同将视线投向冥海深处,暗暗祈祷,最可怕的事情千万不要发生。
与此同时,魑魅海中。黑色的光洞徐徐退隐,取而代之的则是,从它的最深处,闪耀起一团彩虹般的绚烂光芒。
一朵六色灿丽奇葩,徐徐浮现,水晶般晶莹纯清的花瓣表面,兀自驿动着一行行金光闪闪的奇异纹理,像是水线一样,轻柔地流动着,散发出令人心旌摇曳的动人光彩。它被一只手轻轻地托起,宛如一个美丽而极易破碎的梦,在幽暗无垠的冥海里,盛绽出圣洁无暇的花朵。
林熠静静凝视着它,心情从未有过的复杂。是欢欣激动,是兴奋解脱;抑或是临近成功的空虚,还是对往昔峥嵘岁月和那些逝去的亲人,油然飘升的那一缕伤感缅怀?
终于合璧了,在金箭粉身碎骨的刹那,却由此诞生出了这朵尘世间最美的奇葩。他托起它,就如同小心翼翼捧起了自己的骨血,那种流通在《云篆天策》和自己之间的微妙感觉,前所未有,更是无法用任何言语来形容。
它没有眼睛,他却觉得它正注视着自己,像个惹人怜宠的婴孩,需要倍加呵护;它不会说话,他却感到自己听到很多很多,像是心灵里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青丘姥姥也沉浸在深深的震撼之中。在碎空光箭击中花心的那一刹那,她的灵魄彷似幻化出千百万个无处不在的分身,轮回浮沉在无数场红尘的梦中,漫长而真实。
回到了冥海,一切好象都没有改变,却又都那么的不同。她莫名想起了那个光着双脚,在蛇蟒丛生的密林中奔跑着的女孩,跋涉过万水千山,摆脱死神步步逼近的足音,到头来,却依然躲不过自己的宿命。
黑洞彻底消逝,他们重新站回了这个世界,却看见不远处有一道黑色的影子,不知何时,也不知从何地,无声无息地出现。
他果然还是来了!一瞬间,青丘姥姥的心冰寒到极点。
“好久不见,真难为你居然能在冥海里找到我。”
林熠好象没有一点的惊讶,悠悠说道:“也好,这样我们就不必等到四天后的昆吾山,再来做最后的了断。”
龙头目不转睛,注视着《云篆天策》幻化的六色奇葩,高深莫测的神情里,隐含着一缕激动与舒畅,微笑道:“这需要多谢青丘姥姥,如非通过她的空桑珠,我又怎可能如此轻而易举地进入血奕天?她修炼的不过是所谓的“灵魄闪遁”,而我用的,却是连冥海也不能阻滞的“元心电掣”。”
林熠长吁一口气,道:“原来当日我索要空桑珠,也早在你的计算之内。”
龙头道:“你不觉得我是有意安排青丘姥姥做你的助手么?其实,即便你不主动提出,我也会想方设法将空桑珠交给你。林熠,你太高估自己的智慧了。”
林熠漠然一笑,道:“也许是你太低估了我。若水先生是不是被你杀害的?”
“是。”龙头道:“包括云怒尘、岩和尚,甚至你的父亲林显,他们的死,也都在我的计划之中。对我有异心的人,通常结局都不会太好,至于青丘……你该明白,我留着她,就是为了今天。”
林熠冷笑道:“这么说,魔圣聂天的死,也是阁下的一项计划?”
“谁让他辜负了我的期望,无法开启《云篆天策》呢?我给了他将近一百年的时间,他却一事无成,反而要背叛我。”龙头轻描淡写地道:“也是我错算了一步,没有预料到他的心魔如此之重,根本无力抵挡天碑的威力,反倒白白损失了七成功力。
“因此,我才安排你成为昆吾弟子,自幼静修道心,再由道入魔,揭开天碑之密。如今,我又成功了。现在的美妙结局,难道不是因为我比你们所有人都更有耐心,所以理所当然,换来更大的回报么?”
第八章 生死渺
林熠冷冷看着他,一字一顿道:“那还得看你能否杀了我。”
龙头轻轻叹息道:“你是我毕生最完美的作品,我真舍不得亲手割下你的脑袋。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杀害令师玄干真人的真正凶手么,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了。”
林熠摇头道:“不必!等解决了你,我自会上昆吾山找他算帐。”
龙头笑了,道:“原来你已经查到是谁了。很好,总算我没有对你失信。世上的凡夫俗子,将所谓的三圣五帝奉若神明,其实也不过耳耳。天下英雄,惟老夫与阁下尔,其它的人,皆不足入老夫的法眼。”
林熠蔑然道:“好大的口气,可惜林某从未想过要自充什么英雄。而阁下,充其量只不过是个藏头缩尾的鼠辈,用小人这两个字来评价,都怕玷污了词意!”
龙头一点儿也不生气,哈哈低笑道:“伶牙俐齿的小儿,可惜老夫不在乎这个,你以为将《云篆天策》合璧后,它就理所当然属于你了么?你似乎忘记我曾说过,你,不过是一把开启宝藏的钥匙而已,大门打开后,钥匙还有用么?”
林熠忽然微笑道:“其实我真的很佩服阁下,居然还能厚颜无耻,站在这里向我索要《云篆天策》,难怪云怒尘他们玩不过你,因为他们远未能将不要脸的本事,修炼提升到一种近乎艺术的境界,死也活该。”
龙头竟是笑容不敛,道:“成王败寇,这是永远的竞争规则,青丘,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离开林熠,待老夫收了《云篆天策》之后,就助你超脱轮回,成为天地间永生的魔神,否则,就和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一起灰飞烟灭,永沦冥海。”
他的话和缓平淡,偏充满了不容置疑的诱惑与压迫感。青丘姥姥的心不由一颤,却听见林熠满不在乎地笑道:“也好,就请你坐壁上观,瞧我如何撕下他万元聚阴的鬼把戏!”
龙头一哼道:“是她泄漏给你的?”
林熠道:“不需姥姥提醒,聂天在《幽游血书》的最后一章末端早已留言,世上有一种霸道的魔功,能将他人的元神吞噬炼化,成为自己的奴役和分身。阁下出现在我面前的这道黑影,不过是本尊在万里之外遥控着的一道元神分身罢了。亏得你能由此千变万化,否则早已被我揭破真面目!”
龙头静默片刻,缓缓道:“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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