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谍
她悠悠一叹道:“此公心机著实匪夷所思,所谓小隐于山,中隐于市,大隐于朝。谁会想到一个不起眼的太霞派掌门,居然会是公揽月?”
林熠问道:“如果公揽月便是曹子仲,那墓穴里葬著的又是谁?”
雁鸾霜答道:“小妹已仔细检查过,尸体虽然腐烂不堪,但身上没有任何的易容改装痕迹。或许,这就是公揽月的真正面目。”
林熠道:“但在他的腹中,麻奉秉却取出一颗蜡丸。蜡丸之内藏著的,便是今夜引得众人你争我夺,抢了半天的那团绸布条。”
他简单的将经过叙述了一遍,雁鸾霜静静倾听完嫣然一笑道:“钱先生拼杀半宿,却将辛苦获得的秘密,这般轻易告诉小妹与木仙子,委实慷慨。”
林熠大摇其头道:“当著真人不说假话,正因为辛苦,所以我最好是将这四个字传遍涟州城的大街小巷,要让路人皆知。你们两位不过是捷足先登,早听见半刻罢了。”
雁鸾霜眼中异彩一闪,暗暗点头。她慧心通明,立刻就领悟到了林熠的用意。
眼下曹府可能藏有破日大光明弓的事情,已不成为秘密,正魔两道的人物或明或暗窥觑不已,威远镖局隐然成为众矢之的。
不论这颗蜡丸是如何进入了曹子仲尸首之中,也不论安排下这一蜡丸的人,到底有怎样的用心,林熠把这秘密大肆宣扬开来,变成广为人知的事情,或许反能令各方势力相互牵制,转移锋芒指向,为保全曹府上下平安争取到一丝难得的机会。
林熠问道:“依仙子之见,公揽月─也就是曹子仲,会真的死了?”
雁鸾霜道:“截至目前,小妹尚找不出更好的解释,来解决棺中之人的疑问。”
林熠沉思道:“那一样不能解释为何公揽月要突然自尽?难不成一张纸就能将他迫得以死求脱?可为何又要在临死前吞下那颗蜡丸?”
需知如果曹子仲真是公揽月所化,绝不可能悄无声息的被人轻易毒杀,反倒是自己服毒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雁鸾霜显然也知道有关那封信函之事,问道:“钱先生以为,那份信函是否出自方才的黑衣男子之手?只有像他这般修为的人,才能稳稳凌驾于公揽月之上,令其生出惊惧求死之心。”
林熠回答道:“在下不敢断定,毕竟公揽月的修为打发几个魔宫护法不难,但亦并非当世顶尖翘楚,似乎如雁仙子的天宗绝学便能轻松压他一头,未必一定便是那黑衣男子了。何况公揽月大可一走了之,隐入荒山,与清泉飞鸟为伴岂不快活,又何苦求死?”
雁鸾霜浅笑道:“听钱先生之意,似乎将小妹也一并算在疑凶内了。”
林熠拖长声音道:“其实雁仙子心中,又何尝没有怀疑在下?”
第六章情孽
雁鸾霜道:“钱先生错了,小妹绝不会怀疑北帝雨抱朴的嫡传弟子。”
林熠拱手笑道:“雁仙子好眼力,终究认出了在下的来历。不过在下仅得他老人家数日教诲,不敢以嫡传弟子自居。”
他心知,北帝雨抱朴与天宗长老雪宜宁早年交往甚密,雁鸾霜既然是观止池杰出传人,岂有不晓得雨抱朴之理?
身法招式或可掩饰,但太炎真气在体内的流转方式,与各家心法都大相径庭。雁鸾霜把小曹衡在怀里抱了半天,自然能够察觉。
雁鸾霜道:“这也是小妹为何愿意与钱先生深谈的理由。鸾霜下山之前,就曾受雪师叔重托,查询雨老爷子的行踪下落。今日既遇着钱先生,还望不吝赐告。”
林熠心道:“原来天宗到处找寻北帝的下落,难怪雨老爷子再三警告我,不能泄漏他传功之事。”他摇头道:“雨老爷子神龙见首不见尾,在下也已有数年未见了。”
雁鸾霜一笑,不再继续追问,说道:“神龙见首不见尾,只怕钱兄说的是自己吧?”
她突然改换称呼,似有所指,林熠一凛,发现雁鸾霜的目光有意无意拂过自己的肩头。
那里的衣衫被黑衣男子的指力震破,露出肩头坚实的肌肉,绝不似一个四、五十岁老夫子所该拥有。
忽然远处遥遥传来马横的呼喊声道:“曹衡,小曹衡─”
林熠趁机脱身道:“是曹府的人来找曹衡了,烦劳仙子将他送还,在下先走一步。”
雁鸾霜问道:“举手之劳,何须客气。钱先生可是要回转曹府?”
林熠颔首道:“正是!”向雁鸾霜抱拳告辞,转身隐入夜色。他避开马横等人寻来的方向,一路御风疾行潜返曹府。
林熠刚从一处僻静的角落悄然掠入府宅,蓦地心头灵觉一动,迅即掩身在一道石墙后。就见从院墙外有道黑影宛如夜鸟凌空飘落,稍一打量四周又往内宅而去。
林熠大起好奇之心:“这不是孙二么?他不是被金牛宫擒住了么,怎么突然又回来了?”便尾随在孙二身后,无声无息的跟着他进了曹府内宅。
府中虽说有专职的弟子值夜警戒,但修为与孙二相去悬殊,更莫说跟在其后的林熠了,两人一路畅通无阻直抵后花园。
林熠暗自一笑,心道:“果真色胆能包天,敢情这家伙脱身后就急着来与情人幽会了?”
果不出所料,孙二驾轻就熟隐入那座假山洞中。
稍等片刻,司徒宛也进了后花园,但她甫一入洞,背后人影闪动,又有一人偷偷藏身进不远处的花草丛中,看那人一身绸缎绫罗,林熠不由在心中长叹一声曹府的祸不单行。
司徒宛见到孙二惊喜交集,没等出声,已被他迫不及待的一把抱在怀里。
两人如胶似漆,浑然没有想到洞外有人正妒火中烧,宛如一头负伤绝望的野兽苦忍蛰伏。
许久之后,司徒宛脱开孙二的怀抱,细细娇喘低声说道:“二哥,你是怎么脱身的?这些日子可担心死我了。”
孙二苦笑道:“此番好比再世为人,中间遭遇不提也罢。妹子,今夜就带上胤儿随我走吧。曹府即将大难临头,奉仙观和天都派也未必能保全住它!”
司徒宛色变道:“二哥,你说曹府大难临头是什么意思,难道─”
“我也不晓得是怎么一回事,反正如今五行魔宫尽已知晓那张破日大光明弓就藏在曹府的秘密,正虎视眈眈意欲出手。金裂寒要报上次夜袭曹府的一箭之仇,已发下话来要屠灭曹府满门,鸡犬不留。
“你和胤儿若再不走,岂不也要遭这无妄之灾?”
司徒宛犹疑道:“二哥,这些事情你怎会如此清楚,金牛宫又为何放了你?”
孙二沉默许久,才低声回答道:“实不相瞒,现下我的身分,是金牛宫的金衣卫统领。咱们蛰伏曹府图谋破日大光明弓的事情,金裂寒也都知晓了。”
司徒宛颤声道:“二哥,你……竟然背叛本门,投靠金牛宫!”
孙二急忙道:“妹子,我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他们逼我吞下了销金蚀骨丹,如果我不说出来,几个时辰后,全身的骨头会一块块酥软溶化,连求死都不能……我……”
司徒宛冷笑道:“孙奇武,那我可是要恭喜你了。现在你非但不必担心毒发身亡,反而成了人家的金衣卫统领,将来前程远大不可限量。”
孙奇武道:“妹子,你当我何尝愿意叛出师门,寄人篱下?我也想过了断自己,一死百了,可终究放心不下你和胤儿。眼下金牛宫随时可能对曹府下手,天都派远水解不了近渴,单靠奉仙观的心航道长,无异于螳臂挡车。
“咱们为了师门,隐姓埋名将近十年。我不惜厕身为仆,更令你违心嫁给曹执那个混蛋,咱们也算是对得起师父他老人家了,何苦再把自己的性命莫名其妙陪进去?”
司徒宛哼道:“要我也学你这般贪生怕死,背弃师门么,办不到!孙奇武,你不必多说,滚吧!”
林熠闻言思忖道:“想不到这司徒宛比她师兄有骨气多了。不过这些话现在全教洞外的曹执听去了,这位一门心思要继任太霞派掌门的仁兄,发现自己后院起火,不晓得会是怎样的反应?”
那曹执着实沉得住气,依旧隐身在花草丛中屏住呼吸,一动不动。而洞中的两人心情激荡,无暇旁骛,居然仍未发觉有异。
孙奇武低声下气道:“好妹子,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只想教你和胤儿及早离开曹府避难,又岂是让你背叛师门?你即便不为自己着想,也该顾全胤儿的安危吧?一旦五行魔宫来袭,区区曹府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可怜胤儿偌小的年纪,如何躲得过这场杀戮?”
他再三提及曹胤,果然说中司徒宛的软肋。
司徒宛口气软和了一些,说道:“那你又想怎么办?我若带着胤儿随你这么不明不白的离开曹府,师父一样不会放过,天下之大却有何处可以容身?”
孙奇武见司徒宛意动,兴奋道:“只要咱们能取着破日大光明弓,还有何好怕的?”
司徒宛反驳道:“你说得轻巧,咱们在曹府待了这么多年都没有查到一鳞半爪,急切之间,到哪里去找破日大光明弓?”
孙奇武回答道:“我已想过,曹子仲死前必定会对此事有所交代。当时曹彬正在外行镖,只有曹执留在府中,说不定,咱们能从他身上寻找一些线索。”
司徒宛冷笑道:“他整日稀里糊涂,怕连破日大光明弓的名字都没听过。我看你也是一般糊涂,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孙奇武并不气馁,道:“也许,咱们看低了曹执,他是有意在装糊涂呢?”
司徒宛断然道:“不可能,我与曹执九年夫妻,他岂能瞒得过我?”
孙奇武大失所望,低哼道:“没用的蠢材,早知如此就不该让他活到今天!”
猛然洞外有人愤然冷笑道:“九年夫妻,九年夫妻!夫人,你们当真好手段!”
孙奇武和司徒宛大吃一惊,齐齐望向洞口,就见曹执脸色铁青缓步走近,两眼喷火,神情复杂难言。
孙奇武目光闪烁射向洞外,曹执徐徐道:“姓孙的,你放心,这样的丑事,曹某还没脸到处宣扬,外面没有别人。”
孙奇武心神一定,毕竟一个曹执无论如何也奈何不得自己。只是他与司徒宛接下去的如意算盘,恐怕拨不响了。
司徒宛道:“你、你怎么会来这儿?这时候你不是该在静室打坐吗?”
曹执怒道:“打坐?我要不是假装去静室打坐,又焉能亲耳听到这场好戏?你们把曹某当傻瓜,不错,我曹某是做了九年的傻瓜。
“可年前金牛宫夜袭曹府,你们两个被人家在洞里逮个正着,我那时就心生怀疑。只是没有证据,我又万万不能相信自己相处九年的老婆会背着我偷人,所以我只能假装一无所觉。
“司徒宛,我曹执素来对你言听计从,百般宠爱,到底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
司徒宛低头答道:“你待我和胤儿都很好,是我对不起你。”
曹执道:“难得你还知道对不起我,这小子贼眉鼠目有哪点好,你居然舍弃廉耻与他私情火热,你还要脸不要?”
孙奇武冷喝道:“曹执,你说话嘴里放干净一点,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曹执此刻已知孙奇武和司徒宛皆乃天都派的弟子,自己势单力薄远非对手。然而耻辱与愤怒两相煎熬之下,他岂肯低头,昂然道:“怎么,你们做得曹某就骂不得?老子偏要说,司徒宛你这个不知羞耻的贱─”
他后头的话尚未出口,一股劲风涌到,压得胸口窒息难耐,原来孙奇武按捺不住,挥掌拍向曹执,口中低喝道:“我杀了你!”
司徒宛叫道:“不要!”凌空打出一道掌风,两股掌力“砰”的相撞,在石洞中爆发出沉闷的轰鸣,罡风激荡消散,震得曹执立足不稳,趔趄退到石壁。
孙奇武收掌愕然道:“妹子,此人留不得,你为何不让我杀他?”
曹执也叫道:“贱人,老子不需你假惺惺的来救,有种你们便杀了我!”
三个人各有顾忌,说话的声音都尽力压低,是以看似动静颇大,实际上却并未惊动其他人。
司徒宛幽幽一叹,低声道:“实话告诉你吧,我与孙二都是天都派门下弟子,当年下嫁曹府也并非自愿,乃是遵从师门旨意,不得已而为之。”
曹执呆如木鸡,仿佛失去了全身的力量,颓然倚靠石壁,喃喃道:“我不相信,你在骗我!天都派是正道名门,岂会做出这种事来?”忽然精神一震,道:“是不是因为我常年在外行镖,无意冷落了你,你才和孙二─”
孙奇武冷笑道:“放屁!我和司徒师妹自幼青梅竹马,两情相悦。若非天都派棒打鸳鸯,选定她卧底曹府,打探破日大光明弓的下落,哪里轮得到你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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