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一人
正刚脸微微上仰,回忆的目光飘向了高高的天空,口中悠悠道:“话说某地有一个名门望族,书香门第,族中族规森严,上下之别,泾渭分明。族中有一名门子弟,娶了一房温柔婉约的夫人,一家子和和气气,朗朗书声,可谓是温馨之至!但一日,这名子弟赴宴归来,七分酒意下,跟家中一名婢女发生了关系!此事开始无人知晓,渐渐的,那名女子的肚子却大了起来。那名子弟碍于族规,不敢承认是自己所为!他将那名女子赶出了家门,却又暗中遣送金钱,将人安置好,让她不至于落魄街头。最后,那名女子在风雨之夜诞下了一名男婴!”“在此不久,那名子弟的夫人也生了一个男婴。慢慢的,两名婴儿开始懂事了。虽然做了亏心事的男人时不时的接济,却难解无辜女子的日常之困。她未嫁生子,不免遭人看轻,生活倍是艰辛。先出世的那婴儿非常懂事,勤奋努力,从来不让母亲操心过。虽然在外常常被邻居的小孩嘲笑,他却从不抱怨,只是在暗中更加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加的优秀!终于,在他十岁那一年,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世,知道自己还有一个父亲,一个弟弟!做弟弟的也同时知道了哥哥存在。两人好奇之下,偷偷的相认了!”“弟弟一出生就衣食无忧,难免有些骄纵,有些顽皮!哥哥并不因此而讨厌弟弟,也并没有因为自己的遭遇而怨恨他人,相反,他教给了弟弟很多朴素的做人道理,让弟弟懂得了世间疾苦,并为之努力奋进。弟弟上了私塾,也设法让哥哥读上了书。哥哥很努力,并且天资聪颖,很快便出类拔萃,成了弟弟追赶的目标跟榜样。哥哥也很为自己自豪,更加悉心的照顾弟弟!两人互相扶持着慢慢的长大,直到哥哥的母亲去世,哥哥才离开了弟弟,到外面的世界去闯荡!几年之后,弟弟也离开了家,追寻起自己的道路……”智空撇了撇嘴,叹了一口气道:“老套的故事,一点都不精彩!不过总算是知道了!雷兄啊,你们可真是厉害,居然能瞒着世人几十年,而且滴水不漏。我当初可是费尽苦心,居然什么东西都查不到。呵呵呵呵……”仕进跟杜青衣都沉默了。他们自是猜到了,雷正刚跟无空竟是兄弟,而无空是一名私生子。半晌,仕进才闷声道:“虽是如此,可是真相我还是不明白!”雷正刚收回目光,喃喃道:“其实真相是什么,又有谁能真正明白呢?”他脸色已经转黑,憔悴中透着深沉的悲哀跟痛苦。智空嗤笑道:“有什么难明白的?不就是无空潜意识里嫉妒弟弟的成就,就借了一个堂而皇之的理由来重振自己的权威!这一切不过就是闹剧而已,死了的人也罢,活着的人也好,都不过是两兄弟之间摆弄的棋子罢了!”雷正刚捂着胸口,再次剧烈的咳嗽起来。仕进扶着他,一边渡过自己的真气,一边瞪着智空,怒声道:“如果不是你从中作祟,事情又岂会演变成今天这般局面?”智空摊摊手,不以为然道:“你这么说我可是不服!当日黄山之上,无空若不出手暗算你,自己就不会重伤,事情也不会全部落在雷兄的肩上,他也不至于劳累过度,变成今天这个模样!就算无空暗算了你,但只要他当时果断的将我的替身跟一干人等除掉,雷霆震慑下,我断然不会冒险行事,江湖上也不会有那么多风波!我为自己的救命恩人报仇,自然是不择手段,他给了我机会,我自然要抓紧!况且我今日在此,本来就是认罪伏法的!哈哈,算起来我最多不过是个帮凶,真正的罪魁祸首是谁呢?”智空笑嘻嘻的上下瞄着雷正刚,半晌才道:“雷兄仁义无双,一直步步忍让,更百般辛劳,让纷乱的江湖不至于坍塌下来,此事当然不关你的事!小兄弟你武功超绝,经验却少得可怜,一直被蒙在鼓里,遭受无数暗算胁迫,自然也不关你的事!至于我嘛,敲敲边鼓,打打下手,算个帮凶!”他眼光蓦地一冷,声音也随之冷了起来:“一切事端,追根究底,都是无空引起的!他认为自己所做所为,都是为别人着想,为了江湖的安定!我相信他是这么想的!可是,事实上呢?抛去那些闲杂人等,在场之人想必都心知肚明,真相究竟如何!小兄弟,剩下的就是你的事情了!”“我的事情?我的什么事情?”仕进喃喃道,只觉脑子里一片混乱,似乎塞进去很多东西,却又仿佛空白一片。智空厉声道:“什么事情?哼,就是为一切在这场闹剧中丢失性命的江湖同道讨个公道!为一切因为这场闹剧而家破人亡的孤儿寡妇讨个公道!为本可以安心做个好人却成了魔鬼之人讨个公道!这些,都是当日黄山之上的诺言,你必须,并且责无旁贷的去执行!持三尺青锋,取无空颈上人头!”一字一句,仿佛锥子一般,一下一下,重重的凿进了仕进的心头,他身子霎时抖了起来,剧烈的颤抖起来。他当初许无空以一月之期,本来就隐约存了这个念头,但当事情真的清楚明了,智空将这个想法明明白白的说出来,他却感觉不可思议,感觉恐惧,感觉彷徨。因为,这并不是他想要的,却是别人生生塞给他的!他抗拒这种感觉,竭尽全力,甚至连身子都僵硬起来。杜青衣盯着智空,神色悲哀道:“你几时变得如此无情?居然让人承受如此沉重的包袱!”智空长叹一声,低声道:“此时此地,他也只有这一步可走!他若不走,就不是自己了!这是他的命!正如这也是我的命!我不过比他早走一步罢了!”他的脸色渐渐的变了,浮起了淡淡的幽蓝色。“玄木令主,你过来!”智空大喝一声,当先跨出了振鹭亭。仕进身子一震,回过神来,茫然的瞧了起来。雷正刚抚着剧烈起伏的胸膛,低声道:“去吧!送他一程!”仕进定了定神,慢慢的走了出去。他听不懂雷正刚说的什么,只是照办而已。杜青衣满脸悲痛,低下头去。智空一直走到湖边,才停了下来。凉风习习,湖面碧波荡漾,卷起了圈圈涟漪。他深呼吸一下,长叹一声,缓缓转过了身子,那脸色已经是一片靛蓝,瞧着甚是诡异。仕进恍恍惚惚的瞧着他,混乱的心头也禁不住掠过了一丝诧异。“我练了一种厉害无比的武功,今日想向阁下讨教一下!请!”智空神情庄重,声音中满是坚决与毅然,摆出的手势却是普通的长拳起手。仕进楞了楞,轻飘飘一掌推了出去。“为什么他叫我出手我就出手呢?”带着困惑,仕进也使出了一招简单的进步冲拳。智空嘿的一声,张开手掌,包住了仕进的拳头,手腕轻转,手臂同时奋力一振,一股大力登时冲涌出去,仕进竟不由得噔噔噔的退了几步。震惊于智空的功力之时,他终于完全回过神来。智空神色不边,沉静道:“请出尽全力!这等程度,还远远不够!”仕进沉声道:“你当真不后悔?”智空微微一笑:“开始吧!能死在玄木令主手里,也是一种荣幸!”他仍是摆出了长拳起手势,静静的等待着,神色平静却郑重。仕进跨了一步,却停了下来。眨眼间,智空便仿佛一座高山般,巍峨厚重,坚固而不可动摇,不给人以任何进步之隙。仕进眯着眼睛,神色也变了,变得正经起来。寂静的气氛刚自升起,他却突然动了。快速向前两步,他便高高跃起,单臂成刀,一招力劈华山使了出来。出招,招到!智空还是一样,淡淡笑着,张开手掌,握住了仕进掌沿。五指刚碰到肉皮,却突然如手握火炭一般,霎时跳开了。他嘿的一声,又飞速的重新握了上去。竟生生将仕进提在了空中。仕进手腕一震,脱开钳制自己的五指,人又凌空退了回来。他有些怔忡,呆呆的站住不动了。智空脸上的蓝色渐渐的浅了,最终消失不见。他拔出陷入泥土当中的双脚,慢慢的向后退去,脸上露出了解脱的笑容:“谢谢你!真的!很久没有这样轻松过了!很久……”他喃喃着,人缓缓的没入水中,双腿,胸膛,肩膀,最后是那油光发亮的头颅。半晌,湖中响起了一下巨大的的爆炸声,砰的一声,炸起了漫天的水花,还有破碎的布屑。水花当中隐约透着淡淡的蓝光,转瞬间却消失不见了。“走了?真的走了!他居然反转功法,这样就走了!又走了一个!什么时候该轮到自己呢?”杜青衣喃喃道,精神有些恍惚。“他这一生,究竟是为什么活着呢?”仕进怔怔出神,脑子里更是混乱了。雷正刚慢慢的立起身来,拍拍两人,低声道:“我们该回去了!还有事情等着处理呢!”杜青衣猛的一个激灵,挺起身来,瞥了他一眼,脸色一黯,点了点头。仕进托着百忌的尸体,三人慢慢的离开西湖,回到了正气堂。回到正气堂,雷正刚便找来欧阳天堂,交给他一个厚厚的信封,并郑重的拍着他的肩膀,沉声道:“可以收网了!记住,莫要太过有伤天和!其他事情,我已经写在信中,以后就要靠你了!”欧阳天堂吸了吸鼻子,郑重并坚定的点了点头。他走开两步,忽地反转身子,扑通一声跪在雷正刚面前,重重的磕足三个响头,才头也不回的奔了出去,眼睛却是红了。大厅之前,聚集了所有不曾有任务的正气弟子。雷正刚微笑着一一看了过去,低声道:“以后我不在了,你们要好生听欧阳先生的话,不要忘了来这里的目的!这样,我就可以安心了!”他的声音很小,却清晰的在众人耳中响起,刻在了心头。慢慢的,响起了细微的啜泣之声,却是那些妇孺家眷。众精干弟子们并没有出声,两行清泪却止不住的滑了出来。“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仕进喃喃念道,已是泪流满面。冰儿站在仕进身边,也是两眼通红。杜青衣颓然的站在一旁,什么话都不说,像死了一般。等交代了一切事情之后,雷正刚轻笑着对仕进道:“你跟我来一趟!”他慢慢的向内堂行去,步履有些蹒跚。仕进抹了眼泪,慢慢的跟在后面。回到自己房间,雷正刚当着仕进的面换了一身素净的衣裳,再躺到了床上,手指交叉合拢,搁在了胸前,轻轻舒了一口气。仕进静静的坐在床边,注视着那消瘦的脸,无声的等待着,彷徨的期待着奇迹的出现。良久,雷正刚才低声道:“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很喜欢你!你知道这是为何?”仕进摇了摇头,眼睛又红了。“我一生无儿无女,唯一的夫人十多年前也去了!孤零零一人支持到现在,总是有些遗憾。跟你谈了那一夜,我忽然很开心,感觉很满足!很久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了!呵呵,临终之前能有你在身边送终,也算此生无憾了!”“你本性善良,虽然武功很高,我却从来不担心你会为恶!可惜他就是看不透这一点!”雷正刚神情有些遗憾:“我一生自问无愧于心,但仔细想来,却又不然!对于他,我总会有一种无形的愧疚,很多时候都下不了决心反对他!他一生英明,犯下的第一个错误也是最后一个错误,我就没有出声!我总存了侥幸之心,他从来不曾犯过明显的错误,就算有错,他也能最快的纠正过来!唉,这是我的错呵!我应该早就知道的!”“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说什么都为之晚矣!你自己拿主意,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我也不劝你!不过,有个小小的要求,希望你能答应!他性子很是执拗,嘿……你上少林的时候,带着我!想必……他看到我,心里多少会有些感触!只要这样,我就安心了!”他慢慢的说着,也不理仕进听到没有,听进去没有。“……唉,我本来可以做更多的事情的,出了此事,起码让我少活了七八年!不过也好,心累了,迟早都要休息的,早到一天,也就早解脱一天!闲看庭前花开花落,漫随天上云卷云舒,多惬意的生活呵!真羡慕!真羡慕……”他东说一句,西说一句,漫无边际的,声音却渐渐小了,小了……直到听不到为止。仕进呆呆的瞧着,不作一语。“这就要走了?我为何感觉不到伤心了?我脑子里怎么什么东西都没了?眼前这安详睡去的老人是谁?他睡着了吗?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要做什么?我该做什么……”他哆嗦着蜷成一团,坐在床脚下,紧贴着床沿,似乎想从中汲取一点点温暖。那暖意却一滴滴的逝去,消失,化为冰冷,像滑腻的寒冷的毒蛇,慢慢的噬咬着他的身体,他的心,撕肉蚀骨。他的眼神变得空洞起来。房内暗了,黑了,又亮起了灯光。人来了,嘈杂声,哽咽声,痛哭声,柔柔的劝说声……他什么都听不到,看不到,就那么呆呆的蜷在地上,一动不动。不知道过了多久,似乎窗外有过亮光,又暗了下来,这是第二次亮了起来。他身子动了动,空洞的眼睛忽地恢复了一丁点的生气。“大哥,你醒了?吓死我了!”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传入耳中,透着焦急跟欢欣。他慢慢转过僵硬的脖子,入目便是冰儿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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