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一人
里的意思。不仅他跟无空有事情未了,雷正刚也有事情未了的,便是——最后一次劝说无空,用他自己来劝说!他吁了一口气,伸手在棺木上一拍,覆着的冰层哗的一下向两边散去,长长的铁钉也都蓦地跳起了半截。棺盖被缓缓的的揭开了,一股氤氲冷气哗的一下冲了出来,冻得无空瞳孔一缩,眉毛跳了一下。冷气散开之后,露出了晶莹透明的冰块,雷正刚安详的沉睡着,神情很是宁静,一如生前,眉目间透着一种温和雍容的气质。仕进跟无空都呆呆的盯着那栩栩如生的面容,都有些恍惚,仿佛那人马上便会醒转过来,睁开眼睛,冲他们温和的笑,将那如山的沉重轻轻的如拈去鸿毛般的拂走。“少爷——少爷——”一声粗重的悲吼自远处响了起来,声音越来越大,撕心裂肺,震耳欲聋,完全将嵩山静谧的氛围打破,也将棺木旁发呆的两人惊醒过来。无空悲伤落寞的神情慢慢的敛了起来,换上了一副从容沉思的神色。仕进瞥了他一眼,心底蓦地叹息一声,知道事情已经不可挽回了。悲伤的众江湖豪杰心底油然生起了淡淡的愤怒之意,为来人的粗鲁打破了这庄严神圣的肃穆。只见两道身影如弹丸般的忽起忽落,眨眼间已是来到了人们让开的空地上。守在前面的正气弟子看到来人,都低下头去,让出了去路。欧阳天堂拦在来人面前,低声道:“雷老,请务必节哀!”来人是一名白发苍苍的老人跟一名全身素缟的青年。青年手里还提着一个鼓囊囊的包裹。老人两眼一瞪,推开欧阳天堂,吼道:“节什么哀,少爷又没事!节什么哀!没事的,没事的……”他眼睛通红,虽是吼着,声音却是颤抖了。青年跟着老人,奔到了棺木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风尘仆仆的脸上已是泪流满面。来人却是雷正刚的老仆老雷跟司马玄。老雷抢到棺木旁,狠狠的瞪了无空一眼,猛地将他推开,眼睛落在棺木里,整个人顿时呆住了。良久,他才哇的一声趴在冰块上嚎啕大哭起来,涕泪交流,好不伤心。无空略带黯然,再退了一步。老雷哭了半晌,身形忽地一动,眨眼间已抢过了司马玄手中的包裹。他将包裹高高举起,瞪着棺中的雷正刚,悲声道:“少爷,就是为了这颗破脑袋,你就这么狠心,连最后一面都不留给我?你太狠心了!”他将包裹大力掷在地上,抹了一把眼泪,便噔噔噔的冲到仕进身边,一把纠着他的衣襟,大声吼道:“少爷究竟怎么死的?”老雷虽是性格暴躁,却不是笨人。场中只有这两人一棺,雷正刚的死因,两人肯定知道,他又不肯去问无空,自然找上了仕进。虽然明知仕进武功高过自己老大一截,他却毫无畏惧,只管抓住衣襟就问。仕进也不恼怒,低声道:“活活累死的!”虽然百忌跟智空两人的出手加速了雷正刚的死亡,但他却坚持,主要是因为雷正刚实在太累了。老雷身子一僵,呆了半晌,终于瞪上了无空。无空也看着他,眼神里有些感慨。“大少爷,这是我十年来第一次跟你说话!”老雷声音里粗暴中带了三分沉重。无空轻轻颔首,道:“你从小跟他一起长大,自然与他亲一点,不与我说话,也在情理之中!”老雷怒声道:“大少爷,你错了!我一直以来都很尊重你,非常非常的尊重!是你,让少爷一点点的成长起来,成为今天受万人敬仰爱戴的大人物!但是,我又恨你!恨你将少爷改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他瞪着无空,两眼喷火,激动的说了下去:“你知道少爷这些年都是怎么过来的吗?黄河的灾民,漠北的盗匪,盘陀岭的野兽……他每天从早到晚,需要处理的事情不计其数,这些已经让他劳心劳力了!你又突然说要统一江湖,然后拍拍手,将所有的事情压在他身上,让他没有一刻轻闲过!大少爷,你是存心不让少爷活了!你知不知道,老奴我看着心疼啊!咳咳咳……”他显然是太过激动,呛了气,剧烈的咳嗽起来。无空静静的听着,面上不起半点波澜。老雷缓过气来,继续道:“这统一江湖究竟怎样的好,老奴我笨,不懂!但既然大少爷跟少爷都同意了,那想必是好事!大少爷你心狠,不管少爷的死活,老奴我忍了,最多我豁出去,多帮少爷分担一点就是了!但是,大少爷,你的心未免太狠了点!自己受了伤,躲起来安心养病,两手清闲,两耳清净,却又扔到了少爷一大个烂摊子!你知不知道,这几个月来,少爷他经常咳嗽,还咯出血来。他偷偷瞒着大家,不让我说出来!想不到……想不到我才出去十来天,就变得成现在这个模样。”两行浑浊的泪水又涌了出来,老雷激动得身子直哆嗦,指着无空:“大少爷,是你,是你将自己的亲生兄弟活活逼死的!你好狠的心哪!”他蹒跚的向前迈了几步,哆嗦着捏紧拳头,想擂无空一拳,更想抓住无空衣襟,问他为何这般无情,但心伤神劳下,两眼一黑,顿时倒了下去。一旁的司马玄忙扶住他的身子,瞪着无空,眼神里却是失去了平日的尊敬。欧阳天堂忙奔了过来,将老雷扶到了边上,临行时瞥了无空一眼,眼神也是有些异样。满山的群豪却开始窃窃私语起来,目光都盯在了凭棺而立的无空身上。他们得到消息,只知道江湖的擎柱之一——正气堂的雷正刚去世了,悲伤之余,都聚拢过来,想着送雷正刚最后一程。至于雷正刚是因何去世的,却是一概不知。如今老雷愤怒之下,将天大的秘密脱口而出,众人一时之间都是震惊不已,难以接受这个事实。“在他心里,终究是只有一个少爷而已!”无空喃喃道,丝毫不理会众人的眼光,径自怔怔出神,面上表情却没有多大的变化。仕进不作一声,默默的将棺盖合了上去,再将长铁钉一枚枚的摁了下去,然后又在上面覆上了一层寒冰。无空静静的看着,忽地出声道:“你这样真气耗损不小,现在似乎不应该这么做!”仕进低声道:“谢谢关心!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一直以来,你都没有后悔的事情吗?”无空盯着他的眼睛:“这个问题你以前已经问过,我也已经回答过了!”仕进沉声道:“上次我是代别人问,现下我是自己要问!不一样的问题,希望有不一样的答案!”无空沉默了。他的目光落在那漆黑的棺木上,许久才移了开去。“人的一生,是没有后悔药吃的!与其后悔做过的事情,不如想想未曾发生的事情!这就是我的原则!”无空说得很慢,却很坚决。“是这样啊!”仕进喃喃道,眼神变得冷了起来。他蓦地扬声道:“诸位英雄好汉,在下是谁,大家想必心知肚明;这位少林方丈,大家也不会陌生!当年黄山之上,武林盟主,少林方丈无空大师曾当众言道,若有错失缺漏之处,在下便可持三尺青锋,代江湖同道执行这赏罚之道。凿凿言语,犹在耳旁,诸位豪杰好汉想必不会忘记。”他的声音清朗悠远,传遍了整个少室山,山上每一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众人都静了下来,屏紧呼吸,看着当中那两人一棺,心脏都不争气的蓬蓬直跳。忽然之间,大多数人都明白了,为何正气堂会带着雷正刚的棺木上少林,玄木令主为何会一同前来,为何山上的气氛会如此诡异。静寂之中,忽地有人大声道:“你说无空大师有过错,那他老人家究竟有什么过错?”一人出声,顿时万人应和,轰的一声,人人群情激愤。他们已经失去了一根擎天柱,不想再失去仅剩的一点尊崇的象征了。仕进缓缓换了半圈,目光扫过了人群的每一处。那漠然淡定的眼睛登时让所有人身子同时一冷,声音也低了下来。“过错么?诸位听好了,在下便要说说这个过错!黄山剑会结束当天,无空方丈便下毒,暗算,伏击,无所不用其极的对付在下,令在下身负重伤,流落江湖!此事虽是私怨,但在下自问不曾犯下什么恶事,如此做法,委实有失公允!此其罪一也!罪责二,这半年来,江湖风波迭起,几乎所有门派都波及在内,死伤无数,背后的真相,却只是无空大师的一声清除内奸的命令!此事不论公正与否,于在下而言,却是不能接受的事情!”他忽地单手将身旁的棺木托了起来,大声道:“所有这一切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因为无空,因为无空的一句话,就让这棺木里面的老人劳累不堪,积劳成疾,最终活活累死!这是在下最不能容忍的!这才是在下要出手的真正原因。”漆黑的棺衬着漆黑的衣服,还有那高高擎起的手,一股悲怆之气弥漫开来。众人都不禁沉默了。或许其他事情他们能够原谅,但是雷正刚三个字意味着最神圣最庄重的象征,断然不容侵犯,即便是另一个至高的存在也不行。“在下无剑可使,可有哪位英雄豪杰愿意借在下宝剑一用?”仕进轻轻放下棺木。没有人出声,众人都面面相觑,脸色阴沉。仕进再将话重复一遍,还是一片沉默。真说要对付无空,所有人都还是选择了沉默。山风习习,松涛声声,沉静在此时竟变得如此诡异,如此的令人心神慌乱与恐惧。“用这柄剑吧!”一个清脆的声音响了起来,一把轻飘飘的木剑从天而降,落在了仕进手里。众人刷的一声全看了过去,只见一名白衣胜雪的年轻女子正神情娴静的望着仕进,没有一丝慌乱。“她是峨眉派的?”“对呀,据说是新任的峨眉掌门!”众人窃窃私语,说的正是那名女子。冰儿站在那女子身边,忧心忡忡的看着仕进。那女子却是许久不见的含笑。仕进微微一笑,瞄了一眼木剑,喃喃道:“想不到啊,最后还是要用自己的剑!”无空还是一副从容的神情。待仕进拿到剑,他忽地出声:“当初我受了很重的伤,直到现在都没好!能受下你全力一击而不死,这恐怕是个奇迹吧!”仕进有些困惑,不解他为何现在说这些话。无空继续道:“和尚多少算个聪明的人,所以一直都有在想,究竟武功是什么?武学应该追求的真正目标是什么?此次受伤,我忽然明白过来,其实武学什么都不是!它不过是一种抗拒他人侵害自己利益的意识,是无形的,捉摸不透的,同时却又是可以捕捉的!是的,是可以捕捉的!”他轻轻一笑。仕进瞳孔收缩,眼睛也慢慢的眯了起来。他感觉到了一股莫名的气息在弥漫,非常古怪的感觉,让他感觉很不舒服。无空忽地拍了拍手,自山门内呼的一声飞出了一根枣木棍,直直定在了他的脚下。少林寺内,蓦地响起了阵阵佛诵之声。恢弘博大的佛音像是滔滔的大海,一浪接一浪,霎时将整座山都淹没了。无空拿过木棍,淡淡道:“我要使少林祖传的达摩棍法!还请赐教!”他单臂执棍,斜指地面,隔着棺木看着仕进。仕进慢慢的退了一步,木剑缓缓垂了下去,却是闭上眼睛,喃喃道:“好棍法!”两个人就这样隔棺相对,一动不动。佛音阵阵,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声音。众人都神情困惑的看着两人,不晓得他们在干什么,就连单南虎、风子斋这样的高手都瞧不出个所以然来。“啊——快看哪!”突然间,有人惊呼出声。所有人同时倒吸一口凉气。只见两人相对的空地之外,忽地多出了两道身影,瞧那面目赫然是仕进跟无空。两个身影,一人执剑,一人挥棍,正斗得不可开交。所使的招数,无不是随心所欲,信手拈来,却又是妙到颠毫,威力惊人。那棍剑所指之处,无不是石屑飞溅,洞孔点点。不过是片刻工夫,坚硬的青石板上已是千创百孔,破烂不堪。但奇怪的是,棺木三尺之内,却始终安然无恙,对立的两人也是静立不动,仿佛事情根本与他们无关。“退后!赶快退后!”单南虎跟风子斋忽地神色大变,高声喝道。场中又多出两个人影,激斗正酣。棍风剑气,四处激荡,稍微靠得近一点的人,只觉脸皮绷紧,煞是疼痛,衣袂乱飘,几乎站立不稳。众人慌忙后退,直退到百丈之外,才停了下来。众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嘴巴张得大大,久久合不上来。“这还是武功吗?”每个人心中都浮起了同样的想法。场中人影越来越多,最后竟达两百之众,都是一双一双的出现。一旦现身,就开始激斗,所使的招式却不尽相同,仿佛真有两百多个绝世高手在同场竞技。只有一点始终没变,就是棺木三尺之内,还是依然安静如初,仿佛另外一个世界。少林寺内,佛音还是一波接一波,仿佛永无止境一样,而且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是响亮清晰,便连那嘴唇开合,吐气发声的细微声响都能分辨出来。静立的无空神色越来越是从容,隐隐透着一丝淡淡的笑意,似乎胜券在握。仕进还是闭着眼睛,握剑的手却微微的颤抖起来,而且幅度越来越大,看上去就像是要马上松手弃剑一样。“不行了!功力消耗太大,快要支持不住了!他居然也突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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