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一人
他翻到最后一页,上方写“提纵术”,往下一看,却只有八个字:“出得谷去,功法自成。”出谷?仕进失望地放下书,苦笑了一下。年纪大了,仕进也想通了许多事,只是每次想到谷外的世界,他便刻意逃避,不敢再想。
他告诉自己,宁愿一辈子呆在谷中,自得其乐,外面的世界他是什么都没有了,出得谷去又如何,还不是孑然一身,孤苦伶仃,还不如在山谷中了此残生呢。
仕进摇摇头,抛开这些想法,想道:“试试也无妨。”于是出得木屋,寻了一面山壁,并不是很陡峭,可以攀爬上去,只怕中途无力,掉了下来。仕进长长吸了一口气,看准一处,脚一用力,便腾身而起,不想身子竟冲天而上,高达三四丈才停下来,开始下落。
他没想到自己竟能跳这么高,事先想好的措施一点都用不上,手足无措间竟不知如何是好,身子已是越落越快。危急时,仕进的内息竟自动运转,提气上升,身子便渐渐缓了下来,最后轻若鸿毛般落在了地上。
“这难道就是提纵之术?”仕进喜出望外,又试着跃了数次,慢慢掌握了转换内息、提气轻身的窍门。他瞧准了山壁上突出的一块石头,脚尖微一用力,已是纵身而上,轻飘飘地落在了上面,再一用力,又上升数丈。
渐渐地,仕进身子不断往上攀升,越来越高,他的身法也是越来越熟练,于在空中如何转折,如何前滑,如何后退,如何下沉等等,都有了一定的了解。待仕进爬累了,停下来歇息,他低头看了一眼,竟头晕目眩,不敢再看,那谷底看上去就象巴掌那么大,木屋这时也成了一个黑点,小得可怜。他抬头看了看上面,竟还是云雾飘荡,看不到头。
“就到这儿吧。”仕进这样想着,便开始下滑。他看好每一个落脚点,沉气下落,每经一个就顿了一下身形,这样交替着下落,片刻间就回到了谷底。
又多学了一门功夫,仕进自然分外高兴。他回到屋里,决定做一顿丰盛大餐来犒劳自己。于是淘米下锅,加柴点火,手法熟练无比,比之酒楼名厨也不遑多让。
仕进往灶里塞了几根柴火,便出到外面,摘了几把树叶,就拣芽尖嫩黄的那些摘,拿回到厨房,放好。又来到水潭边,一猛子扎进去,只见水面荡起几圈涟漪,便不再有动静。半晌,只听波的一声,仕进已从水里冲了出来,手里还捏着一尾鱼,尾巴还在不停地乱甩。
仕进浑身滴着水,却也不管,只看着那鱼,裂嘴笑了,他这时早就不害怕杀鱼了,看着鱼,就让他想到了红烧鱼那美妙的滋味,口水竟要流了下来。回到屋里,仕进拿出柴刀,轻轻一拍,那鱼便不动了。
他接着去鳞开膛,取出内脏,留下那鱼肠,其余的都扔掉了。他用水洗了一下鱼,把它放在木板上,抬刀便剁,刀法快捷轻灵,一会儿工夫就弄好了,就等着下锅了。那柴刀只是早就没有了当年那般锈迹斑斑了,却是镫亮锋利,寒光闪闪的,这还多亏了仕进对它爱护有加,经常使用它。
这山谷中没什么可吃的,当年所存的干腊之物或者是吃完了,或者是早就变质不能吃了,弄得仕进只能变着法子找吃的。他每天都要搞些实验,那些草儿、花儿、树叶,还有野菜,他都找来或炒或煮,尝一下是否能吃,好吃的就留着,这样倒真让他找着不少可以入口的,加上那水潭里居然有鱼,自是让仕进大饱口福。
那鱼儿也是可怜,在这荒无一人的山谷水潭中活得自由自在,不想来了仕进这一个煞星,一条条都成了那试验菜肴中的一员。
“嗤”的一声,仕进把切好的鱼倒进锅里,顿时冒起一阵轻烟,仕进手执木铲,俨然厨中老手,左翻右炒,动作好不轻快。待到了一定火候,他便把以前弄好的各种调料撒在了鱼上,洒上些许水,然后盖上木盖,任它自己烧着。
仕进这时也没闲着,又跑到那边看一下饭煮得怎么样了,还往灶里加一根木柴,让火旺一点。等他走回来后,那锅里飘出了鱼香味,浓郁诱人。仕进赶紧把鱼起锅,盛在了盘子里。过了一会儿,那米饭也熟了,他便停了火。这一顿饭仕进是吃得又香又甜,竟扒了三大碗饭,那锅底都刨得光洁可鉴了。
吃完饭,歇了一会,又练了一下拳,仕进又跳进了水里,继续昨天的练习。今天出拳的速度明显加快了,冲出去的水柱竟把远处的鱼儿打晕了,慢悠悠地浮上了水面。仕进来来回回地挥拳,收拳,也不间断,那拳劲把平静的水潭搅得一团糟,暗流涌动,水里的鱼到处乱窜,也不知惹了那方神圣,竟不知往何处安身。
若是有人在谷里,必然能看到这一幕奇景:那静静的水面竟自动旋出了旋涡,还不时有一股水柱冲出来,再化成漫天水花落了下来,而且还有鱼飞到了岸上,跳了两下,不动了。
如此练了许久,仕进忽然觉得甚是无趣,忆及爬山时的感受,心想:“若我调运一半内息沉气下坠,一半用来出拳练招,不知会是怎样的光景呢?”他马上开始行动。这法子居然管用!
仕进在做腾身而起、提气出掌的招式时身子总不由自主想往上窜,但丹田内马上生出一股气息下坠,硬硬把人给压住,所以仕进身子只是晃了一下,便即刻稳住了。看到自己没有如上次一样浮起来,仕进不禁大喜,他稳了稳心神,继续体会着这种感觉。每练一招,他都觉得大有所获,于种种精细微妙的地方也有了隐隐的感悟。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仕进却毫无所觉,只顾着思考着那内息变换的方法。他把以前的做法都改了,早上起来就是去攀爬峭壁,午时便在水底练拳。渐渐的,仕进的身法已更加灵活自如,转折进退之间也是如行云流水般,当快则快,当慢则慢,收发由心。
这时他对急速变换内息已是驾轻驭熟,全身劲力倾涌而出,却能在将及人身时生生收了回来,或者是劲道由刚猛凌厉转为轻巧柔和,或者化柔为刚,或者三分柔七分刚。
他不知道他的这些运劲之道在武林中人眼里是如何的惊世骇俗,平常人只要掌握一种,便能自成绝技,称雄江湖,更何况他是揉众法于一身。但仕进却懵懂不知,他只是觉得把种种变化加以演绎出来,甚是有趣,又可以打发时间,也没有多想。如果有人知道他这种想法,肯定骂他不是傻瓜就是笨蛋,多少人苟苟钻营,面上笑脸,背后藏刀,为的不都是能学得神功,好扬威武林,称霸江湖吗?
如此又过了半年,仕进把一切都练得精纯无比,自觉已无可再练,寂寞开始袭来。他有好几次已是快要爬到山顶,就差那么几步路,而且他还有余力,最终却自己放弃了。
他知道已经可以出去了,但就是不敢踏出那最后几步。每天的功课已经停了,仕进只是慢慢踱着步子,一点点看过山谷中的每一棵树,每一根草,每一寸地方。
那树林这时刚开始结果,就象刚来时的模样,想起那果子的苦涩,仕进就不由心生甜意;水潭没了旁人的搅拌,也静静地没有一丝涟漪,就好象从没有过变化。
是啊,天地万物都自有其固定轨道,不会因为别的事物而改变,就算偶尔有过客闯入其中,最终还是会退出去的。仕进感慨万分,他不知自己为何这般多愁善感,他告诉自己不会出去,但在谷中已是无事可做,他不知再留下来还能做些什么,已没有理由再呆下去,出谷就是不可逆改的了。
仕进坐在潭边,呆呆地想着,他觉得自己离不开这山谷,他害怕外面的世界,谷中的每一样东西都留有他的痕迹,他熟悉这里的一切,但对外面却一无所知。。。。。。想着想着,一时竟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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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梦萦魂牵
这一夜,仕进躺在床上,圆瞪着双眼,看着眼前无边的漆黑,竟是辗转反侧,久不能寐。往日都是带着一身疲累,筋酥骨软的,朝床上一躺,两眼一闭,便可酣然入睡,雷打不动。但今日却是满腹心事,自是难以入眠。
仕进脑子里乱成一团,诸般往事,竟纷至叠来,或喜或悲,或笑或哭,都一股脑儿涌了出来。
他想起了带他到这山谷的老头,现在细想,虽说老头把他抛在这儿不管,却让他得到了数年的安稳生活,况且他也感觉到了,老头当年是如何的矛盾挣扎,一路上的一举一动都在说明这一点。说到底老头没有一丝害人之心,他还应该感激他呢,毕竟他在这里学到了许多东西。
“不知过去了多少年了?老人家说过要来接自己的,不过到现在还没来,想来在谷中的时候没有十年吧。”仕进怅然地想着。
仕进又想起和镖局众人一起的日子,那番热闹情景至今还让他心头一热。那个一路上默默关怀着他,细心照料他饮食起居的刘大叔,那为了逗他一笑而挠头搔耳装猴子的王大哥,还有出口闭口“龟儿子”的满脸须虬的赵老大。。。。。。
一张张本来模糊的脸现在都慢慢清晰起来,浮现在他眼前,让他倍感亲切。“他们还记得自己这个他们路边拾来的孤儿吗?怕是忘了吧。嗯,不知他们现下都怎么样了,还好吗?希望他们都平平安安吧。”仕进想着,微微一笑,似乎他们就在眼前。
谷里静悄悄的,不知那条鱼儿半夜睡不安稳,翻了个身,搅得潭水起了点响动,打破了这种宁谧,却又慢慢地缓下来,安静了。
仕进思绪不由自主地荡远了,他想起了家门口的那棵老槐树,葱葱郁郁的,就象绿色的大伞,遮盖了好大一块地方,酷暑时便成了乘凉之处。他每次看书累了,抬头从窗口望去,都可以看到那苍翠的树梢,还有小鸟不时傍在上面,叽叽喳喳叫个不停,似是为他消愁解闷。
“那个整天为自己送饭的应该是福伯吧。”仕进记得福伯每次进书房之前都在外面站一会,确信他已经停下休息,这才提着食盒进来,放下,揭开盖子,取出饭菜,端到桌子上,然后为他收拾书桌,把凌乱的书籍整理好,就站在他后面,笑眯眯地看着他吃,还不时唠叨几句,说什么“老爷真狠心”、“少爷真可怜”,或是“少爷真聪明,这么小就认识字,老奴就斗大的字都不识一个”这样的话。
待他吃完,福伯便摸摸他的头,示意真乖,然后拾掇好碗筷,轻手轻脚地出去了。仕进记得福伯眼袋浮肿,好象永远睡不够的样子,但他却总挂着和蔼的笑容,似乎从来没有难过的时候。只是在父亲分发银子遣散下人时,福伯却号啕大哭,老泪纵横,不肯离开,一直等到他在乡下的儿子苦劝半天,这才依依不舍的离去。仕进想道:“如果父亲不那么固执就好了,大家就不用分离了。”
夜在缓缓流逝,仕进终于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乡,半昏半睡着。恍惚间,仕进觉得自己飘飘荡荡的,就象游魂一般,被一根线扯着,不由自主地向前掠去,千山万水一晃眼间就远远的抛在身后。他好象完全没有了意识,象个行尸走肉一样,又好象前面有人在呼唤着他,那呼唤轻轻拨动了他的心弦,让他情不自禁地想瞧清楚是什么。
这样想着,仕进只觉身子飞掠的速度霎时加快,还没有反应过来,却又突然停了下来。
仕进定睛一看,身子不由一震,竟是那棵老槐树,依然挺立如旧,紧紧守卫着它所拥有的一切回忆。树前方那两扇熟悉的紫黑大门慢慢开了,等着他进去。
仕进慢慢地走了进去,看着眼前的一花一草,一石一木,一切都还是那么亲切、熟悉,没有一点变化,他颤抖地伸手出去触摸一下,却如刺了手般马上缩回来,不敢再碰,他怕一切都是虚幻,会让他空欢喜一场。
仕进呆呆地望着这一切,竟有点想哭的冲动。他以为自己早已把这一切彻底遗忘,却不知只是自欺欺人,不过是把它深埋在心底,一经触及,便如火山爆发一般,哗的一声全涌了出来,占据了整个脑海。
院子里没有一个人,空荡荡的,仕进却似乎可以看到那人来人往的热闹景象。当年父亲就是站在这里,意气风发地迎送来往的亲朋戚友,也迎来了头盖红巾,身穿大红花裙的母亲。
母亲对他说过,嫁给父亲之前从未见过他,那时她心里是忐忑不安的,惟恐所托非人,当下了花轿时,隔着红巾只能看到父亲那稳健的脚步,那一瞬间,她心里竟马上安定了下来,只觉一辈子有了依靠。
仕进当时也听不出什么,只是母亲说起那时的情景时,脸上突然变得很柔和,微微起了红晕,不知想起了什么。母亲那时应该很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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