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围





    两人本是面对面站着,他看见了才想躲哪还来得及,只觉得眼睛一疼骤然变暗。惊慌之下他又记起去摸长剑,不料却摸了个空,随即颈上一凉,感觉自己轻飘飘地飞出老远,然后骨碌碌一阵翻滚,彻底没了知觉。

    这一切都在一瞬间发生,当真是迅雷不及掩耳。那费书俭刚刚自眩晕中回过神来,胸前忽然剧痛。他定睛一看,一柄长剑不知什么时候钻了进去,竟然直至没柄。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莫非这花花世界从此再也享受不到?他困惑地抬起头,伍子胥正冷冷地望着他,脸上一副鄙夷、不屑的神情。他终于后悔当初不该不听父亲的劝阻,可现在后悔也晚了。

    伍子胥赤手空拳站在场中,可他的气势凌厉得就像一柄出了鞘的长剑,浑身的杀气令人不寒而栗。他望了望浑身浴血横卧当场的沈尹戍,心中暴怒,笔直地走了过去。

    那归云鹏本来挡在中间,却被他威势所震讪讪地让了开去,躲到到汪泽民的身后。

    伍子胥跪在草地上,为沈尹戍验看处理伤势,对身后的敌人丝毫不放在心上。那汪、归二人倒也乖巧得很,竟放着这大好机会不加利用。其实也不是他们忽然变得君子,而是被伍子胥神鬼莫测的手段整治得早寒了心,疑神疑鬼草木皆兵,生怕这又是对手的诱敌之计。

    沈尹戍满怀感激,伸手去握伍子胥的手臂,同时哽咽着说道:“伍兄你……”,心中百感交集,再也说不下去。他小指无意中擦过伍子胥的脉门,心里忽然咯噔一下,宛如坠身冰窟,从头顶冷到了脚底。只觉得伍子胥的脉息凌乱、微弱,哪里是什么内伤痊愈,分明是伤重垂死的征象!到这时他才如梦初醒,明白了伍员为什么不借那股凌厉气势乘胜追击,哪里是他不肯,分明是难以为继!可笑自己还在为他着急——怎么不先去捡起自己的趁手兵器?现在当然清楚了,敢情他根本就使不动那柄重剑。若非适才亲眼所见,他万难相信面前这垂死之人竟在转眼间斩杀了两个绝顶高手。

    伍子胥微微一笑,知道他识破了自己的缓兵之计,朝他眨了眨眼示意,然后开口道:“沈兄应该还能信得过兄弟?你内伤甚剧流血过多,现在对方任何一人上来都能置你于死地。兄弟当然知道沈兄你是重义轻生的好汉子,可是你一定不希望死在这些宵小手里。记住,这件事本来就跟你没有任何关系,躺着别动,就算有长剑刺到你的眉毛。剩下这些事情就交给兄弟料理好了。”

    沈尹戍心中着急,紧紧抓住伍员的手臂不放,同时举目细查,看他是否真有破敌良策。哪知道不看还可,这一看又是一惊:他清清楚楚记得今夜初见之时,那伍员满头黑发光可鉴人,可眼前之人竟已是双鬓如雪!再看看他那英气勃勃的面容,强烈的对比令任何人看了都会忍不住心如刀割。

    他本是楚人,自然晓得伍氏一脉三代智者满门忠烈尽心为国,自伍员的祖父伍参就曾以妙喻劝谏庄王,使其一飞冲天、一鸣惊人,由此楚国长存问鼎中原之志;他也素知当年潼关诸侯会上伍员以垂髫少年脱颖而出,以智勇力挫强秦的事迹。当其护先王归楚之时,举国欢庆得此干城;他更知道伍员胸怀鸿鹄之志,自少时起就已投身行伍,以其雄才大略整顿军务改良战法,尽挽楚军车战不及齐、晋之颓势,不靠父、祖之荫,积功而为楚国最年轻的将军。而如今,可怜如此英雄人物,正当其精壮之年,本应该扶摇直上、尽展宏图,竟落得功业未立,双鬓先秋。

    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不消说,这一切都是拜他沈尹戍所赐。念头一转思绪万千,他心头越发沉重,只盼着能以一死略赎己过,于是一挺身挣扎着想要坐起,却被伍员轻轻按住。

    伍子胥笑容尽敛,伸指疾点沈尹戍两处穴道,脸色转而严肃,郑重道:“恕伍员战场之上不行俗礼,军法有十七律五十四斩,沈尹戍你已失战力,如若再不退出,一则抗令不从,二则乱我军心,按律当斩!”说完他长身而起,深深地看了沈尹戍一眼,转过身子面对汪、归二人。

    沈尹戍心底雪亮,接下来这一仗应该是伍子胥今夜的最后一战,可是伍员那付信心满满、豪气冲天的样子却教他不能不从里到外地折服。仰望着那条凛凛雄躯,他忽然生出一种由衷的信赖:即算有天塌下来压在伍子胥的肩上,他也决不会皱一皱眉头。男儿正该如此方不负七尺昂藏!他由心里发一声喊:“伟哉,上将军!”,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

    由此,沈尹戍立下投笔从戎之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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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章

    伍子胥面对着汪、归二人,锐利的目光在他们身上转了一圈,忽然出人意料地问道:“听闻汪令君也是出身行伍,是吗?”

    汪泽民闻言一怔,随即被他的问话唤起了久远的记忆。那种“壮岁旌旗拥万夫”的熟悉感觉令他油然而生豪迈之情,于是痛快地答道:“不错,伍员你意欲何为?”

    伍子胥却并不回答他的问话,仰天长笑了一声才宏声说道:“伍员未曾蒙冤以前,也在军中度过些时日。我听说一个军人,他可以在战场上被人砍掉脑袋,却绝不可以被人侮辱;他可以去死,却绝不能失去尊严。”话音一顿,他向汪泽民施了个军礼,接着说道:“令君今夜安排的公平决战好生叫伍员失望。只不知刻下这一战又有些什么明堂?伍员谨此候教。”

    汪泽民老脸一红,干咳了两声来掩饰心中的尴尬,支吾着说道:“这个~~~,子胥你也知晓今夜的形势,有些事情并非老夫所能控制。”他忽然想到,外围那十八幻灭神箭不正是清一色由军中选拔高手,严格训练而成?他顿时明白了伍员这番话的用意,老脸又是一红,感到自己这话说得实在有些不够光棍。

    要知道军人是个特殊的群体,有它自己的规矩,作战时讲求相互信任,分工明确各负其责,自己的生命都系在同伴手里,所以最不齿的就是象他这般没有担待。而且没人看见的时候赖皮跟众目睽睽之下赖皮,那滋味儿绝对不一样。更何况他堂堂楚国令君,如果一而再地赖皮,今后如何服众?他不由暗叹这伍员用兵果然有莫测之机,攻势有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一不小心就要中招。可是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外围那些高手各借地形隐遁,至今尚未现身,伍员从何而知他们的身份?

    想到这里他又是一惊:“那伍员竟越过自己开始进攻下一轮对手,是他对我稳操胜券?那他会用什么办法来对付我?”越想越乱,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摸自己的脑袋,感觉好象大了不只一圈儿,差点儿呻吟出声来。

    一抬头看到伍员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他猛然醒悟又中了这厮的攻心之计,还没开打就乱了枪法,顿时有些恼羞成怒。索性一抖手中的铜锤扬声说道:“来来来,老夫我就用这把老骨头陪你走上几合!”

    伍子胥瞥了归云鹏一眼,心道:“看此人与那沈尹戍过招之时守势极稳,必是精明谨慎之辈。此等人物倘若容他在一旁虎视耽耽,瞅准空隙抽冷子下手,此仗不打也罢。”他虽用言语挤兑住那老狐狸汪泽民,可是对归云鹏这样的江湖人物却决不会生效,于是以进为进,朗笑道:“令君年岁已高,伍员却正当壮年,哪能捡这样的便宜?你两个一齐上吧。”

    汪泽民立刻想到此举不合常理必然有诈,他不知伍员忌惮归云鹏的暗袭才行此险招,反而以为对手是在以退为进故作大方。他生怕再一客气伍员会改变主意,扭头去看归云鹏。回过头来心中大定,干笑了两声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看来老夫这把年纪真该回家抱孙子了。伍员你但取兵刃不妨。”

    伍子胥戟指归云鹏道:“就借归先生佩剑一用。”

    这一招异军突起,又出二人意料。汪泽民急忙开动脑筋推想伍员用意何在,归云鹏却误以为伍员怀疑他剑上有鬼,将长剑狠狠地抛过来,转身气乎乎地去取师侄费书俭的佩剑。

    伍子胥长剑入手扣指一弹,响起铮地一声龙吟,对剑质甚是满意。待归云鹏回转他再不多言,大喝一声:“看剑!”,直取汪泽民。

    汪泽民早已凝神戒备,他手持一锤护身,另两个铜锤一上一下,使一式“天地交泰”,攻敌之所必救。而那归云鹏纵身而起,一式“灿灿银河”,攻势果然凌厉至极。

    蓦然间伍子胥厉叱一声矛头骤转,剑式有如奔雷掣电,与归云鹏以攻对攻。这一招气势豪雄威力绝大,归云鹏硬碰之下登时吃了点暗亏。他暗骂自己怎地如此大意?当下剑式一收守得极稳,拿出十二分的耐心等待机会,不求有功先求无过。

    伍子胥全力杀了归云鹏一个下马威,回头应付汪泽民可就分外吃力,剑、锤相交登时泄了底,震得他两膀酸麻长剑险些脱手。

    汪泽民大喜,先前他亲见伍员受伤之重,若是短短时间之内就能痊愈,杀了他也不信。此际甫一交手,果然证实了他的推断——对方是在唱空城计,于是他一提气,攻势有如狂风暴雨,招招逼伍员硬拚内力。

    可是这局面早在伍员意料之中:汪、归二人功力虽高,到底不是惯于联手之人,合力不及破山锥远甚。况他二人各怀鬼胎面合心不合,更中自己分敌之计,迟早必生嫌隙。当下不慌不忙,脚底倒踩“知北游”步法,手中使出一路“斥痢保∩琳固谂玻只趾跻晕藓袢胗屑洌惺怯稳杏杏啵5媚枪樵婆舨桓以齑巍?br />
    三人如走马灯般过了百十几招,那伍员竟是毫发无损反而力气渐生,偶尔与汪泽民兵刃相交也不再心局气促。只是这场面沉闷得很,就连兵刃的撞击也是老半天才传出那么一两声,与上一场拼斗的火爆场面大不相同。

    汪泽民久攻不下额头见汗,对手好象水中的泥鳅,让他空自费力却连边儿都捞不到。他狠狠横了归云鹏一眼,敢情那老儿被伍员蒙住,说什么也不敢放手进攻。可归云鹏兀自毫无察觉,小心翼翼地稳守战圈,任由他一手操办攻势,气得他在肚子里闷哼了一声。

    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只见他猛然将锤链一收,紧接着将手里那柄铜锤全力挥出正砸在那收回来的铜锤之上,那锤登时转了方向,向躺在地上的沈尹戍直飞过去。他还生怕伍员没有察觉,失声惊呼道:“哎呀,不好!”

    伍子胥身形如电,霎时间抢到沈尹戍的身前,长剑斜挑将那枚铜锤荡了开去。他本是依靠灵巧的身法避开敌人的硬碰为自己赢得疗伤的时间,可现在等于给人家送上门来,心知不妙立即反身挥剑出掌,果然正迎上汪泽民迅猛的攻势。他长剑连挥拨开两枚铜锤,避无可避,掌力跟汪泽民接实。只听蓬地一声闷响,两人手掌粘在一起,紧接着噗噗几声,链锤失去控制砸在草地上,竟是变成了以内力相拚!

    归云鹏见此情景知道机不可失,身形有如离弦的箭瞬间扑到,一式“后羿射日”,长剑直奔伍员的哽嗓咽喉。这一刻他有说不出的畅快,一味地加力只盼着能在伍员颈上穿个透明的窟窿,就如他刺杀师侄费书俭一般。

    伍子胥正全力抵御汪泽民那源源不断涌来的掌力,哪有余力闪避这迅快刺来的一剑?当下他一催内劲勉强挤出几分缩头侧脸,同时右手长剑提起,剑尖正对着归云鹏疾冲过来的胸膛。

 第十二章

    归云鹏疾冲而过,却并未将伍员的身子挑起,反而正如他师侄费书俭一般,胸口多出了一把直至没柄的长剑。他止不住势子又冲了十几步,低头看了看剑柄上熟悉的名字,砰然栽倒。

    就在他如疾风般掠过的瞬间,伍子胥觉得右颊一凉,热乎乎的鲜血流入颈中,右臂一声脆响耷拉下来,那腕骨竟吃归云鹏前奔的巨力带折了。这时汪泽民的掌力排山倒海一般压了过来,他知道再退一步就要踩到沈尹戍身上,沉肩坐马死力抗住。蓦地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身子渐渐向后倾倒,弯成了弓形,眨眼之间已感不支。

    汪泽民见状大喜,连连催动掌力。他好不容易驱赶这条游鱼入网,此时决意趁伍员重伤熬他个油尽灯枯,要是再放他过去,天知道他又有什么诡计?可这比拚内力自是力强者胜,毫无花巧可使。他抬头看了归云鹏一眼,恨恨地骂道:“蠢东西!老夫为你争得这大好局面,你竟还是把握不住,该死!”

    沈尹戍看着伍员那渐倾的身躯,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恨不得伸出手去托住他。一伸手才发现,自己的穴道竟不知不觉地解了。他明白这是伍员怕他伤重禁受不起,点穴时的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