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荆之月
二度见面,野妖精仍然不容我开口分辩,便猛下杀手,我心头微觉有气,但还是决定再做最后一次努力。我把右手往前伸出去,迎向那隐藏着无尽杀机的美丽雪花,随着意识每捕捉到一点异常,手指就会很快地、轻柔地敲击在那一朵雪花的花蕊,有道是刀光霍霍冰雪凝,弹指铮铮清音跃。佛典曰一弹指顷有六十刹那,我却在一刹那顷做了一千零一次弹指,定住了一千零一朵雪花,在空中闪烁出点点锐利的光芒,而后风精灵鼓气一吹,花瓣片片散碎,伴随着铮铮不绝的如冰清音,轻轻飘落。
蓝眼睛的野妖精翻身疾退,跃回岸上,看看光秃秃的刀柄,再看看没有半点追击意图,在水面抄手而立的我,终于动容。
“我名蓝顿·血莉,乃艾勒贝拉战士之长。”野妖精抛下手中刀柄,又从背后取出弓箭,扣箭在弦,却不拉弓,而是扬声问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一个愣神,自己该报上哪个名字才好?最后觉得真是报哪个名字都不合适,只得应道:“我有很多个名字,也不知道该用哪一个名字向你介绍自己。不过你只要请布鲁·斯凯候爵来与我见上一面,便会知道我是谁了。”
蓝顿·血莉面现怒色:“你不肯说出名字,我要怎么向候爵阁下说明?又怎能让候爵阁下与你这样的危险人物见面?你我阵营不同,但你的武艺我十分佩服,本应该放你一条生路,但现在被你发现了水道秘密,又闯入此间重地,实在是留你不得!”
草丛间、树木后,唰唰地冒出数百名手执强弓的野妖精,一齐瞄准了我。蓝顿·血莉也拉满了弓弦,口中大呼:“我问你的名字本是不想让你的墓碑空着,既然你不愿相告,那就滚回地狱去吧!”
第四回 故友重逢(上)
八百根弓弦震鸣,联成一片霹雳也似的爆响,更添箭阵威势。野妖精个个都是弓箭高手,这一下连珠箭发,每人少则三箭,高明如血莉者更是十箭齐出,八百弓手刹那间射出了五千枝利箭,犹如垂天之云般向我迫来。其中好像血莉这等强者射出的劲箭,或卷起烈烈狂风、或凝华成冰、或将空气引爆起火,化作风虎冰狼,火鸟电蛇,驾着箭云裂空而来。
饶是我见惯威猛险招,仍被这阵势惊得心头一跳。不敢怠慢,双掌平平推出,用精神异能在身前造出一个直径百米的滞空力场,如狮子大张口,把那些气罡幻兽和流星飞箭一口吞下。
本来,我大可以用更巧妙、更精致的招数轻松击落这些东西,甚至将其全部反射回去也不是不可能,但那要多费手脚,动作多了就显不出威势。为了让野妖精们放弃使用武力,我就要用最简单、最直接的一个动作来破解她们的万箭杀阵,在不伤敌、不伤己的情况下一举镇压住场面,把主动权夺回到我这边来。
照我的想法,滞空力场甚至可以截停上亿颗光速飞行的重粒子,要停下几千枝箭还不轻松?岂料那些由活跃的元素能量凝化的气罡幻兽与只懂的呆呆向前冲的重能量粒子完全不同,受到滞空力场的阻止,箭矢本身虽然停止了运动,元素能量的活动却没有完全静止,多种不同性质的元素仍然在力场内运动、接触,通过一个又一个的小融合反应,最后团结成了更大的力量。
我双臂微屈,掌心相对,运起真·乙太诀功法,想要把身前的无形球体压缩消灭,可是任我一再催运念力,球体在缩小到水缸般大之后,就再也不动了。红的、黄的、白的、青的……多种色彩在力场内沸腾翻滚,逐渐变成了一团无色的半透明物体,有头有角,有爪有鳞,在球体内蜷成一团,仿佛沉睡的胎儿。可是通过神念感受到来自球体内部越来越强的反震力,我知道那是一头正在苏醒的可怕凶兽。眼角余光一扫,以蓝顿·血莉为首的野妖精们也都被眼前的异常景象惊得目瞪口呆,举着弓箭不知道继续攻击,也不知道放下。
可是从她们身上我感到了一种共同的意念正在扬起,那是替力场内龙兽打气的加油声,数百人的意志汇聚在一起,源源不断地流向异兽,激活了它的生命。
在那龙兽睁开眼睛的刹那间,我的脑子好像被电流打中了一样,痛到发木,然后就见那龙兽头一甩,用尖角把力场挑开了一条口子,接着脑袋忽地一下从裂缝中钻了出来。我的两条手臂跟着向左右弹开,险些就让力场脱出掌握,乘此机会,龙兽把一只前爪也挤了出来,高扬过头,向我的六阳魁首用力捶下。
“他妈的畜生,不要小觑我啊!”
我振声怒啸,不再顾忌脑子的负荷,精神能量全开齐放,双臂交错抱紧,终于把力场连着龙兽一起压缩毁灭,可是龙兽之前挥出的那一爪仍是劈中了我的左肩,强大的力量,擦掉了我左半边脸的皮肤肌肉,更把我的肩头、左边臂骨、左胸肋骨全部打碎,脏腑严重受创。
猩红的鲜血,从我口中、身上喷涌而出,如红色的雨,浠浠漓漓地洒在湖中,碧波之间绽开朵朵红花,随着涟漪慢慢晕开,片刻间就玷染了大片湖面。
我半边身体血肉模糊,立于这一片赤波之上,恐怖的模样只怕比自血海地狱中的站起的魔神不逞多让。
“哈哈哈哈哈——区区能量幻体,你他妈的就变强,变得再强,我也可以把你毁灭。”在剧痛的刺激下,我的脑子有些不太清醒了,一边运转妖力重组细胞,把破裂爆碎的肌肉骨骼修复,一边口中胡胡狂吼:“还有他妈的青冥你这三流卖唱的家伙,发达了的架子真是比皇帝小儿还大,老子要见你一面还得过五关斩六将,七叩八拜九哆嗦才成吗?你要喜欢这个调调,那就看我怎么把这群小娘们一一轰下,先奸后杀、再奸再杀、杀而后奸呀!”
这些日后回忆起来令我恨不得钻到地下去的胡言乱语,当时居然就那么不脸红的说了出来,把野妖精们气得全身发抖,再次举弓发箭,数量威力虽不及先前,但一股股杀意恍若实质,滔滔不绝地激射过来,令到我的脑子剧痛不断,时而收缩,时而膨胀,似乎就快要爆掉。这种情况下,我那还顾得上去管那些飞箭,只是一拳又一拳的猛敲头壳,想要把自己打晕过去,就可以不再接受那些憎人的念波了。
箭镞闪亮,眼看就要咬进我的血肉中,忽地平空爆开一团火星,随后又刮起一股烈风,火星见风暴涨,忽啦啦地伸展成一堵火墙,在风力的推动下绕着我急转飞旋,把射向我的利箭气罡全部焚化卸落。
我虽痛到发晕,也知来了救星。随着众妖精目光看去,树林里走出一名身披灰袍的人类青年,他在湖畔高处停下脚步,先冲着蓝顿·血莉鞠躬行礼,说:“请原谅我的打扰,伯爵阁下想要见一见这位妖魔先生。”
“阁下他要见这头疯子妖魔?”血莉面上的愤概表情变成了惊愕,眉头皱得更紧了:“太危险了吧!”
“这是阁下的意思。”灰袍男子无奈地一摊手,飘身向我飞来,口里还在向血莉解释:“因为阁下觉得,你口中的这头疯子妖魔,可能真是他的一位故友。”
“什么?”野妖精失声惊呼。“难道它会是——”
话到半途,蓝顿·血莉猛然收口,一脸严肃地朝我看来,眼底跃起一簇混合了憎恨与惊惧的火焰。
灰袍男子飞到我身前约五步左右的距离时停了下来,向我浅浅一鞠,自我介绍说:“我的名字叫碎羽,请您随我来吧——唐·米拉玖阁下。”
最后的名字他是用念波送进我的脑子,听到这个仿佛歌谣般古老的名字的时候,我的头痛奇迹般的舒缓下来,灵台为之一清。
“是的,我就是他。请您带路吧。”
跟着碎羽穿过野妖精人群的时候,我想起刚才的胡言乱语,羞愧的全身发烫,恨不得挖一个洞把自己埋进去。可是现实不允许我有这样的行动,我只能忍受到野妖精们厌恶谴责的眼光,像个罪犯一样低垂下头,拖着沉重的脚步尾随在碎羽身后。
“这里是……战地医院吗?”
走进树林,我看见茂盛的绿草间与树木下是一顶顶蘑菇样的毡帐,进进出出的护士掀动门毯,露出躺在里面的一具具裹满绷带的人体,刺鼻的药草与血腥味随之涌出,很快就被花草香气冲散。
“他们都很安静呢。”这股安详的气氛,与我所见过的那种犹如地狱般光景的野战医院大不一样,伤员们都沉浸在黑甜乡中,偶尔漏出的一两声呻吟,也都很浅很低沉,原因也是在睡梦中翻转身体或护士换药的时候触动了伤口。
“这全是艾勒贝拉妖精的功劳。”碎羽告诉我:“如果没有她们的歌声安抚,这里也会和所有的野战医院一样充斥着鬼哭狼嚎。”
顺着他目光的示意,我从一处门帘的空隙处望进去,一名野妖精嘴上轻吟着小曲,手上忙着为一名上身裹满绷带的重伤员换药。从被鲜血渗透成乌色的绷带我就可以想象那名伤员承受着多大的痛苦,可是在整个换药过程中,他连低沉的哼哼声都没有发出,嘴角反而挂着详和的微笑,竖着耳朵全神贯注地聆听野妖精的浅吟轻歌,似乎完全感觉不到肉体的痛楚。
“真神奇,可是……躺在这里的好像只有人类?”
我仔细看了看那些匆匆来往,都不正眼瞧人的护士,她们全都长着尖尖的耳朵,刺着图案粗犷的纹身。而躺在毡帐时里的伤员,清一色的人类。
“因为这是人类的战争。”碎羽的语气突然严厉起来,接触到他眼神的我心中一寒,不过对方马上就恢复了正常的态度,但是语气中仍然透出沉重的感觉。“艾勒贝拉一族世居深山秘境,人类王朝的更叠交替与她们何尤?如果盖亚军没有妖魔相助,伯爵阁下也不愿意惊扰她们的和平生活。”
“怎么可以说是打扰?”背后出人意料的传来了驳斥声,原来蓝顿·血莉一直就跟在我们后面。只见她柳眉倒竖,单手叉腰,一副对碎羽的说法非常气恼的模样。“伯爵阁下是艾勒贝拉一族永远的朋友,我们是在为了保护朋友而战,所有人都是心甘情愿的,没有谁觉得生活受到了无意义的打扰。伯爵阁下也真是太多心了,难怪最近交给我们的战斗任务越来越少,侦察医护、炊事后勤之类的工作却越来越多。”
碎羽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转身正面对着野妖精的战士之长,说:“伯爵阁下并不是想和朋友讲客气。事实上,你不也听过被俘的盖亚军官的供词,敌人一开始根本就没有计划进犯艾勒贝拉族的领土。在这场战争中,你们完全可以做一个旁观者。可是从盖亚军侵入候爵阁下领地的那一天起,艾勒贝拉战士们就和人类一起站在了最前线,在那些最危险最困难的日子里一直坚持与人类共同进退,为此付出了很大的牺牲。不仅是伯爵阁下,奇兵队上上下下的每一个人都非常感谢你们,也为把你们卷入战火感到非常内疚。尤其艾勒贝拉一族的人口并不昌盛,牺牲的三千八百一十六名战士对你们来说一个非常沉重的数目,为了不让艾勒贝拉一族被这场本不属于你们的战争逼到灭亡的边缘,候爵阁下才会做出现在的安排。”
听了碎羽的解释,蓝顿·血莉反而更加生气了,脸色阴转多云,语气中也迸出了雷火花:“你一再强调这是不属于我们的战争,难道是打算把我族战士的功绩从这段历史中抹煞吗?”
“不,我们没有那种意思!”碎羽急忙想要澄清误会。
“战争都已经进行到了这个地步,再想把我族从战场上排除能有什么意义?难道只因为我的族人不再拿箭射穿盖亚人的心脏,盖亚人就会不再把我族视作敌人了吗?现在正是需要聚集一切力量,与敌人做最后较量的关键时刻,你们居然还有这么婆妈的想法,真正是不知所谓!我一定要向伯爵阁下抗议,我要照他的脑袋用力敲下去,直到把他敲清醒为止呀!”
坐言起行,蓝顿·血莉已经展开步法,穿过我们直往树林的另一头冲去,一转眼就不见了人影。碎羽连唤几声不见她回头,急忙手捏咒诀,叫了一声:“伊吹纳!”立刻一头半人半鸟的生物凭空显现,两手抄到他的肋下,抱着他向前飞去。
我愣了一上,忙甩开大步紧追上去。
三人就这样你追我赶的奔驰了大约三分钟,树林突然到了尽头,一条曲折蜿蜒的碎石小道延伸开去,爬上了一座草坡,草坡的顶端矗立着一幢A字形的小木屋,四周围着别致的篱笆。
蓝顿·血莉直奔那木屋而去,我看见后心头“咯噔”一跳,转脸问飞在身边的碎羽:“那就是布鲁·斯凯阁下的住所么?”在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我的脚步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最后干脆站定不动。眼睁睁地看着野妖精冲上坡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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