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荆之月
有的血脉共鸣方式将胜利喜讯传到前门。野妖精一族的这种血脉共鸣只可以传递简单的情绪,无法详细描述战况,本是不及我的心灵传讯。但在山谷磁场的干扰下,以我之能也无法让念波突破磁场送到前门处,发放烟火旗花又容易引起盖亚人的疑心。所以只能利用这惟一可以不受山谷强大磁力影响、同时也不会惊动盖亚人的血脉共鸣方式与前阵联络。
想到这山谷的神异之处,我在惊叹大自然造物之力的伟大的同时想到了莫妮卡。她必然也是藏身在此类场所,方能避过我的神念搜索,而此类场所有搅乱天地平衡之能,数目必不会多。待我助奇兵队清理了盖亚右路军后,可以此为线索先圈定她可能藏身的秘境所在,再逐个搜索排除,好过漫无目地的乱转。
在我思索之间,忽然听见众人高唤冬妮娅之名。回神一看,正好看见冬妮娅从石台尽头跳下去,一怔之下,我立刻想通她是打算去追回迪亚波罗的胚胎,连忙起步追了上去。
我起步虽然不慢,冬妮娅的速度更快。等我跃出石台,俯望见冬妮娅已经滑到山脚,纵身扑向雪林。我如飞鸟般紧蹑在她身后,放出神念搜索那名逃逸的吸血鬼伯爵,然而一直延伸到百里之外,仍然感应不到半点气息,大奇之下不由生出一股惶急的情绪。
开战之前被吸血鬼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夺去迪亚波罗胚胎,我虽然惊讶,却也没把这件事太放在心上。只道那一个小小的吸血鬼伯爵,能有多大神通欺瞒过我的搜魂神念,收拾了黑翼公等人之后便可追回。一念托大,万不料溜走的这只臭蝙蝠居然真有办法在运动中完全遮断自身和胚胎的气息,今次真是踢到铁板。然而转念一想,我又觉得不对,迪亚波罗的胚胎正处于发育阶段,会本能地吸蚀靠近它的生灵精气。一个吸血鬼伯爵能有多少精气?照常理推算,它那样贴身托抱着胚胎,能跑出二十里地就是最大极限了——那还是要它有被吸成灰的觉悟。
这么说,那吸血鬼若非潜藏在附近某处等待后援,就是……
几乎在我生出不祥预感的同时,下方冬妮娅的气机剧震,似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我连忙沉劲坠入林中,见冬妮娅正望着一座魔法阵发愣,阵圈外堆着一套黑色的衣物。我提起上衣轻轻一抖,一把把细若面粉的灰屑簌簌洒落。我心知这是那名裹挟胚胎而走的吸血鬼伯爵遗骸,它终究还是被迪亚波罗吸蚀成灰,不过显然在灰化之前吸血鬼伯爵已经通过魔法阵把胚胎传送到了别处。
那处地方,会不会就是莫妮卡的藏身之所?
我抬眼打量身前的魔法阵,这是一个超远程定位传送阵,设置极为不易,需建于地脉灵窍之上,传送距离则以万里为单位,以此计算,迪亚波罗的胚胎几乎可以被送到这片大陆的任何一个角落。吸血鬼们此举显是要我无法推测胚胎去向,不过我眼光扫视,却发现了一个破绽,一个太过明显与刻意的破绽。
照常理来说,为了杜绝敌人的追踪,这个魔法阵应该嵌入启动一次之后即便自毁或失效的咒符组,至少也该设置启动密语。可是我看来看去,始终找不到这三种辅助符组,也就是说,这个定位传送阵不仅没有失效,甚至只要有物体进入阵中,就会自动自发的运转,将其传送到一个固定的位置。
这真是一个太过明显和粗糙,同时也充满了直接诱惑的陷阱。一时间就连我也忍不住心动,想要踏入阵中继续追索。
冬妮娅虽然看不懂魔法阵的玄机,行动却是干脆直接,一回过神,她就举步就往阵中心走去,把我惊出一身冷汗,急出手想把她拉回来。
不料冬妮娅似是料到我会有此一举,头也不回,精灵王之弓从肋下穿出,弓梢戳向我的手腕脉门,速度快逾闪电。出其不意之下,我被她这一下戳个正着,腕间一凉,细锐如针的冰之精灵力透脉而入,让我动作为之一凝,半边身体骤然附上一层薄冰。
虽然一呼一吸之间我就化解了寒气,但被这么一阻碍,冬妮娅已然走进了阵心。霎时间,魔法阵光华怒绽,一层层的符文圈如车轮般疾转起来,重重光之帘幕把我和冬妮娅隔开,等到光幕消散,冬妮娅已经是芳踪沓然。
我恨恨地一击掌,运起最高功力护住全身,跃入阵心。然后,星光闪动,我来到了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
我不知道这里是哪里,四周笼罩着一层薄纱般的雾气,妨碍了视线和灵识的延展。
这是蕴含着魔力的雾气,难道这就是莫妮卡设置来囚禁我的牢笼?如果想用这种东西困住我的话,她就是个愚不可及的傻妞。
可是我知道她不是。因此,这些雾气一定还有其它的古怪。我把内敛的护体气劲略微外放,形成一层贴身气膜,尝试把肉体与雾气隔离。进行这个动作之前,我做好了心理准备,包括雾气会在接触到异种能量的瞬间发生爆炸、或变成腐蚀性强酸等等变化。
可是,什么事也没有发生。那些雾气乖顺地退开,随着气膜的扩张让出了它们所占据的地盘。让我得以看清自己脚下的土地。
在我脚下,是一块块破旧的石板,厚厚的泥垢掩去了石板原本的色彩,一汪油腻腻的污水贮积在石板与石板之间的裂隙中。断断续续的滴水声从浓雾中渗出,中间还掺杂着鼠辈咀嚼食物的叭叽声,以及一股酸臭的气味。
综合视听嗅三种感知的结论是,我现在身处某座城市的某条偏僻后巷里。
这真是令我出乎意料的答案,我还以为自己会被传送到钢铁与火焰的包围圈中,结果却出现在一条充满颓败感的巷子里。四周除了老鼠、蟑螂和垃圾之外,没有任何具备杀伤力的东西,无论是人或妖魔。
可是这些以魔力制造的雾气又是怎么一回事?被先一步传送过来的冬妮娅又在什么地方?
我仔细观察地面,陈年的污垢上没有留下任何足迹,也看不见魔法阵的图案。这是不可能的事,即便冬妮娅是发动夔兽之力从空中离开,也会在地面留下烧灼的痕迹。不过……她有精灵王之弓在手,也有可能是利用了风精灵之力,那样的话,确实不会留下任何痕迹。可是,为什么会看不见魔法阵?设在雪林中的是一个定位传送魔法阵,所以在这一头应该还有一个用来接收传送物品的魔法阵。
看不到接收魔法阵,这表示——眼前的一切,只是虚幻的假象!
“喝啊!”我迫发出强劲的冲击波,向四面八方横扫过去。雾气亦步亦趋的退开,街市的幻像不但没有消失,反而变得更多,更雄伟更繁华的建筑映入我的眼帘,还有如喧哗般的笑闹声浪穿巷而入,凄迷的破败气氛在瞬间变得充满蓬勃生机,令我为之咋舌。
我八成力量的一击,居然无法毁灭这幻境。甚至,似乎是得到我刚才一击的能量支援,幻境变得更加真实广阔。
我不期然的有了这种感觉,强烈的危机意识如针般刺痛了后脑。我没有再鲁莽的发动攻势,而是走出了僻巷,准备先见识一下这座幻城的模样,探查清楚再做定计。
这座幻城,给我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站在街道上,放眼看去两边尽是商店接着商店,店里摆满了风格迥异的外国货,品质皆属上乘。装潢考究的红砖屋和石屋,像兵士似的并排站立在市场两旁,镶在铅皮中的玻璃窗反射落日余辉,红彤彤的仿佛屋里着了火一样。街道尽头的广场上是庄严的大教堂,宏伟的市政厅和巨大的仓库与外贸商场。穿过广场过去的街道上,林立着公共浴室、箍桶作坊、蜡作坊、银作坊、金作坊、酒坊,门口堆积着山也似的麦酒桶。
总之,这是一座极尽繁荣与财富的城市,数十种国语,和有着五颜六色的头发、眼珠的人们牵着各形各样的牲口在石板道上来来往往。无法避免的身体摩擦传给我热烈的体温,鼻端满溢着香料与汗臭混合的奇异味道,真实的令人难以置信。
这种等级的幻境,只有君主级的梦魔才能够创造。难道莫妮卡竟然这般神通广大,竟把梦魔之君也招揽到了自己麾下?如果我现在是身处梦魔之君的领域内,想要脱困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不过,为什么梦魔创造出这样的一座充满详和与生机的贸易都市?想要对付我的话,创造出充满痛苦的地狱或者看不到希望的荒原不是更好吗?那样的环境,才方便发挥精神杀伤力啊。
或者,这幻境的创造者只是打算困住我,却无意与我正面交锋?
很快的,我就了解到自己想法的天真。当我走到广场,看清挂在市政厅门上的飞马标志时,心头浮上了一种模糊的、不祥的印象。我转头再仔细打量那座混合了异国建筑风格的大教堂时,一直在脑海里呼之欲出的这座城市的名字清楚地蹦了出来。
佩洛斯!这座城市,是昔年因为对我的尊号称呼出错,被我亲手摧毁的三大都市中最大的一座!
我心脏一紧,伸手拉过从市政厅中跑出的一名职员模样的男子,厉声喝问:“今天是什么日子?年、月、日给我报清楚!”
可能是我的表情与声音太过骇人,那名小职员吓得大叫一声,裤裆里竟然渗出了尿水,脸色转青,昏死过去。我丢开这个窝囊废,再抓过一人来问,得到的反应大同小异。我又急又气,正想再抓人来问,却发现身边的人都被吓得远远逃开。只有一名瘦骨伶仃的小女孩坐在地上,显是被逃散的人群撞倒。
见我的目光转来,那小女孩脸色一下变得苍白,但总算没有吓昏过去,不过挣了几下没能站起,她便手足并用,不停地向后倒退。我一晃身来到她身后,伸出手臂将她扶起。小女孩见我突然不见,一回头发现原来我跑到了她身后,又吓了一跳,两腿晃荡,似乎又要瘫倒。
见她吓得厉害,我虽然焦急,也不得不先压下心火,尽量做出和颜悦色的表情,柔声问道:“小妹妹,请问你知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小女孩惊容稍缓,喉头动了几动,轻声答道:“今天是大陆历一一七九年十二月九日。”
“此话当真?”不好的预感骤然成真,我心头狂跳,手上不禁多了几分力气,却忘记自己还抓着女孩的胳膊,只听“咔嚓”一声,细柴般的小胳臂软软地垂挂下我的掌缘,女孩惨叫一声,两眼翻白的痛昏过去。
女孩惨叫声冲口而出的同一时刻,我顶上的光线骤暗。抬头仰望,乌云如万马奔腾般从四面八方涌来,如一口黑沉沉的棺材盖扣在了佩洛斯城上空。川流不歇的人群纷纷驻足观望,不安的议论声与祈祷声如蜜蜂般嗡嗡扬起。然后,风不自然的流转起来,刹那间飞沙走石,屋瓦如纸片般被风揭起,乱砸在行人的头上、身上,打得人们头破血流,受惊的马匹、骆驼、驴、牛等牲畜嘶声长鸣,四下奔窜,顶翻行人,再从他们的身体上践踏而过,城市秩序立刻大乱,人们争先恐后纷纷夺路而逃,挤撞声呼叫声乱成一团。
就在这一片混乱中,雷光大作,细长的闪电之枪如雨丝般落下,毁楼焚屋,闪电打在人群中,中者固然尸骨无存,即死无救,光是余电传导,都要带走数十条或者上百条人命。我眼前偌大的一个广场,聚集了近万人,然而不过一眨眼功夫,就死伤大半。等到一轮雷击过去,目力所及的范围内,除去我之外几乎没有人还可以靠自己的双腿站立在大地上。血腥气与人肉的焦臭味四下散溢,风声、雷声、哭叫声和垂死的惨叫声响成一片,那光景较之阿鼻地狱也不逞多让。
我心如刀割,抱着小女孩的身体木立在市环厅的台阶上,却不知该如何做才好。我反复的告诉自己,眼前的一切只是幻觉,是梦魔之君为了打击我发起的精神攻击,让我亲身经历自己当年的暴行,为的是削弱和动摇我的心神。它虽能陷我于幻境之中,但是我心神坚定,它的精神力量就无法对我造成伤害。可是如果我被现场的惨景打动,心灵就会露出破绽。果然我方生悲念,心口就像被重槌轰中似的,一股腥气直冲上嗓子眼,被我强压下去。急忙收敛心神,双眼一闭,对外界的凄声惨嘶来了个充耳不闻,果然心头压力大减。
然而,我随后忆起,天打雷劈过后将会是狱炎屠城,煮铁溶金的岩浆会先从城市外围的地底喷薄而出,断绝城内生灵的逃生之路,继而把整座城市与逃过雷劫的幸存者从大地上彻底抹煞。
“唉,当初图一时威风痛快,今日报应难逃。”
我叹息一句,再念一声“罢了”,睁眼飞起,想要先把怀中女孩放置在高处,却发现那女孩不知在何时醒了过来,用那只好手紧抓住我的衣襟不放。我劝她放开手臂,女孩只是摇头不依,泪眼婆娑,好不可怜。我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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