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荆之月
随着“啊”的那一声尾音,大胖脸伸出肥厚的手掌在我手背上一拍,仿佛五岳齐崩,一股奇重无比的巨力压得包括我在内的四人手臂俱是一沉,连忙奋力相抗。不料巨力来得猛去得也快,四人爆发的力量一起失了目标,身不由己的向上方轰去,扯得三般兵器一齐脱手,笔直的射进顶上破洞,再撞穿屋顶后飞出,久久不见落下。
至此,僵局冰解。那大胖脸不倒翁却乘着特蕾莎手臂高扬,门户大开的空档,一掌将她打得飞跌开去,我心头大怒,一拖掌就向他后脑劈下,口中暴喝:“死胖子,你居然敢打她!”眼看掌刀就可以将这面目可憎的不倒翁一分为二,斜刺里横过一只粗壮的胳膊,堪堪架住我的手腕。
“且慢!”
“慢你个死人头啦!”
盛怒之下,我这一出手便毫不留情,眼中更是别无旁骜,一击受阻,第二击第三击连环跟上,却总是不能突破横在眼前的臂膀障碍,一时怒急攻心,更是理性全无。
玄昙凋,红莲开。焚天妖火,极限聚焦……给我爆吧!
横在眼前的粗壮臂膀应声爆碎,满蓄着子爵级妖力的我的拳头顿时如喷涌的岩浆一样向着失去屏障的大胖脸轰去,我正感痛快,眼前一黑,却多出一堵厚实的胸膛。
哪个混蛋这么想和死胖子一起下地狱?我成全你!
我拳势更不打停,却再一次受到意外阻挠。眼前接连闪过白色、金色、绿色的魔法光芒,重重叠叠挡在我拳头的去路上,又被我势如破竹的接连轰穿,然而当拳头撞击在最后的一道白色护盾上时,一股熟悉的神圣魔力如情人的手般抚过我全身,洗涤去了我的大半怒火,也为那面英勇的肉盾赢得了宝贵的说话机会。
“手下留情,这一位是我们影团的代团长汉·艾扼法。”
不是吧!
我的拳头在距离那面胸膛一纸薄的地方停下,我错愕地抬头看着埃亚·布鲁姆那混合了痛苦与尴尬的朴厚面孔,正要说话,耳中听见一阵喔啦啦的怪叫,紧接着腕上爆起一溜火星与血花,一团黑影像皮球一样远远弹飞。
收回拳头,我望着流血不止的手腕,心中的惊讶更多过愤怒。侧过头望着矮人手中的大斧,问了一个上次没来得及提出的问题:“那斧子,是叫‘斗魔风吼’吗?”
“没错!”矮人挣扎着从接住他的人怀中跳下,骄傲地扬起斧头向我示威:“你还想再尝一下吗,嗯?”
他果然是那位丘陵矮人之首铸锵山·德沃卡的后人,当年的血腥一幕再一次掠过我的脑海。我几乎是逃避般地躲开奇勒的目光,偏又瞄见了布鲁姆那只血淋淋的断臂,为我们之间诡异凝重的气势所逼,连近在咫尺的妖精艾莉诺都不敢靠上前来为他治疗。
如果在平常,我也不会去关心对手的伤势。可是现在,被莫名的负罪感包围的我却不由自主地伸出了手,以矮人为首的影团战士却一下子戒备起来,浓烈的敌意刺得我皮肤发痒,正不知如何是好。布鲁姆却微笑起来,大大方方地抬起断臂搁到我手上。
“练了二十多年的双手功夫,我不想现在才改行练单手,你有办法解决吗?”
“忍着点。”我低下头,不让他看见我眼中的感激,就蘸着自己腕上伤口的鲜血,凝化出十二根血针,分别插入他伤口附近的穴道,直至没梢,然后催动重生法,试着为他重造断臂。
这还是我第一次将重生法用在不是妖魔的人类身上,有血针为媒,大大提高了效率,虽然不轻松,却算是顺利的再生出手臂,不过新生的手臂虽然粗细与原来仿佛,肌肉却是软弱无力,皮肤更是光洁细嫩犹如婴儿,还需要做长时间的复健才能尽复旧观。
看着这只半黑半白的手臂,旁观者都忍不住窃笑。似乎是查觉到气氛已经缓和,那位一直缩在布鲁姆影子里的影团代团长终于探出了脑袋,用他肥厚的猪手在布鲁姆肩头轻轻拍了拍,什么话都没说,两粒豆子眼高深莫测的在他脸上嘀溜溜的一扫,绕过他踱到我面前,忽然做了几个手势,见我一脸莫名其妙,便又咧开大嘴笑了起来:“这位帅哥您真是了得,居然用不着我的独门秘笈就搞定了一切,真是盛哉伟哉,果然年青就是本钱,英俊就是资源,拳头就是道理,正所谓有理走遍天下,但如今战云群行,世道艰险,人心不古,新手上路难免要遭些磕碰误会,若是不得指点,纵是本钱雄厚,资源充足,道理在握,也难窥行道之秘。而我经商起家,往来诸国,别的本事不敢说,这道上的经验人面却要比兄弟你丰富的多,不如……”
“不必了。”回过神来的我不等他把话说话,一口就回绝了。虽然不知道他下面会提出什么策划,但在动漫游戏中浸淫多年得到经验告诉我,游戏初期最好离这种吸血鬼奸商远一些为妙,他们虽然会在后期提供你重要的情报或装备,但现在纯粹是有限金钱的无铸大敌。
被我无情的打断话头,艾扼法却没有显出气馁的表情,眼中反而燃烧起了熊熊斗志,一副“今天缠定你的钱包”的气势,刺激着我已经平伏三分的杀意重新飙起。这时,从代团长上台之后就一直闭着眼睛的布鲁姆重新撑开眼皮,用一种听不下去的语气开口说话:“代团长阁下,虽然这座城的重要战略单位都已经在我们的控制之下,但盖亚人还没有投降,还有不少兄弟正在浴血奋战,市民们也都恐慌不已,金钱上的事能不能等这一切都确实结束了再说呢?”
受到部下指责的艾扼法面无愧色,只是回头瞅了瞅布鲁姆的表情,然后抓着肚皮对我说道:“既然城里这么不安全,那我还是快一点把正事办完,让你们早点离开的好。我作影团的代团长,十分感谢公子您帮助我们完成了这次的任务,按照大陆上的规矩,您有权利得到这次任务的酬劳的一半,一共是三千枚金币。这张是大陆最大最有信誉的罗兹银团开出的金票,这是印章这是金额,您看清楚了,是真的没有错吧?那么现在请您在这里签个字。嗯,您问这张纸是什么?这是您领款的收据,咱们熟归熟,手续可是不能少的,毕竟空口无凭,我们自己团内也需要作帐……”
“给我停!”
被这个叫艾扼法的胖子连珠炮似的发言和一连串向外掏笔掏纸掏金票的魔术动作弄得头昏脑胀,我险些就在他说的那张收据上签下了名字,幸好在最后关头找回了理智。再看自己站立的位置,乖乖,居然都已经一只脚踩到门外去了,说话之前我还站在屋子正当中呢!
如果我刚才真签了字,这会儿恐怕门板已经甩到我鼻子上了吧!
想到这里,我的语气顿时透出森然寒意:“你想把我赶出去?”艾扼法连忙非常亲热地伸手出来挽我的胳膊:“不不不,公子您这是说的哪儿的话呀。谁敢把公子您赶出去?别提您有一身天下无敌武艺,就是讲个道理,您也是解放亚比葛尔市的最大功臣,是勇士、是英雄啊,我要是敢把您赶出去,事后还不得被愤怒的市民用口水淹死啊!只怪我是商贾出身,那可是要把时间与金钱划等号的行当,现在虽然改行不经商了,当初落下的一条龙高速服务模式习惯却改不过来,倒叫公子您误会了。来来来,您坐这儿--谁去搬张好椅子来?侍候怎么这么不机灵--咱们有什么话好商量,您不想签字,是对酬金有什么不满吗?我知道,解放这座城市您的出力最大,可能会觉得和我们平分酬金不太合理,但是您要想想,光靠您和同伴五个人怎么也没办法完全控制局势,之后要接管还有一大堆的事务要处理,这都要大量的人手……”
我越听越烦,猛抽回胳膊正准备给他一下子,无意间却瞥到他正在把手上的“收据”不露声色的揣进怀里,不觉心头一动,闪电般劈手抢过,拿到眼前一看,就看得我无名大动。
“哼哈!”听到我不同寻常的冷笑,艾扼法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也僵了一僵。“艾扼法团长,您好大的胃口,3000个金币买下收复亚比葛尔城的大功不算,您居然连我的俘虏也想一并吞了,真是好精的算盘,好一派奸商本色!”
狂怒难抑,我一扬手焚了收据,顺势往那奸恶黑商天灵抓下,不想那死胖子圆滚滚的身体微微一晃,竟让我抓了个空。我当即化抓为掴,终于一掌击中他的脸颊,可却仿佛是打在一堆又滑又腻的肥油上一般,令我恶心不己,想要抽回手,手掌却像是被粘住了一样动也不动。再定睛细看,我的手哪里是击在他面上,却是给他反手握在掌中。此时的艾扼法面上再无半点市井侩气,小眼微眯,一线精光灿然如辰,狡动中透出肃然,居上位者的威仪尽显。
不过这一副庄肃神色转瞬即逝,轻轻按下我的手,艾扼法又恢复了笑嘻嘻的商人面孔。
“公子莫怒,做生意岂有不能讲价的道理,所谓漫天要价,就地还钱,即便买卖不成,也不可废了人情义理,这才称得上是王道啊。阁下您既然不满意艾扼法的开价,何不自己说个数,咱们凡事皆有个商量。”
语气虽然谦卑亲和,我却从中感受出一股泊然压力。由于之前我一直都看不起这个满脸贱笑的胖子,这会儿突然被他这么轻描淡写的反压过来,内心真是有着说不出的震惊,一时间竟然忘记了回话。
当我回过神来后,虽然已经知晓面前的这位影团代团长绝不简单,但胸中那一股受愚弄的怒火却燃烧的愈发旺盛,特别当我发现影团的人以非常巧妙的站位,将冬妮娅等人包围并与我隔离开来时,更是不愿就此善了。
好一个影团,真是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姑且不提与矮人之间的梁子,就说今晚打从照面开始,这个所谓的代团长艾扼法虽然一直是笑脸相迎,语气身段放的极低,但看他和部下的这一连串小动作,我就明白在他们内心并没有把我当成一个人物。或许是团内藏龙卧虎,奇人异士众多,所以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并不忌讳我的妖魔身份,同时也缺乏对我的足够敬畏,行事肆无忌惮。如果不是因为摸不清我的实力深潜,这个代团长可能根本就不会露面,事实上就算他现在出了头,直到刚才为止也只是一门心思想把我糊弄过去。
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啊!
然而气归气,我也清楚以子爵级妖魔的力量要想歼灭这支非人者居多的集团实在困难,更何况现在冬妮娅等人已经落入他们的无形包围中,我要是解决不了这个问题,接下来无论是打是谈就都只有招架的份。
巡逡全场的视线在某一个角落停下。是特蕾莎,她正半蹲在地上,牙关紧咬,似乎有些不堪承受压在她肩膀上的黑色巨剑的重量。
“那名俘虏是属于我的。”
艾扼法的豆子眼随着我的眼神示意望过去,摸摸肚子,转过头笑道:“那个俘虏对我们有着更重要的价值,请您也一起开个价吧。”
我没有理他。
“特雷扎,你过来。”
站立在特蕾莎身后,用剑压制着她的黑铠剑士藏在面具后的眼睛向着艾扼法的方向滚动,终于没有放松压制。
哼,果然如此。
我斜过眼瞥了艾扼法一眼,死胖子却狡滑的不与我视线相碰,只是用蒲扇般的左手抚摸着肥大的耳垂,大堂里的空气在我与他同时沉默下来的数秒中悄然绷紧,我的空识知觉满场一扫,影团的成员不约而同的紧了紧握住兵器的手指,就是没有拿起的兵器的人,也借着搔痒、翻口袋,或是改变站立姿式的小动作,把手摆放到了更容易抄家伙的位置,就连被压在巨剑下的特蕾莎,眼眸中也闪烁起计算的光芒。反观处于另一种禁制下的冬妮娅三人,沙蒂娅双手拢在宽阔的袖袍中,微阖着双眼,仿佛做了什么美梦一样甜甜笑着;熊法师亚古则低头抚摩着法杖--我看应该称之为树干比较合适--上的凹凸不平,还不时的翻起熊眼,向守在门口的盗贼们丢去一个带着白牙闪光的笑容;而所有人中最天真迟钝的那个家伙,则带着一副不解的表情把手按在猎刀的刀柄上东张西望;三人的站位有意无意的形成一个背靠背的小圈子,这样就算盗贼们抢在魔法生效前逼近身前,也不至于被一触及溃。
暂时放下对三人安全的担心,我慢慢举起左手向特蕾莎虚招一下,一圈星屑全无征兆的在特蕾莎周围浮现,围着她飞快地转了一圈,整个人就忽然不见了,看守她的黑铠剑士猝不及防,巨剑“咣啷”一声砸在地上,溅起了几点火星石屑,撞得铠甲叮当作响。我随后用右手摆出个“扶”的动作,星屑飞入怀中,哧溜一闪,一个满脸茫然的金发美人就从我身边冒了出来,向后倾倒的身躯稳稳靠在我摆好的右手上。
“哇,紫荆你这一招好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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