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荆之月
我这样回答,是想到既然他是个吸血鬼,想必当初融入人类团体时很受了些不公平待遇,所以我摆出哀兵之姿就有可能唤起他的共鸣,一旦搏取到他的同情,他也就不会继续在彼此的认识问题上深究下去。
果然艾尔德没有再追问下去,他一脚踢飞仍然瘫软不起的马匹,把冬妮娅拽起来,把她挡在自己身前。见他敌意未消,我示意奇勒和雷伊尔退到我身后去,自己慢步向前反问道:“我听说你所属的佣兵团接受了卡奥斯王室的招募,上了前线,你为什么会在这大西部出现?难道你退团了?”
“你不知道吗?”
“外面发生什么大事了吗?”我露出一脸迷惑的表情:“最近一个礼拜我们都在荒山野地里行走,得不到外面的消息,说起来你还是最近四天我们看见的第一个、第一个智慧生命。”结巴了一下,我及时挤出一个既不会触怒他,又能表达我意思的名词。
“为什么你们不走大路?”吸血鬼的疑心依然很重:“这一带并没有什么值得探索的古墓或遗迹。”
“第一,为了节约时间;第二嘛……”我两手一摊:“因为某些理由,我们不方便通过哈洛克城及其辖属地域。”
“你们不会是和盖亚军队结了梁子吧?”
对艾尔德调侃般的刺探,我继续扮出为难的苦笑,却不正面作答。吸血鬼微微一笑,移动视线看着沙蒂娅:“这位祭司小姐你侍奉的是光明女神荷西露丝吧?”
在得到沙蒂娅肯定的答复后,他提出了一个要求:“如果你能以荷西露丝女神的圣名起誓,证明这位撒克逊先生说的都是实话,我便释放你们的同伴,并为我的唐突向诸位道歉。”
“我以荷西露丝的名义起誓,我们确实有着特殊的理由才行走在这荒蛮野地,并向你保证,只要你释放我们的同伴,我便不再追究方才发生在彼此之间的误会冲突,而且会尽最大力量阻止同行之人对艾尔德先生施予任何形式的暴力。”
沙蒂娅一边在胸口划着女神的圣符,一边郑重其事的发出誓言。然而我却听出了异处,首先就是她并没有如对方要求的那样证明我所说的都是实话,却加上一段保证对方安全的誓言,因此艾尔德看起来也很满意,在沙蒂娅的誓言完成后,他在冬妮娅耳边道了声对不起,便松开了手指。
吸血鬼的这种天真态度让我吃了一惊,他就一点都不怀疑沙蒂娅可能是个假祭司吗?更让我觉得不对劲的是,吸血鬼没有信仰的神明,而在这一族讨厌的神明名单上,光明女神绝对是名列榜首,可是这个叫艾尔德的吸血鬼不仅信任侍奉光明女神之人的誓言,甚至在提到荷西露丝这个名字时用上一种只能称之为尊敬的态度,真是怎么听都觉得诡异。
冬妮娅一边甩着手腕,一边转身恨恨地瞪着吸血鬼,表情之凶恶让我很担心她会赏给艾尔德一记铁拳。不过好在她还顾忌沙蒂娅的名誉,所以我担心的暴力场面没有发生,冬妮娅在捡起掉落在草丛中的弓箭之后便踩着很有力的步伐回到了队伍中。
乘着沙蒂娅为雷伊尔和冬妮娅治疗的空档,艾尔德邀请我们去和他的同伴们见个面,可是我不想再多生枝节,以行程吃紧为由婉拒了他的邀请。
“和我的同伴们见个面不会比你们绕路走更花时间。”迎着我们诧异和质询的目光,艾尔德说出了邀请我们的理由:“不瞒各位,你们下面要经过的区域很快就会变成战场。”
“战场?!”冬妮娅等人一起发出了惊讶的声音。只有我心中一凛,从康定平原败退下来的金蔷薇及佣兵残部终于开始实行他们的丛林游击战了。
我偏过头,和沙蒂娅交换了视线,队伍中唯有她从我口中得知了康定平原会战的结果及其后来的经过。
“如果绕路的话,又要浪费一整天……”沙蒂娅思索着,然而她的低吟突然被一个冷傲的女高音给打断:“这位女祭司不必费心考虑了,既然你们不幸听见了艾尔德的多嘴,我只有请各位去和我军的指挥官见个面了。”
“妮、妮克尔。”吸血鬼的表情一下变得非常慌张和狼狈。就在他身边,一条杉树般挺直秀丽的身影慢慢浮现出来。
“是个妖精。”矮人大声地咕哝。
“高等妖精。”我仔细端详着这位躲过我侦测的不速之客,替矮人的判断作了少许修正。
出现在我们眼前的是一名比森之妖精位阶更高,而且具有近乎无限寿命的女性高等妖精。至于我会一眼认定她是高等妖精,除了她有一对与她的头发相同色泽的黄金瞳孔之外,最大的理由就是,与她泛着神性光辉的美貌相比,不久前和海雷娜一起离队的森之妖精艾莉诺简直像是一个村姑。
在她的艳光照耀下,艾尔德的脸孔扭曲成了不知道该称之为痛苦还是喜悦的模糊表情,在叫妮克尔的妖精瞪了他一眼后,这名可怜的吸血鬼就像是被霜打过的茄子一样垂下了红得发紫的脸膛,身体也逐渐蜷成了一团,不停地缩小……
在用谴责的目光把吸血鬼几乎蒸发之后,妮克尔把视线转到我们一行人身上,从最左边的矮人开始,逐一扫过我们的面孔,然后侧过身,右手扶着剑柄,左手向我们摆出一个请的姿式。
面对她这种无声的威压,矮人第一个竖起了眉毛,把手中的大斧舞的虎虎生风,当然也不忘记开骂,不过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老矮人选择了用自己本民族的语言开炮。因此除了可以从语气中听出威吓,别的什么意思都无法了解。这样一来就算里面有什么少儿或女性不宜的语句,既不会过分激怒对方——高等妖精扬了扬眉,眼中露出一丝愠意,但终是没有发作——同时也可以让老矮人一逞口舌之欲,实在是一种很聪明的作法。
我还在犹豫不定,冬妮娅已经哼了一声,大踏步地向前走去,经过我身边时她一招手喝道:“我们走。”见我依然迟疑不动,她一巴掌拍在我背上,很豪气地说:“你在担心什么?雷曼沼泽的夔兽都奈何不了我们,还怕见去人吗?而且你也说了那个小白脸是受卡奥斯王室雇用的佣兵,那他的指挥官总得给我这加里波第伯爵公子夫人一点面子吧。”
我就是不想和他的指挥官见面啊。
我心底哀嚎,面上却还得挤出用虚假的笑容来应和冬妮娅的说法,并在冬妮娅的鼓励下拖着不情不愿的脚步向前进发。
结果,我没有见到那个让我又爱又恨的人儿,这让我松了一口气,却又有两分惆怅。
第七回 痛下决心
“对不起。这是艾尔迪诺教导无方,令部下太过驽钝,竟然看不出各位的高贵身份,先前他们定有不少失礼的地方,希望各位不要放在心上。”
“艾尔迪诺阁下您无需致歉,贵军既是将要投入战斗,那艾尔德先生与妮克尔小姐就算再严厉的对待我们,也是职责所系,冬妮虽是一介女流,这点浅显的道理也还明白。”
在检查过冬妮娅出示的身份证明之后,卡奥斯自由军的最高长官,原金蔷薇骑骑士团长艾尔迪诺·赛·欧迪缪勒以极其郑重的态度向加里波第伯爵公子夫人行以全礼并对部下的失礼再次道歉。冬妮娅也以令我惊讶无比的优雅姿态,得体地回应了对方,不过马上在下一句就露出了狐狸尾巴。
“艾尔迪诺阁下,既然这里是战场,军情紧急,我们就不要谨守这些会浪费时间的礼节不放了,您可以把我们看作是普通的冒险者,如果有需要我等出力的地方,请尽管下命令吧。”
说着这些话的冬妮娅,两眼放出可媲美太阳的炽热光芒,在得知艾尔迪诺及其这支卡奥斯自由军的身份后,她也猜出了自由军将要和什么人作战,然后全身的血液好像一下子沸腾起来。这让我颇有几分莫名其妙,上次攻打亚比葛尔市时,可没有看出她有这么高的热情,然后据沙蒂娅的耳语说明,我才知道在逃出哈洛克城时,那些精明强干、锲而不舍的盖亚帝国近卫军骑士们很让冬妮娅吃了些苦头,打那以后,恩怨分明的野丫头就一直憋着一股火准备和盖亚人清算。
不过看艾尔迪诺的表情,他对于是否有必要将这样一位大贵族的儿媳卷入战火感到犹豫,更何况她的岳父还是大陆救星白翼九英雄之一。
“感谢您的好意和热心,不过部队都已经进入预定阵地,而且事前我们对每个士兵都进行了指导,使他们在进入阵地之前就对自己和身边战友所担负的任务有充分认识和理解。现在再加入任何一支部队,都只会令士兵们感到无所适从。”
留意到冬妮娅的失望表情,艾尔迪诺微笑着补充上一句:“这场战斗我军占尽了天时、地利以及人和,胜利是可以预期的结果。如果冬妮娅夫人不急着前进的话,可以留下来看看自由军战士是如何教训那些侵略我们国土的盖亚豺狼。”
“这样啊……也好,战场的局势总是难料的,不到最后谁敢说绝对不需要预备队呢。”冬妮娅眼中恢复了几分希望,说出来的话也有点失了分寸,简直就像在期待自由军的攻势受挫一样,好在自由军的首领没有介意,倒是一旁的妮克尔投来了谴责的视线,让她的长官注意到了。
“妮克尔·莉维斯。”艾尔迪诺点了妖精的名字,嘴角噙着一丝狐狸般的狡笑:“就由你陪同我们的客人到安全的地方去观赏我们的战斗吧。”
“什么?”因为失言被妖精的瞳剑刺得全身泛起一层鸡皮疙瘩的冬妮亚当场失声。妮克尔却只是略为一怔,便接下了这个任务,等到她的视线重新转回冬妮娅身上时,野丫头的额头当即渗出一层细汗。
战斗正如艾尔迪诺所言,占尽了天、地、人三方面优势的自由军很轻易地就将进入伏击圈的盖亚运粮队包了饺子,二百名骑兵、四百名步兵没有一个漏网,一百三十辆粮车尽数落入自由军手中。
不过盖亚军人的忠诚和强悍让我们再次开了眼,在五倍于己的自由军猛攻下,六百盖亚步骑以粮车结阵相抗,在他们的指挥官被击倒后也依然死战不休,自始至终没有一个人投降,不少人在受伤失去行动力后甚至叫喊着让战友杀死自己。以致这一战下来,自由军抓到的俘虏用两只手就可以数完。
无论是在前往高地还是观战的过程中,妮克尔出乎意料没有任何针对冬妮娅的报复或讽刺言行,只有在冬妮娅发现打倒盖亚军带队长官的人是特蕾莎时两人有过一阵短暂的交谈。
“那不是特蕾莎小姐吗?”
“你认识我们的次长?”
“怎么可能不认识,她是我的同伴在打下亚比葛尔市时俘虏的盖亚驻军长官……啊!不过她后来也成了我们的伙伴,和我们一起经历了不少冒险,大家都很喜欢并且信任她。”在发现自己口快吐露了特蕾莎的身份后,冬妮娅急忙加以补充说明,并回头征求我们的配合:“你们说是不是?”
不过妖精对她一开始的说话并没有什么反应,反而在听见她后半段话时投来了关注的视线。
“你的同伴俘虏了她?他叫什么名字?”
“特蕾莎·塔比奥拉呀。”
“不,我是问你那位同伴的名字。”
“他叫紫荆。”全神贯注在战场上的冬妮娅想也不想,便说出了我的名字。
听到我的名字,妮克尔迅速拿眼在我们脸上扫了转,那感觉仿佛是一道雷光划过,让我的整张脸皮都麻了起来。好在妖精很快收回了充满敌意的视线,要是时间再长点,难保我不会在神气上露馅。
之后直到战斗结束,任凭冬妮娅再怎么向她打听特蕾莎加入自由军的经过,妮克尔也不作回答,甚至没有再开口说过一个字。
“特蕾莎小姐。”从妖精那里得不到答案,心急的冬妮娅干脆一阵风似的冲下山去,还隔着老远就大声嚷嚷起来,并朝特蕾莎用力地挥舞手臂,成功引起了她的注意。
我跟着妖精从山坡上慢慢地向下走,远远看见特蕾莎含笑对冬妮娅说了句什么,让野丫头露出嗔怪的表情捣了她一拳,再之后不知冬妮娅又说了句什么,让在附近的自由军战士一起停下了手上的动作,齐唰唰地将非善意的目光投射在她身上。
我先是一惊,然而在听见前面的妖精发出一下极其轻微的冷笑之后,我大概明白了冬妮娅在问什么,她大概是在向特蕾莎打听我的下落吧。
自由军的主力是深受我荼毒之苦的原佣兵部队,这些人听见我的名字能有什么好反应,如果不是有特蕾莎在,恐怕早有一群人冲上去揪住冬妮娅的衣领了。不过消息一旦传开,就算有特蕾莎在,也难保没有莽汉不顾一切来找冬妮娅和我们迁怒。
想到这里,我不禁后悔没有通过沙蒂娅给冬妮娅打上一记预防针,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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