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荆之月
我听见沙蒂娅在心中大声地说“不”!可是她的面孔变得十分苍白凝重。大颗的汗珠从她的前额冒出来,我知道有一度她甚至想要抽手,可是最后她只是更深的弯下腰,凝视着从妮克尔嘴角漾开的微笑为自己打气,而我能做的只有通过乙太诀和她一起分担那巨大的痛楚,在她感觉难以为继的时候通过心语传达自己的安慰与鼓励,引领她走向终点。
终于、终于结束了。
当感应到最后一丝外来的暗气也被驱逐出妮克尔的身体后,沙蒂娅和我几乎一屁股坐到地上,幸好雷伊尔和冬妮娅分别扶住了我们。比起放松之后就完全失去意识的沙蒂娅,我毕竟已经比较习惯了刺激和压力,总算还能保持清醒,不过从头到脚那也是一点感觉都没有,肉全痛木了。眼睁睁看着雷伊尔打算把我们二人握在一起的手掌分开,却和蜉游撼石柱一般纹风不动。最后他只好放弃,把两张石凳并排放在一起让我们坐下,冬妮娅则促狭地把沙蒂娅的螓首搁在我的腿上。
“你真是……这种时候还有心情搞恶作剧。”我用微弱的声音苦笑不得地责备冬妮娅。野丫头调皮的眨眨眼睛反问:“这是什么时候?是你们治好了妮克尔姊姊这个值得庆贺的时候,难道不该做些带喜气的事吗?”
庆贺?喜气?对冬妮娅的言论我只有苦笑,尤其在和特蕾莎的目光对上后更是连苦笑都凝固了。被她看穿身份已经是无可回避的事实,我惟一吃不准的是她会不会当着在场人的面揭穿我。身份被揭穿后冬妮娅她们可能会杀死我,可这不并是我害怕的结果,我怕的是这些我喜欢上的人们不能原谅我,害怕他们狠不下心来杀我,却用鄙视的眼光驱逐我。
如果他们对我做出这种自以为仁慈的判决,我情愿去死,而且绝对拖揭穿我身份的这个女人一起死。
这个念头刚一冒起,我便呆住了。我第一次发现自己把友情看得比爱情更重要,重要到当我发现自己所爱之人可能会令我失去友情时,自己竟然期待起所爱之人的毁灭。
这并不奇怪。我心底有一个声音轻轻地说出了理由,因为在我最脆弱的时刻,爱情的箭让我更加受伤、更加失落,是靠着友情的手臂扶助我才能重新站起。所以即便是我爱的人也好,只要她做出伤害友情的行为,我一样不会原谅!
不知道特蕾莎是不是读出了我的心思,我看见她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却没有揭破我的身份,而是宣布了另一件事。
“我过来主要还是为了通知各位一件事,我会参加你们讨伐炎魔的战斗。”特蕾莎非常自然地用上了复数的第二人称,这让艾尔德露出了吃惊的表情。他张开嘴,似乎是准备申辩只有他一个人去挑战炎魔,却被众人欢迎特蕾莎加入的各种发言抢在了前面。
“太好了,我正在为自己的弓箭对那种大块头发挥不了多大作用感到头痛,现在有特蕾莎姊姊你的神剑助阵就没问题了!”
“欢迎。”
“能够近身牵制炎魔的剑多一把的话,我也可以更安心的准备威力更大的法术。”
“你们这些人类的疯子,真是比那些年青的矮人还要莽撞!还有你这个女人,你是认真想去和炎魔打上一个回合吗?你觉得你腰上挂着的那根牙签可以比我的斧头更加有效的剁碎它身上的肉吗?”
“这是自由军上层协商得出的方案,还是你个人的决定?”
我的问题让所有人都静了下来,特蕾莎又用那种混合了惊讶的眼神看了我一眼,说:“如果自由军还想要继续前进的话,就必须消灭占据秘道的敌人,对手只不过是从黯妖精军团换成了炎魔。虽然从力量的对比上看这是一个更加强大的敌人,可是杀死一头大象却要比打死一窝蚂蚁要容易的多。当然我们也需要因应对手的不同变换战术,对付炎魔的话集中少数精锐攻击就比人海战术更有效。”
“你的分析很有道理,可这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我的紧逼盯人让特蕾莎短暂的沉默了一下,最后她说:“艾尔迪诺将军已经与矮人族长取得协议,矮人将会为我们的行动提供一切装备、药剂和物品。”
我小心地移开沙蒂娅的头,用力站了起来,向特蕾莎鞠了一躬,肃容道:“请您代我和我的朋友们向慷慨的矮人们道谢,同时也感谢您和艾尔迪诺将军为我们做的一切努力。”
这番话说完之后我感觉一阵轻松,明知道众人会对我刚才的言行感觉莫名其妙,可是我并不打算解释。我之所以强调其他人的帮助,是为了不让他们、尤其是不让艾尔德心中留下特蕾莎的加入是她个人义举的想法,以免将来被其所乘。
这时一阵细如萧管的怪异呼吸声从众人背后飘来,回头一看却艾尔德那小子在那里稀哩哗啦的挥洒感动之泪,可能又觉得有些丢脸所以极力压抑,所以就变成那种怪里怪气的声音。冬妮娅带头开始取笑他,我也凑趣来了一句:“还算有进步,至少这一次他没有一边流眼泪一边说不想让大家为他冒险,不过也有可能是吞下去的眼泪太多,堵住了喉咙让他没办法做出那种搞笑表演了。”我这样说也是提醒他不要再说出多余的话,以免伤了朋友的情义,冷了大家的心。
同时,我也收到了特蕾莎传来的心灵通讯——陛下,稍后我们找个机会单独见面吧。
我没有传讯回答,只是看着她,把头慢慢地点了一下。于是特蕾莎便向众人告退,我目送她离开房间,一低头,就见沙蒂娅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睁开了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我。我下意识地想要解释并说服她让我一个人去,然而冒出口的话却是:“你陪我一起去见她吧。”
第八回 弃缘绝爱
“我记得和你约定的是单独见面。”
看见我和沙蒂娅联袂而来,特蕾莎表情不悦的说道。我做了个无奈的手势,说:“如果没有她陪着我,现在的我连站立都很辛苦,更别提爬到这种地方来和你见面了。难道你想让我把这台噪音巨大的升降机放下去再升上来吗?”
现在我们三人身处在一处高达百米的断壁平台之上,从这里通过一条盘旋上升的隧道再往上去一千米才是地面,入口在一座小山的山腰上,充当大门的巨岩上面还长着扎根极深的老松,如果不是矮人愿意打开大门,任何生物都不可能发现石头下面的秘密。而我们脚下这块突兀伸出岩石的断壁其实是一架巨大的升降机,矮人们通过它可以一次性将成吨的矿石和各种产品送到隧道入口,然后再通过小车分运上地面,操纵这架巨型升降机的机关只有下方才有,而且设置的非常隐密,所以即使万一有敌人侵入了地下,也不可能利用升降机把大部队送到下面,当他们用绳索把自己慢慢吊下去的时候,就会成为矮人飞斧和强弩的靶子。
“你可以等到能用自己的腿脚走路的时候再来赴约。”
“那又有什么必要呢?”我挥舞了一下手臂,说:“沙蒂娅了解我过去的一切,你有什么话都可以不忌讳的直说。难道说,你是想告诉我你已经把艾尔迪诺甩了,打算和我重温旧梦?”
我说这话本是想小小地刺特蕾莎一下,可是她没有什么反应,反而我在话说出口后感到了一阵锥心之痛。而且沙蒂娅也不满的用托在我胳膊下面的那只手戳了我一下。
对面的特蕾莎沉默着,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看她的表情似乎是陷入了遥远的回忆——有那么遥远吗?不过是二三个月的时间。可是稍一回忆,我也有了一种恍如隔世般的感觉。
地底下很少会有风,可是当特蕾莎终于开口时,我却生出一种被风吹动的无定感。
“我已经没有话要对你说了。”
不理会我和沙蒂娅错愕的表情,特蕾莎移步走到断壁边上,准备想跳下去。我急忙大叫一声:“可是我有话要问你!”
看见特蕾莎转过身来,我脑中突然由一片混乱变成空白,也是愣了好半天才发出声音:“我一直都不明白,你心里在想些什么。过去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你把我叫出来然后又告诉我你无话可说,为什么?至少你应该让我知道你最初约我见面的目的。”
“那个目的已经没有意义了。”特蕾莎眼睛看着我,语气却像是在追悼某个已经不存在的人物。“我想要约见的是粗暴楔入我人生的紫荆妖帝,可是来的人却是与我不认识的盗墓者撒克逊。你要我对他说什么才好?”
没想到特蕾莎会用这种方式宣布我的死刑,我心中感到一阵绞痛和无奈。这就是结束吗?我和她从此是再无交接的两根平行线,爱也好、恨也好,恩也罢、怨也罢,随着这句话都将化作清风而散,想到这里我两只拳头不知不觉地握紧。
“是啊。紫荆妖帝确实是没有来,他也永远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了。但是来的撒克逊虽然是你不认识的人,却不代表他不认识紫荆妖帝,也不代表他不了解紫荆妖帝过去犯下的罪,也不代表他会放任那些罪的影响继续扩大。”我激动地挣脱了沙蒂娅的手臂,大步冲到特蕾莎面前叫道:“请你记住了,特蕾莎·塔比奥拉。盗墓人撒克逊欠着卡奥斯这个国家一份债,他不会坐视可以挽救这个国家的火种消亡,对那些想扑灭火种甚至利用这火种去烧毁整个国家的人,撒克逊一定会要她的命!请你一定要记住了。”
特蕾莎笑了,那是一个发现自己得不到理解的悲哀笑容,她的身体慢慢浮起,仿佛梦讫般的低语从她唇间幽幽流出:“人类因为得到火种才能走出混沌,在那旧有的火种行将熄灭的时刻,新世纪的火种被一个叫特蕾莎·塔比奥拉的人类在无意中拾到,她可以独占这火种照亮自己的前程,搏取世俗的无上荣光;也可以高举它引领人类走向神的殿堂,带领人类走进新的世界……经过激烈的心灵交战,她最后的选择是什么呢?”
我傻了。痴痴地目送特蕾莎的身影飘出平台,像融解一样消失在苔类细致的微光中。情不自禁的自问,难道我又错了,又做了一回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妄行不成?
一双披挂着白袍的手臂从背后环住了我的腰,沙蒂娅额头抵住我的后背,虽然不闻哭声,可分明有一股温热的湿润感在我背心渐渐蔓延。
我不懂,我真的不懂,现在她又是在哭什么啊?要哭的话,也该是我哀悼初恋的彻底结束啊!
我不敢转头去看她,也不敢动弹,只能直挺挺的杵立在原地,闷闷的站到沙蒂娅哭累了,她才松手转到我面前,红红的眼睛好像兔子一样,虽然我正是满腹悲苦,仍然看得想笑,却又觉得气氛不对强忍住。
“可以告诉我了吗?你最后对她说的话,一定和你之前产生的可怕念头有关吧。”
“事实上我刚才就准备告诉你了,可是……等一下,在这之前能不能请你先告诉我,你既然都没有弄懂我对她在说些什么,为什么还会那么感动啊?”
沙蒂娅哀怨地注视着我,红唇轻启,吐出两个字:“傻瓜。”
“我承认自己是傻瓜,甚至你叫我白痴也无所谓。”这一刻我算是把脸皮都豁出去了,说什么也要见识一下女人的逻辑方式和男人相差到底有多远。“没有人告诉我错在什么地方,傻在什么地方的话,我会一直这么傻下去,并且不断重复同样的错误,或者因为畏惧犯错变成一段对感情没有反应的大木头。”
我的危言耸听似乎起到了一些作用,沙蒂娅有些不情愿,又有些羞涩的说出了理由,揭穿了连我自己都没有查觉的用心。
“她都已经那样清楚地表示要切断与你之间的孽缘,你却还想着用单方面的誓言,用另一种方式将她羁绊在你的世界中。你、你这个大傻瓜,大混蛋!”
说着说着沙蒂娅又来了气,刚拭尽的泪水又开始充盈眼眶,她抬起右手似乎想狠狠扇我一个耳光,最后却一拳打在左手掌心,一转身跃出了平台。
“你疯了!你自己一个人飞不起来的啊!”我的心还没从接二连三的打击下恢复平静,又被沙蒂娅自杀般的举动吓得快从嘴里蹦出来。急忙弯腰弓腿,用尽全身力气飞射下平台,总算在落地之前堪堪抓住沙蒂娅右手纤纤四指,不想她手指滑腻,立时便要溜脱。不过只要双方肌肤略有接触,乙太诀便可发挥作用,千分之一秒内将她体内的圣力压缩喷射出去,打得地面乱石飞溅,灰烟四扬,巨大的反弹力将我们重又推上半空,也把沙蒂娅一头推进我怀里,连忙将她紧紧搂住,生怕她又做出什么吓破我苦胆的事来。
惊魂稍定后,我心里立刻就有一股怒气翻上来,责备的语句迅速冲到嘴边,正要发射出去的时候,沙蒂娅已经抓住我的脑袋痛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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