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荆之月
惊魂稍定后,我心里立刻就有一股怒气翻上来,责备的语句迅速冲到嘴边,正要发射出去的时候,沙蒂娅已经抓住我的脑袋痛吻起来,她吻得是那样的狂野,她的唇是那般的灼烫,仿佛是要借引将她的不安、她的焦躁,还有她的痴情通过这一吻尽数传达给我知晓。我的血液像被她的情焰点着了一样沸腾起来,情不自禁的反吻过去,马上就得到沙蒂娅更加热情、更加甜蜜的回应,让我感到一阵阵目眩,洋溢在心头的甜蜜滋味和扎在心底的苦涩一样令我难以忍受。
喜悦的泪水从沙蒂娅紧闭的眼帘下渗出,在她洁白光滑的脸颊上刻画出幸福的痕迹,然而我透过泪水看到看见的却是如小溪一般流淌的鲜血和成千上万具尸体,有男有女,有老有幼,他们的头颅都倒向同一个方向,黑洞洞的眼窝注视着我,大张着残破的血口发出无声的控诉与谴责。
“不行!”我大喊着将沙蒂娅推开,却忘记了还没有着地。幸好我们距离地面已经并不很高,所以脊背着地的沙蒂娅只是在滑动中受了一些轻微的擦伤,我稍微严重一些,因为是双腿直接顿地,不堪负荷的双腿咔吧一声冲出了骨头窝。
沙蒂娅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从她的表情可以看出自幸福的云端突然跃回地面带给她心灵的伤害远远超过肉体承受的痛苦。可是短痛总比长痛要好,我在口中咀嚼着这句古老的警句,将自己的想法一点点揉进里面。
“我有罪,沙蒂娅……我对这世界、对所有的生命都犯下了罪衍,因此我没有资格、也没有办法接受你的爱情,也不会再把自己所有的感情寄托在一个特定的生命身上。”我忍痛动手把腿骨爻回原位,手抓住地面努力地站了起来,大声说道:“紫荆妖帝已死,站在这里的是他不多的良心变化出来进行赎罪的道具,虽然它有着人的形状,可是道具就是道具,它不会去爱人!”
“傻瓜,你以为自己可以成为救世主吗?你的想法根本是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沙蒂娅用力地反驳我:“诸神都不敢一肩挑下的重担,你可以用那具残破的身体一力背负吗?现实是你连我一个人的爱情都不敢负担,还用‘没有资格’这种话来掩饰自己的懦弱与无能,你这个光说大话的胆小鬼!”
这真是致命的一句,我完全找不出更有力的理由为自己辩解。可是我必须坚持自己的立场,这样才能说服自己相信这是为了她好,为了不让她被无望的爱情毁灭。
“让我们继续做朋友吧。经历这许多的挫折,我心中早就没有了狂妄的念头,也不会像你说的那样去一肩挑下整个天下,为了能够让这个世界恢复到和平的模样,有能力的朋友是不可缺少的……”
我垂下目光絮絮叨叨的念诵,全然没有去留意沙蒂娅的神色变化。直到一记沉重的耳光把我打得跌坐在地上,我才醒悟过来自己又说了很过分的话。
“不论你的出发点是好是坏,都没有人喜欢被你看成是工具。”沙蒂娅伤心欲绝的声音像刀一样剐着我的心:“你根本就还没有彻底地端正心态。”
“……那么我请求你,沙蒂娅。我希望你能继续帮助我,就像你了解的一样,我依然是个没有完全长大的小孩,依然需要你的指导和监督。”
我向沙蒂娅深深地低下头肯求,久久不敢抬起。终于沙蒂娅把双手放在了我的头上,她的语气也几乎恢复了原样,只是在温和中多了一分严厉,听在耳中更像是师长的语气。
“放心吧,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直到你不再需要牵着我的手为止。”
说着,沙蒂娅扶起我的额头,轻轻地印下一个吻。不知是不是嘴唇沾着泪水的缘故,这个吻透着一丝涩涩的凉意。我再一次埋下头去恭敬的向导师敬礼,借着这个动作把小小的痛惜与失落悄悄埋进心底最深邃的角落。
这是我自己选择的道路,没有受到其他意志的强迫与支配,是自由意志的结果。所以,我不应该再有恋恋不舍的念头了。
爱情,已经永远的被我从未来人生的道路上排除。
我和沙蒂娅之间关系的转变,冬妮娅这个野丫头根本没有发现,老矮人似有所查却什么也没说,雷伊尔和亚古这两人我根本看不出来他们到底知不知道,不过我不以为可以瞒得过这两位年历颇丰的长者,他们既然不理不问我自然也不会送上门去让他们管教。只有艾尔德,虽然他把心思都花在妮克尔身上,可是随着妮克尔伤情一天天的好转,他终于有余裕注意到其他人,很快就从我和沙蒂妮的日常应对中查觉不妥,便私下里向我询问。
“大家好像都没有发觉,可是你和沙蒂娅大人之间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艾尔德不安地搓动双手,迟疑地说:“本来我不该打听你们的隐私,可是我很担心你们会不会是因为我和妮克尔…………
“你想太多了。”不等他把话说完,我就大手一挥重重拍在他背上,笑道:“我们现在的相处方式才是正常的,之前是由于我受伤她总跟在身边照顾,加之她不习惯地底生活所以态度上显得比较依恋我,因为队上的雄性生物中只有我和她的年龄最接近嘛。虽然人家是神职人员,可也有着正常的女儿心,有年青帅哥可以傍的话总好过去向老头子倾述苦闷吧。”
“你这么说也有道理。不过既然你也把沙蒂娅大人看作是神官,还用这种调侃的语气背后评论她,不是不太尊重吗?”
“你这臭蝙蝠居然还教训我,刚才那些话等到你成功变人并且拿到神官执照时再对我说吧。那我一定乖乖的俯首受教。”
我正在笑骂,却见艾尔德露出一个黯淡的微笑说:“我不会再追求人化之路,也不可能再继续修炼了。虽然你上次阻止了我把话说出来,但我的决定却一直没有改变,我会独力向炎魔挑战,拿出全部的力量打倒它。这是我能为真心爱护我的朋友所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你疯了吗?如果你拿出百分之百的力量,将会彻底蜕变为吸血鬼之王啊!”我骇然抓住他的肩膀摇晃:“冷静点吧。我们大家联手出击,不用你做出这么大的牺牲也可以打倒炎魔。虽然会是一场硬仗,可是你应该相信亚古大师和我的力量,而且还有特蕾莎的乙太妖剑助阵,更可以速战速决啊。”
掌心传来艾尔德身体的剧烈震动,他用惊讶和奇怪的眼神看着我问道:“为什么你会知道我发动百分百变身的后果?你、难道你……”
我一惊,这才发现自己快口说漏了嘴。正在慌张时,艾尔德的情绪却平复下来,苦笑着替我解了围:“好像也没什么奇怪的,你也是妖魔,又被白蛇追杀,想必是掌握了和他有关的许多秘密。你看过我的变身,也目睹了我对白蛇流露出的恨意,会猜出我的来历也很正常。”
我抓住艾尔德肩膀的手指不停地颤抖,悔恨交加之下一句也说不出来。只能像个哑巴一样发出的嘶嘶的吸气声,听着二十年前因为我心血来潮的一个念头,而被海茵茨大批消耗的生体实验幸存者追述他残破的记忆。
“我曾经是个人类,可是究竟我是什么地方的人,多大年纪,做什么工作,有哪些家人这些事我已经完全记不起来了。说的更正确一些,应该是我完全无法分辨哪是自己的人生。在我第一次想要追溯自己的记忆时,脑中马上浮起了很多零碎的画面,无论那是值得高兴的事,或者是令人很悲伤的事,每一个画面记载的情绪都让我感觉到无比亲切,仿佛那就是我经历过的人生。让我很受鼓舞,于是便贪心的继续挖掘下去,然而下一次找到的碎片却显示出和最初的画面完全不同的人生讯息,我找到的碎片越多,不同的生活记忆也就越多,让我感觉更加的混乱。
我是谁?我是什么人?是男人还是女人?是老人还是婴孩?是军人还是农夫?战争结束之后,从我开始第一次回忆算起,有整整五年时间我都在努力从那一堆碎片中整理出自我,差一点就变成疯子。就在最危险的关头我被妮克尔捡到,她那种毫不留恋过去,一直向前、向高处前进的生活方式让我受到启发。于是我放弃了挽回过去,努力累积属于艾尔德的人生,旧日的噩梦不再折磨我,可是新的烦恼跟着出现,来自妖魔基因的血之本能拼命地想要吞噬掉我灵魂中属于人的那一部分,而且差一点就成功了。那一次我几乎把妮克尔杀死,幸运的是老师和他的佣兵朋友刚好经过,他们救了妮克尔,也制服了我。老师他是荷西露斯的祭司,他在了解了我的情况后,煞费苦思的想要帮我解决血之本能的侵扰,最后他从东方传来的,被传是修仙之术的古籍里得到启发。冒着被教会除籍的危险为我施行洗礼,在我体内植入了光明的种子,指导我用善行德业浇灌种子,培育圣力抑制血之本能。终于女神也被我们师徒感动,她喻示我只要能持之以恒,终有一天我可以重新变回人类。”
“既然女神都承诺会给你的努力以回报,你为什么还要做出那种等同于放弃的话呢?”我从他的述说中抓到一线希望便努力挥舞,希望他能打消那愚蠢的决定。“都已经看到成功的曙光你却放弃的话,对得起你师父的一片苦心吗?”
听我提到他师父,艾尔德嘴角奇怪的抽搐,做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惨笑:“我的师父他已经死了,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
我的心咯噔一跳,声音无法控制的颤抖起来:“难道是教庭……”
“呵呵呵,你也很了解人类的教庭嘛。是啊,师父他是被教庭拘捕后烧死的,罪名就是勾结豢养妖魔。哈哈哈,师父他老人家被处刑的时候我就站在观刑的人群中,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师父消失在火焰中不能出手,为得就是不让师父对我的希望落空。那是我第一次对变回人类的必要性产生了怀疑。”
“和教庭那种人一样的人毕竟只占全体人类的一小部分,而且变回人类后只要你自己不去做那种人就好了。”
“我也是这样想,才撑过了那一段矛盾痛苦的时光。之后我和妮克尔便随老师的佣兵朋友加入了佣兵队,由于他是队上的重要干部,得到他的照顾,在他战死之前我的日子还比较好过。随着佣兵队在大地上游历的久了,见识到了人类更多令人不齿的卑污行为,让我一次次的失望,然而每次失望之后我又会遇上像撒克逊你的人类朋友那样的好人,让我能够重拾信心坚持到现在。可是这一次,我真的是不行了。”说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艾尔德内心的疲倦无法掩饰地布满了整张脸庞。“这十年来佣兵队上的那些人怎么冷眼待我我都忍耐下来了,可是我无法忍受让妮克尔去受到同样的对待。如果我变成了人类,就再没有力量可以保护她。”
“你们可以不用再待在佣兵队里,等我们打倒炎魔回到地面上,你和妮克尔就加入我们的队伍一起去冒险吧!”我不死心地做着最后的努力。“大家都会欢迎你的,我们两个好兄弟也可以不用分离。”
“离开……妮克尔确实已经答应和我一起离开。”艾尔德的双眼对着我,视线却穿透我飞向了遥远的地方。“虽然她从来没有想欺骗谁,可是这么多年来隐瞒自己黯妖精的血统给她的精神压力也很大。虽然我有想过和她一起离开人群隐居,可是这么多年来和人类一起生活惯了,突然身边看不到一个人会让她感觉不适应。可是留在这片大陆上的话,碰见认识的人又会让她感觉痛苦。所以我准备带着她前往大海的另一端,远东大陆的绢瓷之国。根据我老师留下来的古书记载,在那片土地上生活的人们对妖魔的态度比较宽容,人妖、人鬼之间甚至时有通婚,去那里生活的话一定可以帮助我和妮克尔慢慢抚平心灵的伤痕。”
看见艾尔德憧憬的模样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难道要我告诉他天下乌鸦一般黑,远东国度的人对待妖魔并不比这里的人和善,他老师留下来的古书很有可能只是《聊斋志异》一类的志怪小说,都是一些假语村言吗?
这样残忍的话我说不出口,也不忍心拍灭他心中最后的希望之光。于是我只能用很欣然的语气对他说:“听起来真是个好地方,可是就算你们最后决定在那边定居也要记得经常回来这里看望兄弟我喔。”
“一定会的。”交谈至今,艾尔德终于展开了发自内心的笑容:“回来时我们会带礼……”
“你们两个还在屋里干什么啊?”房门突然被人一脚踢开,奇勒气吼吼地冲了进来对着我们吼叫道:“炎魔已经杀过来了!”
第九回 岂曰无衣
艾尔德和我对视一眼,急忙夺门而出,沿着隧道向矮人城的大门飞去,一路上就见自由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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