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记
掌教真人正自迷糊,心想这位怎么不学了?又听着下句话,马上明白这位贵客是想要个清静地,“这两天也没什么游客,护法自便。”他微微一笑,领着身旁的道僮们退了出去。
上次在金殿中易天行险些丢了性命,自然没有什么时间和心情欣赏此间布置,今日大不同,所以可以咪着眼看看。
只见金殿内天花板上,以流云装饰,铸铜耀金,煌煌贵气,殿内正方供奉着那位“真武大帝”的鎏金铜像。
“很大的一坨。”这是易天行的第一感觉。
铜像两旁有拿着文簿金童,托着宝印玉女,又有水火二将执旗捧剑,这雕像倒也雕的细腻精巧,神案下置玄武,便是那一龟一蛇,蛇绕鲺腹,翘首相望,殿内金匾上的“金光妙相”四字,是清代康熙皇帝手书。藻井上悬挂一颗鎏金明珠,人称“避风仙珠”。传说这颗宝珠能镇住山风,不能吹进殿门,以保证殿内神灯长明。
“德者道之符,诚者法之本,道无德不足为道,法非诚不足言法……”
易天行跌坐于地,轻声开始吟诵景霄大雷琅书,雷诀声声,荡于金殿之内。
脑中忽一闪念,想起师傅教予自己的某招,轻哼一声,以指点地,整个人的身体倏地一声倒了过来,景霄大雷琅书宛如实质般从他的唇间吐出,沿着他的身体缭绕而上。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样做。
他只是特意来武当山找找感觉。
景霄大雷琅书是很霸道的道诀,所以他想学。而上次与小朱雀在这武当山上机缘巧合,应了老吴那段子中的一句:“月藏玉兔日藏乌,自有龟蛇相盘结。”从而天火之技大成。
不知道今天能不能在武当山上逢着什么奇遇。
……
……
他像欧阳峰一样耍了半天,没有任何惊奇的变化发生。
只有小易朱正吭哧吭哧地往真武大帝的铜像上爬去。
看着那个在黄铜大坨子上晃的小圆屁股,易天行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心想这家伙当年还是只鸟的时候,就爱爬观音像去排污,今儿不会又来一道吧?
他赶紧上前把小家伙给拎了下来,然后开始做今天的正事儿。
踩着那香案,他小心翼翼地爬到真武大帝铜像中间,然后举起拳头,轻轻敲了两下,铜像中空,发着嗡嗡的声音。
“喂,请问有人在吗?”
铜像里自然没有人,但易天行的反应却是有些吃惊,像是他本来认为一定会有人答应才对。
“有人在吗?”
他又问了几次,还是没有人答应。他终于忍不住了,开口骂道:“别人不知道,老子难道不知道?真武,你快点儿出来!”
第一次来武当山他便感应到了,前段时间在山谷内险些飞升的时候,他又感应到了。
这武当山的金殿不简单。
真武大帝一定能有什么办法下世。仗着自己的儿子与他似乎有些缘份,易天行开始大呼小叫起来,就盼着能把那位神仙叫醒,然后问问天上的那些破烂事儿。
可那铜像纹丝不动,黑眉如蚕安静异常。
易天行终于泄了气。
易朱又吭哧吭哧地爬了上去,易天行这时候很是失望,也没去理他。
“滋”的一声响。
水花四溅,真武大帝铜像面目顿时遭灾。
这一幕终于让易天行的悲观失落情绪稍减了些,他笑了笑,然后取出案旁的纸笔,写了些什么字,然后拉着小家伙出了金殿。
金殿外众人等着,想来是听见了先前殿内砸铜像的声音,所以脸上的表情都显得有些古怪。
掌教真人身旁的一个老道士急匆匆地跑进殿中,没有发现异常,这才放下心来。
叶相望了易天行一眼,易天行摇摇头。
易朱走到蕾蕾妈身边,也学着老爹的模样老气横秋地摇摇头。
掌教真人请这几位难得来的贵客留下吃饭,被易天行婉拒了,下山之前,他忽然想到件事情,笑着说道:“道长啊,忘了谢谢你送的内裤。”
下得山来,坐上那辆越野吉普,邹蕾蕾好奇问道:“为什么这些道士见面打招呼说无量寿佛?”
“无量寿佛就是阿弥陀佛,取其无量寿无量光之意,这光非体外之光,而是自体之光……”易天行一边打着火一边给姑娘上佛学课程,却突然停在那个光字上,讷讷道:“看小说也是,这些道士都说无量寿佛,我倒也习惯了。如今你这一问,我也觉着有些古怪,为什么道门要以佛为敬语?师兄,你知道吗?”
他望向叶相僧,叶相僧摇了摇头道:“不知为何。”
易天行想了想道:“红楼梦里那位张道士见着贾母头一句,也是说无量寿佛,后来文革的时候,有人在著述里分析,这小说中让道士说佛,里面的含义是讥讽时人投降满清。”他接着耸耸肩:“不过后来知道曹先生是汉军旗的,这说法自然也就说不通了。”
车子发动,然后往着西边的山路上行驶。
……
……
众人走后不久,金殿里又回复了平静。
仍然在滴着那种汁液的真武大帝铜像似乎微微动了动,空气中的光线微微扭曲。
易天行留在书案上的那张纸无风而起,轻飘飘地飘到半空,然后平平展现在黑眉如蚕,红唇含丹,不怒而威的真武大帝面前。
白纸上写着:“今日叩门君不应,来日还请多加看顾。”
一声轻轻的叹息从大帝的铜像里传了出来。
“神仙也是要吃饭的,你就不能等等?不过……即便见着了,我又能说什么呢?”
————————————————————
漫天的雪花在飞舞着,说飞舞其实并不妥当,此地的雪较别处要来的猛上许多,感觉雪花都是粘作了一团,显得无比厚实,然后从幽远寒冷之极的天空急速堕下。
寒风凛冽,暴雪狂泻,雪落地而不化,厚厚地积了一层,铺在无边无垠的荒原上。荒原被一条河流一分为二,河水已然将凝,河水尽处隐有一处巍峨之极的雄浑山脉,山脉上满是白雪。
这天这地这山这水,似乎都被肆虐的雪神占据了,由上望下,由下望上,全是一色单调的白。
风雪之中,有一个突兀的小黑点在艰难前行,是一个藏民。藏民穿着厚实的衣裳,长袖长裙长裙,看着一堆,却并不影响他用力。
那位藏民正抱着一个东西赶路,细看才能发现那东西是一个快要被冻死了的小羊羔,他一边艰难地赶着路,一边嘶吼着,似乎是在咒骂着什么。
经过山头的一处经幡,他停了下来,一是为了休息一下,在这风雪里救羊儿,稍不注意,自己也很容易被雪迷了眼,找不到回家的路。另一个原因,他要表示自己的尊敬。
“索索!”
藏民对着经幡喊了两声,态度极为虔诚恭敬。
然后他轻轻摸摸已经渐渐不会挣扎的小羊儿,喘了两口粗气,又开始往山下走去,在雪地上留下一串深深的脚印。
……
……
山下有一处湖,湖旁的雪化的比别处快些,看来湖心深处有温泉。
湖畔还留着些稀稀拉拉的黄草,有十几顶帐蓬搭在那儿,帐蓬的中心是县里去年新搭的牧区定居点,是一个土木结构的小平房,虽然简陋,但比帐蓬的抗风性还是要好很多。
那位藏民走进一间帐蓬,掀开帘子钻了进去,内里的火炉燃着,热气扑面而来,让这位敢在雪地里赶路的汉子也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纳木,说过不准你出去!”
帐蓬里一个中年藏族妇女大声说着话。
纳木笑了笑,抱着那只孱弱的小羊羔坐到毛片子上。
那位藏族妇女连声说了几句什么,把小羊儿接了过来,一脸慈悲。
雪下的越来越大,不知道何时才能停歇。
“说不定,这会是今年第一次雪灾。”
纳木掀开帐蓬厚重毛帘的一角,咪着眼,看着满天的暴雪,忧心忡忡。
他是日喀则的贫困学生,从小一直在牧区生活,后来去了省城大学的民族学院读书。在民院读书花不了什么钱,国家的政策也有相关补贴,但省城离西藏太远,离牧区更远,路上花费太大,所以在大学里差不多三年的时间,他一直没有回过家乡,也没可能回来。
但今年他遇见了贵人,一个月前,民院的领导便把他们十二个藏族学生集中在了一块儿,说是社会上有人捐款,让他们能有回家的机会。
虽然这次回家的假期,恰恰好错过了藏历新年,略微有些不尽如人意。
但纳木仍然很感激,很感激那个叫做鹏飞工贸的公司。
帐蓬外怒雪狂舞,帐蓬内还比较暖和,小火炉上的水壶咕咕响着,营造出几分温暖生机。
帐蓬内的母子二人却是愁容满面。后藏牧区,往年的雪灾通常会发生在春季,但最近几年不知道为什么天越来越冷,雪灾发生的日子都提前了,似乎四季的轮回被某种大力量强行往前拧动了少许。
纳木从毡后提出茶桶,勺了两碗酥油茶搁在火炉旁的小几上。母亲一边咕噜着什么,一边取出糌粑,准备今天的晚饭。藏胞习惯以酥油茶下糌粑,现在雪灾已至,但县上早有了通知,纳木家住的也不是特别偏,所以吃食还是不愁。
纳木用手指捏拢着青稞炒面,然后送入嘴里,嚼碎吞下,灌了一口酥油茶,对着母亲说道:“雪什么时候停?”
“那要问佛爷。”妇女似乎对于这个问题有些愤怒,关于天时的问题,自然是应该请教有能力的人,问自己,是在嘲笑自己。
“你去扎什伦布寺祈愿吧,听说大家都会去。”
纳木有些疑惑:“大祈愿法会还有一个月,这时候市里比咱们这里也不会暖,大家去做什么?”
“大家去,我们自然要去,我行走不方便,你去。”说完这句话,妇女不再理他,念起经来。
———————————————
扎什伦布寺是藏传佛教格鲁派在后藏地区修建的最大寺院,始建于明正统十二年,始建者被追溯为一世达赖喇嘛。寺庙位于日喀则市城西的尼色日山坡上,占地极阔,是除了布达拉宫之外,藏原上最有名的大寺。
扎什伦布寺如今在游客中最出名的,除了建筑之外,便是它的神秘和在藏传佛教中的地位。此寺乃是班禅的驻锡地,十世班禅七年前,便是在此处圆寂。
如今正是寒冬,日喀则寒冷异常,本来就很清静的大街被雪掩盖着,更显寂清。
雪道上有三个大人和一个小孩在顶风前行,间或还能听见其中一青年人嘀嘀咕咕。
“来旅游怎么连个人都见不到?在拉萨呆呆就算了,为什么非要来这里?”
“是你要来西藏,你答应我,入藏之后听我安排。”
“人都到哪去了?”
“扎什伦布寺。”
从道路往西边望去,如果有太阳的话,一定能看见城西的扎什伦布寺的金顶耀着金光,今天是大雪天,看不到那么清楚,但巍峨的寺庙建筑仍然挟着一股庄严气息,远远迎来。
整个寺庙被一圈高墙围着,白墙金顶,看着十分美丽。
已经有许多藏民聚集在寺里,正俯身于地,不停祷告。
黑压压一大片人群俯身在雪地里,一动不动,风雪渐大,已经有人身上积着雪,而没有化去。
人群的旁边,有几个穿着厚厚皮服的人满面焦急,正低着头在和人群说些什么。
原来后藏地区这几年的雪灾频繁,不知是从何处传来的消息,民众必须前来扎什伦布寺礼敬,才能得上天庇佑,将这雪灾化去。
而大家约好的时间,恰好是一年之中最寒冷的几天。
勘布会议和扎什伦布寺的喇嘛们都没有料到今天的这个场面,心忧藏民在这寒冷雪天的身体健康,所以正在劝大家散去回家,说活佛已然知道。
但不知道为什么,藏民们很执着,一定要面见班禅活佛。
但班禅活佛已经于上月,进京拜见去了。
这话一在人群中传开,本来被冻的快僵了的藏民们迷惘地抬起头来,显然人群中有人在挑动。
“那请佛师赐福。”
“请佛师赐福。”
站在扎什伦布寺门口的,正是在省城与易天行有一面之缘的九世噶玛仁波切。他听见这句话,面色大变,接着却是温和一笑道:“传授活佛知识的经师在寺内,我这就去请他们四位出来。”
人群里又有人恭敬道:“烦上师请出至高佛师。”
噶玛仁波切眼角微微跳动两下,喝斥道:“宗喀巴大师圆寂千年,诚心祈愿,自然能见,佛师真身于须弥山,这凡间怎么见得?”
宗喀巴大师,传说中是文殊菩萨化身,是达赖活佛和班禅活佛的老师。
这样传说中的神祗,又如何见得到?
……
……
九世噶玛仁波切盯着人群里一个?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162 163 164 165 166 167 168 169 170 171 172 173 174 175 176 177 178 179 180 181 182 183 184 185 186 187 188 189 190 191 192 193 194 195 196 197 198 199 200 201 202 203 204 205 206 207 208 209 210 211 212 213 214 215 216 217 218 219 220 221 222 223 224 225 226 227 228 229 230 231 232 233 234 235 236 237 238 239 240 241 242 243 244 245 246 247 248 249 250 251 252 253 254 255 256 257 258 259 260 261 262 263 264 265 266 267 268 269 270 271 272 273 274 275 276 277 278 279 280 281 282 283 284 285 286 287 288 289 290 291 292 293 294 295 296 297 298 299 3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