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记
终得悟大乘教义,成就一颗菩提心。
在这童子的修行路中,一共参访五十三位善知识,参访的对象有船工,有医生,有教师,有村妇,各行各业的人,也有极尊贵的文殊普贤、弥勒观音等大菩萨,参访对象不分僧俗男女,长幼内外,尊卑,最终得成大道。
善财童子五十三参?
普贤菩萨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室内的酥油灯温暖昏黄。
“你生在何处?”
“高阳县城。”
“生后遇何人?”
“爷爷。”
易天行像没有思维一样愣愣应道,心里在数着数,这是第一个,慈悲。
“又遇何人?”
“蕾蕾她妈。”
易天行右指微屈数着,这是第二个,善良。
“又遇何人?”
“蕾蕾。”
易天行的指头半天没有收拢,因为他不知道这个女生在自己的生命中教会了自己什么东西,或许……她教会自己的东西太多了。
“又遇何人?”
“古老太爷。”
易天行瘪瘪嘴,心想这老头子虽然百无一处,但好象对老祖宗还挺知恩图报的……嗯,这是第四个了。
“又遇何人?”
“袁野。”
这是忠诚。
“肖劲松。”
这是安于本分。
“斌苦大师。”
斌苦老和尚教了自己什么玩意儿?易天行冥思苦想,不知所以。
“老祖宗。”
啊,老猴讲了自己不讲理和打架,这也算善知识吗?
“叶相僧。”
嗯,那时候他还不是文殊菩萨。
“秦梓儿。”此为执着。
“周逸文。”此为殉道。
“秦童儿。”此为守护。
……
……
“钟姓团支书。”
“胡云,何伟?”
……
……
“食堂的大婶?”
“管厕所的老头儿?”
……
……
易天行很生气。
他觉得自己口中说出的将将好五十一个人名,是被面前这二位菩萨硬生生逼出来的,骂咧咧道:“屁咧!难道我这也叫五十三参?像你们这样用精神压力逼供,就算是耶稣基督也能凑齐五十三个老师,变成善财童子转世!”
说是如此说,他心里却有些隐隐的恐惧。
他今时今日才发现,原来自己的一生中所遇见的这些人或事,不论他们所行是恶是善,但从他们的角度上看去,却都有着自己的理由,无论是主角还是配角,即便是最初的秦梓儿,包括后来的小周周,都是为了自己心中所以为的善,在做着那些事情——简直是另一种形式的高大全,难怪自己对生活的看法是光明的、正面的、积极的、主动的、进取的……(语出李大善人)……难道,自己的一生就是一个不断参访善知识的故事?
普贤菩萨却不理他,自顾着与叶相再次相视一笑,似乎甚是欣慰。
“哪有你们这样不负责任的老师?哪有像你们这样逼着人承认自己是善财童子的?”易天行可怜说道。
两个菩萨不理他,只顾着扮深沉。
易天行傻了。
他呆呆地坐了半天,忽然抱头于地痛哭,惨嚎道:“我不要当善财童子,那也太没名气了!”
善财童子?果然是一个非著名少年神仙妖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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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贤菩萨异道:“善知识为何如此癫狂?想那童子生大愿,以凡胎修成菩提心,乃真真正正的大德。”
易天行见自己的痛哭似乎改变不了什么,咒骂道:“那童子天天在观音身边捧瓶子,有甚鸟用!”忽然想到这句话可能是在骂自己,赶紧住了嘴。
“善财童子在观音菩萨身边只是精修佛法,何须抱瓶?”普贤菩萨安慰道。
叶相僧叹道:“你总是这般泼皮样子。”
“俺师傅教的,咋嘀?”易天行真的有了耍泼的心。
虽然他这一生都在为自己的身世忧心,恨不得自己是个真正的凡人——但真知道自己前世竟然是那个不起眼的红孩儿,终是忍不住悲从心来,大感悲哀。
“难道我的爹就是老牛,我的妈就是小甜甜?”
易天行含泪问苍天,竟无语凝噎。
普贤菩萨大疑惑:“老牛是何方高人?小甜甜又是哪位?”
叶相僧皱皱眉想了想,认真解释道:“可能他说的老牛,就是后世一位妄人所作小说西游记里一位妖魔,至于小甜甜……这还真不知道。”
周星驰电影里的台词,文殊菩萨自然不知道。
易天行始知身世,好生烦恼悲哀,又隐隐有些激动。
“善知识为何如此烦恼?”普贤菩萨大异。
叶相僧苦笑了一下,安慰易天行道:“小说家言,你又如何当得真?你乃千世佛童,当年我受佛祖命,于福城之中,婆娑林旁,大塔寺角,渡你向佛。你修成菩提心后,佛祖便交托观音菩萨好生照看,虽然曾经下世历劫,却也未曾如何。”
易天行一惊,有些迷糊的脑袋才醒了过来,确实,YY小说,怎么能当真哩?
他呵呵傻笑道:“既然是佛祖亲手提拔,想来我在天上应该还是有些地位。”
普贤菩萨皱眉叹了口气。
其实易天行自己清楚。先前那阵儿,他已经把自己脑海里的万千佛经典籍翻了一个遍。
善财童子。
真是一个很奇妙的存在。
除了华严经的五十三参之外,佛教万千典籍中,关于这位童子竟再无一丝记载,全不知这位童子修成菩提心后,去了何处,做了何事,于教中何地。五十三参乃是人间佛教教义最妙之解说,这位童子似乎在教中便只是为了出场演一出戏般,谢幕之后,便再无安可。
易天行撑颌静坐,皱眉想着。佛祖既然在善财童子身上下了这么多功夫,请胁侍文殊教学,又请五十几位老师,断断然不会是为观音菩萨找个端瓶子的小厮,那是为啥?这位童子究竟是何方神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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菩萨应以发菩提心、菩萨道、空性正见。五十三参后,善财童子修成了菩提心,得皈大乘教,这便算是菩萨位。菩萨?易天行想到这点,复始有些骄骄然,从先前自怨自艾的情绪中摆脱了出来。
自然,这只是在强大的压力下,少年人习惯减轻压力的作态而已。
“好,我勉强接受我是善财童子转世这个说法。”他仍然有些不情愿地说道:“那易朱是怎么回事?蕾蕾身上的异象又是怎么回事?”
普贤菩萨微笑望着他:“你不是善财童子,你只是易天行,就如同你师傅不是悟空,只是石猴。”
这是很拗口的教义,但易天行略微有些明白,微笑说道:“请菩萨解惑,易朱是怎么回事。这孩子本体是道教神兽,我前世是佛门菩提,他怎么会和我扯上关系的?”
普贤菩萨摇摇头。
易天行有些紧张,生怕这位菩萨像老猴一样,什么事儿都说不知道。
好在菩萨缓缓说道;“朱雀乃是凤凰儿幼体,乃世间精火凝结而生,自有劫之前,便存在于这宇宙中,又怎能是何家何教之神兽?若要分说他是谁?这问题只怕佛祖也答不上来。”
“那我是咋生他下来的?”
“你不是生他下来。你便是他,他便是你。”
佛家那套似是而非,模模糊糊的说辞又来了。
易天行微怒道:“能不能说清楚些!”
普贤菩萨摇摇头,无奈道:“你的前生,是佛祖安排,你的后世,是观音菩萨安排,凤凰儿,你日后若有机缘,问这两位吧。”接着合什道:“善哉善哉。”
易天行闭目,深呼吸,半晌后才睁开眼,吐了一口浊气,微笑道:“刚才如果不是看在你受伤重的份上,我说不定会扑上来和你打一通。此时我怒气已消,也罢,学学蕾蕾同学,想不清楚的事情,我不想,这总可以了吧?”
说是怒气已消,这最后几个字仍然是声音极大。
“我该怎么找佛祖?”
“用心去找。”
……
……
“干!”
终于暴走的易天行,向可怜兮兮的白衣普贤菩萨比了一个中指。
第四卷 倾城 第三十三章 墓碣文
“干!”
终于暴走的易天行,向可怜兮兮的白衣普贤菩萨比了一个中指。
菩萨便是菩萨,那不是凡人,说干就干,直接一掌朝着易天行的脑门拍了下去,出手柔软无力,未带半点风声,却于弹指间轻轻拂上易天行的脑门。
易天行在这短短刹那辰光里,至少想出来三种办法可以破了这一掌,但他不敢,遇见这位仍然保留着第一肉身的大菩萨,面对着无上神通,他若想避过这一掌,必然要全力出手,而全力出手的结果是什么,他此时无法预估清楚,普贤菩萨自然不会对自己有太大恶意,若自己全力以抗,说不定普贤菩萨稍一恚怒,用了真本事,那自己可就惨了。
所以他老老实实地一动不动,生生挨了这一掌。
普贤菩萨的枯手轻轻按上他的脑上,那种凉沁沁、枯硬的触感,让易天行的头皮一阵发麻。
发麻之后,是一道清凉的光流,沿着那只枯槁废手缓缓灌入易天行的身体。
光流从他的头顶贯入,沿脖颈而下,在他的胸腹间嗡的一声炸开。
炸成了万千碎片,每一碎片荧荧发光,在他的体内缓缓流淌。
就如同漫天的荧火虫,被纱幔里的稚女巧手所摄,缓缓地在纱幔中飞舞着。
易天行的身体,就是这道纱幔。
他腹内那轮已经炼成红日般的玉盘,似乎有了某种引力,吸引着这些荧火虫柔柔地附了上来,就像缦纱帐中的巧少稚女。
荧色渐聚,红日着色,渐趋柔和。
……
……
易天行自初识道术后,便练的是归元寺的方便法门,和自己无师自通的坐禅三味经,那时他体内是一道真火命轮,熊熊燃烧,虽势猛却不能持久。日后又从秦梓儿处学得无上道诀,三台七星斗法,召真朱雀于头顶似飞未飞,体内应感而生一枚道心。
道心如青莲,火轮如红玉盘。
在六处山谷后,受朱雀戾气所激,他又有所得,青莲暴绽,包裹住了红玉盘,然后丝丝寸裂,终于成就了如今体内的红日轮。
每一次变化,便是一次修为的精进。
此时得普贤菩萨灌顶,不知体内又会出现怎样的变化。
……
……
不知过了多久,易天行缓缓从冥思中醒来。
他静静运心经自观,发现自己体内的那轮红日已经消失无踪,出现在原地的,是一枚淡淡的事物。
那物事浑身散着淡淡光毫,却让人形容不出它的形状。
只觉无比清静雅宁。
是为菩提心?
易天行双眼中光芒暴涨,站起身来,略一沉思,出左拳揽雀尾。
他在每次机缘之后,便会找机会重打一次小时候在高阳县城学会的太极拳,省城大学操场上的枯草便曾经见识过他道心初成后的威力。
在小小的密室中,他静心定意,缓缓打了一套拳。
收拳而立,他微微皱眉,纳闷道:“为什么没什么变化?威力似乎还略小了些。”
但是那枚菩提心隐隐散发的气息,让他知道一定不大寻常,虽然似乎对于功法没什么帮助,但先前灌顶一刻,他已经完全地收纳了普贤菩萨传递过来的信息,很清晰地知道了这位贤毅的真理菩萨在这藏原上数百年的辰光是如何渡过的。
经验、知识,这都是增加修为的必须品,易天行知道今天收获的东西,一定对自己的将来有极大的帮助。
他复拜于地上,恭谨地对普贤菩萨拜了下去。
“古有一字师,菩萨乃我一日师。
普贤菩萨面上的深深伤痕微微颤动,隐隐有些脓液渗了出来,纵是如此,仍然是佛光缭绕,以夜叉像布慈悲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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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时候了。”
普贤菩萨微微笑着,向叶相僧合什一礼。
叶相僧回礼,面上也带着某种欣喜。
随着这一句话,密室又发生了变化。房梁轻微作响,缓缓分开,似乎在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拆着,露着上方那湛蓝的天空来。
“很久未曾见这天。”普贤菩萨双眼注视着头顶的天空,轻声说道。
房梁缓缓分开,在淡淡光芒中,变回了树叶的模样,梁上壁上的漆彩画儿的颜色也缓缓剥离开,化作了无数杂色野草。
不过数刻,密室已经不见,尽数化成树枝青草。
而他们三人,正好端端地坐在草地之间。
普贤菩萨轻轻抚摩着身边的草地,微笑道:“佛祖当年说我太过执着,所以福缘不如文殊。也对,这草近在我身旁,数百年却未亲手抚摸过,此等执念,确实着迹。”
易天行知道他为了躲避大势至菩萨的追杀,一直幽居于此,纵然幻草木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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