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记





  法门寺的住持颤抖着双手将黄布匣子从七宝宝塔上端了下来,慢慢解着匣子上的明黄布帛,他解的极慢,似乎生怕易天行说的话成为了现实。
  解的再慢,最终匣子还是打开了。
  果然空无一物。
  法门寺住持满脸惊恐,回头无助地看了一眼易天行,又看了看密室里的诸位高僧,诸位官员,忽然一翻眼白,往后倒去。
  易天行低着头,把他扶住,轻轻递了一道真元入他体内为他护住心神,交给他的弟子扶到后面休息。
  密室里的所有人,不论是光头还是长着头发,这个时候脸上都只有一种颜色:土色。
  许多位大师已经开始双手合什忏悔起来。
  此行将佛指舍利丢了,这该如何是好?
  易天行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个空匣子,心里不停地在想着,那个高手趁着祈福大会的时候,万民念力上冲,遮掩了佛指舍利的气息,这才能在不惊动自己的情况下将佛指舍利盗走。
  可是佛指舍利一直在众人的目光之中,那人是如何做到的?
  陈叔平或许可能做到,但不会是他。
  梅岭老僧?最大的可能性就是他,虽然还不能解释为什么他不在法门寺抢,偏要来香港抢,但在易天行的认知中,只有这个和尚嫌疑最大,既然他敢生吞普贤菩萨的佛性,那么对于佛祖残骨,想来也没有多少尊敬心。
  只是……易天行霍然转首,喝道:“清点护法团的人数。”
  众人面面相觑,光头在密室里摇着,十分迷惑,最终还是依着他的话,开始清点起人数来。
  ……
  ……
  数了三遍,仍然只有二十九个人,护法团的大师应该是三十人,还有一个到哪儿去了?
  “我是猪。”
  易天行诚恳地对大家说道:“我确实是猪,我完全没有想过应该先弄清楚大家是哪里来的。”因为看着这些大和尚脸熟,以为都是知根知底的人,没料到内部出了问题。
  少的那个人,是云台寺的贯能大师。
  云台寺在梅岭之上。
  虽然不知道贯能大师是怎样把佛指舍利从众人眼前盗走,但事实摆在眼前,不由大家不信。
  叶局长皱眉道:“我这就去打电话。”
  这个电话之后,恐怕梅岭会被马上掀平成无数吨的碎土。
  易天行摇摇头:“贯能已经死了。”
  果然,一会儿之后,六处的职员在会展中心旁边不远处,发现了贯能大师的遗体。
  ……
  ……
  “看来是有人想栽脏梅岭云台寺。”叶局长脸色凝重说道。
  易天行看着贯能大师遗容唇角的微笑,也微微笑了,低声说道:“看来你已经把佛指舍利交给那个亲王了,能瞒过我和这么多高僧,足见你的修为非常高明,只是为了这么一截指骨,舍弃性命也在所不惜吗?”
  密室里情绪各异,忽然有一群人涌了进来,中间是一位花白头发的长者,应该是某位领导。
  这位领导大声喝斥道:“你们怎么搞的?”使劲儿拍着桌子:“你们怎么如此马虎?”
  易天行斜乜着眼看着他的花白头发,记起来这位原本是在省城里种地的领导,是小周周的后台,自己当时还曾经拿着周逸文的工作证去恐吓过他,没料到两年之后,竟然调到南边来了。
  他摇摇头也不去理他,自顾自地对六处职员发着话:“告诉秦童儿……”
  领导见他不理自己,高声教训道:“接下来怎么办?”
  特区的官员见他发火,也不好说什么。
  易天行看了他一眼,随口道:“还能怎么办?打道回府。”
  “不行。”领导斩钉截铁说道:“这是绝对不允许的。”
  “那能怎么办?”易天行针锋相对,“难道要我们捧个空盒子到台湾去?”
  台湾岛上无数信徒,正等着佛指舍利的驾临,如果不去,肯定要造成十分严重的政治影响,如果去……难道再重新做一个?
  胆大包天的易天行心头一动:“噫,好象重新做一个也可以噢。”
  想是这般想着,但佛指舍利上的淡淡佛性,无上尊贵,却是任何人也冒充不来的,除非……普贤菩萨这个时候还活着。
  “今天夜里,必须把佛指舍利找回来!”那位领导下了死命令。
  六处的人急忙离开,开始布置关防。
  密室中的僧人官员不欢而散,气氛凝重,十分压抑。
  却无人敢怪易天行,易天行这十天里的辛苦,他们都看在眼里的,只有怪自己修为太低,竟让对方偷走了佛宗至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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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一般人碰见这种事情,第一个念头肯定就是冲到梅岭云台寺,去找那个老和尚讨要东西。
  但易天行是用猜的,虽然他现在的把握已经有了七成以上,但这样贸然杀上门,却拿不出证据来,出师无名,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气不张,很耗己方士气。
  更关键的是,即便去了,以目前他这方面的实力,他没有一丝把握把那个老和尚收拾了。除非动用六处的力量,可是,一旦国家力量出动,梅岭上下那些老百姓可就惨了。
  所以易天行选择,暂时什么都不管,反正还有一个晚上的时间来思琢对策。佛指舍利,明天早上才会乘上飞机,往台湾去。
  他洗了个澡,在出了这么大一件事情后,他这次洗澡仍然花了半个多钟头,莫杀甚至还能听见他在浴室里哼小曲的声音。
  “不紧张吗?”
  莫杀跪坐在软软的床上,看着头发湿漉漉的易天行。
  “不紧张。”易天行把毛巾扔在椅子上,笑着说道:“只是有点儿恼怒。”
  “为什么?”
  易天行挑挑眉毛:“我打赌,佛指舍利就算被他拿走,他也没有办法用。”
  莫杀疑惑地望着他。
  “梅岭那个老和尚叫马生,以前就靠吞噬佛性发家,须弥山上被打下凡尘的罗汉佛息不知道被他吞了多少,所以他现在才这么厉害……但佛指舍利不一样,如果里面蕴含着大能力,那这种能力也是附在佛骨上的,第一天,我就仔细观察过佛指骨上的三丝红线,应该是某种禁制,马生和尚虽然厉害,但我想,打开这种禁制更多应该靠的是悟力……佛祖讲究慈悲,那马和尚一点儿慈悲也没有,肯定拿佛指舍利没辄。”
  他瞎猜的,全凭直觉,但与事实相差的并不太远——其实,为了对付大势至菩萨,他甚至都动过将佛指舍利里的佛性占为己有的心思,但一来感觉那舍利里蕴含的能量并不太强大,另一方面……易天行根本无法打开那个禁制——他很自信,既然自己都用不成的佛宝,别人一定也用不成。
  ……
  ……
  莫杀皱眉道:“为什么一定是他?”她指的意思是,易天行好象很确定偷取佛指舍利的,一定是梅岭上的那人。
  “因为就是他。”易天行望着她美丽的双眼,轻轻揉揉她满头红发,轻声道:“还记得刚到香港时,你遇袭的事情吗?那个雇团虽然是你那干哥哥请来的,但是楼上的那个魔法阵却是西洋魔法,阵眼里搁着昆仑冰魄,那股吞噬力我太熟悉了。”
  莫杀疑惑听着。
  “那道吞噬力就和梅岭的马生和尚所使用的能力一模一样,后来从弗拉德的嘴里,才知道是香港血族亲王传授的秘法。”
  “试想一下,一个常居香港的血族,怎么有办法找到昆仑冰魄?怎么可能掌握马生和尚的吞噬法门?”
  易天行笑了笑:“以前一直以为梅岭马生就是一个有大修行的僧人,一心想着肉身成佛,不知道从哪里学了这些古怪吸噬本领。这次来香港,看见了真正的吸血鬼,却让我隐约猜到某种可能。”
  “什么可能?”
  “梅岭老僧最初不是和尚,而是血族,后来才入中土学的佛法,所以他的佛息平和之中,仍然带着恐怖的吞噬之力。”
  莫杀睁大了双眼,难得地表现了一下可爱:“难道……吸血鬼修佛?!”
  易天行也睁大了双眼,扮可爱状:“是啊是啊,好恐怖噢。”
  ……
  ……
  “师傅瞎猜。”莫杀直是摇头,根本不信。
  确实听上去像瞎猜,吸血鬼只能夜行,最惧阳光之类圣洁能量,而佛宗乃是至纯至正的修行法门,吸血鬼修佛?那比国足捧世界杯还要违背逻辑。
  但易天行很坚定:“至少有很大的关系,香港血族在我们到香港后,便开始活动。”他微笑道:“我出手对付酒吧里的血族,一方面是为你出气,另外一方面,就是担心这些血族的下层人员会在这个事情里扮演很多角色,我一个人的精力毕竟有限……可惜还是没有抓住那个亲王,导致了今天的事情发生……唉!”
  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莫杀摇摇头:“没证据。”
  易天行皱眉道:“像那个梅岭老僧,生的又瘦又丑,不是吸血鬼还是什么?”
  以貌取人,真是一个极不好的人生态度。
  莫杀挠挠红发,挠成一蓬乱草,快要抓狂。
  易天行不开玩笑了,认真说道:“佛宗讲究慈悲渡化,就算遇着妖邪,也顶多用佛光炼化之技,几千年来,从来不曾听说哪个佛宗法门能有吞噬之功,此等阴毒,与佛宗之旨大悖……如果我预料不差,那梅岭老僧一定与西方的血族在许多年前有过交往。”
  “梅岭之上,云台寺旁,有一株千年银杏,在藏原上我与梅岭老僧万里神识搏杀,曾经看过他居住的地方。”他顿了顿,慎重说道:“那个老僧住在那株银杏树中间,外有树叶遮蔽阳光,树木中空,看上去……就像一个棺材。”
  “今天从斌苦大师那里了解到老僧的年龄。”易天行站起身来,看着玻璃窗外的香港景色,冷笑道:“活了几百年,不见诸仙界名册,非道非佛,生的像僵尸一样,他不是血族谁是血族?”
  “当然,还有一个最明显的证据。”
  易天行转过头来静静说道:“那个老僧法号马生,你想想这个谐音在血族里是什么?你应该很清楚血族里的那些称谓。”
  “Anarch,Ancilla,Elder?”莫杀皱眉轻轻吐着西洋单词的音节,Elder是血族中的长老,能力强大……莫杀忽然抬起头来,脸上带着惊愕的神色。
  “难道……马生就是……Methuselah?”
  “不错,就是Methuselah。”易天行微笑着点点头:“传说中,活了上千年的可怕的血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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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瞎猜的。”莫杀提醒他。
  易天行点头表示承认:“我本来就是瞎猜的,不过瞎猜往往就会撞上正确的结果。”
  莫杀摇头:“问题是你只有一个晚上的时间。”
  佛指舍利明天就要往台湾供奉,就算易天行是易半仙,铁口能算,梅岭老僧马生是一个貌美如花的精灵,这种真相对于这件事情也没什么帮助——除非他能在一夜之间,去梅岭抢回佛指舍利,或者,重新生一个佛指舍利出来。
  易天行叹了口气道:“不知道对方有什么办法,可以遮去佛指舍利的气息,我现在根本不知道佛指舍利在哪里,怎么去抢回来?”
  “所以你就当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莫杀生气地看着自己的年青师傅,他此时正躺在沙发上抽雪茄,一点没有着急的样子。
  “我负责保护佛指舍利的安全。”易天行将雪茄轻轻搁在旁边,笑嘻嘻道:“我已经尽力了,可还是被人偷了,这不能怪我。”
  莫杀很鄙视他。
  易天行举手投降道:“其实是这个样子的,如果没有猜错,今天与贯能大师接头的肯定就是那个亲王,亲王估计不会傻到直接往深圳扑,要知道六处如今在南边洒下了不知道多少人,所以这枚佛指舍利,一定会在外面周游列国,然后在某一天,会送到梅岭,与其我们到处去找,不如等到佛指舍利被送到梅岭,然后……”他用力地挥了一下拳头:“然后我们再去抢回来!”
  莫杀耻笑道:“都建立在一个沙塔式的推理基础之上,风一吹就垮了……如果佛指舍利不是梅岭老僧抢的,你就在省城等一辈子吧。”
  “这句话很长啊。”易天行表扬道:“所以我们现在只能祈求,我所判断的这些东西都是正确的。”
  “赌运气?”
  “正是。”
  “那明天去台湾怎么办?不能真捧个空盒子去吧。”
  易天行双手在自己身前划了个圆,微笑道:“去年年初,一位大人物曾经对我说过,我们每个人只能影响自己能影响的区域……所以这件事情,该别的领导操心,我就不操心了。”
  夜色渐深。
  一直语笑晏然的易天行,在莫杀熟睡后,走到了落地窗边,窗外猛一道闪电掠过,耀亮了他的脸颊,白光照在他的双眼中,他的眼瞳里闪过一丝极重的煞气。
  雷声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