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记





  “我最近事情比较多,今天是来看看你。”易天行说道:“至于你的那几个儿子,我不会管,但是如果他们还有什么动作,你知道我这人比较小气,又很喜欢莫杀,说不定到时,我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林栖衡无力地点点头:“那些小兔崽子,根本不懂得敬畏之心,先生替我出手惩戒,也是美事。”
  易天行摇头道:“若我出手,只怕你要心痛了。”不等他回答,他看了一眼在床边一直念经的僧人,静静道:“你之所以想将遗产留给莫杀,是这位高人出的主意?”
  易天行说着看了一眼床边一直念经的僧人。
  “这位是我的好友,证严法师。”林栖衡声音有些虚弱。
  一直安静跟在他们身后的叶相僧忽然皱皱眉,走上前来,轻轻搭上莫杀的肩膀,一道纯正至极的佛息透过莫杀的火灵之体,缓缓灌入林栖衡的体内。
  瞬时间,林栖衡只觉体内无比舒畅,一股清凉温润的气息在自己的五腑六脏内行走着,顿时化去了一直郁积于内的种种不适——他本来就只是因为林氏家族遗产之争动了火气,今天见着易天行,知道自己身世可怜的养女以后有个依靠,心中忧患已经去了一半,再被叶相僧治了一治,自然马上就见好。
  安坐于旁念经的证严法师,忽然停了声音,略有些诧异地抬起头来,看了叶相僧一眼。
  叶相僧轻声道:“见过法师。”
  易天行也对证严法师行了一礼,这位法师或许没有多大的修为,但他的德行却是举世公认的。
  证严法师知道这两位都是大人物,赶紧站起身来回了一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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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留下莫杀与林栖衡二人在房间里父女谈话,又喊管家给叶相僧找了一间安静的房间静养,易天行与证严法师缓步走上了草坪。
  “法师,慈济功德会应该也需要钱,为什么不让老林子把钱全捐给你们。”
  慈济功德会是证严法师办的一个慈善组织,不分国界民族,全力投入世间的救灾行支,一向得世人信赖尊重。
  证严法师微笑道:“林施主的钱太多,放不下,亦不敢放。”
  这话明白,若一个慈善组织忽然变成了台湾最有钱的地方,很多麻烦事情会随之而来。
  易天行摇摇头,苦笑道:“能用多少是多少。”忽然叹道:“别人是愁没钱花,咱们这伙人是愁钱该怎么花。”
  他忽然想到一件事情,望着证严法师如古井般平静的双眸,慎重问道:“听老林子讲过,法师曾经在台湾时便曾预言,他会在大陆找到我。”
  证严法师微微颌首道:“此乃佛缘,却不是预言之术,只是感悟之能。”
  易天行皱眉道:“证严法师能帮我看看,我将来会遇见什么吗?”
  证严法师略一诧异,仔细观看他的鼻根眉骨,看了许久之后,却是一叹息道:“往前看,无穷无尽,往后看无穷无尽,小僧蒙昧,不得其中真义。”
  草坪上的流水蜿蜒向着远处流去,直抵天地之间,宛如无穷无尽。
  ……
  ……
  晚饭的时候,林栖衡的三个儿子带着自己的妻子和孩子都回来吃饭,难得的家族聚会却被易天行破坏了气氛。
  因为吃饭前,莫杀孤苦伶仃地望着他,不肯说话,终于让他投降了,答应代老林子出手整肃一下家风。
  几个小孩子正围着莫杀喊姑姑,一向冷冰冰的莫杀,难得脸上露出温柔笑容,将自己带来的事物分发给这些可爱的小家伙。
  她对自己年青的师傅有极大的信心,虽然不知道这种信心是从何而来,但她相信,易天行一定能把这出台湾家庭伦理苦情剧变成轻松愉快的我爱我家。
  叶相僧与证严法师用了些素斋,便去休息了。
  三个儿媳妇穿着极雅极贵,却满脸不安地看着自己的公公,神思全不在自己面前的美味佳肴上。
  林栖衡自顾自吃着面前的饭菜,似乎根本不担心自己的儿子们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就在吃饭的途中,林家的三个儿子被易天行叫进了一个房间。
  ……
  ……
  过了很久之后,易天行拿着牙签,挑着食屑,横着步子,极台的走了出来。
  林家三个儿子老老实实跟在他的身后,一脸恭敬。
  林栖衡放下筷子,对易天行微微点头示意,表示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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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很久以后,还是没有人知道易天行在那个小房间里对这三个林家儿子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
  但从这一天起,那三个敢对自己妹妹下毒手的小崽子算是安稳了下来,再也没有对莫杀起过歪心思。莫杀是知道自己这三位哥哥当年下手的狠毒,所以猜到易天行一定是用了某种非常可怕的手段,才压住了他们的不轨之心。
  “事情是老三做的,但老大老二也都默许了……不过毕竟是老林子的儿子,你也是他们孩子的姑姑,所以我没有杀他。”
  易天行解释道。
  莫杀感激地朝他点点头,她是火妖灵体,在人间最易感觉孤单,所以比一般的人更看重亲情,纵使对方不义,但她仍然宁肯往好处想。
  叶相僧合什颂佛,略感欣喜,觉得易天行终于不再胡乱杀人了。
  只是这一合什,却只有九根指头,缺的那根上绑着白白的绷带。
  莫杀轻声道:“师叔慈悲。”
  易天行看见他的残缺手指便是一脑门子恨,冷声道:“你就看他慈悲吧,总有一天要慈出祸事来的。”
  没办法,叶相僧就是这样的一个慈悲人,一个没有睡醒的菩萨,一个人人都喜爱的家伙。
  ……
  ……
  夜已经深了,莫杀去和林栖衡说话,她最近几年很少回台湾,难得回家一次,自然要在榻前尽尽孝。
  其实在易天行的心里,之所以今天会揽上这个家务事儿,而不是扛着金棍砸死了事,一部分是看在莫杀的面子上,一部分是打心里觉得林栖衡这个人不错。
  钱财是极易令人智昏的一种存在,林栖衡却能知天顺命,不把钱财看的重要,而且这些年来,将莫杀从一个小女婴慢慢养大,也算是个善人。
  叶相僧微笑着望着他:“是不是很羡慕这种家庭的感觉?”
  易天行笑了笑,说道:“说来也奇怪,哪怕是这种涉及争遗产的争斗,你死我活,也算家庭内部矛盾,我连这种矛盾都有些羡慕……毕竟我从小是一个人,连演家庭伦理剧的机会都没有。”
  叶相僧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易天行安静说道:“师傅说过,老牛是我干爹,将来去天上,我得去找这干爹叙叙旧。”
  说到天上,他下意识地抬头望天,台北的夜空和省城差不多,都不怎么透亮,星星闪烁的光芒被城市上空的烟尘阻拦反射,焕散成微弱的光,但依然能让观星者感觉到,这头顶的苍穹极幽极远,深邃不知尽头。
  “我出去一下。”易天行说道。
  “去哪里?”叶相僧略有些诧异,没听说过除了林家,他在台湾还认识什么人。
  易天行笑了笑,轻声道:“这是我和某人之间的一个秘密。” 
 
 
 
  
第五卷 焚城 第十章 狗狗
 
  夜色已深,但台北市南阳街的一幢建筑上,安静的室内灯光仍然未灭,辛苦的学子们还在上课,书香遍地。
  建如补习班是台北一家著名的补习班,尤其是化学补习班更出名,报名的学生非常之多,排课往往要排到很晚的时候,所以这是常景。
  化学补习班的铺导老师是一个姓陈的中年人。这位陈老师是九六年初应聘来的,开始的时候,学生还觉得他教的化学课比较生涩,但后来谁知道越教越好,几次考试之后,强悍的成绩让建如补习班化学好的名声一下子打了出去。
  陈老师在补习的圈子里出了大名,很多家长慕名而来,也有旁的补习班来挖这位陈老师的墙角,像什么台北儒林、台中东化,甚至还有宜兰的一所学校也来递上高薪诱惑。
  但他总只是淡淡地推推自己的黑色塑料眼镜,不予理会,因为这样,建如补习班的发起人刘衡广对他更加看重,月资和补贴也是越涨越高。
  合上文件夹,陈老师推推自己的黑边眼镜,看着讲台下黑压压的一室学生,清咳了两声,说道:“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了。”
  他站在讲台上,并没有像以前那样,课程一结束就当先走出去,反而这样安静地站着,似乎在等什么人。
  来补习的学生们略感诧异,从讲台前走过,恭敬地对他行礼告别。
  ……
  ……
  “是先说话再打,还是先打再说话?”
  学生们已经走完了,教室里的灯光照拂着无人的教室,略显寂廖,陈叔平微微转头,看了一眼那个正懒洋洋斜倚在教室门口的年青人。
  易天行耸耸肩:“先吃饭吧,肚子空着打架不是什么好主意。”
  陈叔平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他走下讲台,顺手将自己腋下的文件夹递给易天行,让他帮着拿着。
  易天行似乎是随手接过。
  一递一接,似乎平常,但教室里隐隐有气息流动。
  嗤的一声,易天行的手指一触着文件夹,文件夹迅即在高温下被烧融成一道青烟。
  陈叔平看了他一眼,静静道:“不错,进步的很快。”
  易天行无所谓地弹弹手指道:“得防着点儿。”
  ……
  ……
  确实得防着,这两个人虽然可以闲唠家常,但如果真的有机会将对方一招击毙,想来他们谁也不忍心错过那种机会。
  所以他们两个人在台北的街上行走,仍然保持着一米五左右的距离,时刻保持着警惕,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对方便会突然抢先出手。
  寻到一个小吃摊,陈叔平熟门熟路地坐了下来,用有些弊脚的台语呦喝道:“来一碗蚵仔面线。”
  易天行见他没有给自己要,只好苦笑着挠挠头,要了一杯奶茶慢慢啜着。
  陈叔平埋头吃面,不过半分钟时间,碗已见底,汤汁亦无,他抬起头来,扯了餐巾纸胡乱擦了两下嘴巴,望着易天行说道:“两年之期倒是挺快。”
  易天行好奇道:“你怎么知道我会来赴约?”
  陈叔平道:“佛指舍利往台湾来,虽然我一向不怎么看时政新闻版,但也是知道的。想来你也会跟着来……”他望着易天行鄙夷说道:“好一身本事,却给这些凡人当保镖,真是下作。”
  易天行反唇相讥:“你也一身好本事,却给这些凡人教书赚钱,能高到何处?”
  陈叔平听他说到教书,一直没有一丝表情波动的脸终于露出笑意:“教书的快乐,又岂是你能懂得的?”
  易天行皱皱眉,心想自己光教一个鸟儿子就累得够呛,确实没瞧出教书有什么快乐。
  不见陈叔平怎么动作,一道极浑厚的结界笼罩在他们二人坐的小桌上,阻了旁人偷听的可能。
  “上次鄱阳湖一战,老陈你的心思我也算了解一些。”易天行啜了一口奶茶,“人间真这么好?你居然不愿意回天界。”
  “哼!”陈叔平冷哼一声,“我的事情没做完,怎么能上天复命?”
  “什么事?杀我?”易天行笑道:“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两年前,陈叔平只有两成本事残余,仍然和他斗的难分难解,如今陈叔平已经全部复原,易天行却有信心与其一战,这便是两年间自身修为增加带来的信心膨胀。
  他好奇看着陈叔平没有一丝伤痕的脸,问道:“你的肉体也算强悍,那么重的伤,居然没留下什么疤来。”
  这句话刺痛了陈叔平,身为仙班一……“犬”,却被那些自己以为卑贱的凡人用武器偷袭,打成重伤,这事儿始终让他耿耿于怀,他冷哼道:“总有一日……”
  易天行赶紧吐出吸管,挥手阻止道:“别,你答应过我没那一天的,你不要忘了,当天你是用三圣母起的誓。”
  在鄱阳湖的小岛上,他曾经逼陈叔平发过誓,不会因为九江一役,而对世间进行报复。
  陈叔平怒火上冲,吼道:“你个王八犊子!”
  “骂吧。”易天行没所谓地摊手表示欢迎,反正言语攻击对于厚脸皮的他没有什么杀伤力。
  ……
  ……
  “陈狗狗,听说你在台湾过的不错,钱赚了不少啊。”易天行此行对人有所求,所以言语上比较温柔。
  “嗯。”陈叔平随口应道:“台湾的学生和江西的学生一样比较辛苦,所以补习班很有市场……我也没想到当补习老师会这么赚钱。”
  “你现在教什么?”
  “化学。”
  “嗯?”难怪易天行会吃惊,因为陈叔平以前在九江四中是教数学的。
  陈叔平冷冷道:“那夜在九江被那群小兔崽子用化学武器暗算,所以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