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记
陈叔平走到平躺在空气中的邹蕾蕾身边,皱着眉,说道:“怎么忽然就晕了?”他感觉到眼前这女子体内地吸附力越来越强了。托着她的仙力正在不停地流失,需要自己不停补充,再过了几秒钟,发现连自己身体周围地空气似乎都变得粘稠了起来。
“是粘稠。”陈叔平皱眉,伸出手掌在巷子里的空气里轻轻翻转着,细细体味着这一切微妙的变化,“是冷起来了,仙力的运转开始变慢了。”
他的判断没有出错,此时的邹蕾蕾就像是一块寒玉,慢慢将小巷里的空气温度降了下来,更令人震惊地是,这块寒玉似乎有种吸噬的作用,正不停地从陈叔平的身体里吸取着仙力——虽然陈叔平仙力强横,能够保证自己的仙力不会流失太快,但依然止不住仙力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停地渗出。
陈叔平并不害怕,因为以这个速度,再流失几千万年,自己也会有什么问题。
但问题是:为什么邹蕾蕾会忽然变成了一块寒玉似的东西?
现在这个问题没有答案,只是满天的雨丝似乎已经感应到了邹蕾蕾体内的异常,开始微微颤动了起来。陈叔平眯眼望去,一双神目马上很清楚地发现,那些雨丝都往邹蕾蕾的方向偏移了零点几度,这不是风地影响,因为在陈叔平的仙力施展之下,四周的风早已停了。
雨丝如泣如诉,缓慢地偏移着,向着那个悬浮在空中,如沉睡一般地邹蕾蕾身体偏移。
“淋病了谁负责?”一个并不响亮的声音在侧巷里响了起来,此时六处的那些人早就已经昏倒在地上,所以这声音并不怕人听见。
陈叔平听见这声音里夹杂着的凶戾气息,唬了一跳,双腿一软,险些倒了下去,对着旁边的青色墙壁说道:“我知道该怎么办,不敢动她。”
他不敢动邹蕾蕾,有人敢动。
一道雄浑至极的气息从墙内传了过来,那道褚红色的归元寺墙就像是豆腐一样,被削出了一个大洞,砖头石灰很安静地均匀散开,堆积在地上。
受那道气息牵引,平躺在空中的邹蕾蕾开始缓缓转动了起来,脚前头后,往寺院墙上的那个洞里移动。
场面看着很诡异,很像那些老外魔术师在玩把戏。
……
……
院内一片青色,正是归元寺后圆,老祖宗早就已经从茅舍里走了出来,站在石阶之上,身上的毛衣早已经因为体内气势境界的提升而变成了无数团毛线胡乱披在身上,一股强悍的、足以惊动天地的气势,从他的身上渗了出来。
陈叔平默然无语跟着邹蕾蕾无风自动的身体到了茅舍之前。
老祖宗眼中金瞳一闪,盯着邹蕾蕾那张熟睡似地脸庞。沉默半晌后轻声说道:“怎么回事?”
陈叔平心头一紧,暗自骂娘,心想你都不知道怎么回事,难道我还知道怎么回事?心里骂着。面上却是恭谨无比道:“在寺外就晕了,说了句什么要打架。”顿了顿又道:“易夫人身上好象有些古怪,似乎在不停吸纳着四周的气息。”
“废话,难道俺家连这个都看出来?”老祖宗瞪了他一眼,右手一招,邹蕾蕾的身体,便随着他毛毛的手,穿过了金刚伏魔圈,进入了茅舍之中。
当邹蕾蕾地身体穿过金刚伏魔圈时,从来对于她的气息都没有感应的金刚伏魔圈忽然嗡嗡一响。露出了素色的本体,却也没有什么阻碍。只是很明显能看见那个青色的光圈上面,因为她的身体穿过,而略有粘滞,往里面陷了一些些,就像是打鸡蛋时,第一筷子下去时对那蛋清表面造成的困扰。
茅舍的门关了,陈叔平直直地站在外面。就站在那个湖的旁边,仰头看着由天而降的雨丝,下意识里伸出长长地舌头,将自己脸上的雨水舔舐干净,阴阴道:“这是什么事儿?”
他体内地仙力还是缓慢地向外散着,向着茅舍里面散着,而老祖宗先前的火意,也自弥漫在后圆当中,两股气息相加。自然惊动了罩在归元寺上空已经很多年了的那道袈裟。
那道该死的袈裟。
……
……
素色的天袈裟从归元寺无数檐角瓦脊上”了出来,飘飘摇摇地,在高空之上迎雨沐风。瞬即变大,透出庄严气息,莫大威势,往地面压去。
老猴不怕这天袈裟,老狗却怕。陈叔平被唬的化作一道清烟,往外直窜,但哪能比佛家至宝的速度快,马上被压在了袈裟之下,满嘴啃着泥巴,摔倒在地。
正在心惊胆颤,等着老猴发发慈悲来救自己地时候,陈叔平忽然感觉到一丝怪异,似乎茅舍里面传出来了一股隐隐约约,却又无比坚纯的吸力,那股吸力直上天际,将那面青色的大袈裟吸住了。
陈叔平猜到一定是邹蕾蕾的古怪状况,寻致的这个结果,邹蕾蕾此时就像一个极低温,极安宁的玉石,不停地吸附着身周的一应气息。而天袈裟内蕴着无穷佛光,感应更强,相应的,吸附的力量也就越大。
慢慢地,天袈裟飘了下来,很自在地归位于归元寺中。
陈叔平趴在地上,张大了嘴,心想这邹蕾蕾到底是虾米人物?易天行这童子,今世如此牛逼,已经让陈叔平百思得其解,这童子的老婆,就算她前世乃是观音菩萨身边玉女,又怎么能有如此霸道的神通?
想那天袈裟,就算老猴也撕扯脱,邹蕾蕾凭什么能让它安宁下来?降落下来?
……
……
打茅舍里有本书被扔了出来,不偏不倚正中陈叔平地屁股,陈叔平知道是谁扔的,自然不会生气,从雨水里拣起来一看,发现是本科普的书籍,书已经被翻的有些烂了,不知道老猴是从哪儿弄来的。
陈叔平扶了扶眼镜,有些心悸地看了一眼平息下来的天袈裟,往两边摊开手,表示不解。
老祖宗的声音响了起来:“熵。”
陈叔平依然不解,他是数学老师,后来恶补化学,也都只在“实用”的范畴里兜圈,物理和哲学是一塌糊涂。
老祖宗骂道:“熵表示能量在空间里分布的均匀程度,能量分布的越均匀,熵值就越大,在一个自成体系的空间里,熵值只可能越来越大,热力学第二定律,你都没看过?”
陈叔平窘然道:“有点儿印象,不过搞忘记了。”他蛮是好奇问道:“这和邹家姑娘现在的状况有什么关系?”
茅舍里沉默许久,然后回答道:“蕾蕾的身体如果是个系统的话,那她的熵值已经大到一个无法想像的程度。”
陈叔平皱眉道:“也就是说,她身体里面能量的均匀程度高到无法想像?”
“不错。”老祖宗冷哼道:“不知道是谁做的手脚,俺家以前只以为是清静之体,所以能使人亲近,现在才知道,这丫头竟然天生就是纯净之玉般,对身外的一应生灵能量都有极细微的引力。”
陈叔平挠挠头,不是很明白:“如果她体内熵值大,那也只是她自己体内的能量均匀。”他的手指唰唰响着将那本科普书翻开,对着上面的一个章节说道:“熵值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增大,所以我们这个宇宙如果不出意外,会归于一片死寂,但是……那是一个大系统,邹姑娘只是这样娇滴滴的一个人,她身处在我们这个世界当中,应该局部熵值可以降低,不至于对四周的能量产生这么大的影响才对。”
陈叔平皱眉不知在想着什么:“要能影响到她身体外的大千世界,除非……除非,她本身就很……很……?”
老祖宗沉默着:“自然不是能量均匀这般简单。她体内的气息确实十分纯净宁和,能量十分地柔顺,如果仅仅这样,也只不过是个比佛爷还纯净的清净之体罢了……问题是,她的体内无比寂清,就像是一块绝对零度的寒玉石一样,源源不断地吸取着四周的能量……那感觉,宁静,空旷,荒芜,无趣啊……扯臊!怎么像佛陀那厮以前说过的劫末感觉!”
“劫末?”
“这个人类生活的宇宙最后那冷清的景象,温度极低,空间极大,嗯,冷火片烟一般,哈哈哈哈,冷火秋烟这四个字好。”老祖宗是牛横人物,并觉得邹蕾蕾如今的状况有什么太可怕,反是为自己找到四个合适的字眼来形容徒弟媳妇儿,感到无比高兴。
“很拗口。”陈叔平觉得唇角有些发苦。
第七卷 空城 第十一章 落花(上)
陈叔平嘴里有些苦。
想当初一九九五年的时候,他在九江城里潜伏,手下学生开着建筑公司,他在四中教着数学,挺幸福的生活。他本不打算那么早对易天行动手,但是感应到邹蕾蕾在归元寺中习心经有得,这才碍于上命,迫不得已抢先发动,没有算到归元寺的天袈裟已经被易朱叼走了寒冰一袂,所以惨被老祖宗一声喝,打的吐血喷脏,直飞三十里地之外。
陈叔平重伤之后,一直有些愤愤然,明白为什么上头那些人对邹蕾蕾也如此重视,直到今天老祖宗金瞳看穿,才明白其中原由——如果易天行是一团火,一旦苏醒后,可能焚化这世上的一切。那这妮子看来就像是一团冰,一团奇怪而纯净的冰,停地吸附着外界那些强大的能量波动,可以令世上的一切安静,冷静,平静下来。
“我真傻,真的。”陈叔平抬起他没有神采的眼睛来,轻声道:“我单知道下雪的时候……”
“啊呸!”老猴怒骂。
陈叔平从祥林嫂的境界中挣脱,苦脸道:“我早就应该明白,童子既然仅仅是童子,那他老婆肯定也不仅仅是玉女。”
他喟然叹道:“我常常看见一些但愿不如所料,以为未必不如所料的事,却每每恰如了所料起来,这样的世间……”
为什么每个人在某些失魂落魄的时候,都会鲁迅附体?
……
……
“那易夫人究竟前世是何方大神?”陈叔平好奇道。
老祖宗地声音像大钟一样嗡嗡地响了起来。声音里夹着不屑和轻蔑:“为何你这狗与那万千俗辈一样,总以为每个看不透彻的人物都要有一个前世的嘈杂大背景?”
陈叔平挠头道:“不如此,不能解释易夫人这古怪的神通。”
老祖宗冷哼道:“童子不仅仅是童子,蕾蕾或许也不仅仅是蕾蕾。但……那又如何?不是所有地强者,都是由前一世的强者承袭而来。照这般说法,当初俺家大闹天宫之时,你们这些无用的货色,岂不是天天在猜俺家前世是哪尊佛是哪路神?要知道俺家乃石中天生一猴,不一样可以呵佛弑神,咋没人猜俺是啥洪钧老祖来着?”
顿了顿后,他又冷声说道:“你若硬要猜她是何方菩萨,何处大佛,那便落了俗套了。邹家丫头便是邹家丫头,就算她是佛祖从劫末宇宙里撷取的那缕冰息。又和这现世有甚关联?”
……
……
“为什么她今天醒了?”许久之后,陈叔平小心翼翼地问道。
老祖宗冷哼一声,尖声道:“还不是那两个臭屁的白脸菩萨在天上打架,能量波动这般强横,蕾蕾此时醒,难道要等到佛祖出世那等动静才醒?”
陈叔平见他发火,哪敢多说旁的。小意陪笑道:“大家都看不穿邹姑娘神通,大圣爷金瞳视人,再加一身好学识,着实令小的佩服。”
茅舍里安静许久,老祖宗才哼哼道:“那肥鸟还嘲笑俺家是文盲?……不过,这丫头这么睡着,也不是个事儿啊,天上那两秃驴啥时候才能打完?”
五台山上,两尊大菩萨还在打架。
漫天青莲花瓣密密匝匝地往叶相僧的身体上割去。在空气中撕裂开的空间裂缝看着黑幽幽的十分可怕。崖顶地巨石看似坚实,却在这些小花瓣的侵扰下,像豆腐块一般籁籁裂开。空留光滑无比地切割印子,多时,山顶知有多少吨的巨石,便被这些小花瓣撕开的空间裂缝全数吞入肚子,崖顶一片光溜,看着洁净无垢,却十分可怕。
叶相僧双手合什于胸前,盘坐于地,目不视鼻,鼻不异动,手指似触未触,身上别无异彩焕出,只是青凡普通模样,却占了个无垢文殊的至高境界——身上的袈裟早已经被侵蚀干净,露出下面那白荔枝肉一般鲜嫩的肉身来,看着不免有些让人心头生腻——无垢无尘,不惹一丝尘埃,那些青莲花瓣每每与他的肉身一触,便无力地滑开,无法施上一丝力量,就连蚂蚁打哈欠那么细微地力量,也无法施加在他的肉身之上。
花瓣舞,倩僧坐,落花之下,巨石折损湮灭,而这和尚身上面上却是一丝伤痕都没有。
……
……
一道智慧金光闪过,大势至菩萨双脚轻移,下了莲台,身形极高极大,就这般安静地站在叶相僧的身前,将叶相僧的身躯显得格外的渺小。
大势至菩萨身前的璎珞闪了几道灵光,他幽蓝的眸子骤然间如寒冰遇水,化了少许,多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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