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记
得会起作用,更何况在他的神识里,总觉得眼前这个小女生不会真的伤害自己。
“天袈裟不在我身上。”他煞有介事说道:“那日归元寺借我天袈裟帮我退烧,后来烧退后天袈裟便不见了,估计是寺中老和尚使神通唤了回去。”
秦梓虽然有些不信,但眼看着易天行近乎赤裸的身体,确实想不出别的可能。
易天行见她沉吟,笑咪咪道:“秦梓,你在吉祥天里是什么身份?好厉害,我在你面前什么办法都没有。”忽然长叹一声,面上戚容渐现:“我自小独自修行,原以为天下之大,没有我去不得的地方。没料到遇见的第一个上三天中人,就比我厉害这么多。”
秦梓转过身来,看着他滑稽模样,微皱了皱眉:“真是感应不到你身上有天袈裟。”眉宇间露出一丝失望和黯然。
易天行此时被柳条缠着了一个绿柱子,他用勉强能动的食指抠抠柳条上的突起,皱皱眉:“你是吉祥天中何人,为什么要对付我?”
秦梓轻轻从唇际吐出一句话:“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你要天袈裟做什么?”
秦梓淡淡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
易天行闭目想了会儿:“以你的修为,天袈裟对你没什么帮助。”
秦梓静静望着他道:“你先前似乎有些自卑心绪,其实不妨让你知道。修行门中,像你这样的初学者,便能到如此境界,进速之快,算是世上罕见。”
易天行眉角一挑道:“还是不如你。”
秦梓微微一笑,没有回答,转而问道:“既然天袈裟不在你身上,我想问你几个问题。”
“如今我是菜板上奄奄一息的鱼,随您怎么剔骨。”易天行话里有一丝火气,“问吧。”
“你怎么进得了归元寺后园?”
易天行道:“走进去的。”
秦梓面上微有怒色:“不要说笑。”说完这句话,她出奇地沉默下来,负手于后,静观苍天,悠然叹道:“那处后园里有什么,在修行界里一直是讳莫如深的事情。”
她想了会儿后缓缓说道:“我也不瞒你,我自小记挂此事,推断出里面应该住着一位有大神通之人。只是不论是我上三天,还是高原藏密,这些年来都有试探,但没有一次能够成功潜进。你为何能进?这个原因我总要弄清楚。”
易天行凝神听着,心里也涌起很大的疑问。他后来也常觉着自己归元寺之行似乎有些过于顺利,此时听这位吉祥天的秦梓姑娘说,才知道那处后园竟是一个秘地,可为何自己当日如闲庭信步般便走了进去?为何自己后来进出,也没觉着有什么奇异之处?
他忽然想到在归元寺斌苦大师和自己说的一句话。
“老祖宗对你青眼有加……”
他猛一惊神,纵然此时全身赤裸,却也流下两滴汗来。老祖宗对自己青眼有加,所以自己可以轻轻松松进了归元寺后园,可以从斌苦那里学到修佛法门,可以得到了归元寺的宝贝天袈裟给小红鸟灭火……好大的人情!
易天行不是傻瓜,他想到此处,便有些暗惊,试看自己也没什么能让那个强到变态的老祖宗瞧得顺眼的,他给自己这么大的人情,背后一定隐藏着什么原因。
而这原因,却是现在的自己无法参详透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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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梓一直安静地等着他开口。
易天行思忖良久后,才说道:“你信缘份吗?”
秦梓一愣,半晌后摇了摇头。
“我信。”易天行笑了笑,“缘份这东西,当我觉得一件事情的前因后果很没道理时,我便把它归结为缘份。归元寺里的遭遇,我也当是一种缘份。”
秦梓又摇了摇头。
易天行忽然微笑道:“你不会打算把我捆在身边一辈子吧?”
他一句调侃,秦梓却若无所闻,自问道:“归元寺的后园里究竟有什么?”
易天行虽然有些怀疑归元寺的用心,但相较之下,对于面前这个厉害的恐怖小女生更是没有半分信任,想了会儿后脸上堆起诚恳面容:“我确实不知道,一个愣小子哪里可能遇见什么奇遇,或许是运气好吧。”
秦梓面上神情淡然,看不出心中所想。
易天行此时却忽然啊啊大叫起来。
秦梓侧脸去看,却见他身周的柳条不知为何竟燃了起来,略一皱眉,心想难道这小子对于体内火元仍然不知如何控制?
就在哇哇大叫声中,易天行暗自叫体内火元缓缓逼出,将自己身上的柳条烧了个干干净净。虽然体内那些无数股虚劲仍然挥之不去,但火元缭体,却让他感觉舒服了些。
柳条烧光了,他身上还有什么?
小内裤是布做的,更是早就烧成了他脚下的一团灰烬。
于是他此时像一只剥的干干净净的光猪一样,站在清雅淡丽的才女秦梓面前。
秦梓微啐一口,面上略有羞意,侧过脸去喝斥道:“成何体统。”
秦梓心神微乱,右掌中的神奇烟晕也自摇晃了一下。易天行感觉自己身上的无名束缚略有放松,在她身后邪邪一笑。
“干脆都烧干净,让你查天袈裟也查的清楚些。”
他一面说着话,一面默运着坐禅三味经,随着体内的真元疾运,终于勉力向前移了一步。先前被困在结界中时,曾听见秦梓无意说过一句:这结界约摸能支持半小时,而先前他暗算半小时差不多到了,于是使出了自己的小伎俩。
易天行等的就是这机会,不待秦梓反应过来,脚跟部的肌肉勉力一弹,整个人便向秦梓扑了过去。
秦梓忽觉掌心真兰弦一震,知道身后有异动,强行转身,却看见全身赤裸的易天行向自己扑了过来。
以她的修为,在这个世上遇见任何一个高手,也不至于慌乱成这种模样。若易天行此时是全身火元尽出,化为焚天神通扑过来,秦梓自信也有办法应付——但她毕竟是个青稚未褪的姑娘家,骤一见一个赤条条的大男人向自己飞扑而来,哪有不心慌的道理——她下意识里捏了个神诀,移地三尺之外。
便是这一慌神,强加在易天行身上的道家秘法真兰弦却因此出现了一道精神面上的缺口。
易天行半仆于前,左膝跪地,感觉身遭束缚渐渐焕散,暗喜之下,一声方便门法咒颂出:“破大自在!”
体内金红火元被他急速逼出,从自己的左手在指尖到右手中指尖,绕过后背,一道极鲜艳的火鸟喷薄而出,冲天直上,狠狠打在因时间渐久而显出真形的结界上。
易天行扑的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结界内一阵天摇地动。
易天行脚尖在地上一点,整个人燃着熊熊朱焰,挟着令人退避三分的高温,趁着结界淡薄的一霎间冲了过去。结界消退后,显出一直在不远方的七眼桥来,他哪敢停留,浑身燃着火一头跳进了湍急的府北河里。
“轰”地一声响,浪花四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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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界一破,二人先前站着的地方回复寻常景色。河上微风渐起,柳枝又开始在风中轻轻摆动,清香中一片适意宁然,只有岸畔一只碎成木片的椅子和一些破烂的布屑证明方才这里曾经有过一场激斗。
一个全身黑衣的阴煞小个子跪在秦梓的身后。
“主公,为何留这小子一命?”
秦梓今日控制真兰弦太久,真元耗损过大,最后又以神念与易天行的九天玄火硬拼了一道,脸色不禁有些发白,却显得这张美丽面庞更加怯弱可人。她没有解释那个小个子的问题,只是看着水波滚滚的河面,有些出神。
第二卷 省城 第二十七章 温柔小火(上)
府北河过了七眼桥绕过观河亭,势头便缓了下来,渐渐郁成一片汪汪的静流之地。水面虽然谈不上广袤无垠,但平静无风亦无波的镜面样子,仍然是似极了江南明秀湖泊。水面明净无瑕,映着天上的丝丝云彩,泛着淡淡日光……日头渐渐下去了,夕阳照着水面,几片雨云从远处飘了过来,却露出了另一角青天早月。
易天行安静地躲在水底泥沙上,借着水流的温柔挤压安抚自己紊乱难平的心绪。他并不知道今天面对的这名青稚女子便是吉祥天里神秘的小公子,更不知道若他从秦梓手上逃脱的消息传到修行门中,会让一干修士对他的评价飚升到什么地步。他只是觉得有些颓然,觉得自己在归元寺里辛苦修道,怎么最后却落了个惨于黄毛小丫头之手的下场。
身边的河水有些冰凉,易天行封住自己口鼻,用自己以前在县城学会的本事,用自己的周身皮肤吸纳着水中的空气,凉气渐沁,他暗自将坐味三禅经运行了几遍,化解先前的伤势,然后勉力在河底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光着脚踩在淤泥中,极困难地抵抗着扑面而来的水波。
他不知道要到哪里去。
虽然感觉中,那个叫秦梓的女子对于自己并没有动杀念。但想到对方的身份,易天行便苦笑起来。
“说不定再被她抓到,会被当成妖怪捉到山上去给那个狗屎吉祥天看门,就算她良心好给我求情,可她这样一个下层修士,在门里面说话也没什么分量吧。”易天行想到这点,便决定还是要先暂时躲起来,至少看看风声再说。
他在水底抬头向上望去,发现天光渐渐暗了,这才知道时间已晚,估计岸上的人极难发现水底下的踪迹,便决定开始自己的逃亡。
河底黑黑的,纵使易天行火眼金睛,却也看不出太远。他只好顺着水势的方向,模糊判断着河的走势,然后学一本武侠小说里的高人,从河底泥中使出吃奶的力气搬了块大石头给自己稳定重心,便一步一步踩着烂泥,迎着清水,沉在河底向前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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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天行从小便有着高人一等的自视,虽然那时候是自视为妖,可也没有想过自己会被人整的这么惨,所以当他在县城受气后,可以变身为嚣张的少年,当他面对着黑道龙头古老太爷时,也可以谈笑自若。而这一切,其实都是建立在他对自己近乎变态的自信上。而今日,一个叫秦梓的小女生却把他的这种自信击成了粉碎。于是他抱着块大石头在河底丧魂落魄地走着,也不辩方向,不论时间,只是不知惊了河底多少年没有被打扰过的虾兵蟹将。
直到河面上一点光线都没有了,低头抱石穿水而行的他才稍稍安下心来,回复了平常。然后默念心经自察,却有些愕然地发现自己体内的伤势似乎好了许多,先前被秦梓结界震的一片默淡的火元此时也渐渐活泛起来,在自己的身体中欢呼雀跃着,想要弥补自己胸腹间的一大片墨色。
他有些摸不着头脑。忽然一道暗浪打了过来,正击在他的面门之上,这才把他打醒了。
这,不正是和秦梓那种奇怪的道门秘法相近的环境吗?
面对挫折,不同的人会选择不同的应对方法。有的人可能会放弃。有的人可能会愤发图强,然后报仇雪恨。
而易天行不是这两种人当中的任何一种。
他只是有些不服气,然后有些害怕,于是想弄明白这是怎么回事,然后让自己变得更强,不是为了去报仇,是为了下一次不再有让自己有吃亏的机会。
他是一个修道者,但首先是一个世俗主义者,小半个犬儒主义者。
既然此时灵机一动,摸到了修行关卡的边缘,他当然不肯放过修行良机。于是他也不上岸,干脆把石头扔到身边,震起一片泥水,然后盘膝坐在这块石头上,双手搁在膝上,双目微闭,舌抵下颚,宁神静气,拇指与中指似触非触反向而结,结着莲花童子手印,便随着轻轻荡着的水波在河底潜修起来。
“如是思惟,不令外念!”
在岸上被困于秦梓青兰弦秘境时,他识海里曾响起这句坐禅三味经当中的思惟法门,而当时因极搞笑的原因,与他擦肩而过。
此时他静静坐在黑暗不见光线的河底,感受着面上的水流,感受着身周无处不在,极细微的压力,感受着这股与秦梓道家秘法虽威力大不相同,境界却极为神似的环境,心神宁明一片,诸般法门如流水一般从自己识海里缓缓淌过,一直未曾参透的思惟法门,不停地反复祝祷着。
体内的朱火,似乎也感受到了他的欢喜,开始温柔适意地缓缓流淌起来,渐渐包围住了他体内的那片墨色。
“身心荡然,得无挂碍,是诸大众,各各自知,心遍十方,见十方空,如观手中,所持叶物”
易天行于河底口不能诵,心却能明。
楞严经缓缓自心头飘过。
身内的朱火渐渐地转换着形状,不再用急火攻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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