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记
遍,便往学校去。
他们是三年一班,教室在三楼的最东面一间,窗外是学校里的梧桐,易天行的座位在窗边,所以无聊的时候,经常盯着梧桐上随着季节变化而变幻着颜色的树叶枯枝毛虫……
呼的一声,正在走神的他直觉有什么东西向自己飞了过来,他的古怪体质不仅表现在强悍的不像人的身体上,反应速度也实在是过于敏锐,脑子里还没判清是什么东西,身体已经下意识里做了反应,右掌一张,实实在在地把那东西抓在了手里。
除了他之外,别的同学都知道是什么,这时看见他竟如此干净利落地抓住那物事,都不由轻声惊呼出来,这轻呼自然是说他帅。那年头,周星驰正当红,逃学威龙可是每个学生的最爱,这时候忽然看见他使了这么一手帅功夫,当然是引来满堂喝彩。
易天行不知所以,低头向自己手中看去。
“黑板刷?”
他苦笑了一下,既然接住了所有老师都爱用的教师专用武器,看来马上就要被老师进行狮子吼攻击了。
“易天行!”政治老师兼班主任的袁大头终于冲了过来,一副黑框眼镜下面的三角眼闪着阶级仇恨的光芒,扁扁的双嘴开始不停开合,各式攻击性言语喷薄而出。
“你这样,如何对得起……,如何对得起……,上课开小差,如何对得起……”
易天行满脸无辜地看着班主任,耳朵却在进行着自动过滤,最后听到的几个关键词大概就是:父母,老师,祖国啊党什么的。
他摇摇头,面上却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不耐烦。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位口水如庐山飞瀑般汹涌的老师。
老师姓袁,祖籍鄂中某处,龙泉之地,家境贫寒,村中有史以来头一位大学,颇以身世自诩,尝言离村赶省城读大学之日,全村百姓争相送出,村长集资赠一手表。
易天行叹了口气,知道这位袁老师又要说那遍词了,赶紧站起来老实道:“我知道错了。”
袁老师满怀不屑地看了他一眼,说道:“如果你能改正,母猪都会上树。”
全班同学哄然大笑,易天行余光里瞧见邹蕾蕾脸上有些不忍之色,不由侧脸向她笑了笑,以宽她心。
袁老师见他居然这时候还笑的出来,更是气的浑身发抖,食指点着他的鼻尖骂道:“你还有脸笑?就像你这号的人,将来也就是一辈子拣破烂的命!”
同学们讶呼起来,谁也想不到老师会说出这样伤人的话。
不料易天行却是面上笑容不变,看着和自己一般高的班主任,轻声道:“我本来就是拣破烂养活自己的,有什么问题?将来就算拣破烂也无所谓。我可不会像某些人一样,受全村人供养读了个大学,然后自己跑到别的城市吃香喝辣,把自己村里的乡亲忘了个一干二净。”
袁老师一愣,忽地脸上青白之色大作,正准备痛骂,不料易天行眼睛一眨,甜甜笑着说了句:“袁老师,当年村长送你那块手表,你是当了还是扔了?怎么没见你戴过?”
噢噢,班上男同学一听就炸了锅,哈哈大笑着起着讧。
袁老师气的一拍桌子,转身就离了教室。
“帅啊,破烂王。”坐在易天行前桌的女同学叫赵晶,平日里最烦这班主任,回头对他说道。
易天行笑了笑,也不想和周围的同学瞎聊,看了邹蕾蕾一眼,便坐了下来,从桌下拿出本多情剑客无情剑,这书还是上周在县图书馆借的,虽说不要钱,但到期后就要收托管费了,所以得赶紧看。
下课铃响了后,教室后门那儿有两个别班的男学生在喊:“易天行在不在?”
易天行把眼光从书本上收回来,有些纳闷地应了一声:“我就是。”心里想着,难道是班主任向学校告了一状?
走出教室外面,那两个男学生把他从上向下打望了一眼,带着鄙意笑道:“你就是那个拣破烂的?”
易天行斜乜着看了他俩一眼,说道:“是啊,我不会拣你的。”
正在看发生了什么事的本班男同学又一声哄,笑道:“破烂王,今天你可帅到掉渣了。”
“笑什么笑!”那两个男生面上挂不住了,吼道:“是伟哥要找他。”
听到“伟哥”二字,班上的男生顿时变成了冬天里的知了,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只有一个坐在前排的瘦高个儿男生冷冷丢下一句:“吓谁呢?”
那两个男生赶紧道:“胡云,这可没你的事儿。”
易天行苦笑一下,出了教室门。
第一卷 县城 第七章 阳光灿烂
伟哥,就是二班的何伟。听说他和社会上的人也有来往,于是就成了县中里面响当当的人物,最厉害的两个学生之一。还有一个,就是易天行的同班同学胡云,胡云的爸是车站派出所的所长,江湖上的人一般给他点面子,加上人活络,也混出来了。
而何伟不同,他是县城国营叉车厂子弟,也没什么关系,不擅长别的,就擅长打架。高一那年在江边被人堵着了,他一挑五,结果自己三根肋骨断了,而对方也趴了三个人。这一架就把他的名气给打了出来。听说他偶尔会听摇滚,别人问他为什么听黑豹,他说:“摇滚好,不会打伤人,又过瘾。”
那年月可没有威尔钢这种蓝色小药丸,伟哥二字在县中里说出来,不会笑倒一大片人,可是能吓倒一大片人。
易天行皱皱眉,心想再怎么着自己也和道上的人扯不上关系,那个什么伟哥找自己干嘛?
带着满脑子的疑惑,易天行跟着这两个家伙磨磨蹭蹭地上了教学楼的四楼,四楼只有半阁,而且比较阴暗,往往都是高三男学生们抽烟聊天的圣地,但今天这个课间很奇怪,往常热闹非凡的四楼阁间里非常安全,里面只有一个人半蹲着,那人食中二指夹着根烟卷,烟卷上面红光闪闪。
“坐。”那人说了声。
喊易天行上来的两个家伙把他一推,喝道:“伟哥叫你坐。”
易天行笑笑,拍拍屁股就在何伟的面前坐了下来。
何伟长的又壮又高,腰却不粗,衬着肩膀显得特宽,一看就是个干架的好手,看见易天行像在教室里一样安稳,不由很讶异于他的冷静,盯着看了他半天,忽然说道:“果然够胆量,难怪敢惹外面道上的人。”
听到这句话,易天行终于知道是什么事情了。想来是那天夜里把那个小流氓整治后的遗波,不由苦笑着说道:“那事情可怪不得我。”
“噢?你知道什么事儿?”何伟咬着烟卷问道。
易天行苦笑道:“伟哥这是打算替外面人教育我?”
“呸!”何伟忽然暴怒,“你把我当什么人了,小子!别以为我是你们班胡云那种孬种。老子混天混地就没学过混自家同学!”
易天行这才知道误会了,笑着道了声歉。
何伟站起身来,像首长关怀小朋友一样在他头上拍或者说是抚摩了两下,说道:“我是有朋友给我递的消息,说是混城西那片的薛三儿有个手下被一拣破烂的年青人打了,后来查出来那家伙是咱学校的,我一想,咱学校再怎么也是个重点高中,落魄到拣破烂的也只你一个,所以喊你上来说一声,让你这几天小心些。”
易天行虽然很不适应自己的脑袋上放着一双大手,更不适应这个学校里的混混儿忽然像教导主任一样的温柔可亲,但心里还是有几分感激,笑着说道:“我那天夜里去刨食儿,刚好碰见几个人在偷国营二厂的铝锭,我当然不敢管,只是有一个人要来打我,就闹了起来。”
“噢?”何伟又噢一声,像是来了兴趣,说道:“听说吃亏那家伙身手可以,你是怎么打赢他的?”
易天行犯了难,这叫他怎么说?寻思半天,慢慢说道:“我打小吃苦,也就是力气大些。”
何伟一听这话嘴巴笑的都合不拢了,赶紧招呼道:“来来来,我这人就喜欢和人比力气,来和我掰个腕子。”
易天行哪里料到一番说辞会是这样的结果,还想推托,却看见那位何同学早已经把袖子捋到肘上,兴致勃勃地半趴在地上,做势以待。
他只好在心里苦笑一声,走上前去。
好不容易控制好自己的力气,只使了一成的力量,慢慢地让何伟在一场表面激烈无比的掰腕子大赛中获胜,易天行长舒一口气,站起身来,有些腼腆的笑了笑。
何伟呵呵笑着把刚才一直在旁边呐喊助威的小弟拔拉开,拍着他的肩头说道:“小子力气果然够大,比我只差了一点点。”
易天行面上始终是一副无害的笑容。
“这样吧,你以后跟着我。”何伟忽然严肃起来,只是十七岁的年青人摆出副香港三合会老大的POSE,让易天行看着直觉着别扭。
“跟着我,薛三儿那里去说一声,也就没事儿了。”
易天行见他主动把事情揽到自己身上,这才终于信了这家伙真是一个另类混混儿,略略感动之余,婉拒了,只是又不知多费了多少唇舌。
何伟连吐几声操,又道:“我知道你们这些家伙瞧不起我们这些混的,大家同学一场,居然还搞工种歧视,扯蛋,滚吧,以后被打死了别怪我。”
易天行哭笑不得,赶紧道:“我可是一拣破烂儿的,这工种歧视也轮不到我歧视你吧。”
二人相视哈哈一笑,临别时何伟扯扯他那件蓝卡叽布的上衣,皱眉道:“都洗发白了,换一件吧,别蒙我说你拣破烂穷,我知道的那几个拾荒老头儿家里富的流油。”
易天行笑着应道:“那几个老家伙天天拣死猪熬猪油卖,流的都是臭油。”
回到楼下的教室,同学们看见他毫发无伤,面无青痕,纷纷围上来表示关心或是讶异,只有那个胡云冷冰冰地坐在前面,易天行余光里瞧见他唇角露出一丝鄙意,不免有些疑惑不解。
邹蕾蕾被人挡在外面,一着急,揪着几个同学的衣领子,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冲到他面前关切问道:“没事儿吧?”
“没事儿。”易天行看着她清澈的双眼,微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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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易天行日后的回忆里,一九九四年的阳光是灿烂到极致的那种。
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每当周六和邹蕾蕾一起骑车回家的时候,江边渐渐绽开的夹竹桃总会让照拂在二人身上的阳光染上几丝淡淡的香气。
易天行看了看邹蕾蕾同学俏直的鼻梁,额前清漫的刘海儿,有些失神,过了老久才想起那件事情来。
“那天在你家说的事情,我想了下,还是不要了吧。”他说的是邹蕾蕾要他考高分的事情。
邹蕾蕾皱皱眉,瞥了他一眼,没好气道:“随你。”
易天行天生就是个怕女人的可爱孩子,见到她脾气有发作的迹象,赶紧嗫嚅道:“真考好了,怕吓垮一群人,我怎么和别人交待?”
邹蕾蕾笑了笑,说道:“自己的本事,还怕别人说吗?”
这极简单的一句话,却让易天行有些愣神,他一边蹬着脚下的踏板,一边想着事情,半天后冒出一句话来。
“如果那本事有些吓人怎么办?”
“吓死一个算一个。”邹蕾蕾以为他在开玩笑,于是抿着唇笑着回了一句。
易天行叹口气道:“说真的,如果我是个怪物怎么办?”
邹蕾蕾又一笑,露出白白的牙,甜甜道:“你本来就是怪物天才嘛。”
易天行一笑无语,转头看看道路边上的江水在夕阳照耀下闪动着,
第一卷 县城 第八章 假仙的妖怪
又一个周六。
易天行打了个呵欠,走出自己的小黑屋,假模假样地在自己堆破烂旁边的小石坪上打了套拳。对于他这种变态强悍的身体而言,这些拳法自然没什么太大帮助。不过怎么说,易天行假假也是位怪物天才,虽然在他看来,自己只是记忆力惊人,智商倒不见得有多高,但掩藏自己真实本事的准备总是知道要做的,将来如果迫不得已露了真本事,如果让人查到自己天天练拳,也总比当怪物一样抓进非正常人类研究中心要来的好。
他想到这一周来天天跟着邹蕾蕾去写黑板板,不由用食指和大拇指轻轻搓了搓,像是指尖还沾染着那些滑滑的粉笔灰一样,对于他而言,这就是幸福的触觉。
周六一向是他最喜欢的一天。不为别的,只是每到周末大扫除的时候,他都可以正大光明地跟着邹蕾蕾去楼下的那块大黑板练粉笔字儿玩。
那黑板真的很大,如果要全部写完,还真比他天天晚上从垃圾山里拖出废钢筋来还要吃力。
不过没办法,谁叫蕾蕾是学生会的宣传委员呢?
他喜欢这种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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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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