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记
他看着袁野瞠目结舌的表情,笑道:“请许伯捞上来,呆会儿我们吃了,你就回去。”临回屋前,他对着鱼塘里浮白的淡水鲨尸体默一合什道:“鱼兄弟,莫怪我手残,怪就怪这姓袁的家伙不信我,阿弥陀佛,早登极乐吧。”
…………………………………………………………………………………
吃完清蒸淡水鲨,又把许妈做的鱼汤面扫了个一干二净,磨蹭了半天的袁野终于在易天行的命令下有些不情不愿地走了。易天行赞了几声许妈的手艺好,便趁着二人给自己准备床铺的空当,走出农舍,来到了鱼塘边的那片林子里。
夜里风寒,塘上传来轻微的水腥气。
易天行看了看天上繁星朗月,回头瞄了一眼身后密密的林子,举起起右手,打了个响指。响指的声音,在寂廖的夜空里传的老远,空空袅袅久不停歇。
“咕咕咕咕……”
一片沉寂的山坳间响起了一阵清脆却有些难听的鸣叫。易天行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看着远处飞来一个小黑点,小黑点随着夜风疾冲而下,渐行渐近,终于化为一阵清风扑入他的怀里。
他抱着已经比以前大了不少的小红鸟苦笑道:“明天一定给你买两盘黄莺莺的磁带来听听。”
小朱雀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只是有些时候没有见着他了,此时闻着他的体息,拼命地用自己毛绒绒的脑袋拱蹭着,模样可爱极了。
易天行用食指轻轻挠挠它翅膀下的软毛,轻声道:“这些天做的不错,保命要紧,上三天的那位姐姐太厉害了,你老爹我不是她的对手啊。”
小朱雀抬起头来,黑幽幽的眼珠望着,骨溜溜一转从鸟喙里又吐出一串咕咕叫声。
易天行轻笑道:“知道你能干,下午就做的不错,老爹有什么事情不要你帮手。”他想着下午被秦梓困在结界中不知如何是好时,如果小红鸟贸然扑下来救自己,只怕会被这些上三天的半神仙捉去。
想到此处,他不免有些后怕,看着红鸟的小眼珠,认真诚挚说道:“记住,如果以后老爹出了什么事,不要管我,你自己跑,要不跑到归元寺去。”
小朱雀一直安静地在他怀里呆着,忽然听到归元寺三个字却挥着翅膀上了他的肩头,咕咕乱叫,模样显得十分着急。
他一边说着,一边感应着小朱雀身上的天火之力,怀中滚烫一片,引得自己体内火元加速流转着,不一时,便觉浑身舒畅,竟似对伤势大有好处。
易天行笑道:“也不知道你为什么这般怕那位归元寺里的老祖宗,按说他给你安了个天袈裟化成的羽毛,对你我可是有大好处的。”他看小朱雀仍然急地在自己肩头乱踩,无奈笑道:“也罢也罢,不去归元寺。那日后若我真的不在你身边了,你可得跑远一些……嗯……”他思琢道:“去竹海吧,就是往南边飞一段,以你现在的速度,大约也就是半小时,就会看到一大片的竹子,像海草一样恐怖密集生长着的地方,你以后就呆在那里面好了。”
夜已渐深,明月高悬,这一人一雀就在喂养着淡水鲨的鱼塘边像唠家常一样唠着生离死别。
第二卷 省城 第三十章 塘中鱼
第二天易天行醒来后,洗漱妥当,正准备去山间放松一下,同时唤回小朱雀为自己疗伤,不料却颇为意外地看见小肖背着两个大包站在农舍的门口。
“少爷。”小肖脸上显得十分高兴。他昨天半夜被袁野从床上揪起来,告诉了他此间的事情,让他前来照看易天行的生活,一想到自己被袁头和少爷如此信任,便觉着自己前途无量,怎能不欣喜异常?
易天行一拍额头,头痛道:“是不是袁叔让你来的?”
“是啊。”小肖诧异道:“我还以为是您让袁叔传的话。”
易天行看着他带的包裹,便知道袁野肯定给这小子下了死命令,于是哀叹一声,也不再多矫情,把他领进门交给了徐氏夫妇。进了屋,看着小肖从包裹里拿出诸如人参酒、羽绒服、之类的东西,易天行不由傻了眼,张大了嘴问道:“我们不是来旅游,更不是来度假的。”
“有备无患。”小肖虽然不知道自家的三少爷躲在这乡下小鱼塘里做什么,但还是呵呵笑道:“乡下冷,人参酒补身子。”
易天行从羽绒服里面摸出一把硬梆梆的东西出来,不由望着司机小肖同志哀叹道:“那这呢?你带着霰弹枪来轰鱼的?”
………………………………………………………………………………
就这样,易天行在省城西边山下的小鱼塘住了下来。
虽然没有采菊东篱下的真趣,却也可以闲时钓钓塘里游不动的肥鱼,闷时喝喝把人参泡成了木渣子的陈酒,晨起山中唤朱雀,暮归塘边问鱼熟,生活的倒也怡然自在。
山间的风景颇好,虽然夜里有些死寂乏味,但天上繁星却比城里的任一个夜里都要明亮许多。易天行很喜欢在夜里唤来小红鸟,然后一人一雀坐在高高的树枝头,看着明月映照下的鱼塘里众鱼争食,激起水浪翻滚。偶有山风吹过,吹得他在枝头一阵轻晃,他看着天上显得格外明亮格外接接自己脸颊的月亮,神思一阵恍惚,心想那上面真的是荒漠一片吗?
他偶尔会想到自己奇异的身世和这一年来光怪陆离的遭遇,总觉得隐隐之中,有一只命运之手在左右着自己。自己虽说表面上伪作知天好命,但也有些不甘心随波逐流,总想弄明白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是为什么。
为什么古老太爷会让自己去帮他找那个声音?这或许还能说的过去,因为他可能真的只知道自己这样一个修行者。那为什么自己可以轻轻松松,如闲庭信步一般走进归元寺的后园?上三天的秦梓曾经说过,那处后园对于海内的修行门派是一个禁忌。
如果说这禁忌便指的是后园那位神通可堪天地的老祖宗。那为什么老祖宗会对自己青眼有加,白白将归元寺镇寺之宝天袈裟送给自己的红鸟儿子?
想到因为这件天袈裟引来了上三天的大麻烦,易天行便是烦苦上心头,不能自解,他摸着小朱雀额上的那撮银毛,真是恨不得生生揪下来才好。
太多的为什么就像一道道丝缕,捆住了他的心念,让他愈发觉着重负难挡。这几日伤势也渐渐好了,他打算潜回省城,去向归元寺里的和尚们问个清楚。
明月林间照,有鱼塘中游。
易天行坐在高高的林梢上随着夜风一浮一沉,忽而大叫一声,似乎要将心中这几天来的郁闷随这一声吼排出身体,然后脚尖一踩,便向鱼塘里扑了过去。小朱雀不知道老爹忽然发了什么疯,咕咕叫着飞上了天空。
水花四溅。
易天行此时纯属穷极无聊,才会跳到鱼塘里玩。哪里料到这塘里养的却不是草鱼鲢鱼之类的可怜小家伙,却是淡水鲨。淡水鲨又名巴丁鱼,虽然野生的它们只以腐败动物尸体和植物碎屑为食,但毕竟顶着鲨名,总有几分凶悍野性,此时见着偌大一个哺乳动物从天上掉进自己家里,本性里还不知道能不能把对方当作食物,可能也是怕了这家伙来抢自己的烂鱼腐虾,便借着凶劲围了上来,绕着易天行的身子便是一顿猛咬胡撕。
易天行被凉水一浸才醒了过来,然后发现自己身边游动着无数条或青或白的大肥鱼,不由唬了一跳。待发现这些鱼拼命地在撕咬自己身体后,却是觉得好玩起来,他的金刚之身现在只怕连子弹也打不进去了,又怎么可能被鱼齿撕破?
于是沙水鲨的拼命撕咬,落在他身上的感觉倒成了浑身上下无所不在的轻击,易天行宛如置身于土耳其浴室,正享受着皇帝般的待遇,被姬妾们绣拳粉腿轻轻捶着。
池塘里翻滚不定,易天行逗着这些大肥鱼玩。他被咬了只怕有上千口,终于结束了这种另类的按摩,从塘边爬了起来,丢下那群咬了半天却没有一块肉落肚的可怜鱼儿在水里疲惫地游着。
这样胡乱闹了一通,少年人终于将那些烦心事全数抛诸脑后,脸上回复了平日的慵懒无谓神态。
被这里的吵闹声惊醒的小肖,赶到池边,却看见浑身湿淋淋的易天行正坐在塘边的石头上往外呸着水。
“少爷,没事儿吧?”小肖满脸警惕。
易天行盯着他手上拿着的那把猛火霰弹枪,苦笑道:“只要你不走火,估计就没什么事儿。”
…………………………………………………………………………………
乡间生活虽然颇有野趣,过的久了却也容易让人厌烦。徐伯徐妈也没有看电视的习惯,只有个收音机摆在卧室里。易天行吃鱼肉也吃的有些厌了,小朱雀虽然可爱又有灵性,但毕竟不会说话,所以多了许多和司机小肖聊天的机会,就是这些聊天,却让他生出了一个有些古怪的念头。
虽然易天行自己也觉得这主意来的有些没来由,而且自己为了脱身考虑问题有些自私,甚至有些王八蛋般的不负责任,但有时偶尔看到小肖的脾气禀性,又觉得似乎这才对路。
“你这几天有没有和袁叔联系?”他随口问道。
小肖沉着应道:“没有,袁叔交待了,少爷不想让人知道你躲在这里,所以他不主动联系我们,我不会给他打电话,免得泄露了少爷的行踪。”
易天行微微笑了下:“说说你自己吧,跟着我呆在这么个无聊地方,会不会觉得闷?要不然你回城去看看。”
小肖笑道:“少爷这是哪里话。虽然和少爷接触不多,但总觉得少爷身上肯定有很多奇妙的事情,能跟在您身边受些薰陶总是好的。”
易天行这人是孔雀性格,自恋不可避免,呵呵笑着问道:“哪有什么好奇妙的。”嘴上是在自谦,却是暗想,自己的气质果然蛮能吸引人的。
小肖在他身边坐下,看着鱼塘:“少爷做事总是出人意料,像第一次送你去归元寺,进去的时候穿的是平常衣裳,出来的时候却是满身僧袍。”他嘿嘿笑道:“虽然不知道这是为什么,而且想来少爷也不会告诉我,不过还是觉得少爷蛮神的。”
易天行哪里料到所谓奇妙便是这些事情,不由尴尬道:“那是……嗯,在归元寺里被僧人的大香烧着衣服,归元寺主持不好意思,所以赔了我一件……”忽然觉得自己这套说辞似乎太站不住脚,于是讷然住嘴。
小肖嘻嘻笑道:“那前天晚上呢?少爷怎么有那么大的胆子去淡水鲨的鱼塘里玩?”
易天行无语,过了会儿拍拍小肖的肩膀道:“你心思果然挺细的,不过有些事情我不方便说,以后你也别问了。”
小肖面上闪过一丝畏惧之色,赶紧站起来道:“以后不敢了。”
易天行笑骂着让他坐下:“只是你问我不知道如何回答,怕什么?”
鱼塘边有些尴尬地安静下来。
“以前有个不知名的诗人写道:或是在寂静的树林中缓步沉思,想着那些配称为聪明、善良的人和事……”易天行摸摸牙,觉得好酸,“我不是个聪明人。但我看得出来,你是个聪明人,所以有些问题想问问你。”
“少爷请讲。”小肖听他有话要问,脸上恭谨应道。
“听说你在自学法学专科?”
“是。”
“果然挺有上进心的。”易天行笑笑,示意他在自己身边坐下,想了会儿后道:“你应该很清楚,我很不愿意插手古家在省城的生意,虽然老太爷一直有这个想法。你能不能帮我出出主意?”
小肖哪里料到他一开头就给自己丢了这么大个题目,古老太爷为什么要让面前这个大学生少爷接手省城生意,又哪里是他这个黑道底层人物所能了解的,讷讷道:“这个小的真不敢瞎猜老太爷的心意,或许是他认为您有这个能力吧。”
“那愿望呢?”易天行侧头望着他安静问道:“能力与愿望是一个人能不能做好一件事的两个必备条件,如果没有愿望怎么办?你说我该怎么拒绝?”
小肖皱了皱眉,看到鱼塘上面水波渐泛金光如鳞,心中隐隐感觉似乎有什么样的机遇正在等待着自己。他想了会儿后,斟酌着用词缓缓道:“只有有能力的人才会讲到愿望。更多的人都是被动地选择,而不是所有人都像少爷一样,在这件事情面前仍然有选择接手或是不接的机会。”
易天行有些感兴趣地看着他。
“我知道少爷是读书人,瞧不起我们这些混黑道的流氓。”小肖呵呵笑道:“其实袁老大暗底里已经发了好几次脾气,他是真心想扶您上位,您却总躲着他。”
易天行亦是一笑道:“这不瞒你,我小时候看见过许多事情,对于混黑道没有什么好感,再说我确实有足够的能力来选择要不要接手,而我的愿望肯定是不想接。”
“那您当初为?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162 163 164 165 166 167 168 169 170 171 172 173 174 175 176 177 178 179 180 181 182 183 184 185 186 187 188 189 190 191 192 193 194 195 196 197 198 199 200 201 202 203 204 205 206 207 208 209 210 211 212 213 214 215 216 217 218 219 220 221 222 223 224 225 226 227 228 229 230 231 232 233 234 235 236 237 238 239 240 241 242 243 244 245 246 247 248 249 250 251 252 253 254 255 256 257 258 259 260 261 262 263 264 265 266 267 268 269 270 271 272 273 274 275 276 277 278 279 280 281 282 283 284 285 286 287 288 289 290 291 292 293 294 295 296 297 298 299 3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