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记
竹叔似乎初闻此事,脸上一阵愕然,皱皱眉又道:“断不会有此事,如今宗思只怕已命丧阁下之手,这些事情还不是由着你说。”
“我是什么样的人。”易天行道:“你们门中有个叫秦梓的小姑娘应该比较清楚,你可以问问她,看我是不是一个好撒谎的人,更何况这些事情我有必要撒谎吗?”
他左手结个解冤结手印,右手遥遥指着竹叔,一点明红朱火从他的中指透了出来,在夜空里幻作一道美极诡极的小火剑。
“我一向对你们避让,但若真逼得急了,厮杀一番也不是不可以。”易天行冷冷道。
“你先告诉我宗思如今身在何处。”
易天行心想鬼知道那小子被自己一记天外火刀打到哪儿去了,说不定早就去奈何桥边喝孟婆汤,只是这话是万万不敢出口:“他昨夜来袭杀我,被我赶跑了,至于他现在到了何处,应该是我找你要人才对。”
竹叔话语一窒,吉祥天虽然神秘,却向来自诩正道之人,眼见易天行嘴利,倒不知如何应付。
“那我门中的昆仑火精又在何处?”
“火精?是什么东西?”易天行仍然施展自己的厚脸神功。
竹叔气不打一处来,手指在竹杖上不停抖着:“易先生何必苦苦支撑。”
易天行微微一笑,从怀里取出被自己捏扁了的那盏小油灯,扔了过去:“这是火精吗?宗思就是用这个来杀我,结果却被我破了。”
黑暗中吉祥天的一个门人悄无声息地掩近,也不见他如何动作,那盏小油灯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易天行暗自一懔,心知今日对上的这些人果然很麻烦,暗中思琢少许后呵呵笑道:“瞎子叔,咱们也是第二次见面了。至于宗思昨天来杀我的事情,我暂时不找你们麻烦,让路好不好?”
本是示弱之意,不料落在竹叔耳里却换了个意思。他早就将易天行这些年里的过往打听的清清楚楚,当然知道他在高阳县城里睚訾必报的性情,这时见他不向自己追讨宗思,只怕……宗思早已被这人杀了。
想到此节,他闷哼一声,怒气盈胸,喝道:“将此人拿下,送小公子处治。”
黑暗中不知多少人应了下,声音在夜空里显得格外空荡。
一直安静坐在车上的叶相僧此时却发话了。
“好热闹的夜。”
白衣飘飘的僧人,指吐火剑的少年,拄竹而立的盲叟,夜空里隐藏着的凶险,构成一副极诡异魅惑的画面。
第二卷 省城 第三十九章 大手印
叶相僧在易天行面前总是一副毛燥面情,在外人面前却还真有几分高僧风范,夜风将他白色袈裟轻轻吹拂着,配上他淡雅面容,倒真是真欲御风而去:“吉祥天诸位前辈,莫非真要与我归元寺为敌?”
竹叔早知叶相僧在车内,只是想到他是斌苦大师的关门弟子,万不得已实在不想与佛门为敌,所以假作不知道他在车中。但此时见他站了出来,也只好应道:“吉祥天竹应叟见过大师。”
叶相僧微笑合什一礼。
易天行见此情景知道没有自己的什么事了,于是微微一笑将指尖的真火收了回去。
“这少年无门无派,体内妖火纵横,大师何苦庇护于他?”
“无门无派,便要受你们欺压?”易天行出言讥道。
叶相僧却是洒然一笑道:“好教竹先生知晓,这位易居士乃是本寺俗家弟子,一直带发修行。若他与吉祥天中有什么误会,那便是我们两门间的事情……”
易天行听着他侃侃而谈,把自己的名讳也从易施主改成了易居士,心中却生起了奇怪的感觉,心想这归元寺还真是自己的福地,只是……只是这些和尚为什么对自己如此好?
竹叔当然知道叶相僧是在吹法螺,冷冷一笑道:“大师乃佛门中人,打诳语可是要犯戒的。”
叶相僧微微一笑道:“竹先生若是不信,当可察知这位易居士使的全是正宗禅宗精妙法门,此便为一证。”
“不足为证,法门万千,人人皆可择而学之。”竹叔摇头道。
“至于其中缘由,事关重大,却不是小僧能说,也非先生能闻。”叶相僧仍然保持着脸上的微笑,话语间却暗示易天行的身份尊贵。
易天行在一旁却是越听越糊涂。
竹叔见归元寺对这喷火少年一力维护,也是心中猜测不定,加上老门主一直有严令不得轻扰归元寺,若不是小公子此心太重,只怕这些事情根本不可能出来。但宗思虽然暗违小公子之命凭着门中灵竹追查易天行下落,但毕竟是门内优秀年青弟子,如今不知死活,那是无论如何也要问清楚的事情。
他心思既定,满是皱纹的脸上浮出一丝莫名笑意,说道:“归元寺乃佛门重地,吉祥天轻易也不会扰诸位大师清修,只是这位易先生还是要随我回去面见小公子分说一二。”
他把竹杖轻轻顿了下。
易天行暗运心经察看,却发现并无异象。
这一顿只是个信号,渐渐黑暗中的吉祥天中人纷纷现出身来,虽然只有四五个人,但个个身上真气灵动流转,境界不低。
易天行皱了皱眉,侧头看了叶相僧一眼,心道如果自己逃命,凭着自己的变态速度和金刚不坏之身倒也不难,但身边多了这么个和尚……他从初入归元寺起,便觉得这些和尚修为不如何,却哪里知道归元寺里的僧人一直暗中对他另眼相待。
叶相僧微微一笑,本是合什的双掌分开,右掌缓缓向前推去,每往前推出一分,掌上笼着的淡淡佛光便纯上一分,盛上一分,宛若夜空里放着光明的佛像右掌。
“大手印?”竹叔虽然目不能视,但感应着空气中缓缓流转着的佛家真气,缓缓道破。
“嗡嘛呢叭咪吽”叶相僧轻轻吟着六字大明咒,“一应阴域散去。”
佛光大盛,黑夜中宛若忽而白昼。
竹叔面色一凝,左手捏了个剑诀,道家秘法附上青竹杖,正待对敌,不料佛光渐至却是毫无杀气,反自光明正大纯正柔和,令人无心起敌对之意。
站在他身后的几名吉祥天中人感觉有些异象,正欲出手,却听到自己身后传来阵阵佛偈声。
“达维也达嗡,达啦达啦。”十几个僧人排成两行轻声吟唱着梵音大悲咒缓缓从夜色中走了出来。
佛谒声声,梵音阵阵。
场间一片佛息缭绕。
叶相僧幻作宝像庄严,微一合什道:“竹先生请退。易居士往后数日便在归元寺中,若吉祥天有意来询,本寺当扫榻相迎。”
竹叔瞎了的双眼微微一眨,挥手领着众人潜入夜色之中,临去之前丢下一句话:“三日后来访。”
看着渐渐消逝在夜色中的吉祥天众人,易天行淡淡扫了叶相僧一眼,回身钻进汽车,说道:“你最好给我个解释。”
叶相僧微笑应道:“那是家师的事情,弟子不敢服其劳。”
易天行忽而坏坏一笑,伸手攀着他肩膀眉开眼笑道:“你们的道家对头已经走了,何苦还在我这人面前扮什么高人模样?来来来,把你先前使的那个大手印教兄弟我试试。”
第二卷 省城 第四十章 朱雀之庇
叶相僧一窒无语。
“不肯教?那把你那些师兄弟玩的大悲咒教我。一排和尚整齐吟唱出声,确实还挺能唬人的。”易天行笑嘻嘻道:“在县城的时候就想着要学梵文,一到省城就被这些事耽搁了。”
他的心里其实有许多疑问,但生就这种惫懒性子,既然知道见到斌苦后一定能有个解释,便又回复了无赖神态。
汽车在黑夜中缓缓驶进归元寺。
易天行一进后园便深深吸了口气,叹道:“终于安稳了。”
“不安稳。”一直在禅房里等候的斌苦大师微微笑道:“一切才刚刚开始。”
“佛不动心,无始亦无终。”易天行脱了牢狱之苦,又得归元寺之助没和吉祥天翻脸,心中对这老和尚不免有些感激,深深一什到地。
斌苦大师微微一笑,将他领进禅房,然后道:“你可是有许多事想问我?”
易天行点点头。
“居士乃是有缘人。”
易天行今夜第二次听僧人称呼自己为居士,微微咪眼,心里保持着冷静:“如何有缘?”
“居士未曾施术,便施施然进我归元寺后园,显是上天护佑,这便是一缘。一场误会之下,却得了不问俗事的老祖宗相救,这便是二缘。居士携着圣物朱雀外火燎身,不习本寺方便门佛法便有殒命之险,这便是三缘。而本寺至宝天袈裟被种于朱雀额头,以镇天火,从此与居士不离不弃,便是四缘。”
易天行诚挚请教道:“究竟我与佛门有什么缘份?”
“老衲也只是猜忖,毕竟我佛门史上,已有数百年未见……”斌苦大师一脸宝严道:“佛门史中,无父无母,自外而来,无师自通大智慧……若不出意外,居士应着这真言,应是我佛门传经者。”
“什么是传经者。”易天行膛目结舌。
“把这些经书看完。”斌苦大师道:“以居士的聪慧心,定能悟了。”
丢下这晦涩难明的几句话,斌苦大师起身离去,剩下冥思苦想不得其解的易天行和蒲团旁边的几本书籍。
易天行拾起书籍一看,却发现是杂七杂八,什么样的书都有,分别是《大唐玄奘三藏西域记》、《南山律宗史》、《阿弥陀经》、《大乘五方便》
便是这样浑似毫无关联的书摆在自己面前,易天行毫无头绪,拾起却又放下,正在此时不知为何他心中忽有感应,扭头望向归元寺后山那间小茅屋的方向。
便在此时,老祖宗的那个声音在他的心里响了起来,是一声冷笑。
一声极怨恨极愤怒极怅悔的冷笑。
月光洒在归元寺的禅房上,清清洒洒一片清丽,易天行盘膝坐在禅房内的蒲团上捧着微微有些发黄的经书,慢慢翻读着。书页上墨迹如夜,让人心中宁静,经文精深,玄思幽远,虚实相间,一时竟让他的神思恍恍乎有些外游之意。
这几本经书均为佛门精义,却不涉玄妙修行之法。
易天行认真颂读,随着唐三藏西去东归,品着鸠摩罗什大德那一声声的佛说,隐约感觉着自己似乎跟随着达摩先师在少室山那个满是积雪的山洞门口,看着那个叫做慧可的断臂少年……
“什么是传经者?”
他在心底这样问着自己,也这样问着面前那个满面皱纹的老和尚。
斌苦和尚摇头不语,转而道:“居士你看这几本经书有什么共通之处?”
易天行应道:“均为一代大德所著或是自西土译来。”
“这些大德有何相似之处?”
易天行皱皱眉头,半晌后应道:“三藏法师生于盛唐,达摩祖师是南朝时渡的江,鸠摩罗什是后秦时从龟兹国来中土,神秀和尚八十岁的时候,安禄山才打进长安。这些人有什么共通之处?”他自幼看书便多,对于这些佛门高僧虽然了解并不深刻,但一些大体上的事情还是记得清楚。
斌苦和尚微微一笑合什道:“其实……他们都是传经者。”
“传经者?”易天行心头一震,联想到斌苦和尚说自己也是传经者,脑子里有些迷糊,“什么传经者?不明白。”
“每逢佛法衰微之际,天下大乱之时,我佛慈悲,便会降下大德之力,游走于世间,以佛门经义教化世人,这大德所附,便是所谓传经者了。”
易天行并非常人,先前稍一错愕,此时便已回复冷静,笑着问道:“传经取经,又不是拍西游记,说这多闲话又能如何?”
斌苦和尚笑着应道:“居士还是爱顽笑,你可知达摩祖师面壁十年,才传下我禅宗之星星点火;唐李太宗当朝,民心初定,天下不安,三藏法师西去天竺,历十数年而归;南北朝时六祖慧能出身梅岭,却险些湮没不闻,全靠七祖神秀于长安宣法,与北宗相争数十年,方才定下正统……”
易天行赶紧摆手止住他的罗嗦,他自然清楚斌苦老和尚最后说的是当年禅宗史上最大的一桩公案,说白了,也就是几个和尚在那里争,谁才是佛祖的正宗灰孙子吧……他自然不敢将这段腹诽当着斌苦的面儿说出来,毕竟不论怎么说,自己来省城后,很是承这老和尚的情,也得了对方不少助力,这表面上的尊敬还是要讲究的。
“好,既便这些是佛门中万众敬仰的传经者,每当佛法衰微之际,传经者便应运而生,揭竿而起……”易天行忽然觉得自己这成语用的大不妥当,似乎是把这些佛门传奇人物全当作陈胜吴广一流,却也不及改口,一个呵呵打个马虎眼,续道:“将佛法洒遍世上,普渡慈航于苦海里渡世人往彼岸去……可是……”
“可是……”他眉宇间闪过一丝莫名之色,挑着眉梢望着对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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