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记
留下在一旁角落里尴尬无比,被视而不见的易天行目瞪口呆。
“醒醒,醒醒。”
邹蕾蕾醒过来,便看见易天行那张平凡无奇,平日里亲切,今天却觉得有些害怕的面孔。她先是下意识地往墙角里躲了躲,接着便嘴巴一咧又哭了起来。
这女子真是可爱,说不哭便不哭,说哭……那便很难停下了。
“错了,错了。”易天行急得是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像个大舌头一般将事情解释了一通。邹蕾蕾虽然被骇的有些糊涂了,但看着床前的易天行,再看看床下那只露出无辜神色的大红肥鸟,神智终于慢慢恢复过来,半晌之后,她镇定了一下心神,抖着声音问道:“你不是鸟?”
“扯蛋!”易天行恨不得把自己的头发揪下来,只可惜这头发比归元寺里的铁莲还要扎实,虽然这么多年没有长长过,但要撕下来也是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易天行终于颇为艰涩地将自己的身世和在省城里的遭遇讲了个通通彻彻,明明白白。而在故事结束之后,邹蕾蕾却仍然只会睁着那双灵动的大眼睛,重复问着那一句话:“你真的不是一只鸟?”
易天行不知道自己心爱的姑娘是否能够接受自己这异于常人的体质和别的方面。只是看着有些痴痴的邹蕾蕾傻傻地坐在床角。
“现在你什么都知道了。”他苦笑着说道。
邹蕾蕾用奇怪的眼神看了他一眼,似乎还是无法接受这些光怪陆离的故事:“真的很难相信。”
易天行叹了一口气,体内火元命轮微转,手掌上燃起了熊熊火焰。
在火光的映照下,邹蕾蕾美丽的脸上露出几分不可思议的表情。
又是一阵极长极尴尬的沉默之后,邹蕾蕾试探着想回复两人平常说话的气氛。
“这就是你说的朱雀儿子?我刚才就是把它误认成你?”她看着正在地面上百无聊赖地进行走路运的小红肥鸟。
“是啊。”易天行习惯性地苦笑道:“我向你保证,我不会变身,又变不成什么奇形怪状的家伙。”
“真的挺可爱的。”女孩儿爱小动物的天性终于暂时战胜了莫名的恐惧。
小朱雀从生下来的那天起,便开始听自己没用的老爹在自己耳边唠叨,说在县城里有个蕾蕾妈,这时候看着床上那个蛮可怜的女孩子,知道这位便是蕾蕾妈了,知道这位姑娘对自己老爹似乎比自己更为重要些,想着平时被老爹教训的可怜模样,它决定找一个厉害些的靠山,于是摇摇摆摆地向床前走了过去,憨态可掬。
邹蕾蕾先是因为它的靠近吓了一跳,接着却被这红色肥鸟走路时小屁股颠颠的好笑模样逗笑了。
小朱雀见蕾蕾妈似乎挺喜欢看自己扭屁股,于是干脆在床下跳起了巴西桑巴,将那胖乎乎的屁股扭成了麻花。邹蕾蕾捂着嘴吃吃笑着,易天行在一旁看着终于松了口气,心里给自己这鸟儿子记了大大一功。
“我能抱抱它吗?”邹蕾蕾情绪有些平复了,但还是不大敢看易天行,却似乎不怎么害怕这红鸟。
“当然。你可是它的蕾蕾妈。”易天行喜出望外。
“瞎说什么呢?我可不想这么早当妈。”一句调侃出口,一句嗔怪出口,男女间先前被平空拉远的关系似乎又稍微近了一些。
小朱雀被易天行耳濡目染着,虽然今天是第一次看见“传说中的蕾蕾妈”,但早就已经熟了老爹那套拍美人臀的溜须功夫,见蕾蕾妈要抱自己,红火的双翅一扑腾,便往蕾蕾的怀里扑了过去。
“真沉。”邹蕾蕾渐渐不再害怕了,抱着这只肥重的大红鸟。
小朱雀最近天天往武当山来回飞玩减肥,最听不得诸如沉、重、肥、笨之类的话,听见初见面的蕾蕾妈也这般说,耍赖似的把小脑袋往邹蕾蕾怀里钻着,在蕾蕾柔软的胸上又蹭又拱。
邹蕾蕾吃痒,呵呵笑了起来,用手指轻轻梳理着小朱雀柔顺的鸟羽。
易天行却是脸色铁青,心想老子还没碰到过的地方,这鸟儿子倒抢了先,真是失算啊。
第三卷 围城 第三章 问星空
夜已深了,邹蕾蕾拒绝了易天行送自己的请求,可以看得出来,她对于如今的易天行还是有些隐隐的害怕。易天行也知道这种事情是强求不来,不能急于求成,自然也不怎么伤心——毕竟邹蕾蕾要求把鸟儿子抱回家玩,这就是极好的兆头。
“今天受了惊吓,真对不住,回去的路上小心一些。”易天行看着面前这个可爱的女孩,不由想到半年前他们二人被薛三儿派的杀手用汽车撞飞的事情,心中一片疼惜。
邹蕾蕾低头良久,然后静静说道:“谢谢你专门回来告诉我这件事情,至少这说明……你是看重我的。只是这件事情,你让我想想……”
“不急不急。”易天行急于表现自己的温良纯仁。
“那我先走了。”
“别抱着它,它现在太沉,放它飞吧,它会跟着你的。”易天行看了一眼正满眼惬意躺在蕾蕾怀里的肥红鸟。
小朱雀咕咕叫了几声,即是表示反对,又是表示无可奈何的接受。
邹蕾蕾欲言又止,最后终于忍不住好奇心问道:“这么大个鸟,是怎么从你身体里钻出来的?”
易天行幸亏没有喝水,不然肯定止不住一口水喷出来。
蕾蕾嘿嘿笑了两声,将朱雀放飞,然后踏上了天蓝色的自行车。
“小朱雀真可爱,就是叫声不好听,像鸡叫。”
这次轮到易天行嘿嘿笑了,半晌后,他看着蕾蕾在夜风里轻轻摇摆的小辫,柔声说道:“想好了就告诉我一声,我知道不容易,所以你怎么做,我都同意。”
蕾蕾正要蹬车的腿僵了一下,安静许久后,她回过头来,澄净的眼神看着自己一直放在心里最温柔地方的男子:“如果我决定了,我会来告诉你……”
小姑娘说话显得有些客气生分,少年郎有点儿黯然。
……
……
看着那辆天蓝色的自行车在夜色下的高阳棚户区里渐行渐远,易天行心头忽然一阵疏朗,就像久雨的天空忽然放晴,从天上重重遮蔽的云层中漏下一道天火,照拂在心头。
小朱雀和他一样,都有金刚不坏的身体,都有吐火的本事,有它跟着邹蕾蕾,易天行并不担心女孩的安全问题。而今天这一次摊牌,似乎得到了一个不错的结果,这让一直沉沉压在易天行心头的两块大石去了一块,不由感到无比轻松,也更加坚定了他搬去另一块石头的把握。
古老太爷还是住在那幢临江背山的好风水宅子里。易天行借着夜色,从后山向下滑去,速度很快,声音却很轻,偶尔碰见狰狞的石尖想划伤自己,他反而会比较快意地借此稳定一下身形。
宅子四周全是青树,纵使在寒冷的冬日里,树叶也没有落光,绿色仍旧残留着,拱卫着这片安静异常的庄园。
易天行滑到了庄园的后墙,手指微微用力,在水泥墙上硬生生钻出一个洞来,然后慢慢地向上爬着。墙上是一片铁丝网,应该是高压电,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体能不能抵抗得住,毕竟当年自残的时节,也没有胆大到和电老虎开玩笑,于是他微微伏低身体,锐利无比的目光在庄园里淡淡扫过,不出意外地发现角落里有些汉子在巡逻。
天上浮云只有可怜的几络,不可能指望他们将月光遮住。
易天行暗吸一口气,眼角余光注意着那些大汉的动静,好不容易等到几个大汉的眼角同时离开自己所在的方位,深深插入墙面的手指一勾,脚尖在墙上轻轻一点,整个身体便倒转了起来,在空中划了一个弧线,就像是甩铁锤一样,将自己的身体甩了进去。
甫一落地,在一刹那间,易天行脚尖在墙上一蹬,整个人的身体便像一道轻烟般向前蹿去,到了小洋楼的窗台上,伏低了身子,用那丛灌木挡住自己。
保安们听见似乎有什么东西坠地,警觉无比的他们迅即将目光扫了过来,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从庄园的高墙到洋楼前有二十米的距离,而这二十米全是空旷的地面,没有办法藏人的。他们只是转了个头,这世界上应该没有人能够在他们转头的一瞬间里跑出二十米,于是他们放下心来。
易天行屏住呼吸,开始用皮肤贪婪的吸取空气,像一只觅食前的狸猫般顺着小洋楼向上爬去,任何一处细微的缝隙都可以被他借力,而强悍的肌肉和指力,让这种攀爬显得分外轻灵,在黑夜之中,如果有人能看见某人像在楼房的表面慢慢向上浮去,一定会认为是个幽灵。
从露台的侧边他悄悄地爬了上去,来到了自己曾经挨过一枪的书房门口。他食指轻轻化出一道极纤细的真火之苗,从门缝里伸了进去,火苗与锁钥轻轻一触,金属便抵抗不住这种可怕的高温,瞬间化为铁水,沿着木门向下淌去。
易天行轻轻推门而入,穿过书柜旁的那道内门,悄悄走进了卧室。
卧室里的布置很简单,木制的仿古家俱虽然肯定价格不菲,但看着并不障眼。床上有一位老者正在熟睡,花白的头发在枕头上散乱着,枕头旁边放着一个有些老旧的收音匣子。
易天行轻轻走了过去,就像一个幽灵一般。
他将手指轻轻放在那位老者的颈下,正准备说话,便感觉自己的腋下被一把冰凉的金属抵住了。
“谁?”
卧室里灯光亮了起来,好在并不如何刺眼。
古老太爷缓缓转过头来,手里握着一把手枪,就是曾经喂过易天行一颗子弹的银白色勃朗宁。老太爷看见潜到自己床边的年青人,愣了一愣,似乎没有想到是他。
“你知道这把枪打我不死。”易天行的食指还是放在古老太爷的颈下,“而我随时可以杀死你。”
“你这是在做什么?”古老太爷脸上的皱纹像包子上的十八个褶,但语气还是非常冷静。
“向你问些事情。”
“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在这种情况下问我。”
“因为我不敢确定,除非生命受到危胁的情况下,你还会在什么情况下说实话。”易天行微微笑着。
“把指头移开。”古老太爷也笑了,“你要知道外面有很多把枪对着你,这可不是我手上这女人和老人用的花哨玩意。”
这句话一出,卧室的门被人推开了,窗外、栏边,都出现了很多人,手上都拿着火力极猛的家伙对着易天行。
古二一直在家,这个时候也穿着睡衣,扛着霰弹枪冲了进来,他看见是易天行,也是愣了。
“你不在省城,怎么回来了?”古老太爷收回了枪。
易天行也收回了手指。
“出去吧,是三少爷。”古老太爷对手下吩咐道。
除了古二有些犹豫,其余的手下应了声便齐唰唰地退了下去,一时间,卧室里又只剩下这一个老狐狸和一只嫩狐狸。
“你怎么知道我进来的?”易天行从床边的茶几上给自己倒了杯水喝。
“门响了。”古老太爷开始穿棉睡衣,准备起床,“我老了,容易惊醒,再说枕边就有个报警的装置。”
易天行这才知道是门口锁钥融化的铁水落地的声音惊醒了这位老狐狸,想到那么轻微的声音也能惊醒他,不由感到了一丝佩服,同时想到这老头子自从执掌省城黑帮以后,只怕日日过的就是这种风吹草动的日子,不免又多了一分同情。
他走上前去,帮古老太爷把睡衣的带子系好,又倒了一杯温水给他,然后在床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古老太爷喝了口水,坐在床上开始发问:“说吧,怎么忽然回来了?”
“你难道不知道我回县城?”易天行的唇角露出一丝讥讽,他才不信袁野没有通知他。
古老太爷呵呵笑了一声:“只以为你回县城看小女朋友,哪里知道你会半夜进来给我老家伙惊喜。”
“说吧。”
“说吧。”
两个人一先一后说出同样的两个字。
“说说你为什么回来。”
“我回来是想问你,这些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易天行坐在沙发上跷起二郎腿。
古老太爷沉默了一会儿:“你这时候就不怕我说假话?”
易天行微笑道:“在生命与真相之间选择一个。”他很诚恳地说道:“真相只有一个,我以爷爷的名义发誓。”
古老太爷侧侧头,颇有些兴致地打量着这个后生,这个让自己把整个家族生意交了出去,却仍然想来整治自己的后生。
“我如此信任你,你有什么话难道不能好好地和我说?”他微笑着,平静如古井的双眼看着少年。
“人,不在生死关头,总是会习惯性地话语中打些埋伏。”易天行耸耸肩。
“你认为你这时候还有能力危胁我?”老狐狸微微笑着,唇角露出狡黠的笑容,“刚才你若不把手指挪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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