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记
“不怎么样。”易天行耸耸肩,望着他平静说道:“也不怕告诉你,我们根本就不是一个层次上的存在,不要再想着找我麻烦了,不然你会活的很辛苦。”
虽然他淡淡地说着,但薛三儿却在断指后的这些年里,第一次隐隐感觉到了一丝害怕,面上却摆出一副狞不畏死的大糊涂模样,淡淡道:“出来混的,还怕什么?”
“既然什么都不怕,你认个输又如何?”
“输什么都行,做光棍的,最不能输的就是面子。”
易天行微笑看着这个油盐不进的流氓头子,忽然牵起了他的右手,轻轻用手指捏着他剩下的三根手指关节,静静道:“别撑了,不然我直接废了你的手指头。”
听着手指处发出的吱吱声音,就像是老鼠在铁棒下挣扎一样,薛三儿脸色微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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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别动手。”薛三儿无力地喊着。在面馆外等着的流氓们看见二人走出门外,正准备冲上来,听到这声喊,马上放下了手中的家伙。不是听老大话那么简单,而是实在被易天行刚才斫手而不断,空手留掌影的本事吓惨了。
“就此别过。”易天行学着大侠口吻笑着说道。
“你是……”薛三儿眼中露出一丝疑惑。
“我是少林寺俗家第二十六代传人,金钟罩铁布衫也有几分火候了。”易天行平静说着,心里却在偷笑,“你们不是练武人,我也不想与你作对,今后大路朝天,各走自己那半边吧。”
……
……
看着这个不起眼模样的高中生越走越远,薛三儿的手下们围拢了过来,却是一片死寂般的沉默,显然是余悸未消。
好半天后有一个说道:“原来是个练家子,难怪这么厉害。”
薛三儿用自己残存的三根手指梳了一下散开的油头滑发,笑了起来,眼晴里却闪过一丝恶毒,手放了下来,轻轻揉着还有些生痛的咽喉说道:“如果练过功夫就顶用的话,义和团就不会被八国联军灭了。”
第一卷 县城 第十六章 我们要住大房子
虽然易天行一直认为自己的超能力大概等同于一部钛合金的录音机,摔不烂,还能把听到的东西全记下,只是这样罢了。所以对自己的智商向来没有超出想象的期盼。
但事实上,看了那么些杂书,还把这些杂书都记在脑子里的人,想笨也笨不到哪儿去。你试着翻翻中国近代文学史,像茅盾某某之流,都是能背红楼梦的大牛人。由此可见这书读的多了,人的智力自然也就上去了。
易天行虽然对这种判断持不可知的怀疑论,但这并不影响他清晰地判断出薛三儿一伙人不会善罢干休,肯定还会想什么后着儿来对付自己。
毕竟他从小拣垃圾,混迹的就是属于社会最底层那块儿,要对这些黑道人物的想法没点儿了解,也说不过去。流氓好的就是面子,靠的往往也就是面子。在红油面馆那档子事儿,易天行可以说把薛三儿的面子都扫光了,如果他将来不想着把场子找回来,只怕白痴的屁股也不会相信。
他也想过是不是得做点儿什么来应付这件事情。毕竟强悍如他,偏偏是个怕麻烦的主儿。若让一个人天天被一群蚊子围着,您也得烦不是?
可这一个星期他顾不上忙这事儿,因为有太多的事情占了他的时间。
有什么事情会比被蚊子围着更可怕?那就是被恋爱中的女人拖着。
……
……
悟空:大家看到啦?这个家伙没事就长篇大论婆婆妈妈叽叽歪歪,就好象整天有一只苍蝇,嗡……对不起,不是一只,是一堆苍蝇围着你呀,嗡…嗡…嗡…嗡…飞到你的耳朵里面。救命啊!救命啊!
(悟空倒地翻滚,异常痛苦。)
……
……
日后在省城的放映厅里看大话西游的时候,易天行像是一只纵情泪流的猴子,坐在他旁边的邹蕾蕾像观音姐姐一样地安慰他,却不知道他是为什么而哭。
不过易天行比孙猴子幸福多了,因为对着的不是同性唐僧,而是娇俏可人的蕾蕾。虽然嘴有些碎,而且经常监督他的卫生工作,包括衣领和耳后那块地方,但……毕竟是蕾蕾啊。
在午后的阳光下,易天行笑呵呵地想着,脑子里在天马行空,耳朵却在监听着身后的声音,一听着身后传来细细碎碎地脚步声,他赶紧咳了一声,露出最温和的笑容,回头说道:“会开完啦?”
“是啊。”邹蕾蕾微笑着,像一朵将开的花儿,“你等久了吧?”
“不久。”易天行的眼睛在烈日下仍然炯炯放光。
“累不累?”
“不累。”
“今天带我去你家好不好?”
“不好。”
邹蕾蕾无辜的脸上又开始准备画上带雨梨花。
易天行更加无辜,带着哭腔说道:“蕾蕾同学,老用这招会审美疲劳的。”
邹蕾蕾卟哧一笑,轻轻捶了一下他的肩头,假嗔问道:“为什么总不肯带我去看你住的地方?”
“嗯……”易天行想了想,斟酌了一下,说道:“按老钱的话推展开来。你喜欢吃鸡蛋,没必要去认识母鸡,那就更没必要去参观鸡窝吧?”
“去死。”邹蕾蕾这句话回的毫不含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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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蕾蕾是一个很倔犟,很执着,很可爱,很善良,当然也是在人面前很温婉,在易天行面前很凶悍的六很女菩萨。这天放了学,暮黑时分,她和易天行在胜利三路口子上分手之后,她把自行车停在了拐弯处,过了阵子,看见易天行骑着那辆破落的自行车往江边走了,才把自行车推了出来,脸上露出了狡黠的笑容。
她悄悄地跟了上去。
江边有一大片的棚户区,是县城里面最破烂的地方,邹蕾蕾对这一带是陌生中带着一丝熟悉,她小时候也是随父母住在这里的。
街道上没有点灯,路很窄,到处堆着破烂家什,她睁着大眼睛,此时终于迷路了。
她轻轻挠挠额角,他的那个挂在嘴边的小黑屋到底是什么模样呢?
这时候她发现离民居群远远的地方,有一颗小黄豆似的灯光,似乎在召唤着她。
于是她慢慢走了过去。
那间小屋子外面堆的全是破烂,一股令人难以忍受的臭味四处飘着,丝丝灯光从那间屋子难以闭合的木门间透了出来。
她举手想要敲门,却抑不住一丝好奇心从门缝处偷偷看进去。
门却忽然开了。
易天行回来后便准备穿上“工作服”去共和村刨垃圾,远远便听见有人过来了,也没注意,后来发现那人竟到了自己小黑屋的门前,还怀疑是薛三儿的人来找麻烦,于是一下把门拉开。不料一开门却看见是她像个小偷一样半蹲在门口,一下呆了,忽然醒过神来:“不是让你别来吗?”语气中透出一丝严厉。
蕾蕾一愣,旋即强自笑了一下,“不请我进去坐坐。”
易天行回头望着自己狼狈不堪的屋内,面上露出一丝尴尬:“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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蕾蕾就坐在他的床上,易天行怕自己的被褥弄脏了她那条黄色的裙子,赶紧拿出自己平时上学穿的干净衣服垫在了下面。
看着她的眼光在自己屋内的乱七八糟事物上扫过,易天行心中一阵慌乱,讷讷道:“叫你别来,我都没空收拾。”
邹蕾蕾卟哧一笑道:“就你这间屋子还能怎么收拾?”伸手按了按床垫,发现下面垫的是干草,心头一酸,眼圈便红了起来:“你过的真苦。”
“还成。”易天行尴尬地挠挠头。
他确实不希望邹蕾蕾到小黑屋来——少年男子天然而生的自尊不允许他将自己最不堪的一面,暴露在自己喜欢的女子面前。
他想过很多次和邹蕾蕾的将来,甚至有时候会幻想着当很多年以后,自己大学毕业了,发了财,在省城买了套三室一厅的房子,然后和蕾蕾结婚,把胖婶和邹老师都扫到省城去。也偶尔会想像着,到时候衣锦还乡,可以海阔天空地把蕾蕾领到这间小黑屋来,满怀深情地告诉她:“这就是以前我住的地方。”
那叫一个美。
他可以接受幸福之后回味苦难,却很害怕把苦难摆放在幸福的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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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蕾蕾略有些难受,轻轻拉着他的手,却说不出什么话来。
易天行微笑,也不知如何言语。
昏暗的灯光照着两个年青人的身影。
不知过了多久。
蕾蕾眼里带着泪花,笑着说道:“以后我们住大房子。”
“嗯!”易天行用力地点点头。
“以后发财了,咱们不拣垃圾,专使唤人拣垃圾。”蕾蕾微笑着,满脸鼓励地看着他。
“嗯。”易天行再用力点头,“咱们开个垃圾场,还给每个拣垃圾的家伙,盖宿舍。”
邹蕾蕾轻轻靠在他的肩头,忽然鼻翼抽动一下,卟哧一声笑出声来:“别忘了宿舍里面要有洗澡的地方,不然……”
她看着易天行黑宝石一般的眼瞳,慢慢说道:“不然会臭的。”接着在他额上亲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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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温柔地照亮邻家的屋顶和遥远的江畔沙地。在高阳县棚户区的狭窄街头,易天行骑着蕾蕾那辆二四的天蓝自行车,蕾蕾坐在他的身后,双手环抱着他的腰,脸靠在他的背上,轻轻哼唱着,忽然像想起了什么,轻声说道。
“不要见怪,不要见外。”这是路遥那本小说里田晓霞在工地上给孙少平送来床单时说的话。
“不准当田晓霞。”
“我喜欢平凡的世界。”
“不吉利。”
“老封建。”
“至少不用给我送床单,我那条才买两年。”
“就送就送,明天就给你拿过来。”蕾蕾赌气道。
易天行喜欢这种赌气,哈哈大笑,撒欢地蹬着自行车,在月光下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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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浸在美丽月光中的两个人没有注意到,在街角处有一辆挂着四川车牌的长安小货车,此时正以让人惊怖的速度向这边冲了过来,黑黑夜里,雪白的大灯耀的人心发慌。
轰地一声巨响,那辆可爱的二四天蓝自行车被撞到了天上,扭曲的车架在夜空中划出一道痕迹,像极了——夜空的伤痕。月亮似乎都不忍看见这么残忍的事情,悄悄地躲进了云层后面。
第一卷 县城 第十七章 肇事逃逸者死
长安小货车的油门像一头绝望的野兽般轰鸣着,发动机在怠速的情况下仍然像破风厢一般响个不停,在这月夜里奏着血腥的破车破声。车大灯雪白的灯光照在路边,随着油门的轰鸣轻轻抖动,像是映照在水幕上的灯光一般美丽。
灯光照着的地方,有一对青年男女躺在地上,没有动弹,不知生死。
长安小货车驾驶室里坐着两个人,司机位上那个用有些抖动的手指取下自己唇边的香烟,对旁边那个说道:“你看这两个人死了没有?”
“不知道,希望死了。”旁边那个人黑黑瘦瘦的,脸上满是紧张之色。
司机狠狠地拔了一口香烟,把烟狠狠地喷在面前快要碎落的挡风玻璃上,从夹板上取了一只黑黑的手枪,转手递给旁边那个黑瘦个头的人,“三爷说了,这个学生一定要死,你去补几枪。”
“不用了吧。”那黑瘦个儿颤抖着声音说:“这么快的速度撞上去,挡风玻璃都快烂了,哪还能有命?”
“快去。”那司机命令道。那黑瘦个儿抖着手掌接过手枪,哭丧着脸说:“三爷要我们办事儿,可没说要动枪啊。”
司机看他胆小,吞了一口唾沫,艰难说道:“一个后生就这么死了,不过我们不做,三爷也不会给我们好果子。”
“要不干脆别动枪,动枪可就是大案了,公安一定会死查的。如果就这么撞死了,顶多算一个交通意外。”黑瘦个儿问道。
“那三爷那里怎么交待?他把枪交到我们手上,说准了一定要打脑袋打三枪的。”司机为难说道。
“别管。”黑瘦个儿睁着血红的眼,“咱们把枪拿着回四川,到时候咱们县城谁还敢和我们斗?”
司机高兴地点点头,唇角露出一丝狞笑,“对,以后再也不用看薛三儿眼色了。”
黑瘦个儿又问:“那这两个学生怎么办?”
“应该死了吧。”
“如果没死透怎么办?”
“那压过去!”司机恶狠狠地说道,然后脚尖轻轻点点油门,左脚离了离合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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