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传记
一日听到传闻,那个迦毗罗卫国王子化成的佛释迦牟尼来到了澜陀罗参禅,出于好奇我便前去拜访。没想到等我到达的时候门口已经聚集起了一大堆邪魔鬼怪,难道它们也是来听佛讲禅理的吗?我悄悄的站在人群后面,魔鬼们嘈杂的叫嚣着,四处施放毒物把大门口弄的乌烟瘴气,要是在平时我早就动手处理他们了,虽然是女子身,但是骨子里却继承了湿婆神骁勇善战的本性。可是这次我不会那样做,听说佛是法力无边的,我必须亲眼见到才会相信。
没过多久,紧闭的屋门敞开了,一阵响亮的佛号传出,耀眼的金光从屋里照射向四面八方,朵朵碗口大的金莲随金光旋转着飘出来,所到之处一切妖魔皆灰飞烟灭。金光照射到我身上,一阵刺目的眩晕,我施法护身,心中不禁恼怒起来,放出数条毒蛇射入屋内,毒蛇一触到金光纷纷化为青烟,我又放出乌云遮住金光,乌云遇到莲花便纷纷化雨。斗了一阵,我终于渐渐不支,眼看被金光压住动弹不得,忽然间金光散去,佛祖釋迦牟尼出现在我面前。佛祖法相端庄慈祥,那一双法眼注视着我,顿时穿透了我的灵魂,我没有开口佛祖已知我的悲苦,他问我是否愿意跟随他左右做个护法,我叩拜行礼说我愿意。
于是我告别了美丽的澜陀罗,离开了梵天。作为护法战神,佛祖收去了我一直引以为傲的美丽容颜,换上一副赤发青额的凶恶相貌,拿起三叉天杖,骑上能腾云飞行的黄骡,从此以后我不再叫玛拉,三界诸神,八部诸天,凡尘间所有生灵都叫我吉祥天。
当上了护法的我,过着与以前决然不同的生活,我终日骑着黄骡飞行于三界之外,与各色各样的妖魔作战,以天下无双的武力捍卫佛法。我颈上佩着惨白的骨环,手里捧着用敌人的头颅做成的血碗。对于迷途知返的灵魂,我不是念颂经文而是用汪洋血海去超度他们,在很多人眼里,我便是死亡的代名词。这样的日子过了多久我自己都不记得,我几乎已经忘记了自己曾经的样子。
有一次我与称霸西方的魔王作战,寡不敌众受到了重创,从昏迷中醒来的时候看见自己伏在佛祖脚边,我请求佛祖的降罪,佛祖却派我前往雪域高原喜马拉雅,告诉我一位新的圣人即将诞生在那里,要我去守护他,帮助他,使他带领那里的教民脱离苦海。
我感激佛祖的宽容与仁慈,马不停蹄的赶去了那里。谁知中途遇上喜马拉雅女神和捻青唐古拉大神在打架,虽然他们不在我佛的教化之内,但他们都是藏域本土的大神,在本土有非一般崇高的威信,既然要在他们的地头办事那还是小心对待不要招惹为好,于是我费了好些事,绕了一个大圈子才避开他们。等赶到圣人的出生地香笆拉的时候,圣人早已经出生好久了。
我在仁钦朋圣山下的一个小村子里找到了这个背负了雪域百万教民希望的孩子,(这么形容不知道是赞美这孩子的尊贵还是替他感到悲哀)那是时他已经有七八岁的模样,父亲早年去世,与母亲和祖母住在一起,他有黑黑的皮肤和大大的眼睛,顽皮淘气一如当地的寻常孩子,看来等到这小家伙成为新圣人还得有好一段日子。我在山脚下弄了间小屋子住下来,在人间办事必须遵循人间的规则,我甚至考虑弄点营生来做做。
就这样,我在镇上开了一间小小的酒庐,守护着孩子过起了平静的日子。说也奇怪,已经习惯了打打杀杀那么多年,忽然改变,竟也是那么快就适应了。
香笆拉是个美丽的地方,身处喜马拉雅雪山脚下,却也能四季如春花草不断,完全无愧于雪域仙境的美名。只是人烟稀少了些,每年十月里山外的大雪便把进山的路封了,待到来年四五月间方能恢复,因此山里的居民很少出去,山外的人也绝少进来。虽说这里是我佛门几位圣人的诞生地,但这里的人们还是以信奉本土教派的居多,他们的僧侣六根不净不受斋戒,可饮酒食荤,也可取妻生子,甚至一个教派的上层领导者们都是由父子叔侄的血缘关系组成。
“这里是喜马拉雅女神的脚下,你的佛祖管不了这里的事情,你还是回家去吧!”每每我在自个屋里做功课祈祷佛祖的光辉早日普照这里的大地的时候,仁钦朋山神就会跑来取笑我。我则瞪着他放大声音颂念梵语经文,他听不懂梵文,还以为我在念咒做法,就吓的赶紧溜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日复一日像个凡人一样的生活,几乎忘记了自己是谁,新圣人长大了,依然未看出任何宿命的迹象,只是有一点――他长的越发英俊了。修长的身材,俊美的五官,还有那种与日俱增的摄人心魄的风采,使得他在那一干众生里显得格外独特引人注目。我与他有为数不多的几次接触,知道他在部落头人家里做事,头人的女儿喜欢着他,生活很快乐,当然在他眼里,我是一个买酒的老女人。
这样的日子过了六七年,几千年来我纵横三界从来没在哪里停留过这么久,有时候我不禁会想起自己在天界的领域是否有人照看,那些在血海里沉浮的灵魂是否会被及时超度,偶尔我会感觉自己不是在执行任务而是被流放了,这样的念头存在只是一瞬间,我不可以对佛祖怀有疑问。
在第七年的冬天劫难终于来了,在当地一年一度庆祝丰收的望果节上,来了一群来自北方苦寒之地的蒙古人。他们的民族是一些靠游牧打猎为生凶猛彪悍不应我佛教化的野蛮人,他们的王想统治雪域,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新圣人的降生,于是派杀手来到香笆拉制造混乱,趁机刺杀新圣人,妄图把雪域未来的希望扼杀在萌芽状态。我自然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于是我跟他们打了起来,其中我忽视了一点问题:我自皈依佛教以来,自身的全部力量就来自于民众对佛的信仰,这里正是我佛正教信仰薄弱的地方,因而我的力量也跟着有所衰减,就如同上次在西方与魔王一战失败的原因一样,我只有在自己的领域里才能战无不胜所向披靡。这个道理我明白的有点晚了,虽然最后我拼了一命保护住了新圣人的安全,消灭了蒙古的杀手,但自己也中了蒙古巫师的法术受了伤。更加糟糕的是这一下引发了我先前未复原的旧伤,我一口气带着新圣人离开了香笆拉飞过了雪山,然后就昏死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看见星斗满头,发觉自己躺在纳木措湖边,他坐在我身边不远处,我走近发现他已经坐着睡着了,因奔波而疲惫的脸上挂着一丝悲伤,大概是为了死于蒙古人之手的母亲和祖母。我感觉身上的伤没有那么难受了,于是坐下来运转体内周天,发觉体内已经有一股神力在帮助我疗伤。我顿时明白了自己躺在这里的原因,是纳木措女神帮助了我们,我起身走到湖边向住在深深湖底的纳木措女神致以诚挚的谢意,松绿石般的湖水泛起微澜,是女神在默默向我答礼。在我教陷入众人窥视地位的这个危机时刻,她还能不顾身份与教派隔阂对我施以援手,我心底不由对这个小小的地方神灵充满了崇敬。
东方升起第一缕阳光,是该启程赶路的时候了,我告别圣湖女神,低头,澄清的湖水中映出一张美丽非凡的脸,那是数千年前属于玛拉的美貌,怎么回到了吉祥天的身上?!我呆住了,半晌才茫然的站起来,转过身正迎上他醒来的目光。
既然新圣人的身份已经暴露了,那么最安全的办法就是尽快跟藏域佛教的中心――拉萨城里的布达拉宫取得联系,可是拉萨城距离这里很远很远,我又因为受伤暂时无法运用神力,于是我们决定先徒步走到最近的佛教寺庙寻求庇护。
在途中,我向他解释了一切,出乎我意料的,待我说完他的身份和宿命后他的表情很淡漠,只是略点一点头,转而把眼睛望向苍茫的远山,那眼神虚缈淡漠。我也不禁有些戚然,问他是否在为亲人的死难过,又或者是怨恨宿命的安排?他轻轻的摇头
其实我自出生起就感觉的到自己终究不能有常人一样的生活,现在一切果然如此,那么以后世间的悲喜再也与我无关,想想倒也安心了。
我吃惊的看着这个年轻的圣人,原来他的内心早已觉醒,倒是我这个守护者从未真正了解过。他看着我的表情,转而又笑笑:我倒是一直不知道你在默默保护着我,真是难为你了,把如此美丽的容貌换做那么苍老。我不是的…我想澄清一下,但他已转身离去。
蒙古王的刺杀行动受挫之后似乎偃旗息鼓了,我们一路上并未遭到任何袭击,也幸亏如此,不然以我虚弱的身体未必能护的了他周全。在经过一座本教寺院的时候,我们目睹了一次求雨仪式,顺手救下了一个在仪式上要被当做祭品杀死的少女。我感到不可思议的是,这些异教民的求雨祭祀竟然不是向雨神祈祷而是向旱魔进贡,不敬神却敬鬼,真是邪教。被我们救下的少女名叫卓玛,是这一地区的圣女,自幼被选出来专门侍奉神灵,救下她以后她就一直跟着我们,赶也赶不走。
我生来就是要为神献身的,你们救了我,就等于我叛了教,让我跟着你们吧,我可以做你们的奴仆
她这样说,最终他同意了。一路上卓玛很细心的服侍照顾着新圣人,真的像奴仆一样,我看得出她很喜欢他。从上次以后,我不再把新圣人看作是小孩子了,他越来越接近宿命中所注定的样子,我逐渐开始正视他,尊重他的决定,我知道他很快将会成为整个雪域高原百万民众的领袖。
几经辗转,我们终于到达了距拉萨城不足百里旺波日山上的甘丹寺,而布达拉宫也派了使者确认了新圣人为活佛转世,准备择吉日举行仪式。甘丹寺是藏地正教最古老的三座寺庙之一,地位上仅次于布达拉宫,新圣人会在这里受戒、拜师,开始他佛门修行的历程。新圣人抛却了以前的俗家姓名,由他的上师――五世班禅为他取法名:仓央嘉措。我和卓玛自然不能随他入寺,我们住在山下的农家。随着入宫的日子临近,我越来越少见到他,他要忙着学习礼仪、佛法,接见、认识藏域教门中的所有上层人物。一切进行的比较顺利,等到布达拉宫坐床大典行过之后我的任务就算完成了。卓玛总是在偷偷流泪,我无奈,凡人的感情就像飞蛾扑火,明知会在痛苦中毁灭却还是勇敢而执着。
十月里,入宫的日子到了,那场面宏大的不亚于天界的朝觐大礼,在悠悠号角和阵阵法伦声中,两队雪白的牦牛头上缠绕着鲜红的经幡在前面开道,他穿着黄色氆氇大袍身披哈达手持法杖端坐在宽大的莲花宝座之上,由教徒们抬着向前行进,无数藏民磕长头匍匐在通往拉萨城的大道两旁。我站在人群外默默的看,剃去了乌黑头发,他的面容依旧俊美非凡,目光悠远的望着前方并不看一眼在地上的人群,表情平和淡然,真的像一尊神灵,我想起了他的话,轻轻叨念
此后世间的一切悲喜都与你无关了,身后传来了卓玛嘶哑的哭声。
我没有回去向佛祖复命,因为我隐约觉得自己的使命还没有完成,我和卓玛在拉萨城里租下一间小铺,依旧买酒。拉萨是藏域宗教的圣地,也是最繁华的城市,有热闹的八廊街,有贵族人家高大的宫殿门楼,有穿着五彩氆氇的美丽少女,还有每日我一推开门就能望见的,玛布日山上的布达拉宫。坐床大典那天,全城的人都云集在白宫的广场上,我没有去观礼,因为知道即使去了,在那样的人海中我们也无法看见彼此。
转眼就入了冬,高原上的冬天是漫长寒冷的,不知道生长在温暖的香笆拉的仓央嘉措能否适应,卓玛早就赶着为他做了冬衣,并再三请求我进宫送给他,反正我也正打算去看看他入宫后的生活,就答应了。籍着拉萨的佛门浩然圣气我的法力早已恢复到最初的强大,轻松的潜入宫中,守卫布达拉宫的神灵并不能阻挡到我。我一路通畅来到他休息起居的西日光阁,他正在秉烛夜读,我默默的站在他身侧看着他。仅仅月余未见,他的眉宇间充斥的是悲凉,眼神中布满了忧伤,这还是那个宣称不再把世间的悲喜放在心上的人么?一个沙弥打扮的少年僧人叩门入内,想必是服侍他起居的仆从
上师,第司大人在东日阁等候您,少年僧人轻轻的说。告诉他我已经休息了,他头也不回。可是,第司大人他…行了不用说了,他摆了摆手,用无奈的语气像是自语的说,我虽空为担这教主之名,但休息的权力总还是有的,你下去罢。
小沙弥退下后,仓央嘉措也不再看书,而是起身负手立在窗前,西日阁的居室面东而建,从窗口望去,看得见山下拉萨城的灯火,他长久的伫立默默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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