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如玉剑如虹
又斗了四、五招,陆华枫心道:“须得速战速决,不能再拖了。”左手划了半个圆弧,长剑斜刺。玄衣人见他剑势飘忽不定,招数古怪诡异,心中一凛,他不敢招架,身子凌空跃起,眼见剑尖就要从足底滑过,刚想松口气,对方却蓦然向上撩向他足底。他急忙向后倒翻而出,陆华枫的长剑却如形随形追了过来,身法之快实属罕见。玄衣人吃惊非小,腰一拧向左跃出。谁知他脚尚未落地,陆华枫的剑尖已指到胁间。玄衣人大骇,陆华枫的武功实在超出他想象,他接连几次都未能化解对方这一剑,现在他人在半空,上不能上,避不能避,眼看就要横尸剑下。
“铛”地一声,陆华枫的长剑被斜刺里飞来的一枚石子震了开去。那玄衣人趁机跃开。
树丛后走出来四个人。
陆千里满面怒容,陆雨亭就跟在他身后,旁边还有两个陌生中年人。
陆华枫只觉一颗心沉了下去,暗道:“糟了!”他垂下头,道:“爹爹!”
陆千里“哼”了一声。
旁边的一个中年人道:“陆三公子剑法精妙,不愧是天龙教主段天魔的高足!”他这句话似是称赞,语气里却充满了轻蔑与不屑。
另一中年人道:“陆先生,现在你亲眼看到,总该相信于某所言不假吧?”
陆千里没有说话,目光如剑,从陆华枫脸上扫过,淡淡地道:“你来。”
陆家堡的大厅灯火辉煌,里面却只有七个人,显得空荡荡的。
那两个中年人一个叫于景,是华山派的掌门;另一个叫黄一飞,是他的师弟。跟陆华枫交手的两个蒙面人也是他们的师弟。
陆华枫垂首而立,心中忐忑不安。
陆千里盯着他,过了良久,道:“枫儿,你的武功到底是跟谁学的?”
陆华枫犹豫了一下,道:“是紫竹隐士。”
于景冷笑道:“什么紫竹隐士,分明是段天魔!”
陆千里道:“于大侠和黄先生说你的师父是天龙教教主段恨天,是不是?”他声音平和,却有种说不出的威严。
陆华枫吓了一跳,急忙道:“不是的。”
段恨天是恶名昭著的大魔头,被称为“天魔”,陆千里一向与他势同水火,如果陆华枫的师父是他,那只怕不是挨一顿骂、罚两天跪就能算了的事了。
陆雨亭道:“我相信阿枫说得是实话。”
于景冷笑道:“如此说来陆大公子是认为咱们在诬蔑令弟了?”
陆雨亭道:“不敢,在下认为这之间可能有什么误会。”
于景道:“陆先生方才自己也看见了,令郎所用的身法正是段恨天的‘移形换影’,相信这点陆先生也很清楚。”
陆千里眉头一皱,沉声道:“枫儿,你再说一遍,你师父到底是谁?”
陆华枫大声道:“我师父是有道高士,决不是段恨天!”
黄一飞冷冷地道:“还在狡辩!”
陆华枫见父亲神色竟有七、八分相信,不觉心头发冷,上前一步,道:“爹,难道您真的相信他们?”
陆千里沉呤不语。
陆华枫心里一酸,大声道:“好!我去找师父,他会证明我没有说谎!”说着转身奔出。
黄一飞正想阻拦,于景伸手制止了他,淡淡地道:“陆先生自然会给我们一个交待的。”
陆雨亭冷冷地道:“如果于大侠弄错了,那又该当如何?”
陆千里喝道:“亭儿!”
于景道:“如果我所言有假,愿受陆先生任何责罚!”
陆华枫奔出大厅,周冲正站在门口,问道:“你要去哪?”他也不答,奔到马棚牵出自己的白马,一跃上马,扬手就是一鞭,白马一声长嘶,纵蹄冲出大门。守门的堡丁莫名其妙,不知三公子今日为何如此举动。周冲在后面大叫道:“喂!你要去哪?”追到门口,长街上早没了陆华枫的人影。
天色过午,陆华枫来到一个小镇。飞驰了半夜加半日,白马已是满身大汗了。
一阵阵饭菜的香气随风飘来,他忽然想起自己从昨晚起还没吃过东西。再看白马,也是十分疲倦的样子,心想:“我可以不吃,马儿却不能不喂。”
找了个饭馆,吩咐伙计好生喂饮白马,自己要了一碗米饭两样小菜。
却听有人笑道:“真是人生何处不逢君,久违了,陆三公子。”
他抬起头,只见来人锦衣华服,面目清秀,正是花惜玉。
陆华枫道:“怎么又是你?你胆子不小啊。”
花惜玉笑嘻嘻地道:“你胆子也不小啊,身为陆家堡的三公子居然敢拜段教主为师,在下佩服至极。”
陆华枫眉头一皱,道:“你说什么?”
花惜玉道:“你先别发火,听我说完。前些天,我曾跟于景他们同住一家客栈,要知道以我的轻功偷听别人几句话还不算太难。”
陆华枫道:“你听见了什么?”
花惜玉道:“正好听见他们在说你的秘密。前两个月于景的同胞弟弟被天龙教巡察右使莫仲南给打死了,他正恨得牙庠庠的,偏偏被他知道你是段教主的徒弟,他惹不起天龙教,只好找陆堡主告状了。”
陆华枫皱眉道:“我师父不是段恨天。”
花惜玉道:“令尊只怕不相信吧?”
陆华枫道:“你怎么知道?难道你也偷听了?”
花惜玉摇手道:“陆家堡高手如云,我可不敢捅马蜂窝。我只是猜测的。如果令尊相信你,你何必连夜奔波?”
陆华枫冷冷地道:“现在我心情很不好,你最好走得远远的,别让我看见。”
花惜玉道:“好好,我不说了,我走。”他叹着气,小声道:“中了人家的圈套还不知道。”
陆华枫心烦意乱,再也没有胃口吃,随手向怀中一掏,谁知出来匆忙,竟没带银子,所幸尚有几颗作饰物用的珍珠,当下取出一颗置于桌上,径行出门去了。
正文 九 流落江湖
两天后的黄昏,陆华枫到了大孤山下。这就是他师父的隐居之地了。
他松开缰绳,让马儿自去寻找青草,自己顺着小路向山上走去。
这两天来,他日思夜想,虽然不相信师父是段恨天,但心中却不免有些惴惴不安。
他轻功极佳,山路崎岖险恶,怪石断谷,极难行处便一掠而过,盏茶时分便见一所红墙碧瓦、幽静雅致的小院出现在面前。
推开院门,叫道:“师父!师父!”
房门开处,一个白发白须的老人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个青纱蒙面的女子。
他淡淡的看了陆华枫一眼,道:“你慌慌张张的,出什么事了?”
陆华枫道:“师父,有人说你是段恨天,是不是真的?”
白发老人道:“是谁说的?”
陆华枫道:“是于景。”
白发老人淡淡地道:“这小子的耳朵倒挺长的。不错,我是段恨天。”
他声音不大,陆华枫却觉耳边似响个霹雳,不由后退数步,颤声道:“你说什么?你……你真的是段恨天?为什么你不告诉我?!还说是什么紫竹隐士!”
段恨天冷冷地道:“我没有说我是段恨天,也没有说我不是段恨天,紫竹隐士为什么不能是段恨天?段恨天就是紫竹隐士。”
陆华枫这下真的呆了,他忽然想起了花惜玉的话,自己果然落入了一个圈套,到底是个什么圈套,他现在还不清楚。段恨天利用了他的信任,他只怕就是这个圈套的策划者。
陆华枫又悲又愤,呆了半晌,忽然狂笑道:“我居然做了段天魔的徒弟,这真是做梦都想不到的事!哈哈……”
段恨天“哼”了一声,从他身边走过,径自出门去了。那青纱女子看了他一眼,也跟着走了。
夜色苍茫。
一阵寒风吹来,陆华枫不禁打了个冷颤。
他抬起头,漫天的寒星眨着眼睛,似乎带着一种冷酷的笑意。远处孤山巨大的阴影隐在夜幕里,象一只随时可以跃起噬人的猛兽。
他记不清自己是怎样走下山的。白马不知跑到哪里去了,他没有找,也不想去找。
远处“嘎”的一声尖叫,一只夜鸟飞了起来,象是受了什么惊吓,尖叫着飞向远处。
陆华枫忽然觉得有些冷,下意识的裹紧衣服。风吹树丛发出‘沙沙’地声音,不知为什么,他忽然有些害怕。他自然不是怕妖魅鬼怪,更不怕毒蛇猛兽,他只觉心里发寒,到底怕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
他在路边坐了下来,想认真思考一下,脑中却又一片混乱。
若非亲耳听到师父亲口承认,他无论如何也不相信师父就是天龙教教主,他风趣和蔼,多年来对自己疼爱有加,他怎么也不能把他和天魔段恨天划上等号。
却听耳边有人轻轻地道:“三公子!”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他一跳,他抬起头,这才发现身旁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汉子。他精神恍惚,有人走到近前都没有觉察。
他愣了一下,道:“何堂主,是你呀。”此人是陆家堡刑堂副堂主何威。
何威道:“属下奉堡主之命一路跟随公子到此。”
陆华枫道:“什么事?”
何威犹豫了一下,似乎在考虑如何措辞。
陆华枫道:“你直说好了。”
何威道:“堡主说,三公子既然是天魔的弟子,今后就不必再回陆家堡了,他也没有这个儿子。”
陆华枫心里一痛,半晌无语。
何威取出一个布包,又道:“这是大公子让我交给公子的。”见陆华枫望着远处出神,便轻轻放在他脚边,道:“公子如果没什么吩咐,属下就告退了。”
陆华枫“嗯”了一声,依旧呆望着天边。
何威犹豫了一下,躬身一揖,转身大步而去。
天色阴沉沉的。
陆华枫顺着官道慢慢向前走。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其实他也无处可去。这些天来他就这样漫无目的地走,脑中却是一片空白。
将近中午,却下起了大雪。
他衣衫单薄,寒风吹在脸上有如刀割。他却不觉得冷。比起他心底的伤痛,这又算得了什么呢?
身旁忽然响起一声马嘶,一个少女的声音叫道:“枫哥!”接着一个温软的身子已扑进怀中,道:“可算找到你了!”
他愣了一下,定睛看去,正是玉星儿。
玉星儿喜极而泣,道:“我找了这许多天,今天终于见到你了!”
陆华枫叹了口气,道:“你还找我干什么?”
玉星儿道:“我是你未婚妻子,当然要跟着你。”
陆华枫只觉头又大了,苦笑道:“我已经不是陆家堡的三公子,现在我只是个流落江湖、居无定所的人。”
玉星儿道:“就算你当乞丐我也跟着你!”她语声虽轻,却说得坚决无比。
陆华枫心中感动,轻轻地道:“星儿,你是个好姑娘,可我不能跟你在一起。”
玉星儿道:“为什么?”
陆华枫叹了口气道:“我心里已有了别人,不能再爱你。”
玉星儿道:“我知道,你爱林师姐。”
陆华枫愣住了,吃吃地道:“你怎么知道的?”
玉星儿道:“你昏迷时一直喊着她的名字。”
陆华枫沉默了。
玉星儿低声道:“前些天我收到林师姐的信,她跟慕容昭定婚了。”
陆华枫心痛如绞,垂首不语。
雪花纷纷扬扬,两人身上都落了厚厚的一层。
玉星儿忽然道:“枫哥,让我们忘了以前的事,重新开始好不好?”
陆华枫摇了摇头,道:“星儿,我不想骗你,我忘不了雪筠,你还是快回家去吧。”
玉星儿咬着嘴唇,努力不让眼泪流出来。她低下头,轻轻地道:“你就算要赶我走,也该请我吃顿饭吧?我从昨天一直没吃过东西。”
这是一个小镇上最好的饭馆了。
陆华枫低头喝着闷酒。玉星儿看着面前的菜,却没动一下筷子。
旁边有三个大汉正在喝酒猜拳,声音甚是吵闹。
一个面目粗豪的大汉道:“大哥,咱们这样做成么?”
一个蓝衣大汉道:“怎么不成?那小子已经被赶出了陆家堡,现在不知有多少人想抓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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