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东异志
待一切就绪之后,两名领头率先开始行动,一般来说,正副两名领头先扮做农夫,一个扛着锄头,一个提着麻袋装,扮作耕田的模样 —— 麻袋里装的是洛阳铲,劈岭派探墓专用的家伙,这东西与铁锨相似,但又不完全相同:它的柄末带有螺纹,可以随意加长,而且铲面是由一整张的半圆镔铁皮卷成,铁皮上事先用刀子刻了好些活动的倒刺儿,就像熊的舌头。
用的时候,先将铲子竖着踹入地里,往下插时,倒刺儿全都顺在铁皮上,一点儿都不费劲,但往出拽的时候,铲子上的倒刺儿就会把土中的碎屑带到地上,铲柄本身有三尺多长,已经能将一般的陵墓探个虚实了;如果觉得深度太浅,还可以等铲柄露出地面只有半尺多时,将备用的铲柄按螺口接驳上去。这样一插一拔,地里的土屑和石子儿就会被挂到半圆形的铲面儿上。要是地里真的埋着死人,带上来的土将会比往常的湿,而且还有一股腥骚味儿,这种味道,领头的只要用鼻子稍微一嗅,就能探出个八九不离十来。当然,领头为了保持鼻子的灵敏要付出一定的代价,酒是铁定不能喝了,而且要戒辛、戒辣,不能吃韭菜、大葱和大蒜,甚至过年吃饺子都不能蘸酱。
在领头确认陵墓方位,并大致估出长宽之后,剩下的就轮到力士和力工上场了:四名力士要先到陵墓的四个角给寝陵‘开苞’ ……”
说到这儿,梦蓉的脸“腾”一下就红了,下意识把头低了下去,燕叔一见,赶紧拧了自己大腿一把:“你瞧我这个老不正经的,一时说得兴起,竟然忘了队伍里还有一个大姑娘呢”,大伙一听哄一声全笑了,梦蓉臊得把头埋得更低。
“不过你们可别误会”,燕叔接着说,“此‘开苞’可不是彼‘开苞’,它也是劈岭派的一句黑话,意思是把墓穴四边的顶梁柱子拆毁,让整个墓室陷下去,就像将花骨朵毁掉一样……”
听到这儿,我不禁有些疑问,便盘问道:“燕叔,这寝陵要是塌了,那墓葬品岂不是全都毁了,他们还挖个什么劲儿呢?”,燕叔听罢点了点头:“的确,墓室一旦塌了,那些瓶瓶罐罐无不化为齑粉,可劈岭派不会在意,因为他们从来就没打算要那些东西,王公大员的墓内,会有数不清的金银陪葬,小官和商贾的寝陵,也有墓主嘴里叼的白玉大钱儿,家境殷实一点儿的,有些身份的人手里还要捧着玉如意,身上穿着金蝉衣,这些都是劈岭派要掠取的东西。至于其他的什么古玩器皿、瓶瓶罐罐一律不拿,有的甚至还要砸毁,不给别人留一丁点儿值钱的物件儿。
正是这种野蛮方法,道上的人普遍鄙视和厌恶劈岭派,及至于后来有很多土匪胡子和农民起义军也冒充劈岭派弟子,打着他们的旗号为所欲为,到处挖人墓穴,暴人先祖。这些人身上都带着极大的匪气,所作所为也比正宗的劈岭派还绝,后世当中最著名的效仿者就当属董卓董仲颖这个逆贼了,这厮本生于西凉,自小便凭着过人的胆气和智谋在羌人堆中树立了领袖地位,后来他受大将军何进之邀,趁乱挟天子以令诸侯,将洛阳城糟蹋得尸横遍野、怨声载道。他喜怒无常,有时候酒喝多了,脑瓜一热,就拍马带领几千人马出洛阳城,残杀百姓,奸淫妇女,为了‘彰显’自己的战功,他还残忍地将男丁的头颅割下,摞在平板车上,待到第二天早上回城游街,并美其名曰‘诛杀叛贼’。洛阳作为几朝古都,城里城外少不了有王公大墓,董卓杀腻了活人,便把兴趣逐渐的转向了死人,洛阳城外的古墓几乎全被他翻了个,鞭男尸、奸女尸、毁陵墓、盗珠宝,几乎全天下最绝户的事儿全让他一个人作遍了,曹操对此愤恨不已,还特意作了一首诗《薤露行》来讥讽董卓,其诗如下:‘贼臣持国柄,杀主死宇京。荡覆帝基业,宗庙以燔丧。播越西迁移,号泣而且行。瞻彼洛城郭,微子为哀伤’。”
→第七十六章 … 曹氏←
说到这里,燕叔顿了一下,梦蓉便接了一句:“这样看来,那曹操倒真有几份男儿气概”
燕叔苦笑了一声:“当时天下人也同你一般想,以为他曹孟德是一个血性男子,只不过他后来他的所作所为彻底颠覆了之前的形象”
“怎么个所作所为法?”,一提起曹孟德,李文昌也来了兴趣追问起来。
“我之前说过,盗墓的世界里有‘穿山’、‘劈岭’、‘发丘’和‘摸金’这四大门派,穿山和劈岭是彼此独立,并且经历了几百年发展才最终形成的,实属非常不易;但发丘和摸金这两个门派却都是由曹孟德在依靠一己之力,在一天之内建立起来的,你说,这还不足以让世人对他刮目相看?”
众人听罢无不咋舌,我也在心中摇起了拨浪鼓。曹操的确是成就了一番大业,但他在天下人的眼里,却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奸雄:他挟天子以令诸侯,是为不忠;为了自己快活而使兄弟典韦白白送命,是为不义;对吕伯奢全家斩草除根,是为不仁;至于得势之后嫉贤妒能的小家子气更是被他发挥得淋漓尽致,所以每每有文学作品提到曹操,几乎全要突出他的奸诈来,我打小在八大胡同听书长大,自然是耳渎目染,没少了听人批他。纵然如此,当我听说这个叱诧风云的枭雄是两个盗墓门派的教主时,还是被惊得说不出话来。
“果真如此么?”,李文昌继续追问着。
“果真如此”,燕叔回道,“当时官渡开战在即,袁绍为了争取民心,遣‘建安七子’中才学最好的陈琳亲撰檄文来讨伐曹操,陈琳果然是文才卓绝,连想都没想,当即取出文房四宝,随手刷刷点点,便作了一篇极具攻击力的《为袁绍檄豫州文》。这篇檄文从曹操出身入手,对曹氏一门进行了猛烈的抨击。其文有言曰:‘其父嵩,本夏侯之姓,为谋富贵而忘其宗,以权阉曹腾为父,因赃假位,输货权门,窃盗鼎司,倾覆重器’。
骂完曹操出身,陈琳觉得还不过瘾,又接着暴出曹操早年鲜为人知的盗墓丑事:想当年曹操老爹曹嵩举家搬迁,要经由徐州移至兖州,徐州刺史陶谦为了巴结曹氏,便遣部下张辏а赝净に停闹茚缘那甘翟谑翘嗔耍涯钦抨'看得蠢蠢欲动,重诱之下,他竟杀了曹嵩,劫了曹家所有的财宝扬长而去。
曹操虽然平时对他人不仁,在家里却是个远近闻名的大孝子,闻听老爹被杀,他急得差点背过气去。杀父之仇,夺妻之恨,这是不共戴天的仇恨。张辏忠雅艿妹涣俗儆埃獗世谜司椭荒芩阍谔涨飞希懿俨粮闪搜劾幔闫肓巳寺恚簧钕禄邮Ρ鄙希叫熘菡姨涨婷J窒氯宋颂趾盟低得吮咝斜呔颍熘莩峭馑型豕笤钡牧昴谷纪诹烁龅壮欤敝潦灞谎艄獗┥沟梅捎潘阕靼铡?br />
客观地说,徐州掘墓并不是曹操亲自下令,而是对属下的一种纵容。这样看来,曹操此时还未对盗墓提起什么兴趣来,更没有把盗墓这种活动提升到一个日程上来。但随后不久,天下形势就大变了,随着曹嵩的死,曹家已经败落的事实已无法逃避。渐渐地,曹操已经无力供养手下的几万兵马,更不要说扩大规模征战天下了。他的眼前只摆了两条路:一条是立刻弄到大批金银继续招兵买马伺机而动夺取天下;而另一条则是精兵简政,从此窝在家乡做一方诸侯。显然,凭着曹操的个性,他是断然不能选择后者的,于是他便想到了盗墓,那个他无意中发现的,一本万利的好差事
曹操先带人试探地掘开了几个前朝大员的古墓。这一下可不得了,挖出的财宝竟然够几万名兵卒肥吃肥喝折腾好几年的,曹孟德一下就被这从天而降的恩赐给迷住了,为了速速成事,他果断地放弃了农耕生产这些慢热的传统行业,转而带领属下一齐盗墓。
有一得必有一失,在累积财富的同时,曹操的名声开始变臭,一些知情的对手常拿盗墓说事儿,以此作为讨伐曹操的借口。曹操也不傻,没事儿的时候一盘算,这不行啊,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这天下还是受制于孔孟仁政的教化,万一把柄被人抓牢了,以后有事儿没事儿总要拿他盗墓的事儿说事儿,那以后打天下的时候岂不要吃一大摊子的闷亏么,想来想去,他索性颁布了一道密令,全军再不公然盗墓,转而每年在各营抽取一些身手麻利的军兵,将之送到新设置的两个机构里秘密培养风水和挖掘秘术,这两个机构的头领就是日后被陈琳揭发出来的‘发丘中郎将’和‘摸金校尉’。
中郎将在后汉绝不是一个小官儿,要认真论比对起来,它相当于咱大清朝御前侍卫的级别,而且它直属于最高王权,不受任何人差遣。由此看来,曹操当时是非常看重盗墓这个行当的。将行动隐秘化,在外人看来实属天衣无缝的决策,只可惜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些勾当最终还是被陈琳捕捉并暴露出来了。自此之后,曹操便成了发丘和摸金两派的祖师爷。在曹操死后的几百年里,两派弟子依靠奇准的定穴本事和细腻的手法,逐渐超越了穿山劈岭派的名声,风头一时无两。
又经历了几百年,民间爆发了罕见的鼠灾。没经历过的人可能不知道,鼠疫通过土地传播的速度特别快,许多发丘和摸金派的高人相继暴毙而亡,这导致两派一度后继无人。随着天下局势的动荡,世间的财富几乎都被乱战所耗,任谁再也无力大兴土木修建寝陵了。慢慢地,四个门派渐生颓势,仅剩的一点儿弟子为了活命,也大都弃暗投明去了,唯有少数祖传秘术的后人还在苦苦支撑。这些后人承袭了先祖的手法,又吸纳了阴阳风水这些新的元素,仗着粥多僧少的优势继续存活”
→第七十七章 … 观山←
“天下的陵墓数目有限,尤其是王公大员的寝陵,可着全天下也就那么几十来座。 首发今天东家挖一锹,明天西家掘一铲,不消几百年后,凡是建在城郊的明墓,几乎全被盗窃一空。随着时间的推移,中原逐渐由盛唐转向衰落。宋朝之后,内忧外战频发,国力愈加虚弱。渐渐地,穿山和劈岭两派的生存机会越来越小,一度淡出了江湖,而发丘和摸金两派却借助了风水的灵光,频频到高山大川中分金定穴揽到大活,势力竟慢慢的壮大了。
‘发丘’乃‘发人坟丘’之意。它与同出一门的摸金派并无本质的不同,两者全都是通过易卦风水学分金定穴,再通过墓内预先设置的气孔进出行窃。通过几千年的发展,它们逐渐形成了一套特有的盗墓体系,即把人文和信仰合并,技术与艺术统一,将盗墓这件无比的丑事包上了一层人道神秘的外衣,上升到一个神学的高度。
与关东的抬参人相同,发丘和挖金派也都有自己的祖师爷,更有自己的道德规范:抬参人讲究‘小棒槌不挖’,发丘派讲究‘鸡鸣了不拿’;抬参人讲究‘喊炸山’回埨,摸金派讲究‘鬼吹灯’回家。正是由于花样繁多的说道和规定,盗墓在绿林人的心中才变得如此神秘,逐渐成了一项超越偷盗的新事物”
说到这儿,燕叔的口又渴了,这次我先于梦蓉一步,将水葫芦递上前去。燕叔拧开塞子,狠狠地灌了几口,继而用短袖擦了擦嘴。
“如果细分呢,其实发丘和摸金也稍有不同”,燕叔擦干了嘴又继续说道。“他们之间区别在于摸金靠一符,而发丘仗一印。所谓一符,指的不是黄符,而是盗墓的护身符;这一印呢,也不是盖章印,而是掘坟的护身印。
正统的摸金校尉在出徒之时,其师父会授予一枚由穿山甲最尖利的趾甲所知制造的护身符,上面用篆字刻了‘摸金’二字。拥有了摸金符,就代表你成熟了,有了独自做活的资格。与此类似的,发丘中郎将在卒业之时,师父也会赠与一枚玉质的护身印……”
说到这儿,燕叔停了住,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红绸子的小包,从里面小心翼翼地拿出一枚印章给我们观瞧。
大伙儿全都凑了上去,扒着眼瞅着燕叔手掌上的小小印章,只见它通体黄玉所制,形状四角周正,待到我们看完背面,燕叔一掉个,又把印翻到了正面儿,只见那顶上弯弯曲曲的刻着几个阴体的篆字。
燕叔说着把印递给可我,朝我说道:‘知焉啊,这里就数你读书多,你看看,这上面写的是什么?’
我伸手提过了印,歪脖瞅了好一会儿才勉强辨出,印上所刻的是六个字儿:‘发丘中郎将印’。说实话,我家没破落之前,祖父也没少收藏名家真迹,印上这几个字儿呢,匝一瞅虽然不算难看,但与真正的练家子比起来,还是缺少一番风骨。读完之后,我便小心翼翼的把印端起来,准备送回给燕叔。这时候,黄印左下角的一块儿黑斑引起了我的注意,我伸手抚摸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