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内裤引发的风波

　　唐文明的手机响了，是一条短信，莫默发来的：我正在你宿舍，蹂躏你的本子。考试怎么样？你人在哪儿啊？
　　唐文明回复：保过！我现在夜市吃烤肉。
　　莫默回复得很快：在哪儿啊？我也去！都饿了半个晚上了！
　　在南门东边那条小巷，孟轲也在，你过来吧。
　　这条消息发了出去，等了小半天，才收到莫默的回复。
　　算了，我不去了。设计稿还没修完，明天要交的。
　　唐文明终于把手机放回去了。
　　孟轲朝他扬了扬下巴：“谁啊？”
　　“莫默。本来想叫他过来的，可是他忙着呢，过不来。”
　　孟轲点了点头，喝了最后半瓶啤酒：“我吃饱了。”
　　“我也饱了。那咱们回去吧。”
　　临走的时候，唐文明又要了一个熏肉大饼和一碗鸡丝馄饨带回去。
　　莫默闻着香味儿就扑过来了，一边往嘴里塞吃的，一边含含糊糊地嘟囔：“饿死我了。”
　　唐文明看着他那副难民样直想笑，忍不住伸手抹掉了他嘴边沾的那片香菜。
　　莫默咀嚼的动作僵了一下，随即没心没肺地咧嘴笑笑，继续埋头吃。
　　坐在床沿上看杂志的尹旭，装模作样地咳了一声。唐文明才略有些不自在地收回自己停在空气中的手，转身收拾东西去了。
　　后来两天都没见到莫默，问他们寝室的人，说他回家去了。
　　第三天唐文明给他打了个电话，响了很久才有人接。莫默的声音听着有点哑，隐约可以听到来来回回的脚步声。
　　“你在哪儿啊？”
　　“我在医院。”
　　“医院？你生病了？”
　　“不是我，是我妈病了。”

　　16

　　唐文明买了一些水果补品赶到医院的时候，莫默正站在走廊里，靠着林加的肩膀。背影微微抖动着，样子像是哭了。林加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抚着，冲唐文明点了点头。
　　唐文明说不太清自己的情绪。一方面，看到有人陪在莫默身边觉得放心一点；另一方面，因为这个人不是自己而觉得有些不舒服。
　　莫默的妈妈是不小心从楼梯上踏空，摔了下来，撞到了头。有脑震荡和轻微的脑出血，做了开颅手术已经止住了。
　　唐文明看着莫默脸上重重的黑眼圈，想他这两天一定都没怎么睡。自己要是早一点打电话给他就好了。但是他更希望的是，莫默有事情的时候会想到找他帮忙。
　　“去吃点饭吧。”唐文明拍了拍莫默的肩膀。
　　莫默摇了摇头，继续坐着削水果。
　　林加一把抢过了他手里的水果刀：“行了，我看着。你去吃饭吧。记得给我带份扬州炒饭，不要加葱花啊。”
　　唐文明点了一大堆莫默爱吃的东西，可莫默就动了两下筷子，算是喝了一碗菜粥。看他那副样子，唐文明也吃不下。草草地结束了晚饭。带了份扬州炒饭回去了。
　　两个人并排走着，路灯下的拉得长长的，一高一矮，一个焦虑一个忧伤。
　　唐文明不知道，原来从深暗的影子里也可以看出人的情绪，却是直觉的想要安慰想要保护旁边的人。他没有深究自己萌生这种想法的情绪，只是温柔而坚定地握住了另外一只冰凉的手掌。那只手掌略微的缩紧了一下，并没有挣脱，而是慢慢放松了。
　　唐文明感受到了两种温度柔和在一起的温和。一阵风吹过，空气中带来了街心花园里淡淡的青草香味。
　　唐文明拉了拉莫默的手：“咱们去那儿坐一会儿吧。”
　　莫默没说话，却还是跟着去了。
　　大概是晚饭的时间，公园里人不太多。几个小孩子追逐打闹地跑过去，不远处有个老人在遛狗。
　　莫默靠在长椅里，目光长久地停留在对面那棵银杏树上。
　　“放心吧，阿姨会好起来的。”唐文明不会安慰人，也最怕安慰人。可是对着这个人，却觉得有必要说些什么，或者是他自己想要说些什么。
　　莫默轻轻地“嗯”了一声。
　　感觉自己的安慰没有达到效果，唐文明苦思冥想接下来应该说什么好。
　　莫默轻轻叹了口气：“我爸妈大概要离婚了。”没给那位唯一的听众足够的反应以及感叹的时间，他继续往下说，“我也是在我妈住院后才知道的。跟你说过吧，我爸长期在外面出差，已经有大半年没回来了。他在那边认识了一个女的，好像都好上两三年了。我一直都不知道，我妈大概知道一些，不过她从来没跟我说过。我是回家找钱付医药费时，才翻到了我爸来信，好几封。最近的一封里夹了一张他签过字的离婚协议书。”
　　本能地伸出胳膊，想要抱抱他，安慰他。可是略一迟疑，手掌落在了他蓬松的头发上，轻轻揉了揉。
　　“放心吧，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永远站在你这边。”
　　“谢谢。”莫默笑了笑，揉了揉鼻子：“走吧，炒饭都凉了，林加又要抱怨了。”
　　第二天，莫默还是陪在医院里。唐文明翘了最后一节课，买了些吃的给他送过去。
　　在医院的走廊里，碰见了莫默正送廖博远从病房里走出来。当时三个人僵在当地，都有些尴尬。
　　廖博远看了他一眼，轻轻拍了拍莫默的肩膀：“好好照顾阿姨，我改天再来。”说完，转身就走了。
　　莫默说：“他是来看我妈的，以前都是邻居。”
　　唐文明笑了笑：“我知道。还没吃饭呢吧？”说着把手里的饭盒递给他。
　　莫默的妈妈精神稍好了一些，微笑着听他们说话，还陪他们聊了几句。
　　莫默的脸上有了笑意，情绪也好了很多，起码知道开玩笑损他了。
　　唐文明总算放心了一些。
　　后来，莫默的妈妈恢复的不错，出院回家休养了。莫默也开始上课了。
　　他笑着跟唐文明说：我鼓励我妈把离婚协议书签了。说要是她找不到合适的好男人，就我养着她陪着她！
　　唐文明笑了：好啊，挺孝顺的啊，精神可嘉！让你妈认我当干儿子吧，我也帮着你孝顺她。
　　莫默推了他一把：你这人怎么这样啊？我就一个妈，你还跟我抢！

　　17

　　唐文明去邮局取了吴侑珊寄给他的包裹。回来的路上，看到了哈根达斯的大广告牌。随即掏出手机发了一条短信给莫默：到我们宿舍等我一下。
　　等他抱着个大包裹撞开宿舍的门，却只看到尹旭坐在电脑前玩CS。
　　“什么好东西啊？这么大包？”尹旭好奇地凑过来。
　　唐文明把包裹放到床上，回头喘着气问他：“莫默来过吗？”
　　“莫默？没过来。这一整天都没见到他。”尹旭压了压包裹，手感蓬蓬软软的。
　　“老大，这什么东西啊？”
　　“抱枕！”唐文明边回答边出了门。
　　一口气跑到五楼，敲开516宿舍的门。莫默不在。
　　他的室友告诉唐文明，莫默这两天特别忙，都是晚上熄灯了以后才回来。
　　唐文明道了谢，出了门就拨通莫默的电话。
　　响了很多声莫默才接起来：“喂，什么事啊？”
　　电话那边听起来很吵杂，唐文明皱着眉说：“怎么这么慢才接啊？你那边怎么这么吵？”
　　莫默干笑了两声：“就是，外面太吵了，没听到手机响。”
　　唐文明没耐性继续这个没营养的话题了，直奔了主题：“下去有没有空？请你吃东西。”
　　“那个，我下午可能还有点事。”
　　“没事儿，晚上也行。”
　　“晚上，晚上课能也不行。”莫默的声音有些尴尬。
　　唐文明微微叹了一口气：“那算了，改天吧。”
　　“嗯，不好意思。”
　　“喂，你不是又有什么麻烦事吧？是不是阿姨的病——”
　　“你少咒你干妈也就是我妈了！”莫默的音量一下提高了，“没什么事，你别乱想。”
　　“那就好。我可记得呢，你答应过如果有麻烦会第一个找我帮忙的。”
　　“唉呀，你怎么这么唠叨啊。快赶上我妈了！”
　　“好了，不说了，挂了啊。”
　　“行。嗯，唐文明，谢谢你。”莫默说完就挂了电话。
　　听着“对方已挂机”的提示音，唐文明不自觉地笑了出来。
　　那天晚上，莫默刚踏进宿舍楼，就熄灯了。他疲惫地揉着眼睛，耷拉着脑袋，慢慢悠悠地扶着楼梯往上走。
　　在二楼楼梯口，看到有双脚挡到了他的路。莫默往左让，那人也往左；他无奈，往右让，那人也跟着向右移……反反复复几次，莫默火了，抬头正想开骂，却看见唐文明居高临下，一副好笑的样子看着他。
　　“你还真是晚。饿不饿？”唐文明伸手接过莫默拖在楼梯上，懒得提起来的背包。
　　“有点。”莫默咧嘴笑了笑。
　　唐文明笑了笑，转身进了宿舍。出来的时候，端了把椅子，椅子上放了正在泡着的碗面以及一盒葡式蛋挞。
　　莫默吞了吞口水，拿过蛋挞就往嘴里塞，边嚼边说：“里增素锅好仍～”
　　唐文明笑着捋了下他的脑袋：“行了，别拍马屁了。吃慢点儿，小心噎住了。”
　　等到一大碗热热的汤面下肚了，莫默满足地舔舔嘴，拍拍肚子，懒懒地感叹：“吃的好饱啊～”
　　“记着，以后回来晚肚子饿的时候要吃东西。胃病很容易反复的。”唐文明边收拾他吃剩的垃圾，边压低声音说。
　　在安静的走廊里，听起来有种很温柔的感觉。
　　莫默吸了吸鼻子，抱着唐文明的腰，像长臂猿一样晃来晃去，撒娇般地嘟囔着：“你真好～”
　　唐文明轻轻拍了一下他不规矩的猴爪子：“我也不是对每个人都这么好的。”
　　莫默眨巴眨巴眼睛，笑得一脸狐狸相：“那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唐文明静静地看着他，两个人都直视着对方的眼睛。周围一下子变得很安静。
　　过了一会儿，唐文明笑了笑，说：“因为你实在太笨，我看不下去了。”
　　莫默撇撇嘴，嘁了一声。
　　唐文明看了看手机：“都快一点了，你们宿舍人可能都睡着了吧。”
　　“唉呀，都这么晚了。昨天也把他们吵醒了。”
　　略一迟疑，唐文明说：“要不你睡我们宿舍好了。不过要和我一起挤了。”
　　莫默有些犹豫，抓了抓脑袋说：“我在外面跑了一天，一身的灰……”
　　“行了，我不嫌你脏！”唐文明笑着把他推进了房间。
　　侧身躺在床上，莫默把头埋进被子里。被子上有淡淡的烟草混和着须后水的味道，并不难闻。
　　听着唐文明的呼吸，知道他也没睡着。莫默犹豫着翻了个身，试探地伸出手，轻轻地抱住了唐文明的腰。
　　过了一会儿，感觉到唐文明轻轻握住了自己的手，莫默又向里靠了靠，脑袋贴在了他的背后。然后舒服地打了个哈欠，没一会儿，便满足地睡着了。
　　唐文明被他抱着，也不敢移动，害怕吵醒他。就那么僵直地躺着，却忍住不翘起了嘴角。
　　其实刚才在走廊上，他差一点就要说出口了。后来没说出来不是因为他犹豫了，而是想要等到一个合适的场合，构思好了再说。
　　感觉身后传来的体温，和耳边平稳的呼吸声，唐文明有种淡淡的幸福感。他对自己的感情也是更加清楚和肯定了。

　　18

　　“真是多谢你了。”唐文明捧着刚买到的移动硬盘对孟轲同学表达真诚的感谢。
　　孟轲摆摆手：“别这么客气，下次还要买电脑方面的东西就找我吧。要不你自己来也行，跟我舅说你是我同学就行了。他会给你算便宜的。”
　　“行。不过感谢还是要表达的，我请你吃饭吧？”
　　唐文明和孟轲边聊着便走出了电脑城。
　　刚一抬眼，就看到路对面那人站在公车站牌下面，好像在等车。
　　唐文明正想跟他招手打招呼，才发现，他旁边还站了个人。俩人说了没几句，公车来了，他们就上车走了。
　　唐文明望着车开走的方向，删掉了那条写好的短信，顺便把手机放进了口袋。
　　“刚才，我好像看到廖老师和莫默了，就在路对面。”孟轲若有所思地说着。
　　“可能有什么事刚好碰到了吧。”唐文明笑了笑，“走吧，找地方吃饭。”
　　那晚，莫默没有回宿舍。
　　他发了条短信，说是自己在林加那儿住了，让唐文明不用等他给他准备宵夜了。
　　唐文明回复得很简单，就三个字：知道了。
　　尹旭语音聊得正腻歪的当口上，被一枕头砸了。
　　“你他妈小声点！还让不让人睡了？”唐文明蒙着被子，声音有些含混。
　　尹旭和宿舍里其他两个人相视一下，面面相觑。
　　老大今天怎么了？平时到熄灯都不睡，今天这么早就窝床上？平时语音聊也没见他这么大反应啊。
　　疑惑是有的，但是没人敢问。唐文明扔了枕头，又不好意思让尹旭给他递回来，就顺手把那个崭新的邮寄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