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染–人体素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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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雷听了这话,只觉得脑中“嗡”地一声,一股又酸又苦的东西窜到了喉咙,“他不要脸,他是兔子?那你怎么要他的钱!”

霎时间,屋里一片寂静。良久,吴妈妈才颤着声问:“什么?小雷啊,你再说一次?”说着,她转向儿子,按着他的肩膀,问,“小桐,你给你韩伯伯钱吗?”

“那,那是我儿子的钱!”韩志国歇斯底里地叫着,“他一个初中没毕业的,他能有钱?还能月月寄?他不知道吞了我儿子多少钱,就拿这么点糊弄我!良心给狗吃了!”

“月月寄?”蒋雷呆了,他本说的是吴桐卖CD的钱,想不到居然又扯出这么一番话来。吴桐见蒋雷一脸震惊地望着自己,不由苦笑着咧咧嘴角。蒋雷的手随即抓了上来,汗浸湿了他的手掌,他握得那么紧,以至于吴桐忽觉眼底一热,牢牢地回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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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桐,怎么回事?”吴爸爸问道。

还没等吴桐回答,一边的韩志国已经扯着脖子叫起来:“他,他,谁稀罕他的臭钱,啊,你不是拿我儿子命换来的吗?”

吴爸爸听了两句,脸已经沉了下来,一把按住韩志国的肩膀,沉声道:“他做小辈的,有什么不对的,你尽管说,可话里话外别偏了理。”

韩志国哆嗦着嘴唇瞪住吴爸爸,忽然猛地向后退了一步,伸手往口袋里抓去,抓了一把零钱在手上,“谁要你们的钱,啊,你把儿子还……”边喊着边扬起手来,一把钱飘飘荡荡地撒了一地,众人不由得随势都把目光转了过去,却见那一把零钱里竟然搀着两张一百的大钞,蒋雷刚要张口叫他把钱收回去,却见韩志国忽然直扑下来,两只手大张着往前一抓,就把那两张钞票牢牢又攥在了手里。

蒋雷一愣,下意识回头向吴桐望去,却见他也一脸茫然,显是没想到这一出,两人相对望了一眼,都蹲下去扶,韩志国抬头望望众人,手指动了动,到底再也张不开了,他张嘴“啊”了几声,终于老泪纵横地趴伏在了地上。

吴妈妈见状叹了口气,也俯下身和着儿子,蒋雷一起把韩志国掺到了沙发上,“老韩,你啊,唉……”

吴妈妈抬头向丈夫望了一眼,便高声喊道:“斌斌,出来扶你韩伯伯回家!”

吴斌方才虽然迫于父亲的威慑,不敢探出头来,但早伏在门背后听了个全乎,心里对这位韩伯伯鄙夷到了极点,差不多想要出去踹上几脚,这会听母亲居然叫起自己来,不由得撇着嘴倚在门框上,“妈,我到点了啊,要迟到了!”

吴爸爸冷瞥了小儿子一眼,“送完再去上学,我等会给你们班主任打电话!”

吴斌没辙,又兼父亲发话,只得嘟嘟囔囔地与母亲一起,扶起兀自在大哭大叫的韩志国。至于韩志国,他被蒋雷那句话戳到了心窝子上,他一个月养老金不过600不到,吴桐每月寄钱虽不多,不过几百,但也确实解决了他不少问题。因而他心里虽感窝囊,但却也无论如何再骂不开口了,只好就台阶而下,放软了身子任二人将他扶出门去。

见韩志国出门,吴爸爸这才指指吴桐,“你坐下!”

蒋雷望了吴桐一眼,忙开口道:“吴伯伯……”话还没说出口,吴爸爸一挥手,“我跟他说话,你先进屋去!”蒋雷无奈,见吴桐也向他点头,只得转身带上了门。

吴爸爸呆了半晌,忽然转向吴桐问道:“你每月都给他寄钱?多长时间了?”

吴桐低着头,轻声道:“两年了……”

“寄多少?”

“没准,多也超不过一千……”吴桐顿了顿,抬起头来,“爸……再怎么说,少迪死我也得负点责任,如果不是我叫他走……”

吴爸爸叹了口气,凝望了儿子好一会,目光细细浏览过他削短的发梢,额上的伤疤,交握的手指,忽觉眼前一阵模糊。

“爸爸?”吴桐见父亲良久没有吱声,不由得抬起头来,不想竟然迎上了多年不见的和蔼的目光,这目光吴桐只在小时候见过,自从他上初中之后,父亲每日只是虎着脸呵斥他,什么时候见过他这样的表情。

“你这孩子,唉,这好几年,唉……”吴爸爸没再说下去,忽然抬起手来摸了摸儿子的头发,吴桐已经猛地哭了出来。

等吴妈妈回来时,就见儿子捂着脸呜呜痛哭,父亲坐在旁边,轻轻抚摸他的肩背,吴妈妈长叹一声,眼泪已经流了下来。

虽然哭了一场,但父子二人均心里痛快,吴爸爸匆匆洗了把脸后,拿网兜拎了两个鸡蛋就要出门,吴妈妈跟在后面急匆匆给他递上外衣,吴桐蒋雷也站起送到门口,吴爸爸才提上鞋,忽然转头对吴桐道:“你市里的工作忙不忙?来的时候请假了没有?”

吴桐一愣,“啊,我跟老板请假了。”

“你要不忙……”吴爸爸侧了侧头,略有点急促地又道:“你不忙就多住几天,”说罢又沉了脸,“要好好工作,要单位忙明儿就回去!”

吴桐万万没想到居然从父亲嘴里听到这话,一时激动得喉咙发哑,吭哧了几句,这才忙着点头,吴妈妈轻轻捶了丈夫一拳,笑了出来,“小桐,你要忙,我们就看你去!”

蒋雷见吴桐眼圈又红了起来,已讲不出话来,便笑着接道:“吴桐已经不知怎么美了!”(方言:不知有多高兴的意思。)

吴爸爸点点头,转身正要出门,忽然吴桐开口叫道:“爸爸,”抬起头,吴桐正色道,“我想去看看韩少迪……”

吴爸爸望了望儿子,缓缓点头,“嗯,你也该去看看……你跟你妈商量吧。”说罢低头看了看表,忙忙火火地出了门。

“妈?”见母亲倚在门边发呆,吴桐不由得叫了一声,吴妈妈颤了一颤,这才惊醒似的回过头来,“小桐,你要去看那孩子?什么时候去?”

“他葬在哪?”

“唉,你知道五里坡那边有个丧葬所吗?那孩子骨灰盒就放那儿了!可你们没钥匙也进不去啊!”

吴桐摇摇头,低声道:“我就想给他烧点东西,不用非拿他遗骨的,那东西是他的,我想烧给他……”

“那就去吧,你们打个车去,可能3,40块钱吧,”吴妈妈怜爱地对儿子道,“明天再去吧,我出去买点纸钱,你给那孩子烧点吧,老韩那么大岁数了,也不能常去看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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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点了,天还这么阴……”蒋雷拎着吉他下了车,走在前面的吴桐回过头来,闻言也抬头望了望天,“我妈说今天晴转阴,可能有雨。”

“说实在的,我这可是头一遭祭拜去呢。”蒋雷快步追上了吴桐,笑道。

“怎么,你以前难道没上过坟?”

“没,连棺材都没见过!”蒋雷笑着道。

“棺材么……”吴桐轻声道,“我特小的时候见过一次,是家里的祖奶奶,就是我爸的奶奶,后来烧纸的时候,那灰直往我身上扑,我妈他们都说是是祖奶奶惦记我,可把我吓得够呛!”

蒋雷喷笑出声,伸手搭上了吴桐的肩,吴桐瞄了他一眼,并未说话,却加快脚步甩开蒋雷,进了葬仪所的大门。

到底是葬仪所,没人闲得无聊来这儿遛弯,连工作人员也都一个个见不着人影,吴桐往大门边的小房里张望了几眼,却不见人,两人只好径自走了进去,蒋雷忍不下好奇,问:“这里随便进的啊?”

吴桐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以前也没来过,找个人问问吧!”

两人说话间,已转过一个弯去,远远就见“骨灰存放处”的小牌钉在墙上,蒋雷遥遥一指,道:“哎,那不是吗?”

吴桐则四下里望望,闷声道:“怎么没人?那怎么进去啊?”

“我瞧那门开着呢!瞧!那不是开着呢么!”蒋雷三步并作两步,蹿到房前,举步就要进门,倒是吴桐犯了嘀咕,一把拉住他,轻声问道:“就这么进去?行么?”

“要不呢,这也找不着人,进去吧,也不是要偷要抢,进去跟别人道个歉,然后找韩少迪不就完了。”

“哎,哎,什么这就完了!”蒋雷的话才出口,屋后就转出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来,这男人穿了一身深蓝的工作服,高高的挽着两个花套袖,宛如从70年代钢铁工厂里直蹦出来的一般。

蒋雷一呆,忙笑着道歉:“不好意思,刚一下没见着您,差点就犯错误了,对不起啊!”

那人见蒋雷态度诚恳,便也缓下脸色,道:“这地方能随便乱闯的?你们祭拜啊?”

吴桐点点头应了,想了想,又道:“请问韩少迪的骨灰是在这间屋子里吧?”

“喝,这统共那么多骨灰盒,我哪能个个记着,不知道,韩什么?不知道!你们没拿本,看看啊!”

蒋雷愕然张了张嘴,半晌才道:“还要拿本?”

“那当然,没本,你随便把骨灰拿跑了怎么办?”

听这话蒋雷不由得哭笑不得,“我没事拿那个干吗啊?”

“那谁知道啊!没本不能进去!”那男人把手一挥,答的斩钉截铁。

“请问……”吴桐略犹豫了半晌,才续道,“我们实在有点困难,来得也不容易,就想给朋友烧点东西,能不能……”

那男人把眉头一皱,正要答话,屋后忽又传来“踢塌踢塌”的脚步声,一个男声滑着腔叫道:“秦大爷,怎么了!我收棋了啊!”话音未落,一个二十出头的男人踢郏判吡斯矗卮笠媸纸庸腥说堇吹难蹋吡松溃骸罢饬饺耍疽裁挥校拖虢ツ霉腔遥姓馐侣穑俊?br />
那男人听了这话,便抬起头来,眯缝着小眼斜了蒋雷一眼,却把目光凝在了吴桐脸上。

吴桐心里着急,有带着些心酸,毫没留心这个,倒是蒋雷略有点不舒服起来,一眼又一眼地横那男人,谁知他却只作看不见,只是盯住吴桐不放。

“您通融……”吴桐正待再求,忽听那男人大声叫道,“哎,你是那个……你是吴老师家的,吴桐吧你是!”

蒋雷吴桐均是一愣,吴桐这才缓过神来细打量那男人,越看越觉得眼熟,他的姓名就在嘴边打转,愣是就说不出来。“你是……”

“咳!咱们初一的时候可一个班来着,你不记得啦!二子!”男人指指自己,咧开了嘴,“嗨,你上这干吗来了?”不等吴桐回答,二子又恍然大悟似的道,“哎,对了,那个谁可不葬这儿!是吧,秦大爷?”

“我哪知道!姓韩的是干部,我得记他?”秦大爷把烟叼在嘴里,随着话音,从鼻子里喷出浓浓两团烟雾来。

“喝,您不知道,这个韩,韩什么来着,当时可跟明星差不离,那时候四里八乡的小姑娘,谁不惦记啊!”

秦大爷啐了一口,对吴桐道:“行,行,进去自己找吧,别呆久了,过会就出来!”说着,吧嗒着嘴径自去了。倒是二子又凑了上来,眨巴着小眼笑眯眯地道:“这老头脾气硬了点,可有个好闺女,也在这儿上班,等回来带给你瞅瞅!”说着将两人引了进去。

这间骨灰存放所不过四十多坪,亮堂堂四扇窗户,阳光打进来,倒照得屋里分外明亮。靠墙几个铁质的大柜,分为无数小格,每个都镶着个玻璃小拉门,门里各放着不同的骨灰盒。二子顺着墙边溜了一圈,嘴里哼着:“我记着在这儿来着,见过的,”说话间已是找到了端端正正地捧了韩少迪的骨灰盒放在了供桌上,转身还待罗嗦,蒋雷那边一撂吉他,发出了沉闷的声响,儿子眼睛转了几圈,打了个哈哈便也识趣地走了出去。

“这,就是韩少迪么?”蒋雷这还是第一次见韩少迪,韩少迪的骨灰盒是个深棕色的小匣子,正面嵌了一张照片。蒋雷蹲下仔细看了几眼,照片中的人留着清爽的三七分头,带着个眼镜,看起来颇有几分书生气。

“吴桐?”直起身来,蒋雷回头见吴桐兀自站在门口发呆,忍不住开头叫他。

“哎?”吴桐一颤,扬起头来,脸上带着种惶惑的神气。

蒋雷心中怜惜,伸手欲磨挲他的肩膀,手还碰到他的衣衫,就已被吴桐一巴掌打了下来。

蒋雷呆了呆,强笑道:“你有什么想说的话,就说吧,我先出去溜溜!”

吴桐张嘴望着蒋雷,面色转为哀求,蒋雷看懂了他的意思,拍拍他的肩膀,柔声道:“没事,你跟他说说话吧,我和他也不熟,出去溜一圈就回来。”说着,还扯出一丝笑容来,这才迈步走了出去。

虽耳听蒋雷出了这屋,吴桐还是独自站了半晌,这才缓缓蹲下,伸手抚摸那只骨灰匣,良久深深低下了头。

蒋雷出了屋子,略踌躇了片刻,便远远地走了开去,他高中的时候曾因好奇,抽过一阵子的烟,但并不上瘾,自从上大学后已不再抽了。但这会,他还真想要上一支。

“哎,这么快啊!”

蒋雷循声望去,见那位诨名“二子”的男人拎着个绿漆铝制水壶站在几米开外,笑着冲他招手。蒋雷本来对他没什么太良好的印象,因为他看吴桐的目光太探究,太好奇。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