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季然





气氛缓和下来,笑季然突然想起了小兰看着迟南的眼神,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询问道,“迟大哥,你和卓家姐妹是怎么会事?”
迟南脸色黯淡起来,拿过茶杯轻啜了一口,垂下头,半晌才低声道,“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差不多都忘了吧!她们是卓家的小姐,我只是一个马夫的儿子,……想不到,还能有缘再见,更想不到她们居然沦为别人的奴仆,唉,人呐……”
一声长叹,包含了多少悠悠往事?也许,迟南心中,自有故事,只是他自己一直没发现罢了!
也许人就是这样,当局者迷,对自己的感情,永远比对别人的事情察觉的迟钝。
笑季然默然,“迟大哥,我不该问的!”
“没什么,我也就是随便说说而已。”迟南勉强笑了笑,眼中,隐隐闪过一丝哀伤。
一股清香飘来,兰儿一身素裙俏生生的站在门边,“笑公子,烦劳你跟我走一趟,师傅有请!”
我?笑季然诧异的起身,迟南警惕的站了起来,
兰儿咬咬嘴唇,轻声说,“迟……公子放心,师傅只是找笑公子问几句话而已,不会为难他的!”
是么?迟南半信半疑的看了他一眼,坐了下来。
花飞羽正呆望着墙上的一幅画像出神,画上的人风姿绰约,长袖飘飘,气质高洁有如云中仙子,轩昂的眉宇间流露出的霸气摄人心魄……二十多年了……恍惚中,她又回到当年裙裾飞扬的少女时代,本以为已经彻底忘记了,可一翻开这幅画,那人的一言一行,音容笑貌,竟然如潮水般涌进脑海,鲜活的面容如昨日一样历历在目!
身后传来的脚步声打断了她的沉思,她面色一变,迅速恢复成冷傲的表情,缓缓转过身来,笑季然已经披着一身晨光,站在门口。
仔细端详着眼前的少年。花飞羽心头升起一股怒意且夹杂着一丝快感,这……就是他儿子在意的那个人吗?哼,若不是亲眼所见,任谁也想不到吧!轻烟,这,也是你的报应了!
“流云呢?”笑季然克制着自己的激动,强做镇定的问她,声音却微微有些颤抖。
花飞羽踱到乌木椅边坐了下来,不慌不忙的说道,“他现在已经与你没关系了!”
“他在哪里!”笑季然咬着牙挤出一句话。
“你很在乎他?”花飞羽看着笑季然,仿佛是看着掌心中的猎物,那目光怨毒而阴冷,“你听着,他已经不属于你了,你们马上就要离开这里!”
“找不到他,我是不会走的!”笑季然坚定的回答。
花飞羽狠狠的瞪着他半晌,突然伸出一只手,死死扼住他的喉咙,“你信不信我捏死你,……没有人能抢走他……没有人!”她眼眸中赤红一片,竟似已丧失了神智。
笑季然只觉得喉头突然一窒,顿时呼吸不得,他拼命抓着脖子上的手,可那只手仿佛已经粘在他脖子上一样,纹丝不动,而且,手的力道越来越大,他似乎能听到自己喉头骨骼发出咯兹的破裂声,肺里的空气越来越稀薄,脑袋里面金星直冒,眼前也渐渐模糊了!正当笑季然觉得自己必死无疑之际,花飞羽突然松开手,……得救了!笑季然狼狈的跪坐在地上,拼命咳嗽着,大口大口的呼吸新鲜空气,刚才在鬼门关转了一圈,他的心剧烈的蹦着,仿佛要跳出胸腔。
花飞羽轻轻理了理衣裳,又恢复了倨傲的神态,“我要杀你,易如反掌,不过,我今天找你来,不是为了杀你,而是告诉你几件事!”
笑季然困惑的抬起头,胸口犹在急剧起伏着。
花飞羽娇笑一声,轻启珠唇,“我看你还真是个笨蛋,你真以为,你自己爱上他了?”
“胡说,谁说我爱他?”笑季然连忙面红耳赤的分辨。
“你抵赖也没用,你看他的目光已经完全出卖了你,但是他爱你吗?”
他爱我吗?是爱着的吧!笑季然的心暖了起来。
不待他回答,花飞羽猛的俯下身来,讥讽的笑着,在他耳边低语,“真是个笑话,你真以为,男人能爱上男人?”
笑季然只觉得心中被狠狠的捅了一刀,痛的他紧紧的抓住胸口,忘记了呼吸。花飞羽站直身子,居高临下,满脸胜利的看着他的表情。
“呵呵,不明白吗?他应该给你下过蛊吧?”
蛊?他茫然抬起头来,不明所以。
“他的蛊是不是一条碧玉的小虫子?”
小碧?笑季然的脸色开始发白。
花飞羽满意的笑了,“呵呵,想到了?他这蛊,可是罕见致极的哟。生于万年玄冰之中,千年才能孵化出来,月圆时分吸取人心尖上的那点血才能生长,有操纵人心的妙用,它的名字,就叫‘魅’!”
“魅?”笑季然如同被催眠一般,傻傻的重复着。难怪要指定要和他赌,难怪每次的家法都那么古怪……
“‘魅’还有一个作用,被下蛊的人,将会迷失自己的心,对下蛊的人一辈子死心塌地!”
笑季然的脑袋哄的一声,一片雪白,其他的话,他一句也听不见了,……迷失自己的心……死心塌地……
“哈哈哈……”他突然狂笑起来,仿佛是发现了什么最好笑的事,停都停不下来,一直到回到房中,他还在狂笑不已,笑的泪流满面。
原来,他果然是个傻瓜,是个天大的傻瓜!
第一眼看到那个人,心甘情愿的跟着他,咬着牙忍痛做他虫子的食物,而今天,他连自己的感情是真心,还是假意,都区分不出了!

28 心归何处
看着笑季然如同疯子般大笑着离去的身影,花飞羽冷笑数声,按了按墙上的一个突起,光洁的石壁上,一道石门无声的滑行开来,露出一间精致的暗室。
室内的墙上镶嵌着一根手臂粗细的玄铁锁链,锁链的另一端牢牢束缚着一个人,他的头轻轻低垂着,一头漆黑的发丝半遮住了他苍白的脸,白衫上满是血迹,不知曾承受了多少酷刑,但尽管是如此狼狈的样子,依然掩饰不住他犀利的骄傲和无与伦比的俊雅!
花飞羽走到他跟前,轻轻托起他的下巴,得意的笑着,“呵呵,你都听到了吧!……他对你,也不过如此嘛……”
百里流云冷冷的看着她,那眼神犹如冰刀,刮在她脸上,让她如同坠入冰窟地狱,一股凉意从心底直透到骨髓,她愣了愣,嘴里的后半截话居然硬生生的逼了回去。……那眼神……从来没见过那么可怕的眼神,没有深沉的哀伤,也没有浓浓的仇恨,漆黑的眼底,她只看得到死亡的恐怖!
百里流云闭上眼睛,嘴角轻轻上扬,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那笑容犹如烈火红莲,充满了绚丽而绝望的美!
放心了……他可以放心了!
听到笑季然那比哭还要难听的笑时,他何尝不是心如刀搅?但他若能安全离开这里,哪怕一辈子恨着他,也未尝不好!
……放心了……
看到流云的绚目的笑容,花飞羽莫名的打了个激灵,一丝惧意渐渐从心底爬开,多少年了?她几乎都忘记了自己还有害怕的感觉!可今天,哪怕这个神秘莫测的对手已经被她束缚得不能动弹,可还是有一种无形的凌人气势逼的她心中隐隐发慌。
玉手轻扬,“啪”,流云的左颊上又多了五个红红的掌印。
“乖着点,否则,我叫你生不如死!”恨声威胁着,她慌乱的退出暗室。
笑季然终于不笑了,他已经没有力气再笑下去!
叫“魅”的蛊?
对下蛊的人死心塌地?
真有这种事情么?
事情听起来荒诞不经,可,小碧怎么解释?每次月圆时分吸取他胸口的血又怎么说?
他的心已经全然乱了,这颗心已经不再是他了,想着流云的时候,他分不清是自己在想还是心中的“魅”在想。他连自己的存在都已经不能肯定,还能怎么肯定自己的感情呢?
“笑哥哥!”
小乌怯生生的走了进来,笑季然方才的失态让她担忧不已,她隐隐觉得,这事与主人有关。
“小乌!”笑季然面无表情的开口了,沙哑的声音吓了小乌一跳。
“小碧是不是蛊!”
小乌被问了个措手不及,愣在哪里一时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究竟是不是?”笑季然的语气又严厉了几分。
“……是……可是,主人对你下蛊,完全是为了救你的性命啊!”小乌急急的为百里分辨着。
笑季然惨然一笑,眼里浮上一层泪光,“……这蛊叫‘魅’,可以操纵人心,对不对?”
小乌低下头来,不曾反驳。
笑季然冷冷的笑了笑,眼光却涣散起来,眼中的世界片片剥落,化成漫天飞舞的雪花,一点一点的凉透了他的心。多么可怕的人啊,连感情都可以操纵,他还能相信谁呢?
他已经没有自我了,那么,他究竟是谁?是笑季然,还是戴着笑季然面具的傀儡,他的心丢到到哪里了?
“师傅吩咐我送各位出庄,请大家随我来!”
兰儿面无表情的出现在门口。
迟南从回廊的另一端走了过来,叶珠傻傻的任他牵着,整个人竟然已经痴了!这个苦命的女孩子,身边的亲人一个接一个的离开,任谁也接受不了这样的打击,走到门边时,兰儿的目光在叶珠身上时滞了一滞,眼底似乎多了一抹愧疚。
“走吧!”笑季然站了起来。
迟南淡淡的看着他,一动不动。
“你真的决定要走?”
“不走么?又能怎样,我不知道,我心里乱的很!”
“流云对你怎么样,你心里应该最清楚吧?”迟南脸色阴沉的能滴出水来。
笑季然苦苦一笑,眸中酸楚无限,“我不知道呵……真的不知道了,他究竟是对笑季然好,还是在对一个傀儡好?我是真心在乎他,还是只因为中了蛊的毒?有什么方法能让我分辨出来,有吗?”
迟南咬牙冷冷的看着笑季然,“你真的想知道?”
笑季然点了点头,
“爱一个人,心里感觉在爱,就是爱了,要分的那么清楚吗?”
“但是谁知道是真心还是被操纵呢?”笑季然迷惘的反问。
“被操纵着的感情,是不能叫爱的!”迟南不再看他,走出门外,仰头看着远处悠远的天空,眼中雾气浓了起来,流云,你的满腔柔情都付与流水了!你们的感情,真那么不堪一击么?唉,罢了,这心障,还是要他自己去破的……

窗外传来两声雕儿的清鸣,在空旷的峰顶久久回荡着。
百里流云温柔的一笑,依然优雅如昔。
……终究还是走了么……
放心了!
石门无声的滑开了,花飞羽的身影朦胧出现在门口。
“心痛吗?……他对你,也不过如此嘛!”
百里流云温柔的眼眸瞬间凝成坚冰,嘴角讽刺的勾起,“二十年前你赢不了的,现在你一样得不到!”
花飞羽意外的并没有动怒,冷笑着逼近,“父债子还,你没听过吗?见到你这样,真不知道他会不会心疼啊!”
她一把抓起他的头发,把他的脸抬了起来,白玉般的脸上依然挂着傲慢的神情,眼中讽刺的目光让她觉得仿佛被人狠狠扇了一记耳光。
……多像啊……
就是这样,就是这样的眼神,让她猝不及防,让她赔进了一生。
只是,当年那个骄傲得让她恨得牙痒痒的人究竟又在何处?
她的目光温柔得如同一抹春水,缠绕在和眼前人重叠的影象上,迷离的眼神里,已经散尽了霸气,居然有着说不出的缱卷风流,如同多情的豆蔻少女!
百里流云突然诡异一笑,一道红光从胸口激射而出,打到花飞羽的眉心,花飞羽猝不及防,被打了个正着。她激退两步,右手抚上额头,却已经晚了一步,一道细长的红线自她光洁的额头上缓缓滴了下来。
那红光一击见血之后,便滴溜溜的在屋子里乱转着,最后停在百里流云肩头,浑身红亮通透,犹如一块上好玛瑙雕刻而成。
“魅妖?”
花飞羽定睛一看,不由花容惨白的惊叫失声。
“不错,”百里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冷绝的眼眸让她不寒而栗,“你也曾和我娘一样,拜于‘毒菩萨’门下,自然应该知道这‘魅妖’的厉害吧!”
“‘魅妖’,天下至毒,绝情绝性,非机缘不能练成,若不是我为了吸出季然体内的浮世之毒,冒险使用本命元蛊,这‘魅’,始终不能蜕变成‘魅妖’!”
“你疯了?居然用本命蛊去救他!”花飞羽不敢相信的看着百里流云。
虽然还是被缚在墙上,可花飞羽此时倒显得更狼狈一些。
百里流云轻蔑的看着她,“没想到吧,后悔刚才没杀了他,是吗?他若死了,我必死无疑,但是若是我死了,对他反而是解脱,为了回报你给我种下的‘奈何’,就让我亲自送你去地狱吧!”
花飞羽呆立半晌,脸上居然漾开一个满足的笑容,仿佛得到解脱一般,
“…很好…这样很好……,总是有这么一天的,……你能陪在我身边,多好!”

29 解脱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花飞羽一惊,迅速的点住百里流云的|穴道,打开锁链。
在墙角轻轻按了一下,石壁翻开,露出一个黑黢黢的地道,她挟着百里流云闪身钻了进去,石壁又恢复了原貌。
暗室的门被打开了,去而复返的笑季然看着犹在轻轻晃动着的锁链,失落万分……
还是来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