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月舞清风
回到府上,却发现胤祯早已回来,正领着两个孩子在何园挥拳踢腿的。我斜靠着月亮门,瞧着院内几个认真的身影,兀自笑得开怀。
“回来怎么不说话?”练拳转身的胤祯忽地看到我,直起身快步朝我走来。
“看你们练得那么认真,不忍心打扰。”话毕,远处便传来了几声嗤笑声,我侧头瞪了过去,拉着胤祯朝着阁楼走去,将那两个身影远远落下。
“你这些日子怎么总往四哥府里跑?”才进屋,他便从背后环着我,闷闷的问着。
“额娘也让我常去四哥府上看看,待到请安时在汇报给她听啊。”我巧笑着开口,拉着他的手撒娇。
他撇嘴,摆明了不相信,“良妃娘娘这几天忽然病得厉害,八哥做事的时候也有些心神不宁的,所以很多事情都拖下了。”
胤祯轻声叹息,眉头不易察觉的皱起,却被我伸手抚平,“别总皱眉,都出皱纹了!”
“那样才显得我睿智沉稳啊!”他接口说道。
“睿你个头啊!我警告你哦,别学四哥他们蓄胡子,丑死了。我才不想我老公年纪轻轻就老熟起来,我不要。”我反身扑进他怀里,不依不饶的闹着,直搅得他开口承诺才放下心来。
“不蓄,不蓄。可是月儿,等到我三十几岁时,那岂不让人笑话?”他忽然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的说道。
“才不,他们那是嫉妒,我的胤祯这么英俊非凡!”
“哈哈……也就你敢这么说啊!那番话要是被他们知道了,还不气死啊!”胤祯大笑,眉梢里仿佛都藏着飘飘然的甜蜜。
康熙五十年八月十三子时,澜熹产下一子,康熙特赐名爱新觉罗?弘历。
康熙五十年十一月二十七日未时,耿氏产下一子,康熙特赐名爱新觉罗?弘昼。
雍亲王府一连喜获两名麟子,皇宫内外也是一片喜色,德妃的脸上更是挂着笑容,久久不曾消失。
然而,在众人沉浸在这种喜悦中时,另一个人,却沉浸在无边的黑暗之中。
康熙五十年十一月二十日,良妃娘娘薨。
据说八爷听到消息后连忙赶至宫中,在娘娘离去的刹那,哭昏了过去,久病不起。
我和胤祯曾到八贝勒府看望,瞧着躺在床上面色黯然的八爷,那一瞬间,我忽然觉得陌生。康熙的打击都没有让他表现出如此的憔悴、悲恸,然而此刻……
我紧紧握着胤祯的手,连他们说了什么也没有听清楚。
这个世界便是这样,这边正是喜气洋洋的迎接新生命的到来,那厢,却已经因为亲人的逝去伤心得悲痛欲绝!
水中彩虹
“月儿?”胤祯的叫声传入耳内,我放下手中的炭笔,起身望着窗外疾步走来的身影。
墨绿色的衣袂,随着他的步伐富有节奏的荡着,难掩一脸喜色的他,眉梢之间仿佛都透着轻松。
“什么事情那么开心?”看着推门而入的胤祯,我移身上前,整理他略显凌乱的长衫。
他的身上,透着风尘仆仆的味道,衣襟上,浮着淡淡的尘土。
“没有什么,前些日子你不是总抱怨我总忙到深夜不陪着你吗?这不今儿个得空,所以就早些回来了。你干嘛呢?”他走到桌边,忙倒了杯茶一饮而尽,而后拿起桌上的图纸慢慢端详。
“这是什么?又想在哪儿盖园子了?”他抬头扫了我一眼,状似认真的看着图纸,手却将我拉到身边紧挨着。
“这处园子啊!除了江南,我还真想不出盖在什么地方合适呢!”我附和,细细的给他讲解,不时的诗情画意一番,向往的勾勒着。
“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有些期待呢,可惜你也说了,不适合盖在京城啊!”他撇嘴,微微的惋惜。
“那我们就盖到江南去不好吗?等我们老了,可以到江南去颐养天年啊!”
“呵呵……”他笑而不语,眼眸里却是势在必得。
“今儿皇阿玛召你们到畅春园了?”瞧着他的样子,我不着痕迹的转移了话题。
“嗯,还不是去应制赋诗,没什么意思。”他回答的漫不经心,眉也不抬。
“作诗吗?你作的什么?”我忽然来了兴致,忙抓着他的衣袖问道。
“哎呀,说这个干嘛,多无趣。”他忽然别扭起来,将图纸放下后便要拉着我往外走,“我们去逛街。”
“胤祯,我想听……”脚底不动,我拖着他的身体,拉长话音央求着。
还从来没听话他作的诗呢!
他蹙眉,无奈的看着我,终是摇头叹息,念了出来:“幸遇昇平旧,还欣文教赊。婉容怀子道,竭力奉天家。居业谆诚教,修身敢傲奢。叨蒙闻圣训,日日乐菁华。”
听着他悠悠的吟着,我的眉头却越蹙越紧,看来自己的文学素养还有待提高!
“我们去逛街吧。”拉着他的手,我不容分说的便往外跑去,后面跟着的胤祯却连连叹气。
今年的塞外前夕,胤祥的腿疾忽然加重,据说无法着地走路。我犹豫了很久,特意找了一天时间,到他的府上看望。
这样的见面,自己曾经预想过无数次,却仍是无法幻想见面时的情景。
“你们先坐着,我去吩咐厨房做些可口的饭菜,难得凌月来。”外室内,胤祥靠在软塌上,坐在他身旁的倾洛忽然起身,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她便笑着走了出去。
“我……”望着她的背影,我无奈的牵动唇角。
侧头,瞧着一旁凝神思考的胤祥,他好似根本没有发觉倾洛离开,只是兀自陷入了自己的世界。
我微怔,手掌握拳又松开。
“胤祥,你……还好吗?”久久,我终是开口,看到他忽地抬头。
他笑,想要表现得若无其事,可是却是那般牵强,“好?什么才是好?”终于,他好似也无法再假装下去,略显嘲讽的开口。
那般的神情,我的眼眶里莫名的酸涩,忙转开了头,瞥向了窗外。
“你还是那么喜欢望着天空,无论伤心与否。”他忽地开口,语气清淡,那般不真实。
康熙的打压,真的很残酷呢!将他这个曾经洒脱自在的人,变得如今的……
唇角微动,扯开一丝微笑,“看着天空,才会让人觉得,一切都是那般渺小。而我们所经历的苦痛与欢笑,不过是一种过程而已。”转头,我盯紧他漆黑的眼眸。
这样的胤祥,我不希望看到!
而他,却不经意的转开了眼眸,幽幽一笑,随即好似想到了什么一般,皱起了眉头,久久的沉默。
“盈盈,这些年……那个人可是你?”他忽然模糊的开口,听得我微微拧眉。
“哪个人?”
“你应该知道的,除了你,我想不到别人!”他肯定的说。
我疑惑不解的看着他,坚定的摇头。
“每隔三个月,便会有人送来一千两银子。”他盯紧我,一瞬不瞬的,“可是我派人查了很久,却找不到丝毫的痕迹。”
第一次发现胤祥的目光可以这般锐利,仿佛可以射透人心般!
“胤祥,不是我。”我一直认真的听着,面上没有一点变化。
他观察了许久,叹息着侧身,不再看我。
屋内再次沉静,倾洛却还没有回来。
飘忽的视线轻转,不由自主的瞟向他的右腿,随即眉头深深的蹙起。
真的有太医说的那般严重吗?他还如此的年轻,却要忍受如此的恶疾?
可能是我的视线过于直接,他察觉后微微一笑,“没什么事,就是偶尔会疼。”他尽量的轻描淡写,然而,过于苍白的脸色,却告诉我,完全不是。
“是吗?那你也要多配合太医才好!”
“我可不是十四弟,吃个药还那么麻烦!”他颇为轻快的接口,说出之后却愣在那里,笑容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
我顿时觉得有些尴尬,不知如何开口,可是看着这样的他,心底却冒着阵阵的酸水。
“胤祥,你随我来。”一时激动,我一把抓着他的胳膊,提步走开。
“去哪儿?”他脚下不稳,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对不起,我一时着急忘了!”我忙搀着他,连声道歉。
“放心,废不了的。”一侧的唇角略抬,他放慢了脚步,跟着我朝着院外移动。
院外,刺眼的阳光直直的射在地面上,六月的天气,热得出奇。
“你站在这里等我。”
让他呆在原地,我快速的跑到屋内端出一盆水,在他诧异的目光下,放到院中。而后,又拿出了一张白色的纸,将随身带着的小镜子放入盆底,再次调整水盆的位置后,在他期待的目光下,举起了一旁的纸。
七彩的光芒,瞬时在白纸上清晰的闪现,那条彩虹,映出了他眼底浓浓的笑意。然而,那抹幸福,却让我阵阵心痛!
“彩虹!”他呢喃,眼底惊讶,唇角微微的颤着,伸出的手想要触碰我手中的白纸,却缩了回去。
“有你在的地方,总会有奇迹的。”极低的声音,倘若不仔细听辨,仿佛只是他略显干涩的唇开了又合。
“水面中折射的彩虹,或许美丽,然而,它的美丽却只有几人欣赏。可是胤祥,风雨之后绽放的彩虹,却可以传到每个人的眼眸中。那才是最漂亮、最耀眼的!”我坚定的开口。
那天他的笑容,是那样纯粹,那样清透,可是,却也是我最后一次看到。我从没有想过,再相见的时候,却已是物是人非。
康熙五十一年九月三十日,康熙自热河返回京城,驻畅春园,召诸皇子谕曰:“皇太子胤礽自复立以来,狂疾未除,大失人心,祖宗弘业断不可托付此人,朕已奏闻皇太后,着将胤礽拘执看守。朕明日再颁谕旨示诸王大臣。”
其次,胤祥不知为何,在此次事件中再次受到牵连,但是因为他的腿疾久治没有效果,御医也束手无策,只是保守的治疗着,所以康熙让他留在府中,不得外出,也不准他人随意探视。
如此,却是变相的圈禁。
康熙五十三年十一月二十六日,因八爷未赴康熙热河行宫请安,遣太监送两只将毙之鹰给康熙帝,帝极为愤怒,“心悸几危”,召诸皇子至,重责曰:“胤禩系辛者库贱妇所生,自幼心高阴险,听相面人张明德之言,遂大背臣道,觅人谋杀二阿哥,举国皆知。伊杀害二阿哥,未必念及朕躬也。朕前患病,诸大臣保奏八阿哥,朕甚无奈,将不可册立之胤礽放出,数载之内,极其郁闷。胤禩仍望遂其初念,与乱臣贼子结成党羽,密行险奸,谓朕年已老迈,岁月无多,及至不讳,伊曾为人所保,谁敢争执?遂自谓可保无虞矣。”
……
“自此朕与胤禩,父子之恩绝矣。”
……
“屡结人心,此人之险,实百倍于二阿哥也。“
十一月二十七日,八爷以奏折诉冤亦被康熙帝“此人党羽甚恶,阴险已极,即朕已畏之,将来必为雅齐布等报仇也。”之严斥。
十一月二十八日,八爷因康熙榻前之密奏有“越份之语”,再遭康熙帝“大奸大邪”之重斥。
明明已经明朗的朝廷之上,却因为八贝勒的一再被康熙打压,而呈现了另一种趋势——原本归于八爷的朝臣,迅速倒向了胤祯!
转瞬匆匆
“月儿,你的洋文还记得吗?”
夜里,我迷迷糊糊的正要睡着,忽然听到胤祯这样问道,猛地醒过神来。
“当然记得了。”我毫不思索的说道,眨着不解的眸子等待他的解释。
“是八哥,这些日子脚疾越加严重,宫内的御医却怎么也医不好。听那些传教士说有个人可能会医,可是言语有些无法沟通。那个该死的译官,竟连话都翻不好,真不知道我大清养他是干什么的!”胤祯有些激动,提起八爷的病情,眉头便不曾舒展,眼里透着浓浓的关切。
想起前些日子,康熙虽然下旨,将八爷停了一年的俸禄照给,可是八爷的势力,却早已受到了镇压。
这几年的一连串打击,让八爷愈加低迷,昔日温文儒雅的面孔上,也仿佛蒙了一层淡淡的阴影,朦胧中再也看不真切。
然而,我也是佩服他的。如此的境地都能这般坚定的挺下来。再严酷的打击,其实也比不上自幼尊敬的父亲如此残酷的对待吧!、
自从一废以后,八爷党的势力就已经再向胤祯靠拢了,可是也许胤祯不愿我察觉那些朝堂上的事情,险少在府里商谈事情。每次都会有人叫他到八爷、十爷或是胤禟的府上,然后忙到很晚才会回来。
然而,看着他脸上期冀的光芒,看着他志气满满的样子,我却不忍说出结局。或许没有努力奋斗过,比起失去,更加可怕。
“月儿?”
“啊?”我应声,忙笑着掩饰刚才的走神。
“我想让你去试试,我见过那个传教士,总觉得他的话,你好像……”他忽地停口,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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