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中兴
朱云天心知有了这番剧烈的变故,跟察罕帖木儿的正面交锋是不能避免了,但他仍不死心地问了一句:“区区小事,一个女子而已,难道阿鲁台大人真的就不能做主吗?”
“不能!”阿鲁台的回答非常坚决,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朱云天干笑了两声,站起身来,望着仍然趴在地上的那两具院丁的尸体,转过脸来,突然又变成了一副阴冷的表情,好象恐怖片里的僵尸,很是阴险的嘴脸,道:“阿鲁台大人,我可以去见你们的元帅,但我必须首先对你声明一下,今天这琴月楼所有的死伤,可都跟我无关,因为本将军是正当防卫!”
在当下毫无法律意识的冷兵器时代,“正当防卫”这个词从他嘴里吐出来,应该算是有史以来的第一次了。徐达等人听了,内心皆笑,大哥真会找借口,杀了人他还有理了,不管自己干了什么事,全他妈是别人的错。
让阿鲁台感到惊心的不是他这番推卸责任的话,事实上朱云天这个要求并不过分,做为一个大将军,杀几个下人没什么了不起的,何况他这确实是为了自卫。唯一称得上过分的,可能就是他在松绑之后用刀砍死了两名琴月楼的打手,但也可以理解为是他的泄愤之举。阿鲁台感到可怕的是朱云天这人变幻莫测的面部表情,简直太善变了,刚才还笑嘻嘻的犹如一个可爱的青葱少年,一转脸就换成了一副恶魔一样的冷峻面孔,给他的感觉,这人是随时都会抽出一把匕首来,冲上来捅死他这个汴梁知事。
阿鲁台不由自主地掏出手帕来,擦了擦眉头——大冷的夜,他出汗了。然后无可奈何地道:“朱将军的话,本官表示认可,这些人死了便死了吧,刚才一场误会,难免会有冲撞,双方都要体谅。既如此,那就请朱将军以及诸位同僚随我上路吧!”
一句话,琴月楼的这些人白死了。
汴梁城的元帅府设在北城区,离城门只有不到三里,从大门出来,骑上马扬起鞭来,转眼即能飞奔到汴梁北门,很是近便。这座府院在前朝曾是宋人管理漕运河工的衙门所在,院落并不壮观宏大,甚至还有点不起眼,只有前后三排房子,住了察罕帖木儿的亲属以及他的几个亲信部下。
察罕帖木儿之所以选择这座院子当做他的元帅府,是基于突出他的实干理念的想法,要与下面的人拉近距离,体现同甘共苦的精神,同时也向朝廷表明他的忠心和能干。这跟他出身普通的蒙古地主阶级有关,对于生活上的享乐并不重视,而是在内心里面充满了政治军事野心,一心要干大事,建功立业。
他率军从安徽进入河北,后转到山西地,在翼宁地区跟盛文郁的部队短暂交火,大获全胜,一日之内斩首两千,俘虏五百人,马匹兵器更是数不胜数。盛秀便是在那场战斗中十分倒霉的被绊马索拦了下来,元军士兵本想一刀结果了她,身先士卒的察罕帖木儿却在马上叫道:“留下活口,捉回军中还有用处!”
等收兵回营,先也帖木儿又命他亲率两千铁骑,袭击安阳,大败杜遵道的部队于城下,杀七百人,俘两百,杜遵道的两万人马被这两千人杀得四处溃逃,只能向范县地区逃窜。
随后赶来的先也帖木儿的大军到了安阳后,只见城外绵延不绝的全是红巾军丢弃的旗帜和兵器,还有遍布山野河沟的尸体。也先帖木儿当即大喜,马上向朝廷写了军报,奏请察罕的大功。
就算再昏庸无能,值此国家危难时刻,顺帝也不会轻易地放过这位偶然间得来的将才,而且还是蒙古人,立马顶住了朝中的诸多压力,诏令,任命察罕帖木儿为河南江北行省平章知事,总督河东战场后备兵马,与也先帖木儿两人对红巾军形成分割合围之势,务求在半年之内全歼韩山童等贼寇。
从一介布衣被提到平章知事的高官之位,察罕帖木儿只用了不到两个月的时间,而且是由平素一向嫉贤妒能的也先帖木儿大力推荐,可见他的才华及为人处事的深谋远虑。他在也先帖木儿这个脱脱的弟弟面前,时刻都摆出一副低人一等忠心耿耿的架式,无论献出什么计策,讨论什么问题,既能讲出自己独到鲜明的见解,还会适当地突出这个朝中显贵的作用,把关键的功劳都推到也先帖木儿的身上,自是让他晕头转向,将察罕视为了自己的心腹,要着力提拔于他。
察罕来到这汴梁城之后,便亲自下了命令,把盛秀放置在中原地区远近闻名的琴月楼,充为官妓,并且让手下到河东战场上放出风去,故意让红巾军知晓,以引诱对方派出高手前来搭救。
他的目的是想吸引红巾军的大鱼来自投罗网,可惜盛文郁不是傻瓜,明摆着的陷井岂能上当?故而快三个月了,琴月楼那边一点实质性的消息都没有,也算是他心头的一件憾事。
第二卷 四海风云起 第五十八节 斗智斗勇(中)
“将军,阿鲁台大人求见!”
察罕独自躺在元帅府的书房卧榻之上,迷迷糊糊的等待天明。这几天军务极多,北方战场的军报不断报来,他需要时刻了解翼宁、安阳与濮阳三地的战事进展,还要提防南方湖广境内的陈友谅集团的北上,这让他恨无分身之术。
身体劳累之际,他只好远离女色,到这书房来勤勉几宵。听到书房外面亲兵小心翼翼的禀报,即使声音很小,他亦是猛的惊醒,坐了起来。说明他是一个警惕心很强的人,在睡梦中都不忘了时刻防着别人。
“阿鲁台大人,怎么现在才来,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对于阿鲁台的办事作风,察罕帖木儿一向看不惯,认为他太懒,太贪,本性外露,不懂修饰,自恃是蒙古人而横行无忌,很招人烦。但他又离不开阿鲁台的协助,汴梁城对他来说,仍然是陌生的。所以他对阿鲁台的态度经常是既冷淡又亲近,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这也是阿鲁台今天晚上要卖力表现一番的原因。
“察罕将军,出了点意外,事情是这样的,请容属下慢慢禀来……”阿鲁台弯着老腰行了个大礼,差点趴在地上,可见他心中对察罕帖木儿的惧怕之意。他恭敬地把原委讲了一遍,每一个细节、每一个人物都没有放过,尤其重点强调了在琴月楼抢人的是江浙行省的神威大将军朱云天。
察罕听了,淡淡一笑,问:“听到了他报出的名字,你当时想怎么处理?”
阿鲁台小声道:“回将军,在他报上名号之前,属下本想按律将其问斩,但正要行刑之际,他的那帮手下持了兵器杀将进来,双方互有死伤。有此变故,方才搞清了他的身份,原来竟是我朝重臣。”
察罕“嘿嘿”地笑了两声,不再询问,只道:“把他请到前厅,就说本帅一会儿便去……不,待我去后,再请他进去好了。”
他一念刚生,另一念又起,话说到一半,便改变了主意。
阿鲁台猜不透这个年轻的上司到底在想什么,只好诺诺应了声:“属下遵命!”便退了出去,只把朱云天和小魏两个人请到了前厅。
他为了元帅的安全着想,本只愿让朱云天一个人前去会见察罕帖木儿,但此语一出,登时惹来共和军这帮虎狼军官的抗议。
徐达冷笑连连地道:“把我家大帅一个人骗到小笼子里,然后图谋不轨,你们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盘!休想!要去我们兄弟几个一起进去!”
陈京街头流氓出身,说话就没徐达这么斯文了,跟上便是出口成章,一篇脏话文学洋洋洒洒:“顶你妈的,拿我们开涮啊?当我们是小鸡你是老鹰啊?让我大哥单独进去?你他妈竟然还有脸说?我还想让你们那什么元帅单独出来呢!去你妈的小脚丫!”
直骂得阿鲁台面红耳赤,怒火填胸,可又无从发泄。他只能在心中暗发毒誓:将来若有机会,一定把这群狗杂种都撕碎了喂狗!以雪我心头之恨!!
耿炳文也是个火爆脾气,一点就着,一听蒙古人要单独跟老大见面,当然也是一百个不乐意,吼道:“奶奶的,屁大个官,摆什么谱,且让我三刀杀进屋去,割了他的脑袋献与大哥,替大哥出了这口恶气!”
他冲上来,就要跟阿鲁台开打,幸亏陆仲亨手快,把他拦住了。
周德兴阴阳怪气地道:“就是啊,世间哪有这般便宜的好事,我家大帅从来都是前呼后拥,侍卫从不离身,你家元帅官再大,也不必搞这么大派场,我看,是心虚了吧,哈哈哈……”周德兴一张损嘴,很会说风凉话,倒把朱云天气个半死,你妈的这不是在丢我人嘛,这话明摆着是说我怕死啊!
朱云天忙对兄弟们摆手道:“大家放心,虽从未谋面,但我了解察罕元帅的为人,他虽勇猛过人,十个我也打他不过,但他绝非小人,不会耍弄这种为天下人耻笑的卑劣手段的,我一人进去好了。”
他故意说得十分大声,好让屋内之人听到。因为前厅就在不远处,只要说话的声音稍微增大,里面的人就可以清清楚楚地听到。
再搞下去,这元帅府大院就成了生死诀别情深深雨蒙蒙的辞行大会了,他可不想让蒙古人嘲笑他们汉人没种。
起步就要行,一直沉默不语寻思着要好好教训他的小魏却跟了上来,执拗地道:“云天,我不放心,必须要跟你进去。”
朱云天赶谁也不能赶她呀,没办法。而且他正需要一个机会向小魏表明,不管他逛多少次青楼,泡多少妞,在他的心目当中,只有她才是他的心肝宝贝。这下,机会可不就来了嘛。
他对阿鲁台说:“不管到哪儿,她都是本将军的一块贴心肉,绝不能落下,我跟察罕元帅是平级官员,同为陛下效命,同领朝廷俸禄,说得深了,不失为兄弟之谊,料他不会有什么责怪之意。”
阿鲁台无奈,只好应允了,尽量憋着心头之气,前面带路便行。
元帅府的前厅装饰摆设都极为普通,一张太师椅摆在正对门的墙角,两边放了两排桃木平椅,中间铺了一层薄薄的地毯。看来这里是平常他与手下的将官召开军事会议的地方,再向右转,便是一台木炭火炉,此刻火已经熄了,因为天将放亮。火炉的旁边,是一张小桌,小桌旁又放了两排面对面的软榻。察罕帖木儿此时就披了一件普通的外衣,半躺在靠墙的软榻之上。整个人显得很慵懒,无精打采,跟一头没睡醒的猪似的。
朱云天看到他时,他早已经站起身来,很随和地伸出手来,握了朱云天的手一下,用一种极为随便的声音让道:“朱将军,久仰大名,请坐。”
朱云天惊讶不已,看这样子,对于他的到来,察罕好象早就心中有数,又好象并不知晓,而是漠不关心,总之,他看不透这个新崛起的蒙古将军的心事,也无法猜测下一步他想说什么,要做什么。
而且这个握手的礼仪更让朱云天感到意外,因为这显然是几百年后才开始在世界范围内流行的见面礼节。察罕对他做出这个举动,应该意在向他表明一种亲近的态度,是在告诉朱云天:我很欣赏你!
这跟昨晚阿鲁台对他残酷的折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犹如天堂地狱。阿鲁台可是要在第一时间把他秘密斩杀的,朱云天一直怀疑这道命令其实得到了察罕帖木儿的授权。
“谢谢察罕将军,这么晚了,还要打扰你,真是不好意思。”
朱云天回了一句不冷不热的话,坐在他的对面。为了显示自己同样很随便,干脆翘起了二郎腿,晃着脚丫子,眯着眼睛看着他。但是朱云天心里很清楚,面前这个蒙古将军,是他到现在为止遇到的最强劲的对手,甚至比陈友谅还要可怕一百倍。
陈友谅是一个很有野心的人,而且为了达到自己的目标,不惜用一切的手段。他卑鄙,无耻,同时又残暴无情,偶尔还会突然变得善于忍耐。朱云天一直觉得,陈友谅在某些方面,跟自己有些相像,两个人都是比较外露的人。
比如朱云天,他的部下往往一眼就能看穿老大想干什么,想要什么,从而在他下达指令之前,就主动提出来去干,或者抢着去帮他完成,以取得他的欣赏,当然,这只限于一些平常的琐碎之事,到了机密的军政要事,朱云天也会很擅长把自己隐藏起来,让别人猜不到自己的心事,但无论是他,还是陈友谅,都无法做到像察罕帖木儿这样淡如止水,深藏不露,整个人都平静得像一面镜子,像一片无风的湖泊。
朱云天想,不知他这是刻意装出来的,还是他这个人一直就是如此?若他天性如此,那就太他妈强了!以后将是个难以对付的角色!
察罕帖木儿突然咧开嘴笑了笑,腮帮上的三根毫毛随着动了动,露出一副怪异尊容。他说:“朱将军路过汴梁,想必有什么重大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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