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中兴
第二卷 四海风云起 第六十节 躲过一劫(下)
这段并不算复杂的出逃过程在冯国胜口中讲来,却是别有一番惊险刺激的滋味,加上他添油加醋为自己的英雄色彩着实好一阵的渲染,众人听来仿佛置身于《说岳传》的茶会场所,听一位口水先生大讲特讲岳飞老人家的忠烈事迹。
说穿了,无非就是用钱铺路,重金砸出了一条生路。这跟当前的贪官外逃采取的方式有些相似。
朱云天听罢了,倒也被逗得哈哈大笑:“冯兄弟避繁就简,化难为易,这招金蝉脱壳之计用得倒是极为痛快!本帅算是从中学了一招!”
冯国胜道:“惭愧也!大哥这一表扬,我无地自容,保全一条小命,留着为大哥效力,这实乃我的本分!不过……”
“不过什么?请冯兄弟尽管说来。”
“那三百两银子,大哥是不是帮我报销一下呢……”
朱云天马上把嘴巴闭上,死活不说话了,脸像个充气的气球一样胀了起来,越发难看。一提到钱,这家伙就像刚死了心爱的小狗狗,脸色别提多可怕了。
冯国胜见状不妙,赶紧收回要求:“大哥好为难啊,那就算了吧,以后小弟再想办法挣回来。”
他说的挣回来,无非就是找机会贪赃枉法,从军库里想办法把这点钱贪污回来。
朱云天见他这般的有眼色,笑了:“冯兄弟真是爽快人也!不是本帅不补偿你,实在是……陈京,你打理一下盘缠,看有多少?”
陈京爬进车里上翻下翻,左数右数,拉着脸下了车,支支唔唔地道:“大哥,不多了也!加上散碎银子,不到一百两了。”
什么?众人皆吃了一惊,这么快就把银子花光了?想来走了不到一半的路程,到了大都,不知有多少达官贵族需要巨额贿赂,曲曲一百两碎银怎么够用!
这时候,方显出了陈京那十条金条的重要性。朱云天一阵心痛,妈的察罕帖木儿,你算把老子害惨了,早晚有一天,我要你双倍偿还!
“哎!”小财鬼开始唉声叹气,担忧起自己这一路的行程来。
突然,一个柔柔的声音传入了他的耳中,扭头一看,是盛秀,她很认真地道:“公子不必焦急,若需要银子,小妹可以替公子想些办法。”
朱云天慌忙摆手道:“这可万万使不得,盛妹妹刚从虎口脱险,还未及回家跟家人团聚,这种时候,我岂能用妹妹你的银子!”
是啊,占便宜也没有这样占的。
盛秀笑道:“公子这是哪里话,如果没有公子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小妹早已沦为世人不耻的妓女,终生遭人唾弃。此番回到翼宁,见了我家叔叔,定会把公子所托讲与他知晓,再求叔叔拿些银两出来,以补公子盘缠所需。”
朱云天心想,若能如此,我他妈岂不要大发横财了?!嘴上仍要装着跟正人君子似的推辞一番,连连摇头摆手,好在盛秀怀着一百分的真诚,一直不松口,坚持己见。
众人在旁边看了,都深为震憾,世间竟还有这等情景,一方苦苦要送人银子,一方咬紧牙关拒绝收受,两人唱得这是哪一出?大哥装得未免太清高了吧!
最后朱云天实在拗不过盛秀的诚意,勉强答应下来,还指天为誓,说等到从大都回来,一定要把借来的银子原数归还,另加利息若干,若得盛秀倒是窃笑不已,直觉这位朱公子真是性情中人,看来从小到大就是衣食无忧,从没欠过别人的一分钱。其实江湖人士东奔西走,难免有口袋拮据的时候,彼此借用一下实属正常。
如果她了解朱云天的军库里面到底搜刮了多少银子,一定就不会这样想了。
大家既已相聚,北行之路便无分岐,一致决定还是先绕开长垣和安阳这两处危险地带为妙,沿向东北的小道一路奔行,走了约两日,便进了山东地界,一个叫做鱼州的小地方。
进了城,朱云天决定暂歇一日,明日再行。因为银子实在不多了,只好在州城的一家小客栈要了两间简陋客房,十几个人凑和着住了。
到了半夜时分,盛秀突然从另一间房里出来,在房外轻敲窗棂,叫醒了朱云天,说有要事跟他商量。
朱云天以为有什么半夜幽会的好事,乐得口水都流了出来,急忙端起杯子,喝了口白水漱了漱口,清洁了一下口气,衣衫未及打理,便猴急地窜出房来,道:“妹妹有何要紧之事?”
声音极度朦胧,具有女孩子难以抵御的诱惑力,很像一只公猫在发情。
说话间却猛的一呆,发现盛秀身后还站着一人,不是小魏又能是谁?
小魏冷冷地道:“云天,你又想好事了吧!”
朱云天喃喃地道:“没有,没有,我睡得正香,故而说话有点软绵绵,声音就像棉花,我自己听起来都觉得不对劲!这个,不知盛姑娘半夜叫我,有什么重要之事呢?”
盛秀一笑,道:“公子请随我来!”
三人随即秘密出了客栈,沿着小胡同钻来钻去,在鱼州城的一间铁匠铺门口停了下来。
朱云天惊奇地道:“盛姑娘对鱼州的地形很是熟悉呀。”
“朱公子见笑了,我在鱼州生活了三年之久。”
“哦,怪不得姑娘坚持要来鱼州呢,原来是探访故乡呀。”
盛秀左右张望了一会儿,确定没人跟踪,便敲开了铺门。里面探出一张炭黑的脸,一双警惕的眼神在黑夜中闪闪发光,望着盛秀好一会儿,突然惊喜地道:“堂主,您老人家逃出来了?!”
朱云天一阵晕头转向:老人家?我操!
盛秀低声道:“外面不是说话之地,我们进屋再说。”
黑汉子随即开了门,将三人让进去,点着了油灯,扑嗵一下,跪下便对盛秀磕头,带着哭腔的声音在朱云天和小魏听来,很是忠诚和感动。
“堂主,小人曾数次派人潜入河南,打探您老人家的消息,无奈官府防备甚严,一直无法下手……”
盛秀笑道:“李大哥快些起来,我不怪你们,多亏了这位朱公子相救于我,要谢,就谢朱公子吧。”
朱云天看明白了,这里肯定是白莲教的一个秘密联络点,这姓李的汉子看上去也像是一个白莲教中有头有脸的人物,隐藏在这里,不知已经多少年了。
“小人谢过公子,谢过公子!”这汉子身子不起,只是膝盖一拐弯,便跪在了朱云天的面前。
朱云天忙扶他起来,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实乃天下义士的本分,何须言谢?!”
盛秀对着朱云天调皮地笑了笑,露出一副孩子般的表情。想不到年仅十六岁的她,竟能在白莲教位居堂主之位,朱云天内心中大发感慨,十六岁,在现代社会还是一个坐在教室里打情骂俏学写情书的年纪,在古代已经可以是沙场上的一员骁将了,还拥有这么忠诚的手下。
做人的差距,可真他妈的大呀!
盛秀长话短说,对这姓李的汉子道:“李大哥,你速速准备一只信鸽,我写一封信与我叔叔,有要事相报!”
这汉子听了,也不问为什么,马上点点头,到里屋拿了张纸出来,又磨了墨,放在盛秀面前的桌上。
盛秀很快写了短短的几行字,把信折叠起来,塞进大汉准备好的一个拇指大的竹筒内,道:“今晚就放出,估计七日之内,叔叔必能收到。”
大汉点点头,又从屋内拿出一只肥大的白鸽,将竹筒小心翼翼地绑在它的爪子上,在盛秀的注视下,打开窗子,抚摸了一番鸽子的脖颈,口中念念有词,不知说了些什么,双手一扬,这鸽子振翅高飞,直窜云天而去,消失在夜幕之中。
盛秀满意地道:“李大哥,鱼州之事,全权拜托你了,我与这位朱公子要去济南府办一项重要之事,若能成功,对我红巾军将是天大的帮助,到时定会把好消息传送与你。”
李姓汉子激动地道:“堂主一路保重!一路小心!”
看他这副激动的模样,朱云天心中一直怀疑,这小子并非因为盛秀是堂主才这般尊敬她,而是因为她如此年轻貌美。这跟所有的男人一样,只要见到漂亮妞儿,都情不自禁地心跳加速,血流加快,看上去就是很激动的样子。
色狼总以为别人都是色狼,小人总以为天下没有君子。
“对了,李大哥,身边可有银两?”临行前,盛秀像是突然想起,转身问道。
“尚有一些,我这便拿来。”
李姓汉子回到里屋,在一个小箱子里翻找了半天,拿出一个包袱,从中取出几锭银两,给了盛秀,道:“堂主,这是五十两官银,是属下一个月前所抢官军的军饷,不知能不能花得出去?”
盛秀眼望朱云天,这事得他来确定。
朱云天笑道:“你们是花不出去,但我无妨。”
盛秀听了,嘻嘻一笑,把银子朝他怀里一塞,道:“那便好,朱公子,这些银子你且带着,以便路上之需,到了济南府,叔叔自会在那里等我们,定会有重礼送上的。”
听到盛秀向这黑汉子索要银子,朱云天已然明白是怎么回事,心中早乐开了花,妈的我这一趟出来虽没意想中的桃色绯闻可以沾染一下,但白捞了这么多银子,也算是个意外之喜呀!心中这么想,脸上他却装出一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的道貌岸然,拼力推却,好象这不是银子,而是一块烫手的牛粪。
银子在两个人手中推来推去,走了四五个来回,朱云天才在小魏的劝说下,十分不情愿地揣进了怀里,嘴里还不停地唠唠叨叨,怪小魏太不讲义气,为什么要鼓励自己花好朋友的钱,质问小魏:“难道你没有感到良心不安吗?”把小魏气得秀鼻冒烟,牙根紧咬,就此又生下了一颗寻瑕打击报复的心。
第二卷 四海风云起 第六十一节 密盟济南府(上)
1347年的冬天,济南府沉浸在厚厚的霜雾之中,北方寒冷的天气席卷着大小街巷,冻死猫狗无数,加上时常发现的乞丐尸体,倒真是凄惨之景掩蔽在一片萧条的冬色之下,预示着这并非太平盛世。
因为刚下过了一场鹅毛大雪,故而从客栈二楼的窗口望出去,整个济南城都是白花花的一片银色世界,除了路面上偶尔驰过两匹巡逻的骑兵,马上的兵士冻得像刚从土里拔出来的红萝卜,腰里的兵器披上了一层薄薄的冰霜,很像压水井口垂下的冰棱,这哪是杀人利器——就再也没有行人在街面上走动了。
天寒地冻之中,大元朝的江山渐渐危机四伏。
盛文郁收到鱼州联络点发出的信后,易容化装,扮成了一名西北马贩子,和手下一同东进来到济南,在城西客栈已经坐等了两天。今日是他与朱云天约定会面的日子,就在这客栈的二楼,提前包下的一间豪华酒厢之内。透过重重白雾,那一轮又圆又大的太阳只露出了模糊的轮廓,微弱无力的挂在天下,看起来,已到了中午时辰。
“将军,那姓朱的到现在还没来,是不是……其中有诈啊?”
身后的阴影中站了一人,此时忧心忡忡地道。他是韩山童集团中的重要人物之一,刘六知,是个心计很深的厉害人物。在历史上,韩山童被杀后,他和盛文郁、刘福通等人拥立韩林儿为帝,这刘六知也获得了封赏。现在他跟在盛文郁的身边,是其帐下的重要心腹,堪称另一半大脑。
他最大的特点就是走一步看三步,事情还没做,就先想到最坏的结果,以便提前做好准备。加上此人以前有过半夜被强盗劫路的经历,故而更加事事小心,生怕被人再来一次谋财害命。现在,他的担心就像女人的例假一样,又来了。
盛文郁从窗前转过头来,捋着下巴上那一缕黑黑的山羊胡,不可置否地道:“不会有诈的,盛秀乃我侄女,忠心于明王,以她的刚烈性格,不可以做出背叛我神教之事,可以断言,她信中所托,绝非妄言。我猜,是这朱将军要在我们面前摆一摆他那朝廷命官的臭架子吧。”
他现在年约三十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投奔刘福通亦已有八年的时光,从一开始的小偷小摸,干的是盗贼生意,后见朝廷势弱,到处暴动频发,意识到又到了改朝换代的良机。此时不搏何时搏?几个哥们一商量,研读了一番史书,由这弥勒佛产生了一连奇妙的联想,编出一番好故事来,就此成立了香会,延续了白莲神教的香火,算是从盗贼转行,摇身一变成了代表底层汉人利益的旗帜性人物。
他们本想在老家安徽境内干出一番大事业,无奈历史的转变容不得人有半分的违逆,自从朱云天现世以来,这世道已是大为不同,不再遵照以前的轨迹运转。就算颖州那块地方出现了机会,也是稍纵即逝,刘福通等人根本没有实力兴风作浪,只好随波逐流跟着到了北方之境?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