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衣奴 by 彻夜流香





  「听说这群马贼脸上都会戴鬼面面具,领头的那个马贼则常戴一件银色的鬼面面具,所以这群马贼就叫鬼面。可是他们好像极少来骚扰我们南朝边境啊!」
  亦容皱了一下眉,沉声道:「回府,命令牙将一定要死守各个入口之处,严管家,你从后门快马杀出去到前陵关卡求救兵!」
  严管家应了一声,转身往后门奔了出去。
  亦容又冲自己掌旗的二十四个甲兵沉声道:「诸位战士听着,如果敌人破门而入,务必保证安宁的安全,她在你们在,她亡你们亡!」
  二十四位黑甲骑兵整齐划一地大声应是,安宁激动地结结巴巴道:「皇……皇姐……」
  亦容淡淡地道:
  「你勿用太激动,我保护的是突厥王妃,你要死,只能死在突厥境内,绝不能死在我南朝境内!」
  她的话刚说完,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大门应声而倒,一匹全黑的马在门前高高仰蹄鸣叫。
  它的上面是一个全身黑衣的蒙面骑士,他左手握着缰绳,右手中则是一柄森冷的弯刀,在火光的照射下发出耀眼夺目的光芒。
  他一扭马头就从大门中昂首而入,他的身后是一字排开的马贼骑队,脸上均戴面具。
  他将目光从亦容、我的脸上慢慢滑过,最后停留在安宁的脸上,只见他修长的手指指着安宁,做了一个奇特的手势。
  我看到那个手势,心都停顿了一下,手一伸夺了身边牙将手中的剑,脚步一滑就到了安宁的身边,嚷道:「他要活捉安宁!」
  而随着他的手势落下,马贼们一拥而入,耳边听亦容沉声道:「结阵!」
  她的话音一落,二十四名黑甲骑兵立刻涌在安宁的面前结了一个八卦阵。
  我看了一下,大叹高明,没有想到亦容不但是闻名天下的大才子,还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八卦阵高手。
  院落虽大,却也容不下上百个马贼骑兵,加之二十四名黑甲骑兵环环相扣,又占据了大厅正门所有的空间。
  所以这群训练有素,剽悍的马贼轮番而上,竟然占不了便宜。
  亦容慢慢坐回了椅上,冷冷地道:「想从我亦容的手上夺人,要先问问自己,你够不够分量!」
  那个马上的领头骑士慢慢扬起了手中的剑,这些马贼心有灵犀似的,如潮水般涌来,又如潮水般退去,整齐划一地回到了他的身后。
  他从马上一跃而下,他的轻功非常特别,竟能踏空而行,行如鬼魅,不过一眨眼间,就有三个黑甲骑兵倒地,他也刚好穿过这三人来到了我与安宁的面前。
  亦容又惊又怒,喝道:「你是宫藤家族的人?」
  他出剑奇快,我只能随手应招,但是他不讲究变招,却是招招朝着我的剑硬磕,竟似知道我是一杆银枪蜡烛头。
  我不由暗暗叫苦,只好拿出平时的看家秘技,大喊一声:「看我九九八一归元针!」
  归元针多如牛毛,针针带毒,是武林中最下贱最歹毒的暗器之一,常人听到了不掉头就跑,也要向后倒翻以避毒针。
  谁知道他不退反进,瞬息就到了我的面前,我大吃一惊,手一翻只好勉强用冰心诀招呼他。
  我的冰心诀,二师兄当年本来就教得马虎,又被宫藤进一打得七零八散,虽然经过了十年的恢复,但其效力也是有限。
  不过凡是宫藤家族的人,没有一个不畏于冰心诀,果然他也顿了一下,有了迟疑。
  我趁他一犹豫,握着安宁的手腕,腾空而起,虚空而行。
  当日,宫藤将本门秘技输给了亦非,其实就是将他们这个独门轻功告诉了亦非。
  我假扮哑巴六年,最擅读唇语,他说与亦非听,我也乐得捡现成便宜。我的秘技一半靠偷师,一半靠讹诈,倒也没有半点不君子的愧疚之心。
  我一落地,笑道:「宫藤家的虚空而行,我看也是普通至极……」我刚一扭头,就发现黑衣人已经站到了我的身后。我大吃一惊,看来我这虚空而行,只怕也是偷学得马马虎虎。
  我正急得满头冒汗,只听嗖的一声,院落里出现了一个头戴小炒锅的灰衣人。我大喜过望,大喊道:「师父,师父,救我!」
  黑衣人似乎也知道我师父的厉害,脚步谨慎地退后了半步,谁知道师父坐在院落里,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号啕道:「师父不要我了,师父他不要我了……」
  我这才看到师父这个老杂毛浑身泥泞,衣服破破烂烂,有一个马贼大胆提刀靠前,他手一伸居然将人撕成两半。这下子不但是我,所有人都被他骇住了。
  我不知师父为何癫狂,心中一动,将安宁抛到师父身后,道:「师父,帮我保护安宁!」
  师父不理睬我,仍然伤心他的,但是却一时无人敢靠近。
  黑衣人向后倒跃,飞身上马,我高兴地念了一声阿弥陀佛,以为他知难而退。
  谁知道他马鞭一伸展,卷住了我的脚踝,将我倒拖出了大门。
  我连忙手舞足蹈地喊道:「师父,师父,救我!」
  师父兀自坐在那里,哭得稀里哗啦的,哪里还管自家的徒弟。我暗暗苦笑,若是哪家徒弟有这样的师父,除了自求多福,也没有其他更好的法子了。
  我只好转头跟敌人商量,大喊道:「你抓错人了!真的,我虽然长得天下少有,但是我真的不是突厥王妃啊——」
  那个黑衣人手一扬,一块羊皮毯就掉在了地上,又将我扔到了羊皮毯上,接着倒拖着我走。
  我虽然垫着羊皮毯,可依然被拖得头晕昏花,四肢生疼,加之马蹄踏出的黄沙漫天,呛得我都喘不过气来。
  我正晕头转向之际,却听空中传来一声清澈的鹰叫声,我心中一惊,只听一箭破空之声,我的脚踝绳子一松,一连滚了十几个身才收住。
  然后,有人朗声笑道:「别来无恙,小秋!」
  我半撑起身,睁开昏花的眼看去,只见一书生模样的男子正坐在马上,低头微笑着看我,他的肩头站立着一头海东青,也阴森森地看着我。
  他的容貌虽然秀气,但整个人却英姿飒爽,神气得很,这不是那个天底下最阴险狡诈的亦仁又是哪个。
  只见他一张嘴就微笑道:「你又欠了我的,小秋!」
  我不禁呻吟了一声,暗道这个阴魂不散的,不由回望了一眼早已绝尘而去的马贼,真恨不得还是随了他们去的好。
  我爬了起来,看了一眼他身后面无表情的大师兄与黑压压的骑兵,突然想起了什么,不由大声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亦仁眨了一下眼睛,微笑问:「那我应该在哪里呢,小秋?」
  我心里大叫道:你不是应该在五百里以外的关卡东屏县么,那里一百里开外就是亦非的常驻军队营地。
  我尽可能放缓了声音,道:「你不是要先去东屏县巡视么?」
  亦仁诧异笑道:「谁说要去东屏县?我此次就是来盘口镇,只不过早到了一日而已。」
  我目瞪口呆,看着亦仁带着不足二万的骑兵,气定神闲地进了盘口镇。
  亦容见了亦仁,那是远比我要从容多了,礼数周全。
  我猜亦容应是完全知道亦非的计画,可见皇孙们胸中的城府,委实可以藏得下丘壑啊。
  亦仁对这位皇妹似乎也是礼数有加,道:「皇妹一路北巡,辛苦了。我特地早了一日来,就是怕与皇妹、安宁错过了。」
  亦容微笑着侧身行了一礼,亦仁又笑问:「安宁那个小妮子呢,我听说她溜到了她十五哥这里,正要拿问她呢。」
  亦容淡淡地道:
  「回皇上,刚才盘口镇受了悍匪的攻击,目标显然是安宁。我见这些悍匪极其训练有素,绝非等闲之徒,只怕是突厥欲加兴师之罪,是以刚才连夜命贴身侍卫将安宁送往突厥境内。请皇上万勿见怪!」
  我不知道是不是眼花,有一瞬里我觉得亦仁的嘴角一僵,但是随即他又谈笑风生道:「皇妹处事,素来以大局为重,我又怎么会责怪于你?」
  他放下茶碗,对亦容微笑道:「皇妹,你过去一直叫我十哥,现今也不用改了吧。」
  亦容又侧了一下身,道:「不敢,皇上,君臣之分,有如天地分野,亦容岂可造次?」
  亦仁沉默了一下,笑道:「随皇妹喜欢吧,我累了,不知道皇妹可准备了榻铺给我?」
  亦容微微一笑,道:「那是自然!」
  我无意去欣赏人家兄妹叙旧,只是心中疑惑重重。
  即使亦仁原本就是要来盘口镇,怎么会有一道假圣旨说他要去东屏县逗留,以至于亦非竟然会星夜启程前去伏击亦仁?
  吃晚饭的时候,听下人说师父嚎哭了一阵子,向他们打听有没有见到他的小徒弟陈清秋,然后就追马贼去了。我有气无力地扶着碗扒了两口饭,然后就躺在床铺上翻来覆去。
  第二天早上,亦仁吩咐人叫我去,跟我下了一盘又一盘的五子棋,他的棋艺比之亦非那是差太远了,十局里也就能赢我一两局而已。
  我打着哈欠百般无聊,刚想推了棋子说不玩了,亦仁举子微笑道:「你今儿就在这里陪我下棋,我昨个儿救你的事,我们两相不欠,如何?」
  我心里一掂量倒也合算,于是就坐下勉强同他下了一局又一局,亦仁忽然微笑道:「若是他在,必定高兴。」
  我还没来得及问他是谁,却听外面人声鼎沸,只听人大声道:「是突厥骑兵,突厥骑兵来了,快跑啊!」
  我心中一惊,手一松,一枚棋子掉落在棋盘上。
  亦仁哎了一声,喜孜孜地道:「落子无悔,落子无悔!」只见他高高兴兴地赢了我一局,然后淡淡地道:「来啊,把那刚刚喊快跑的人砍了祭旗!」转头又微笑看着发愣的我道:「你要不要去见证我们南朝一统四海的开端?」
  我懵懵地跟着他上了关楼,遥遥一望,眼一黑,脚一滑。
  下面黑压压的都是突厥精壮的骑兵,一眼望去竟似到天边,绝不会少于十万铁骑。铁骑中央是竖黄旗,竟是突厥大汗御驾亲征。
  我有气无力地道:「亦仁,被人统一,也是统一吧?」
  亦仁微微一笑,他的贴心走狗沈海远师兄已经朗声道:「察尔汗,我朝德武皇帝在此,你还不参见!」
  师兄经年不见,功力大进,最后那声「见」字似可传出很远,不时地还有回音可闻。
  突厥骑兵有序地空出一条道,一个身披狐裘,头插三色鹰羽的彪形大汉,骑着一匹汗血宝马跃众而出,只听他大声道:「亦仁,你很快就是我阶下之囚,还在这里装模作样,摆你的上朝威风么?」
  亦仁微笑道:「察尔汗,要作阶下之囚的人,恐怕是你吧!」
  察尔汗一声冷笑,脸上浓眉一挑,道:「南朝可用的骑兵不过你麾下区区不足六万余人,可惜你此次只带了不足二万人过来。
  「你们南朝勉强可以与我突厥一战的不过是八亲王那几个老人,可惜都被你杯酒释兵权,这是天要亡你,也是你自取灭亡。」
  我连连叹气,这亦仁玩阴的是一等一的高手,可是真到了十里沙场上,却也未必能有半分用处。
  亦仁倒是神清气闲得很,只听他悠悠笑道:「察尔汗,你有没有听说一将抵千军,我朝有一将,他骁勇善战,可以一日一夜里转战千里之地。他仅领五百骑,便可以纵横你们突厥,如入无人之地。
  「他足智多谋,不足十三岁,便有先皇亲授护国将军之衔,专事对突厥的军事。灭突厥,是他一生的志愿,盘口镇,不是我与你,而是他与你的决战之地。」
  察尓汗张嘴结舌,愣了一会儿,哈哈大笑道:「你们南朝人除了嘴巴,没有一样强的,死到临头,还在诳语!」
  亦仁指了指天边,微笑道:「你看看东边!」
  他的话音一落,我们的视线不由都落在了东边。
  朝阳黄沙漫天,沙雾里只见人影重重,马蹄声轰然如雷,马止风停,猎猎战旗下,当骑一人黑色高头大马,鲜红色的战袍分外夺目,他飞扬的乌眉下是一双琥珀色的眸子。。
  「亦、非!」我艰难吐出了这两个字。
  突厥骑兵出现了一点骚乱,察尔汗惊讶无比,连声道:「怎么会,怎么会?」
  亦仁微笑道:「你是不是在想,亦非这会儿该在东屏县与佯装护驾的亦祥开战才对?」
  他看着察尔汗满是疑惑的眼神含笑道:「这是我们兄弟定下诱你南下的计策,猎物若是不出山林,我们怎么合而围之呢?」
  他一指茫茫戈壁滩,笑道:「这一望无际的沙漠,你说你的骑兵能不能逃出我们的箭阵呢?」
  亦非的身后出现了数十座箭车,我知道只要亦非一声令下,就会万箭齐飞,这些突厥兵非当活靶子不可。
  想到这些年来苦不堪言的边境老百姓,我心中不由大是高兴,手舞足蹈地道:「放箭,放箭!」
  察尓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