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之舞 by 董圣卿
“因为……他心里有人了。”
“谁啊!”
“彤师父。”
“青桐”杨思修眼睛瞪得两倍大“那个小毛孩,算了吧,言言才不会看上他。”
“看不看得上不是你说了算的。我还没做师父的徒弟时,乐坊里都相传他们是一对。咦,你怎么了?牙疼啊?”
杨思修牙齿咬得咯咯响:“青桐,我非让你师父剥了你的皮不可。”
“你就别恨了。我们现在上哪?回客栈么?”
“不回。你想想今晚言言把这面具一摘,客栈还能像往常那么清净么?我看还是等等,待晚些人都散去了再回去。我想他们回去见到这么多人也不会在那逗留了,放心吧,我那两个朋友武功不在我之下,其中一个还是青桐的师父。”
“彤师父还有师父啊?”
“当然,不然你以为他的琴艺是自习的?他师父的名头可就响了,千江潮浪柳如瑾的名字听过没有。”
“啊,好像听过的,他武林中的名人,也是这天下排名榜首的琴师。原来彤师父是他的弟子,怪不得琴弹得那么好。”
“好了,这下你该放心了吧,你师父丢不了的。我大老远地赶路回来,又坐着看了那么久的戏,口也渴了肚子也饿了,咱们先去吃点东西好不好?”
君悦想了想,冲他点点头道:“吃什么?”
“望江楼”杨思修不假思索地答道“座都订好了,走吧。”
说完带着君悦往望江楼去了。
这边清音带着青桐逃离人群后,也没多作交谈,只就近找了个酒家吃饭。清音手中茶杯重重往桌上一放,青桐就双膝一弯跪在了地上。
“一声不响跑出去,半年了,一点消息也没有,如今却跑到乐坊里取悦他人,你把我们当什么了!”
“弟子知错。”
“找到小言儿还敢自己藏起来!”清音气得一跺脚,见青桐毫无辩解之意,心中终究是狠不下来,于是对他说:
“起来吃饭吧,等回去看你师父怎样罚你。”
“是。”
青桐坐下来低头扒饭。
而另一边,柳如瑾抱着李若言脱出了人群。听得人声爆竹声渐渐远去,柳如瑾依旧把他夹在胳膊下。
“柳先生,把我放下来吧,我自己能走的。”
“哦。”
柳如瑾将他放下,两人无言地在路上走着。
李若言他身上依旧是舞台妆扮装,白色织锦的内里,外面披着红纱,衬得脸上淡淡的妆容娇艳欲滴,柳如瑾看得心旌一荡,立即撇开眼去。然而李若言只穿一件夹衣,脚上是丝制的舞鞋,在生着炭火的乐坊里不觉得冷,如今一出来外面,只觉冰天雪地冻得他几乎要抽起筋来。
“柳先生,我们回客栈好吗?”
“不好。”
为什么呀?李若言龇牙咧嘴地搂搂肩,一脸难色地看着他,但柳如瑾的眼神飘向远方,似是没有注意到他在发抖。
“柳先生怎会知道我在这里?”
“跟思修一路回来的。”
“你是来带青桐回去的?”
“嗯。”
“我……跟月如辉走散了,所以……”
“我知道。”
“那你知道月如辉现在的下落吗?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不知道。”
不等他说完,柳如瑾就打断他的话。李若言咽咽口水,只觉得气氛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自己实在觉得骨头都被冻透了,他干着嗓子笑道:
“天气好冷啊,我们找家店子吃点东西好吗?今天下午彩排连着演出,紧张得我一点胃口都没有,现在肚子饿了。”
于是,柳如瑾一步走到路边面子摊上坐了下来。李若言本想找家四面有墙的地方挡挡风,谁知他就这样坐了下来。
“公子,小姐,想吃点什么呀?”
“热汤面。”柳如瑾斩钉截铁地说。
“哟,真不巧,面条卖完了,要不,您改吃馒头?”
“也好。”
“给我拿杯热水吧。”李若言缩着肩膀,不由自主地往他身边风小的地方躲避着。他看着柳如瑾身上厚厚的狐裘,心里很想借他宽宽的袖子围一围脖。
“柳先生,你的衣服能不能……”
“嗯?”包公脸冲着他一瞪眼睛。
“没事了。”李若言马上规规矩矩地坐好。
“白面馒头来了——这位小姐,您的热水。”
“只吃馒头吗?”李若言忽闪着长长卷翘的睫毛看着柳如瑾,就这样干巴巴的没有味道也能咽下去吗?谁知柳如瑾看了看他,回头对店家说:
“拿些咸菜。”
“不用了。”街边小摊的咸菜不干净,他吃过一回就上吐下泻了好几天。
“二位请慢用。”
李若言捂着缺了口的杯子,呼噜呼噜地喝着里面的热水,总算觉得胃里嘴里暖和了一点。
柳如瑾也不与他交谈,拿起馒头自顾自地吃着。
“柳先生,不要吧青桐带走好吗?”
见他不回答,李若言继续说道:“跟青桐在一起的这几个月,是我人生中最充实的日子。我们一起从街头卖艺开始,白手起家,辛辛苦苦地打拼才有了今天这么小小的名气。我知道你认为伶人戏子不入流,可是我们跟一般的伶人不一样,准确的说,我们是表演者,也是经营者。我们用自己的头脑和才能赚钱,这是天经地义的事。你看了今晚的演出想必也能明白,我们的表演跟其他乐坊里面的歌舞是不一样的。待这场演出结束以后,我会把永州乐坊盘下来,那时候,就可以自己做老板。我会把娱乐当成一项产业来做。不管你现在心里怎样认为,我都希望你能给青桐、给我一点时间,你可以留下来先看一下,了解一下,说不定你是可以欣然接受的,好吗?”
李若言期待地看了他数秒,见他依然不动声色,于是叹气道:“你不出声,我就当你默认了。”
见柳如瑾依旧不言不语,李若言嘴角浮起一丝笑意。天气寒冷,桌上的馒头很快就冻住了,李若言也没多少胃口,只掰了一小块尝了一口,无奈地一抬眼,忽见远处街角有个人影一闪。他轻呼一声,站起身来。
“怎么?”
“等我一下。”说完他拔腿追了上去。
待他气喘吁吁地追到巷子口,却见前后左右四面的道路,除了少数几个小吃摊子,再不见多少人影。他捂着起伏的胸口,原地转着圈,景物在他的眼中一圈一圈地重复着。
“怎么了?”
“我看见他了。”
“谁?”
“月如辉。”
“大哥一个月前往西苗去了,怎会在这里?”
“你知道他往哪去了?你刚才说你不知道的。你骗我……为什么?杨思修他也知道吗……为什么你们都不告诉我?”李若言红了眼眶,嘴唇随着呼吸颤抖着“他去西苗干什么?他知不知道我在这儿?他……他不要我了?”
柳如瑾默不作声。李若言失控地摇着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我不信,我刚才看见他了。第一次,也许是我看错,可是我不会看错第二次啊。我不相信什么眼花、幻觉。月如辉!你给我出来!不许你躲我!月如辉!咳——”
“你不能激动。”柳如瑾一把抓住他。
“你放开”李若言咬牙切齿地说道“我不要你管。我不是小孩子,我有脑有思想有养活自己的能力,你凭什么命令、限制我……”
一口气上不来,李若言胸口像是挨了一棒子,他难受地噤了声,晶亮的眸子掩盖在淡淡的黑影下。喘息片刻,他颤抖着缓缓吐出一口气来:
“我好冷,我们找一家有屋顶有墙壁的店子烤烤火好吗?”
李若言醉了,从小到大没这么醉过。或许是他故意借着酒劲发酒疯,他剥下了柳如瑾的狐裘穿在自己身上在人烟稀少的河岸上跑。一边咳嗽一边在结了冰的地面上滑行着起舞:
“我是Q版的月如辉……”
“别跑,会摔倒的。”柳如瑾跟在他身后,话音未落,李若言就一脚踩在拖地的狐裘上,整个人滑倒冰面上溜了出去。
“哦!”好像并没有摔痛,李若言支起身子,看着前方的河边的栈桥。他脚贴冰面蹭着溜了过去,在栈桥边沿停了下来,伸手下去敲打着桥下结冰的河水。
“怎么冻住了……冻住怎么放河灯……嘿!会武功的快来发功解冻!不然等下画舫就开不过来了……”他敲了几下,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对了,现在是冬天了,楚雁秋回家去了……呵呵,哈哈哈哈……”
他裹着狐裘仰面躺在栈桥上笑了起来:“我怎么这么有才,这么厉害的诗都让我想到了。所有人耳朵洗干净哟,李大才子要念诗了,咳——”
他对着天空抑扬顿挫地大声朗诵起来:
“富贵又何为?襁褓之间父母违。展眼吊斜辉,湘江水逝楚云飞。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咳咳……真有才,真有才……咳……”
他对着天空疲惫喘着气,长长弯弯的睫毛缓慢地扇动了几下,就慢慢地阖上了。
慢慢地,青灰的狐裘笼罩住他的身体。两片温热的唇印上他冰凉的脸颊。
“我害得你好苦,对不起……每一次我的犹豫,都会将你害苦……要怎样才能赎清我的罪过……”
“大哥。”柳如瑾面无表情地站在远处。
“二弟,我找到言儿了。”
月如辉托起睡着的李若言,扯下他身上的狐裘还给柳如瑾。自己用披风将他裹入怀中,抱着他,消失在灰茫茫的夜色里。
一物降一物
第五十八章
月如辉将李若言安放在床上,点亮桌上的油灯,带着薄茧的手指细细描绘他精致的脸庞。
“我只是想带你回到这儿来,想不到你却早已在这儿等着我了。我好傻,一个劲儿地在外面瞎转”月如辉俯下身去,轻舔他带着酒香的唇瓣“你很我吗?那夜也是在这张床上,我伤了你。你身子那么弱,一定病了吧。我找不到你,急得都快疯了……言儿,言儿……我想你……我想你呀……”
他含住那两瓣唇,在口中细细吮吸。呼吸着熟悉的味道。他托起他的身子,埋首在他领口,贪婪地呼吸。
“唔……”似是被他压得疼了,李若言在睡梦中轻咳一声。
月如辉松开怀抱,见他神色有异,忙将他放平在床上,解开他的衣裳。只见李若言半身黑黑紫紫,散布不均的模糊淤伤。
“啊……”
颤抖的手抚上那些伤痕,月如辉只觉得自己的眼底渐渐潮湿了。
“好疼,好疼啊……我的言儿,我的言儿……”
他复又小心翼翼地将他搂进怀里,口中呢喃轻唤。
“这么点伤就心疼成这样?你可知道这是好了七成以后的样子。”
杨思修缓缓推开房间的门,倚在门框上。
“思修。”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当日在哭山你要是不管闲事,就不至于欠下惊鸿仙子的人情,也可免了今日这一身骚。”
“一切皆是我的过错。那日在梅花岭上遇刺,我就该立即收手回北域。不曾想我一执念,连累的竟是言儿。言儿有内伤,是谁干的。”
“哈,别问了,问起来我就上火。我真想把你们南北两大高手全给废了。”
“是楚雁秋?怎会是他?他不是对言儿心怀爱慕吗?”
“我劝你还是不知道的比较好。因为我已经一时冲动将紫湖山庄的招牌打了个稀烂。你要是再去一次,只怕人家的亲戚要将这笔账统统算在言言头上了。”
“你这样说,只会让我更想知道。”
“等他醒了,你自己问他吧。不过我可要提醒你,他的伤虽似好了,但脏腑伤之过深,不能受大的刺激,就连大声喊叫也会给内脏带来压力。你最好是心平气和地问,莫要逼他,否则真的是会要了他的命。”
“我知道了。”
“老师睡了吗?我打了热水来替老师擦身”君悦提着水桶进门来,见月如辉抱着衣冠不整的李若言,当即放下水桶冲了上来,扒开二人,将李若言的衣襟捂上“哪来的登徒子,竟敢轻薄我家先生!快快放开!”
“君悦,那不是登徒子,是你家师父的月表叔。”
杨思修坏笑地说道,直听得月如辉一愣一愣。君悦倒是反应过人,一听这话马上恭恭敬敬起来:
“前辈就是北域第一高手,皓澜山庄的月庄主么?”
“我是月如辉。”
“原来是师叔祖,是学生无礼了。学生君悦,拜见师叔祖。”
“这,这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这是言言自己收的徒弟。你是言言的表叔,他当然叫你师叔祖了。”
“真是胡闹,我几时成了什么表叔了?你快跟人家解释清楚。”
“这可是言言自己说的。整个永州城都知道了呢。”
“擦身的活儿让君悦来就行,师叔祖早些下去休息吧。”
“我会替他擦的,你们都去歇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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