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之舞 by 董圣卿





  “小言!”杨思修冲进屋来,只见柳如瑾压着衣衫不整、满面泪痕的李若言。
  “柳兄弟!你……”
  听到有人进来,李若言心里一松,但抬眼一见是杨思修,心中立即大呼不好,忙止住哭声,滚到一旁。
  “思修你来得正好,我正要去叫你。”
  “这,你们……”
  “他又犯病了。”
  “你你你”李若言当场瞠目结舌“你们,你们千万别听他乱讲啊!他刚才非礼我!你也看见了吧!”
  “胡言乱语。”
  “小言乖,别闹”杨思修拉过被子慢慢帮他盖上“柳兄弟,这究竟是怎样一回事。”
  柳如瑾刚要开口,只见清音披着长衣带着青桐一起进门来。
  “出什么事儿了,瑾。”扫了一眼满脸委屈的李若言,清音无奈地叹了口气“不让你来你偏要来,我就知道会这样。还把思修给吵醒了。”
  “小言儿别哭啊,来,先喝口水……乖啊……”
  “清音,这到底怎么回事?”
  “方才我想着端药过来顺便给小言儿把把尿,瑾非说让他来,这可好,把人家给吓坏了。”
  “把尿?”李若言真怀疑自己耳朵有问题,脑中立刻回想起白天的窘事,不由地一阵鸡皮疙瘩。
  “一会儿我来吧,我刚替他号脉的。”
  李若言当真憋屈到了极点,他竭力维持到现在的礼貌与教养在一言一语中渐渐崩溃。把尿?!他们真的以为他是弱智吗!都上来扒他裤子了还假装正经!
  “我暂时——不想出恭。”李若言脸部抽筋地,尽量文言地说道。
  “小言儿?”
  “请你们”他努力地放松自己那根脆弱的神经“都回去睡吧,我也要睡了。”
  当李若言把脑袋埋进硬帮帮的棉被里时,房门也随着众人的退出慢慢地合上了。他探出头来看了看,飞快地跑上去栓住门栓,然后转过身顺着门边滑坐了下来。深深地叹气,开始埋着脑袋为自己的不明的前路发愁,愁着愁着就又心里难受地哭了起来。
  他该怎么办呀?
  他安慰自己一般地解释道,并不是每个穿越时空的主角都能那么好运地遇到一个款待他的主人,也并不是每个主角都可以穿上绫罗绸缎,过上贵宾的生活。就好象他现在这样,他没有邂逅命中的贵人。不清醒地欠下了一笔巨额医药费,还被人当成疯子,用针扎了又扎,还被陌生人又摸又调戏的——但是他还没死啊,他还是他自己,还是李若言呀,他还是个健康健全的人,所以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在原来的世界养成的小心谨慎的性格,从小受着不要轻易相信陌生人的教育,让他此刻的内心感到深深的恐慌。他真怕,真怕自己会活不下去。
  他还能回去吗?
  他要怎么办才好,他要怎么办才好……
  他真是一个没用的人,只会哭,只会哭……
  他该怎么办呀?离开这里吗?
  外面的三个人看他的眼神不单纯,上上下下打量他的那种热辣眼神,总是让他觉得自己下一秒会被他们吃进肚子里。他不想像过去读过的小说里的主角一样,一过来就被人给XXOO。
  也许,此处不适合栖身,那就另寻他处,也许能够遇到贵人,也许能够找到营生的工作。他知书识理,又能言善辩,也许他可以去衙门里当个师爷,也许他可以去当个教书先生,也许……他想了很多也许,可是他们会允许自己离开吗?他可还欠着一笔巨额的医药费呢。而且——最重要的一点——他哪是哪都不知道,他要去哪呀?
  李若言站起,打开一窗户,看着外面几乎是完全黑暗的夜色。果然,没有电的世界,就算有月光,还是什么都看不清楚。耳边几乎是绝对的安静,静得有些空洞起来。他抱着自己唯一的书包,和那里面的象征“现代”的物品,趴在窗台上看着江面上倒影的那一点点黯淡柔和的月光,一下子感觉自己的命运也如那水中的月光一般,飘摇不定。
  不知将来为何,不知明天为何,他就这样趴在窗户边上,不知不觉地睡去。

  魅惑之舞(上)

  第五章魅惑之舞(上)
  第二天,李若言在清晨的凉意中醒来,扭了扭酸痛的脖子。吹了一夜的风他居然没有感冒,毕竟多年来训练有素的身体是非常健康的。
  窗外的江面上腾着浓重的白雾,他甩甩麻掉的胳膊把窗户关好,滚倒床上准备再睡个回笼觉。头挨到枕头的一瞬间,他又警醒地坐了起来,想起这不是自己的宿舍。刚倒别人的地盘,睡懒觉就太不像话了。
  肚子开始饥饿地抗议,他思索着,如果和清音商量,除了抄写他再帮忙做饭,是不是能多算点工钱,早日还了医药费。
  披衣出门,拿着脸盆准备找水洗脸,却看见青桐举着一个铜盆跪在院子里。
  “哎呀!你这是干嘛呀!不用这么客气啊,洗脸水我自己也能打的。我又不是皇帝,你跪个什么呀,这太隆重了。辛苦了,辛苦了,这么重啊,真不好意思……”李若言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跑上去,忙不迭地将那盆水拿了下来“快平身,快平身……”
  “哎,那不是……”
  “哎呀,水这么冷啊,你们这儿有洗脸的东西没有”李若言端着水盆放到抄手游廊的栏杆上,用手掬起水拍在脸上“比如肥皂、胰子什么的。对了,你们这儿茅厕在哪啊……”
  “哎——”青桐着急地跪在原地,看着李若言闭着气把整个脸泡进水盆里,像个小狗一样晃着脑袋吹起气泡来。
  “嗯,青桐啊……咦?你怎么还跪着?”
  “呃……先生……”
  “嗯?”李若言顺着他的目光转过身去,只见柳如瑾一脸阴影地穿着晨衣站在游廊下,两道目光能在他身上烧出两个窟窿来。心里一惊,嘴巴也跟着不利索起来,张了好几下嘴才扯出一个笑来“早早早上好……”
  “你好大的胆!”
  “我,我怎么了?”
  “既如此,你替他受罚吧!”
  “先生,误会啊,他不是这个意思……”
  青桐膝行而上欲解释,不料柳如瑾已拂袖离去。
  “你,不用为我这样。我做错了事,甘愿受罚。你快将水盆还我。”
  “哦……我说呢”李若言恍然大悟地点点头“你们这是演《梅花烙》,捧个水盆罚跪呀?”
  “是。快将盆还我。”青桐恳求道。
  “为什么?”
  “我怎能让你代我受罚。”
  “谁要代你受罚了?起来吧。反正他都走了,跪不跪又能怎样……”
  “这怎么行!”
  “怎么不行!你快告诉我茅厕在哪里!”
  “一大早的吵什么呢?”清音披这薄衫走过来,像抱小孩儿一样,一把将李若言抱起来,拾起袖子擦掉他脸上的水渍,冷不防“叭”地一声在他脸上狠狠亲了一口,李若言当场石化。
  “青桐,起来吧,别跪了。你师父裱画去了,一整天都不会出门呢。”
  “是。”
  “你今儿个进城去一趟,替我到张裁缝那新做的衣裳给取回来。”
  “是。”
  “要进城啊?也带上我一起去好吗?”
  “怎么?小言儿才来就呆不住了?还是一走了之逃避债务啊?”
  “诶……这个,那个……你怎么知道的……”
  “哈哈哈……”清音轻笑着又要去亲他,被他扭着脑袋避开“青桐,你就带着小言儿出去走走吧。给我好好看着他,丢了唯你是问。”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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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醉仙楼的雅座里,青桐静静地坐在一旁看着李若言狼吞虎咽。
  “好吃吗?”
  “嗯!”
  “慢点吃。”
  使劲地点点头,快速地拧下一只油鸡腿不顾形象地猛啃了起来。
  李若言觉得自己有好久,好久,好久都没有吃到肉了,久到他几乎要忘记了肉的滋味。
  “你也吃啊”说完撕下另一只腿塞给青桐“你不是也好几天都没吃肉了吗?”
  “我不饿。”
  “别装斯文了,快吃吧!”说着一把将鸡腿塞进青桐嘴里“人活着,就一定要吃肉;没肉吃的生活是没有色彩的。”
  “什么叫做‘没有色彩’?”
  “就是眼中看见的世界不是像我们看见的这样有红的有绿,而是只有灰黑灰黑的。”
  “照你这样说,那出家人眼中所见岂不只有灰黑两种颜色。”
  “对呀!要不他们总说‘色即是空’呢!因为不吃肉,所以只能看见灰黑的颜色;因为灰黑的颜色太难看,他们不想看了,就想出一套逃避现实的理论,就叫‘色即是空’。懂没?”
  “这,跟先生说的不一样……”青桐显然是把李若言的胡诌当真了,他深思般地轻轻摇头。
  “你真是个呆瓜。”李若言无奈翻了个白眼,继续吃了起来。
  酒足饭饱之后,李若言抹抹油乎乎的手和嘴,满足地靠在椅背上消化食物。
  “你心情可好些了?”
  “嗯!”李若言满足地拍拍肚子。
  “那你可随我回去了?”
  “不要,这里真好玩。我都没来过,再陪我逛一会儿,逛完了我就跟你回去。”
  “可你的脚……”
  忽然,醉仙楼下传来不安的喧哗声。
  青桐好奇地探出头去看个究竟。
  “出什么事儿了,吵死人……”李若言不舒服地靠在栏杆上,他现在胃里饱得想吐。
  “像是有什么人要来了。啊,一群人,好象都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
  “谁呀?让我看看……啊!厄!厄!厄……”李若言才看了一眼,就不停地打起嗝来,一抽一抽比呕吐还难受。他猛拍着自己的胸脯,使劲憋了几口气“是他!”
  “你认识他们?”
  “那个那个,那个穿灰袍子那个,上楼了上楼了……”
  “你认得那位侠士?”
  “侠士,侠你的头啦。”李若言狠狠一捶青桐的脑瓜“还记得我说过的那个害我回不了家的那个疯子吗?”
  “就是他?”青桐掩着嘴小声地问道。
  “绝对不会错!”
  “但他看上去不像是疯子啊。”
  “你是说我看起来像是疯子吗!”说完又是狠狠一敲“你见过哪个疯子会说自己的疯子的!那个疯子最擅长就是装大侠!”
  “那你要怎样……”青桐委屈地揉着发疼的脑袋。
  “让我想想……”李若言咬牙切齿地在包厢里转来转去。
  “他们上来了,旁边这间……”青桐掩着嘴巴小声地叫道。
  “啊,哪边,哪边……”
  “这边这边……”
  李若言跟青桐轻手轻脚地把耳朵贴在木制的墙壁上,屏住呼吸倾听着。
  “哈哈哈哈,请,请……”
  “月大侠,请……”
  “请……”
  “各位请……”
  “哈哈哈哈……”
  ……
  真无聊!李若言在心中暗骂,听了半天全是废话。正当他不想再听下去的时候忽然听到其中一人讲:
  “月大侠今晚赵某做东,请月大侠往翠红楼一同饮酒赏花。”
  “这……”
  “月大侠万万不可推辞哦……”
  “就是就是,难得今天诸位好兴致,月大侠就赏面一行……”
  “这,月某恐怕……”
  “月大侠平日里江湖琐事缠身,今日难得空闲,这个地主之宜在下是一定要尽的。”
  “是啊是啊……”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那那叫“月大侠”的最终架不住终于答应了。
  李若言听到这里一把将青桐拽开,捂住他的耳朵小声地说:
  “你听见了吗?他们今天晚上要去‘翠红楼’。”
  “‘翠红楼’是磬州最大的青楼,我们这点银两是喝不起花酒的。”青桐也学着他的样子在他
  耳边低语。
  “你真是一等一的白痴。我是要去喝花酒吗?”李若言忍无可忍地又给了他一捶。
  “我知道你不是,但是你要跟去监视他,不是也要喝花酒吗?你,你怎么笑得这么奸?”
  “嗯,哼哼……”
  李若言他向青桐招招手,后者乖乖地把耳朵贴了上去。
  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懂了吗?”
  “岂会如此轻易?你的仇人又非泛泛之辈……”
  “你是讨打吗!”
  “……”
  “还不快去!”
  “你自己小心。”
  “嗯,快去快去……”
  青桐小心翼翼地走出门去。
  李若言舒舒服服地坐回桌前,把盘子里剩的东西吃了个干干净净,然后满意地拿起布巾抹了抹嘴。
  “死疯子,今晚叫你知道‘衰’字怎样写。”
  夜幕降临,翠红楼里红烛高挂,靡靡之声飘荡在微熏的酒气与脂粉之气中让人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青楼真是一个很妙的所在。
  李若言一挥手中的折扇,一头青丝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月白的衣摆随着步伐在微微的晚
  风中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