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之舞 by 董圣卿





  “你……你这是要害死我的兄弟啊!”
  “阿阮,你别生气。我现在就出去让他抓我,你跟你的兄弟就安全了。”
  “回来!你此刻出去,必死无疑!”清音喝道“”
  “三弟,先莫着急,萧少将未必知道雨公子在此,也许是其他事。”
  “大哥言之有理。就算是为擒他而来,既是指名要找我,也说明有转圜的余地”清音思索片刻“雨花剑,你现在速速回屋去将你的所有物件收拾干净,一件也不要落下,留心是否有暗哨。然后火速离开此地,到潮河上游的码头等我的消息,若过了今夜依然不见我,你就赶紧乘明朝的船回你的西苗!”
  “不行,我死都不要和你分开。”
  “雨公子,你还是按三弟说的做比较好。三弟与萧少将是故交,又有军功在身,官家想必不会为难他,倒是你,身份特殊……”
  “我不用你管”雨花剑吼道,看向清音的双眼含着泪水“我不要走,我不要走,死都不走!”
  “你疯了!你不走,若在此被擒,不单你没命,这里所有的人,包括小言儿,都要牵上通敌的罪名!二族长,小王爷!现在不是你哭鼻子的时候!”
  “要走,一起走。”雨花剑看着清音盛怒的容颜,眼中的固执丝毫没有动摇。
  “唉……”清音叹道“罢罢。你回去收拾行囊,待我回来与你一同走。”
  “嗯嗯!”
  “要是我前脚走了,后脚有人冲进来,你要记得死在外面。”说完一甩袖子往大门口走去,众人也跟了上去。
  出了乐坊大门,只见整条巷口已被步兵把守,对面屋檐上黑影浮动,俨然是埋伏的弓箭手。领队之人身披白银战甲,见清音走出门来,连忙上前行礼。
  “参见将军。”
  “使不得”清音连忙上前扶住“清音已是一介布衣,萧少将万万不可如此。”
  “末将奉命,请阮将军往太守府做客。”
  “何人之命?能劳动萧少将如此阵仗,想见我的人应不是太守吧。”
  “将军去了便知。”
  “萧将军,永州乐坊是我朋友的买卖。生意人重和气,你陈兵在此,只怕要坏了人家生意。”
  “将军若愿随末将前往太守府,末将自当撤了这些守卫。”
  “你……”
  “末将奉命行事,望将军勿要推辞。”
  “好。我随你去。”
  “清音。”
  “三弟!”
  “不可”杨思修将众人拉到一边,低声说道“如此阵势,只怕是有去无回呀。若然你去了将你扣住,要雨公子前往交换,该如何是好。”
  “放心,我若被扣,会自行了断,让他死心远走高飞。”
  “三弟,你疯了。兄弟不会坐视你被扣押,大哥随你去,必保得你全身而退。”
  “大哥!萧少将亲自来请,太守府那位大人必是身份显赫,必是有重兵把守,我岂能让兄弟为我涉险?”
  “既是兄弟,就不该忘了当初‘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誓言。二弟,你说是吗?”
  “清音,兄弟陪你一起去。”柳如瑾罕见地温柔。
  “瑾……唉……”
  “阮将军”萧少将再请“是否赶紧上车,莫让贵人久等。”
  “且慢,我等随清音一同前往。”杨思修上前一步,队萧少将说道。
  “这……本将奉命请阮将军一人,诸侠士若要陪同,只能到太守府门外等候通报。”
  “门外就门外”月如辉一拍清音的肩膀“区区太守府的围墙,还阻隔得了我们兄弟么?”
  言罢,众人跳上马车。萧少将上马一挥手,埋伏在墙头的一百弓箭手撤了回去。步兵列队,跟随在马车后面缓缓离去。
  “桐师父,你看这事儿……”
  “还好客人都在里面听曲子……今儿个这事休得声张,你先进去,请君爷到后台来一趟。”
  “是。”
  李若言一步三晃,花枪当拐棍,咬牙切齿地穿过抄手游廊。忽然就听见背后传来雨花剑讨打的声音:
  “小美人!”
  “别吵我。别跟我说话。因为我现在随时都会哭出来。”
  “你怎么了?你的脚受伤了。”
  “是啊,掰了,断了,残了。那群没心没肝的人还在外面听曲儿吗?”
  “他们……有事,出去了……”
  “哼!”
  “我扶你进屋吧。”
  “不用。”
  “你拿枪作什么?”
  “作什么?看好哦。”李若言走到台阶下,举起花枪在屋檐上使劲敲打着。
  屋檐下原本结了许多晶莹长条的冰溜子,被他敲打之后纷纷断裂掉落下来,摔在地上碎成一地的冰块。
  李若言丢下花枪走过去,慢慢走过去,从怀里掏出帕子,摇摇晃晃地企图弯腰去捡。
  “我帮你捡。”
  雨花捡走过去,接过帕子,蹲在地上替他将冰块用帕子包起来,放到他手中。
  “你要这冰作什么?”
  “敷我的瘸脚。”
  “我扶你回房,然后我就要走了。”
  “走?去哪?”
  “哎,有美女来找你哦。啊,你要走桃花运了。”
  “嗯?”
  李若言转身忽见来人身影,脸上表情不由地一僵,帕子脱手,冰块如断线地珍珠一般落下,碎了一地。

  多事之秋

  第八十三章
  寂静地伫立,良久无语地对视,李若言眼中的冰冷渐渐化为憎怒的阴火。
  “直说来意吧。”
  “若言,真的是你……你……你真的没死……”
  “表小姐认为我该死吗?或者”李若言直视王凌燕身后的意映“对楚夫人而言,我死了才好?”
  “我们是为求公子宽恕而来。诺公子,我从未想过要你死。过去种种是意映的不对,意映在此给你赔罪,所幸你能够一切安好……你君子有雅量,就请你不计前嫌,原谅意映的无礼与冒犯吧。”
  “一切安好?哈……”李若言胸口顿时气血翻腾“好个一切安好!楚夫人如果是来道歉的,还是省省吧,李若言不是宽宏大量的君子,不需要你的歉意!”
  “若言,你过得不好?可……可我听说,你开了这家乐坊……你的脸色不好,你是病了吗?”王凌燕走上来,似要挽起他的手。
  “别碰我!啊……”李若言闪身后退之间,受伤的脚踝一震,痛得他一下跌倒在地上。
  “啊,对不起”王凌燕手忙脚乱地上来扶“啊,你的脚,你的脚怎么了,怎么了……”
  “你们这是做什么”雨花剑跑过来扶起李若言“两位夫人小姐,他今儿个身子不好,有什么事儿还是改日再谈吧。”
  意映一听逐客令,脸色一变,她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扑通一声在李若言面前跪下:
  “公子,千错万错都是意映一人的错。是意映量窄,设计将你赶出紫湖山庄,那茶里的迷|药是我让凌燕下的,也是我教唆她一同诬陷你,逼你与她成亲。你想怎样惩罚我、报复我,我绝无怨言,只要能平息你心中的愤怒。”
  “我的心中没有愤怒,只有厌恶!我不知道我这里有什么值得你们图谋的东西。离开吧,不要在我面前作戏,在我看来,你跪在这里,就是在对我示威!”
  “若言,你怎么能这样说嫂子,你怎么会说出这样无情的话来”王凌燕哭了起来“我们真的是痛彻痛悟,诚心地来求你原谅啊,你忘了表哥和我曾与你一同生活,嫂嫂也曾悉心照料过生病的你吗?你怎能眼看着嫂嫂在你面前下跪而无动于衷啊!嫂嫂和我只是一时糊涂啊,可我表哥他是无辜的,他没有害过你啊……”
  “啊……”李若言猛地一阵心慌气短。他面色死白,脑中嗡嗡作响,他扶着雨花剑的胳膊,全身剧烈地颤抖着。
  “若言?若言?你怎么了?我不知道……你的病还没好吗……我不是故意要气你的,我口不择言,我不是那个意思的……你怎么了,怎么了……”
  “哎呀,姑奶奶,你们就别气他了!小美人你先坐会儿,我去给你拿杯茶来啊!”雨花剑将李若言扶道游廊的栏杆边坐下,然后快速跑回房里沏了一杯热茶冲了来,扶着李若言的脑袋一口一口喂他喝了,这才缓过气来,咬牙切齿地用虚弱的声音说道:
  “要杀我的人跪在我面前说对不起,难道我也应该为之动容嘛……我没死,是我命大,不是你们高抬贵手……”
  “诺公子,凌燕年幼无知,有口无心,她不是有意冒犯你的。凌燕,跪下,跪下,给诺公子磕头……”意映说着去拉王凌燕的裙角“公子,天地良心,我就算再狠,也从未想过要杀死公子啊。当初赶你走,实属无奈,惊鸿仙子说她会妥善照顾你,我才让她带你走的。我只是想让你离开秋君,万万不料……当初,当初听闻你的死讯时,我也是震惊又后悔的呀……”
  说着在伏在地上磕起头来。
  “楚雁秋……”遥远得已有些生分的名字再次被人提起,李若言眼底不自觉地泛起一片潮湿
  “若言,我错了”王凌燕双膝跪地“可是表哥他,他没有害过你啊……他爱你啊,就算你这样对他,他还是依然爱着你啊。请你看在过往情面上,原谅他吧。就算你不再需要他,可整个紫湖山庄的人不能没有他呀,你就行行好,去劝他取出体内的贯脉针吧。”
  “公子,凌燕说得对,秋君他是无辜的,你原谅他吧。你要罚就罚我们两个,你就算要我的命都可以,你放过我的夫君吧。我求你,我求你啊……”
  “我不懂……你们在说什么”李若言捂着一阵阵眩晕的脑袋“你们要我放过他什么?他怎么了?他有事为什么不自己来?叫你们两个来算什么?”
  “你……你不知道吗?”
  “说!”
  “表哥他……他快不行了!”
  “什么叫不行?”
  “他就快死了……若言!表哥他快死了啊!”
  “什么……”李若言耳边轰地一声响,眼前一片眩目昏花的模糊,已是什么都看不清了。
  “秋君自听说你的死讯之后一心求死,药石不进,已是时日无多了……”意映捂着脸哭起来“现在只有公子能救他,我求公子……求公子去见秋君一面,劝他取出体内的贯脉针,只有这样他才能相信你尚在人世,才会停止继续折磨自己……意映绝不再阻止你们在一起,我愿从此出家,永远离开秋君,终生不再踏入紫湖山庄半步……”
  “谁稀罕你的紫湖山庄” 李若言将脸埋进单薄的掌中,脑中已是一片空白 “啊……楚雁秋啊……”
  意映和王凌燕在他耳边讲了多久他不记得了。好多的陈年旧事堆积在一起,让他的心头混乱不已。他终究没能理出个头绪。
  回房睡了多久也不记得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已是黄昏,伸展一下身上的酸痛更甚。抬头看见雨花剑坐在屋里的桌子边,用白布蹭着手中的弯刀。
  “你醒了?”
  “嗯……睡了一觉感觉好多了……嗯?你不是要卷铺盖逃命么?怎么还在?”
  “阿阮还没回来”雨花剑见他醒了,收起弯刀,嬉皮笑脸地跑过来爬上他的床“而且,小美人睡得这么美,我怎么舍得丢下这么好的美景走掉啊?”
  “是吗?”
  “花容自赏,玉体横沉。我怎么舍得走呢?看在我守了你一个下午,又替你揉了一下午脚的分上”雨花剑扑到他身上,一脸狡猾道“亲我一下如何?”
  李若言在枕头上斜眼看着近在咫尺的黑脸,不动声色道:“在我决定告诉清音之前滚下去。”
  “哟哟,真凶。我滚,我马上滚”雨花剑翻身一滚,在床边地板上坐下来“怎么这么晚了,阿阮还没有回来?会不会出事了?”
  “你别跟个小媳妇似的好不好。这么半天没回来又没个消息只有两种可能:一就是全军覆没,集体入狱,等天黑了你、我还有这里的N号人跟着一起被逮了进大牢陪他们;二就是屁事都没有,他们在太守府喝茶,所以一时半刻回不来。如果是前一种,陈太守断然不会把他的宝贝儿子留在我这听曲儿,但照这会儿后院这个风平浪静的势头,外面那帮士子应该还没走,所以只会是第二种可能。”
  “有道理啊……你真聪明!”
  “白痴。怪不得你跟清音在一起会当受。”翻了个白眼,继续把脸埋进被里。
  “哎——”雨花剑一把将他脸上的被子拉下来。
  “干嘛!我好不容易睡个午觉,别吵我!”
  “什么是受?”
  “受就是——我干嘛告诉你?”
  “告诉我嘛!”
  “我不!”
  “告诉我嘛!”
  “你真想知道?”李若言眼珠子骨碌一转。
  “嗯嗯!”
  “可我不能白告诉你啊,这个‘受’啊,学问大了。这样吧,你拜我为师,以后听我的差遣,我就传授你‘受’的真义,怎么样?”
  “嗯……那,那好吧,反正我已经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