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子宰相
得到麒真的肯定之后,三个人就一同从房里出来,走在微暗的楼台上俯瞰楼下灯红酒绿、莺歌燕舞、纸醉金迷。
“我们在上面能看到什么?”
对于麒真的发问,严殊抹嘴一笑,故做神秘地说道:“先别急,过一会儿就有好看的了。”他的话音刚落,就见楼下忽然有两名男子扭打起来,人群之中则议论纷纷:“朝廷实在是太黑暗了……”
麒真不由皱了皱眉头,他还是第一次听到外界有人说朝廷太黑暗,连忙问严殊:“楼下那些是什么人?”
严殊狡狯地笑道:“打架那两位分别是兵曹判书和御史大夫家的公子,他们仗势斗殴,引起了周遭人对朝廷的不满。”严殊说着,还得意地挑了挑眉,补充道:“这不是赚到了两个黑名单吗?然后是处置这两位公子,还是了解那些对朝廷不满的人,都只是您一句话。”
“即位以来朕一直以为自己励精图治,应该国富民强才对,没想到……竟还有人在天子脚下作奸犯科。”麒真的声音虽然压得很低,但是严殊分明听出他语气中的不满。同样以低声劝说:“皇上不必气恼,因为这还不是最可气的。”
麒真满脸狐疑地盯着严殊:“怎么,还有更严重的?”
严殊没再说什么,只做了个手势,便在前面引路,一直到一个拐角处的厢房门口才停住脚步,向麒真和子言恒做了个“嘘”的手势之后便半倚在门边偷听,并告诉麒真里面是右承旨以及其他几个官员。
“什么?淆河的堤坝也塌了?淹死了不少人?那堤坝前年才修成的,当时不是你在监督吗?你到底抽走了多少银两?”
“我就抽了一点点,我想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哪晓得两年就顶不住了。这件事可千万不能让皇上知道。”
“为了瞒住上次那事已经够叫咱们心烦的,你还捅出这样的篓子,要是下面连着来几个急报,我可保不了你。”
“唉,大人,您别这么说嘛!我们可是一条船上的,我要是出了事儿,你们那些事我也知道,到时候皇上问起来……”
“你还敢威胁老夫!”
麒真在外面越发听不下去,忍不住在外面吼了一声:“你们好大的胆子!”他几乎忍不住就要一掌拍开那道门。但是这事不宜在大庭广众之下处理,他便猛地一转身,临走时却听那里面的人竟毫不惧怕,继续窃窃私语,让他呼地又转回身,站在门边,听那些人究竟不可救药到什么地步。
其实里面的人听到那一声吼还是有些害怕的,只是没有上一次被严殊整的时候厉害。因为他们认定这次也是宰相所为:“我似乎听到皇上的声音了?”
“哪里,一定又是宰相在寻我们开心了。你不记得上次他冒充皇上的事情了吗?他叫我们平身,我们还真傻呵呵地趴平了身体让他踩呢!”
“我说宰相怎么这么爱开玩笑啊?”
“你忘了,他那么懂兵法,这就是兵不厌诈。”
后面的话,麒真没有再听,因为他已经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原来是相国……他看着严殊有些尴尬的表情,露出一抹别有用意的浅笑:“起驾回宫。”麒真说着,一把将严殊拖下楼梯,随手拦了几名轿夫,就把严殊丢进了轿子。
严殊被拖着,跟着他的脚步走得飞快,有些死样怪气地坐在麒真旁边,问:“皇上,那几个人你打算怎么处置?”
麒真笑而不答,让严殊心里很没底:刚才他们说我冒充皇帝,他听到没有?如果听到了,他打算怎么修理我?
起轿了,严殊觉得刚才应该从宫里带着皇帝的大轿子来,那叫一个宽敞!我摔进去时横在里面都可以,而这个随便在路上拦的“轿的”也窄得太差强人意了一点。只能容纳一个人的空间被他们两个挤得一点余地都没有,一条腿几乎是叠在麒真的腿上。这么热的天,他也不嫌热……严殊翻着白眼,不住地用袖子扇着风。麒真看他这副光景,似笑非笑地问道:“相国很热么?”
严殊不假思索地就反问:“皇上难道不热吗?”顺便还把麒真不用的扇子偷偷掂了过来,打开就扇。好热……好热……到底是天气热、轿子小,还是我被急出一身汗?他不当真也就算了,要是当真起来,冒充皇帝,十个脑袋都不够砍!该死的韩老头,好小子,敢出卖我!没事告诉他们干什么!严殊现在终于确定,那天韩定邦看见自己在妓院之后,就知道是他冒充麒真了,而且还告诉了其他人!
麒真笑笑,微微将一个掌心叠到严殊的手掌。严殊不禁打了一个哆嗦:“好凉……”不一会儿,他露出一个神奇的表情,看着那只手:“皇上,你的内功这么方便啊?好像空调一样,连电费都不用。”
“空调是什么?”麒真的好奇宝宝心又被激发了。
“空调就是能够让不会武功的人也能享受像皇上这样冷暖自如的东西。”
“有这样的东西?相国家有吗?”
严殊耸肩笑笑:“这个好像不太现实。”
“也就是说,相国是在诓朕?”
“不敢、不敢,臣怎么敢骗皇上呢!”严殊可不会掉进这么明显的圈套,连忙撇清自己的立场。就在这时,轿子忽然间停了下来。
麒真向外面的随行人问:“什么事?”
子言恒望着对面那人,有些呆楞地答道:“启禀皇上,是二王爷……”
小烟?他怎么来了?这个时候,严殊的第一反应倒和麒真如出一辙。但是一想到自己现在和皇帝靠这么近,要是被他看到的话,说不定会闹得上房揭瓦呢!唉呀,怎么忠臣和奸臣之间的斗争,搞得好像情敌见面一样?总觉得哪里有点不搭调,但又说不清是哪里。
严殊急忙将麒真想要拨开帘子的手挡了下来,两道目光毫不避讳地闯入麒真的视线。虽然这个狭小的空间中几近黑暗,只有街市上的灯光隐约透过布的纹理渗进来,但是他的意图却可以看得很明确。麒真被他这样盯着,已经到轿子口的手缓缓地放了下来。他装出只有一个人的口气,问:“皇弟怎么有雅兴逛这条街?”
九方烟像吃了火药,顶嘴道:“臣弟不知道连皇上也有雅兴逛这条街。”
“朕想整顿一下京城的风气,所以出来查看。”
“若真是这样,那是天下万民之福。”
“如果不是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皇弟不如随朕去宫里再商谈。”
严殊听着这哥俩你来我往、唇枪舌剑,不由捏了一把汗:我好像做坏事了?他们不会就因为我而反目吧?小烟一向敬重麒真,没想到今天竟然跟茅坑里的石头似的——又臭又硬!乖乖!我忘了他是个死脑筋,一是一、二是二、不对就是不对。这一点,他倒是不如麒真了,虽然麒真做事也是有板有眼,可毕竟不像他这么转不过弯来,非要钻牛角尖。
但是,是谁向小烟告的密,让他知道麒真在花街呢?不用问,用屁股想都知道,准是那个姓张的!他甚至可以想象,当九方烟得知麒真在花街的时候,一定气得鼻子都差点没歪掉,然后大喝一声:“什么?去妓院!”接着肯定三步并作两步,气势汹汹地朝这边来了。
不过麒真也真够沉得住气,自己堂堂一国之君,被弟弟这样质问,居然还泰然自若地倚在轿子里,也不生气。严殊以为他起码会说一声“放肆”,因为毕竟这里是大街,万一被来往的行人听见,他皇帝的面子要往哪搁?可是严殊不经意间又想起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那天,他的境遇和麒真差不多,或者说更糟糕——那个咄咄逼人的后生晚辈,当着设计部所有人的面骂他什么都不懂,还无中生有地说他和总裁睡同一个女人……那时候生气的,也并不是他严殊本人,而是担心他面子问题的设计总监。这样看来,麒真的潇洒和我还挺相像的嘛!
作者有话要说:我回来更新鸟~大家是愿意我慢一点但是要没有错误,还是允许我有一点小错但是保持速度呢?我想应该是后者吧XD 我爱你们
第三十四章
九方烟最终还是没敢上前把帘子给掀开,因为他可以预想,如果他那么做,那么就是对天子大大的不敬,就算麒真饶恕他,文武百官若是知道,那也绝对会借题发挥,分化他们。而且如果真如麒真所说是为了整顿风气,那么不排除麒真是听到了什么风声,十之八九是有官员介入其中,那他当街拦皇帝的轿子,难保不被那些隐藏在附近心怀不轨的臣子利用。他于是一声不吭地跟在轿子的另一边,和子言恒相对的方向,慢慢走向皇宫。
麒真怕严殊因为热而乱动,一路上一直都握着严殊的手。但是这样不是躲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吗?等到了皇宫,我还不是要被发现?严殊正在纳闷麒真心里是什么算盘,不知不觉轿子又再一次停下了。他心里微微有些失落:已经到了吗?我还没有准备好怎么跟小烟说。
轿子微微向地面倾斜,严殊正要站起身,麒真却按住他,往他手心里塞了一块东西,身形往他前面一挡,走出了轿子,又把帘子盖上,吩咐轿夫回去。严殊马上明白了麒真的意思:他是要轿夫把他当空轿子抬走,这样就神不知鬼不觉!就算小烟有所怀疑,只要皇帝把我送走,他也没有什么好罗嗦。
那他给我的是什么呢?严殊悄悄把手里的东西举到眼前,是一块布,难道他在上面写了字?被抬离皇宫之后,严殊下了轿,回到相府,之后重新把布展开,那是一片内衣上面的布料,果然有几个烧焦的字——明日早朝后见朕。猜起来应该是用内力烧出来的,不过麒真也真够小心的,为了不让小烟看出他的衣服少了一块,居然用看不见的内衣!严殊忍不住就趴在桌上大笑起来,笑到肚子痛。等他笑定之后回过神,才注意到,乖乖,麒真是要我明天再去见他啊!看来这一劫,还是逃不掉。
玉莲进来,见他一个人想事情想得出神,便问道:“老爷,这么晚了,吃过了吗?”
严殊似答非答地“嗯”了一声,用肘子撑着半边脸,另一只手玩弄着那块从内衣上扯下来的碎片。
都说宫廷险恶,伴君如伴虎,其实世界上哪个地方不险恶呢?连上帝都险恶得不允许人类超越自己的智慧呢!如果让这些朝臣去商场上混混,他们一样会觉得商场险恶。你弄不懂总裁的意思,或者客户的意思,更或者对手的意思,也许你的末日就到了,你便会一无所有。所以我也许不必太担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淹;今朝有酒今朝醉,莫管门前是与非。
严殊做完他这一番“晚课”之后就伸了伸懒腰,背着手进房睡觉去了。翻了好几个身,倒不是心烦,可能是时间上的关系,又可能是头发太长的关系,很热。如果这时候有个电风扇,倒还可以凑合一下。长头发实在是个坏东西,严殊每天睡觉都不知道该把它们放在哪里。他有想过要找个理发店把它给剃掉,但是据说除了和尚庙和尼姑庵,没别的地方会受理他这样的要求。不过去和尚庙做俗家弟子,严殊也不情愿,吃素?下辈子吧!炒菜的时候多少我也要放点猪油。
严殊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的时候子言恒告诉他早朝已经退了。他才一副睡眠不足的样子爬起来,刷牙漱口吃早饭。
梳头这个活计又是个麻烦。都说头发是烦恼丝,不明白古人为什么还这么喜欢留这么长的烦恼,说什么受之父母……短头发不是很好吗?来不及的时候不用梳都挺光的,洗起来也简单得不得了。可自从来到了这里之后,有关头发的一切事项只好交给丫鬟去办了。
丫鬟给他戴上玉冠,他的脚趾头就往外一戳,坐着轿子直达皇宫。为了防止半路被程咬金撞见,还特意找了个不起眼的轿子,还吩咐子言恒离自己的轿子起码要有一里远。
“相国,朕听说你冒充朕?”严殊是在故意打着哈欠的时候听到这句话的,反应灵敏的他连忙跪下来,微微抬头望着麒真,作一脸无辜状:“皇上,臣冒充您是因为您值得冒充,您大人大量,不会计较微臣借了您的光吧?”
麒真点头笑笑,漫不经心地说道:“朕可以不介意。平身吧。”
严殊笑着拍拍膝盖正要站起来,却听麒真喝道:“谁叫你站起来的?朕叫你平身,是叫你趴平了身体!”
严殊一听——喔唷!果然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