贼三国
四更时分,果见许多汉军,踏月而来。近到前营,魏延将手中刀一挥,当先杀入。便听四下梆子乱响,吴用亲率大队出后营。用手提宝剑,腕悬铜链,全副披挂,哈哈笑道:“魏文长今日中计,还不投降?”延大怒,指吴用骂道:“无信腐儒,今吾誓取汝首级!”拍马舞刀,便冲吴用。吴用左边周通,右边宋万,一起抢出抵住。魏延精神抖擞,奋威力战二将。斗不数合,两边火把摇曳,宣赞、郑天寿各引兵撞出。汉军三面受敌,不由先乱;魏延只好弃了二将,押队后撤。吴用哪里肯舍,挥剑发令,三路宋军一起追袭前去。方才转过山头,马谡引兵杀出,截住追兵。彼此混战一阵,汉军人少,且战且走。吴用使宣赞、郑天寿在前,自提兵在后追赶。一路逶逦厮杀,将到汉营,魏延、马谡翻身再战。宣赞、郑天寿正待相迎,山谷里金鼓齐鸣,李严率精兵杀出,将宋军截为两半。宣赞、郑天寿奋力死战,后面吴用又驱兵杀来,两下相斗,将近天明,宋军收兵南去。汉军鏖战半夜,亦自归寨。
吴用既回本寨,加紧发斥候打探汉军军情。未几,果闻汉军拔寨北回。用大喜道:“必是秦明、朱武兄弟逼近成都,魏延因此会师去救。我等急追,使之不得便利退回——虽然,须多谨慎,免堕其计。”于是使杨志、郑天寿为前队,自引后队,待要出发追袭。忽又有金枪将徐宁,因巴郡已得,长江上下再无汉军,故奉柴进之命,引精兵五千前来助战。吴用大喜,遂会同一路,追袭上来。魏延、李严等果是因闻成都告急,故而紧急北援;如今被吴用尾随追袭,待要回师决战,用又不战;只得且战且走。延虽亲自压后,却因己军心有旁顾,免不得损折一些军士。待到进城,黄权言北路敌军已近。次日,便报秦明、朱武三万余军,到城北二十里扎营。吴用南路宋军尾随而来,亦安营扎寨,距城十五里。两路宋军一南一北,恰如猛虎双颚,将成都牢牢咬住。城外连营几二十里,旗号广布,火鼓如星。城中军民,都不禁惶恐。
魏延离城出战,徒劳无功,又被宋军困住,口里虽言不惧,心中难免烦忧。出城连战数次,不能得利。未过数日,又有万余军马,从西而来,旗号乃西凉程银。前队盔甲严整,端的人强马壮。延遂谓诸将道:“马超世受国恩,甘附宋逆。今彼不亲来,却遣偏将程银统兵。且前部虽然精锐,后部队形散乱,军伍不齐。我欲开城击之,倘能得手,可挫敌锐气。”言罢,众人多面面相觑。李严先道:“文长何嗜战至此。今我城中兵才二三万,外敌无虑六七万。惟待坚守城池,待彼疲惫,方是万全。再贸然出战,徒损军力,成都难保!”魏延道:“敌众我寡,坐以待毙,安得万全?吾出城邀战,必斩程银首级。”吴班道:“前番你自夸深通军略,故而我等举你为首。今屡战不胜,尚有面目人前炫耀!”西川众将多出言讥讽,魏延大怒,眼看又要自相争斗,却得马谡、黄权两下劝阻,不欢而散。魏延欲统兵出战,然西川众将各约束本部,俱不相从。魏延自己部下只得数千兵马,出城之计,自是作罢。
延回自家帐中,马谡、向宠俱来相谏道:“将军勇健,人所共知。然今守成都,须与西川众将同心协力。将军脾性,宜稍自制。”魏延道:“西川之人,吾却也知其心思。未料李正方得先帝看重,却也如此无谋。”马谡、向宠无言以对。魏延又道:“城中兵马,俱不听我调遣。幸吾在阴平、巴西、梓潼各处山寨,尚有数千兵马,由秦宓与吾二子统帅。今便调来,同宋贼决一死战!”
正说间,忽报有一先生求见,自称故人。延令请入,却不相识。马谡知有异,屏退左右,揖道:“敢问先生高姓?”那先生道:“实不相瞒,某便是颖川徐庶。”马谡、向宠闻言,俱是一喜。魏延独问:“向日听秦宓言,先生在天水辅佐刘封,何以来此?”徐庶道:“马超分兵南下,令我天水出兵协从。吾因闻西川战局不利,遂乔装前来,混迹在高翔军中。”魏延冷笑道:“不想刘公续枉称先帝义子,今番却来助宋贼攻打汉军!”徐庶道:“将军此言差矣。公子屯兵天水,是为图复汉业,向着便曾邀将军同往,将军不从。至于今日之难,天水军虽有翼附马超,却并无攻打成都之心。然今宋军合围,未知文长将军意欲如何?”魏延道:“身为汉将,今势危急,自当据城血战,纵然身败,亦得乾坤留名!”徐庶正色道:“力战身死,为将之道。然王业至今,自玄德公、诸葛孔明以至关张黄赵陈诸将军,身死者何以计数。文长既存有用之躯,今负振兴汉室之任,岂可轻易言死?死则易矣,然徒死无益,黄泉之下,又何以见玄德公?”
魏延闻言,长跪谢道:“如此,尚请元直先生点拨。”徐庶道:“将军欲守成都,未知可守者有几?”延答曰:“天府之都,民心思汉。又有数万守卒,钱粮充足,借此可守。”徐庶摇头道:“守军虽众,被敌重围之下,其志已沮。闻刘循称帝,将军又杀之,西川之人,难免心思散乱。且贼军数倍,重重围困之下,西川郡县皆沦敌手,成都孤城,何以持久?虽能保得一时,然终有矢尽粮绝之日,绝难幸免。且将军守此城,与宋军火拼,却使曹丕坐收渔利,殊不利汉室也。”魏延道:“然则先生欲教我如何?”徐庶道:“某有四字:让城别走。”延惊道:“先生欲将先帝基业,弃于贼手?”徐庶道:“成都风雨飘摇,终难守住。若死守于此,似保城池,实则自断前程。今若弃此累赘之城,而精简士众,却往川西羌、氐等部,依托险要,以待时机。如今中原之地,宋、魏二贼,对峙日久。文长若弃成都,则梁山军必撤大军东出,与曹丕争夺河北。其所留守御,亦非文长敌手。然后文长再麾军出山,复据西川之地。如此往复,彼进退失措,西川终将为我所据。据了西川,再待宋、魏二贼交兵,乘其疲惫以取之。此是弃成都坐困之城,而兴汉室九州之业。”
徐庶这番话说罢,魏延、马谡、向宠俱惊。马谡道:“不想先生之见,一至于此!”徐庶道:“此计虽奇,实非万全。倘让城西走之后,宋军留良将据守,魏文长恐亦非其敌。如是则轻弃成都,反为败笔。只是今大业欲坠,舍此之外,便只余死路。”魏延眉头紧缩,苦思不言。半晌抬首道:“多蒙先生教诲,容某多多思虑。”徐庶道:“将军自计可也。若有决议,可乘西凉军新到,从西突围出城。天水军马暗中相助,必无疏虞。过得数日,倘被立营完备,则恐有不及。”告辞出城。魏延与马谡、向宠再三商议,总觉此计虽奇巧,亦太过冒失;又以成都城池高厚,钱粮颇多,足为基业,难于割舍。于是暂不能定决。
却说吴用汇合秦明、朱武,又得西凉军程银前来,把成都四面围住,发兵攻打。却因川军守御得法,死伤不少军卒,未得寸进。更兼魏延时时率精兵冲突出城,扰袭各营寨,使宋军疲于奔命,不得安息。如是数日,吴用亦不禁气闷。这日却得了一封急报,乃是宋江自洛阳发来,言曹魏自平定辽东,河北军马调度频繁,将有渡河反攻之迹;又言柴进、徐宁一军抽调之后,曹仁、张辽之军亦彼此呼应,多有异动。宋江恐中原兵马不足,故催吴用速定川事,以回援中州。吴用不由纳闷道:“某自入川,于今一年有余,折了数万军马,好几个兄弟。眼看成都已在掌上,若是功亏一篑,不能取下,何以见天下人?”遂独坐帐内,冥思苦想。想到三更,忽然拍案道:“有了!”便使人请朱武来商议。正是:汉臣已谋无双计,宋人亦逞多智心。不知吴用安排何等计策,且看下回分解。
正文 第一百二十回:吴加亮退兵乱蜀地,魏文长失意走汶山
第一百二十回:吴加亮退兵乱蜀地,魏文长失意走汶山
且说吴用围成都,屡攻不克,忽然思索出一条计策,遂请朱武来商议道:“这番入川,已是三遭。城池坚固,前二次皆用攻心,方得克谐。如今魏延杀了刘循,彼城中已成分崩;何不再用计诱导,使其自相扰乱,则成都易破。”朱武道:“加亮欲何以诱之?”吴用道:“前日询问被俘川兵,都说叛贼乃魏延主军,黄权主政。然魏延为人矜高,诸川将必多有不服。今可扬声城中,说此次西征,只为刘备余党魏延等煽动地方,擅杀官兵大将,故王师西征。西川军民,俱为良善;倘献魏延首级,前咎不问,并加封赏。”朱武道:“倘城中不应,如何?”吴用笑道:“西川将官,何止数十人;有一二人心动,则全城动摇矣。纵使无人能擒杀魏延,魏延亦必自疑。彼此猜忌,我等得机也。”朱武拜服:“加亮有此良策,则成都之定,不过旬月。”
正议之时,报柴进前来。吴用问道:“柴大官人不守巴郡接应东西,来此做甚?”进道:“闻加亮围攻成都,许多时不下。今魏延既杀刘循,何不引彼内乱,然后取之?”吴用道:“某已设一计在此,柴大官人勿虑。”柴进道:“愿闻其详。”吴用遂言其计。柴进沉吟片刻道:“加亮此计虽好,但大军近城威逼,西川诸将又与我大宋仇深,纵与魏延有罅隙,亦未必内乱。恐计不可恃也。”吴用不悦道:“然则大官人以为如何是好?”柴进道:“成都城中,刘备、刘循之党,各有肚肠。迫之则合,纵之则分。何不一面托言北伐曹魏,将大军约退,使城中危机稍缓;然后散布谣言,不言赦免西川,却言魏延杀了刘循,为我大宋立下功劳,已尽赎前罪,当以成都之地封之。城中见我兵退,不再起敌忾之心,西川众人自疑魏延;纵不动手,魏延难免自疑,如是我方得称意。”朱武听了,击掌道:“柴大官人此计,比吴加亮方才策划,又胜一筹!”吴用沉默不语,片刻道:“成都之地,国家所有。未奉皇上圣旨,岂能擅封魏延?”柴进道:“此用计耳。诈许一封,而免西川之患,如何不值。”吴用又思度片刻,点头道:“甚好。柴大官人且回巴郡,调遣兵马,接应两处;我这里以计行事。”柴进拜辞。
于是吴用整军西退,一路叫乡民传播谣言。西川军民见宋军退去,本自欣慰。黄权、魏延、李严等尤恐是骄兵之计,使人反复打探。果然宋军数万,皆退到涪水之东,左近县镇,多使西川土人自守;延等虽称贺,难免心疑。未几流言传来,说大宋西征,只为诛杀逆贼刘循;今魏延斩杀刘循,已报国仇,大军自不当涂炭生民。欲使魏延为益州刺史,镇西公,就以成都之地封之。于是城中惶惑又起。
魏延闻得流言,拔剑砍案道:“延自受先帝玄德之重,便有万死,岂能与宋贼联和?今贼用此计,欲陷我不利,真乃歹毒!”便置酒请川军众人,慨然道:“宋贼粮尽而去,我等何不整顿军马,就势击之;便不能擒杀吴用,亦得收复附近许多县镇,为日后基业。”川将多狐疑,费观道:“宋贼虽退,未知真假。倘轻出击,恐怕有失。”魏延道:“眼见贼人退过涪水,左近城池俱无兵守把,城中父老各请安定。我等兵出,纵然贼军复来,便与一战,不成亦可再退守成都,何言有失?”诸将无以对,魏延急切道:“诸公何以畏贼如是,全无半分男儿血气?”便见李劭之兄,犍为太守李邈出道:“非是我等畏贼。今贼军忽退,四下流言频频。我军若出,倘贼回于前,变生于后,恐汉家基业,将毁无遗。”魏延扬眉道:“李君此言何意?变从何来?”李邈道:“变从何来,以文长英明,何须我等赘言。”魏延大怒,拔剑拟邈;邈抗声大骂,左右川将,无不色变。马谡、李严急劝住魏延。延指李邈骂道:“无谋匹夫,失机败国!”李邈冷笑道:“文长将军既言良机,何不自往?我西川之兵,唯知守土保民,不敢贪功。”延道:“汝言我不敢自往,我自引本部军,先去取了广汉回来,却又如何?”李邈道:“若能取得广汉,自是将军威猛无敌,我等岂有不服?”众川将皆嬉笑而退。
魏延与马谡计议道:“西川诸将各怀狐疑,我欲领本部往击宋贼。”马谡道:“今四下流言,皆说将军受宋贼之封,显见是离间之策。将军孤军东出,岂不自陷危局?”魏延叹道:“我自知贼人用意败我名,故欲一战以洗刷。且成都非安身之处,若能夺得广汉,就取其兵粮,可为立足,亦振人心。”马谡默然。
于是魏延调集本部数千兵马,整队欲出;使人往邀李严一起出兵,严闭门谢绝。魏延大怒:“正方亦畏死乎?”遂使向宠留城接应,同马谡提兵先取广汉。广汉并无敌军守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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