贼三国
上,听得‘忠义‘二字,忽然鼻头一酸,竟不忍杀献帝。转念想到吴用军令,遂把牙一咬,悄悄纵下来,落地无声。
那献帝、伏后正自背朝说话,时迁揭开食盒,往酒菜之中,各放了些毒药,然后纵身出了偏殿,又几个起落,出得宫门,往张青店铺而去。
且说献帝与伏后说了一阵,觉得有些饥饿,便打开食盒。伏后亲自动手,摆出酒肴。献帝邀伏后同吃,伏后道:‘臣妾尚未饥饿,饮食难下。‘于是献帝自吃喝了一阵,叫宫娥收拾了,帝、后俱入后宫安寝。
睡下不久,献帝忽然腹中刀绞一般疼痛,初时尚且忍耐,片刻,竟越发加大,不由大叫一声:‘痛杀我也!‘滚倒床下,一手把帐子撕扯。伏后大惊,披衣起来看时,献帝口鼻隐隐血迹浸出,目光黯淡。伏后惊得魂飞魄散,急忙高呼御医。御医尚未到,献帝握伏后手曰:‘爱卿,定是曹操奸贼欲谋篡位,因此下手害我,你可带了两个皇儿,速速逃出宫去。‘伏后泣道:‘臣妾愿与陛下同死!‘片刻,御医赶来,看了献帝脉象,低头道:‘陛下所中奇毒,臣等无能也。‘宫中一时大乱。献帝道:
‘甚好,你且退下,朕有事交代皇后。‘待众人离开后,献帝忍住剧痛,咬破手指,就扯下一块床单,写了血书,教刘备讨伐曹操,以报君恨。一面道:‘皇后,你可速速携了血书出宫,去往荆州见皇叔刘玄德,请他发兵报仇,为朕雪恨也!‘伏后一言不发,接了血书出去。片刻转来道:‘臣妾已教穆顺送出去了。愿与陛下同死。‘ 献帝长叹一声,抚伏后背道:‘可怜我枉自贵为天子,担惊受怕二十余年,竟比不得民间夫妻,白头偕老!‘伏后放声大哭。又过片刻,尚书令华歆、谏议大夫王朗引数百甲兵,冲进宫来,参加献帝道:‘臣等来迟,致令陛下受奸人所害,死罪死罪。‘献帝冷笑道:‘既然死罪,来人,将华歆、王朗二人与朕推出去斩了。‘华歆道:‘陛下身受毒害,乃汉室不幸,如何要乱杀忠臣?扶惟陛下三思。‘献帝冷笑不语,只是气喘。伏后立于献帝身边,指华歆、王朗大骂。华歆以目王朗,王朗便教甲兵把伏后拉下:‘陛下遇害,皇后不可乱走。且待拿获凶手,再作驱处。‘二人出来,一面教城中严守关隘,缉拿凶手;一面召集百官,各自安守本位,有妄动妄言者,立斩。那献帝捱了半日,不治身死。
原来曹操征讨刘备之际,留子曹丕守邺城,曹植守洛阳。这献帝遇害消息,立刻六百里快马飞报两处及曹操军中。洛阳近二百里,是故曹植先行得知。闻得大惊,急急召杨修、丁仪、丁礜前来商议。杨修道:‘天子遇刺,许都大乱,此天赐良机,考验贤才也。公子宜即刻赶往许都,安定人心,然后丞相得知,必以公子为能也。
‘曹植大喜,遂留二丁守洛阳,自己同杨修两个,轻车大路,直往许都赶来。行数日,到许都。此时王朗、华歆等已将城内严禁,只是人心浮动,流言纷纷。伏完在城内,乘机连接众臣,预备起事,只是兵器未全,因此不敢妄动。数日,曹植进城来,先入魏王府大堂。华歆、王朗急急率群臣参见。杨修谓曹植道:‘当今城中混乱,先定人心为要。公子可在四门分派兵丁,守把城池,不放他人出入。一面可先请出伏皇后暂摄国事,以稳定人心。待丞相回来,再作驱处。‘曹植从之,便召华歆、王朗,说了安排。华歆大惊道:‘子建公子才高八斗,如何出这等胡涂主意?
那伏皇后与昔日董贵妃一般角色,时刻欲不利丞相,怎能教她监国?‘曹植道:‘只是暂摄国事,安定人心,有何不可?‘王朗道:‘只怕请神易也,送神难也。‘曹植被这一说,决断不下。正在犹豫,忽然高声传报:‘子桓公子来也!‘原来曹丕在邺城,闻得惊报,急急召朝歌长吴质商议。吴质道:‘世乱时危,正当英雄展翅。公子可急急赶往许都,稍晚,则被子建抢先也。‘曹丕道:‘甚好。‘吴质道:‘此去难测,公子不妨带随身军马前去,以备万一。‘曹丕道:‘何人可以为将?‘吴质道:‘昔大王贴身虎卫军都尉典韦之子典满,现为司马,骁勇能战,可相随也。‘曹丕道:‘甚好,既然如此,我等俱快马前往。‘遂召来典满,点起本部二百余骑,曹丕自己也轻装快马,一起往许都疾进。随身携带干粮水囊,饥餐渴饮,凡到一驿站,则把马匹尽数换了,至于民间马市,也都强掠而去,留下些金钱低价。如是昼夜不舍,奔波千里,遂只晚曹植两个时辰,赶到许都。到北门,把关将已逢曹植之命,闭门不放。曹丕厉声道:‘我乃魏王长子,今闻京城剧变,赶来平乱,汝等敢不纳,莫非欲作乱乎?‘话音未落,典满大步上前,拔剑将把关将斩了。
士卒惶恐,只得开门,曹丕人马一拥而入,直往魏王府而去。把门将兵,不敢阻拦,被曹丕二百余军,直踏入堂中。曹植、杨修看见,俱各大惊。曹丕道:‘子建,你不守洛阳,前来作甚?‘杨修道:‘子桓公子来作甚,子建公子便是作甚。‘曹丕道:‘今父王不在,京城变故,我是长子,自然当竭力平定。子建驻守洛阳,此时关西我军正与贼相持,若是有变,你又不在,如何是好?子建可速回洛阳,免得父王生气‘曹植待要分辨,吴质拔剑出道:‘今日国难当头,若不当机立断,则我辈与江山社稷,俱死无葬身也!若有任性逆行之人,纵使贵为金玉,请为公子斩之,以正国法!‘周围群臣军士,俱都凛然。曹植、杨修面如土色,心中懊悔不曾带得亲随军马来。吴质令一偏将,引五十甲兵,将曹子建公子并杨修大人送回洛阳去,曹丕一面对群臣道:‘诸位,国家变乱,多亏诸公鼎立平息,皆于汉室大功也。且各自思量,今夜于此处商议国事。‘群臣自去了。
曹丕待群臣走后,才觉身心俱疲,不觉在堂上伏案而睡。所带士卒,也都横七竖八,在前厅躺了一地,鼾声此起彼伏。唯独典满手提一对六十五斤双铁戟,同了数个士兵,坐在门前守卫。方才睡了半个时辰,人报太中大夫贾诩求见。曹丕其时正自酣睡,闻得贾诩来了,当即跃起,出门相迎。贾诩看他衣冠不整,睡眼惺松,暗自点头。两个进得内堂,贾诩道:‘今日之事,公子以为如何?‘曹丕道:‘请先生赐教。‘贾诩道:‘天子驾崩,国家大乱。若不稳定人心,则势危也。因此今日之事,一则,须得找出凶手,绳之以法;二者,须得防乱党乘势作乱。‘曹丕道:‘愿闻其祥。‘贾诩说如此如此……
当夜,群臣俱到魏王府,曹丕忽然大哭道:‘我父王忠心耿耿,以保汉室,讨董卓,逐李、郭,擒吕布,灭袁术,平袁绍,定西凉,方见朝廷起色。叵耐奸贼,竟杀害天子!今日某已探明矣,便是伏完父女,勾结刘备,鸩杀天子,不然为何两人同食,天子遇害而伏后得生?此等弑君之罪,决不可赦!某今日代父行令,将逆贼伏完一家,满门抄斩!‘众官闻之,尽皆惊呆。少府耿纪挺身出曰:‘不可,不可!皇后与陛下夫妻之情,岂有反相谋害之意!今以此臆断,便欲构陷国母,我恐千载之后,青史骂名也!‘曹丕大怒:‘汝出此言,非与伏完一党乎!‘叱令武士推出斩首。耿纪至死骂不绝口。其余众臣,半数是曹操党羽,余者尽皆悚然。王朗拔剑道:
‘今日势急,当机立断,有不从子桓公子者,吾当斩之!‘遂取了血盆,令众官皆歃血为盟,然后分派调遣:贾诩镇守四门,王朗引三千甲兵,于城中巡查,缉拿伏完满门;华歆引五百兵入宫去杀伏皇后。曹丕自同典满引一支军马,在魏王府接应各面。安排完毕,各自出发。那华歆引军五百,闯入宫中,伏皇后见状,自知必死,痛骂道:‘汝等奸臣,必为后世笔诛也!‘华歆面不改色,令将伏皇后缢死,所生二皇子,尽数鸩杀。这边王朗引军,杀入伏完府中。伏完府中虽聚集了数百勇士,怎当数千虎狼精兵?遂先入内室,将同志盟书焚毁,接着悬梁自尽。王朗引军杀了半个时辰,攻入伏府,见到伏完尸首,便将伏德并满门良贱一百四十余口,尽数抓了。
次日,曹丕再聚群臣,先令将伏完满门分别押赴各门斩首,废伏氏皇后之尊,以自家妹子曹贵妃曹节暂摄内廷。安排完毕,这才遣人再报知父王曹操。
那曹操在军中,先闻之天子死讯,知许都必有变乱,也不敢恋战,晓谕各路军马,尽快撤军。于是曹仁、夏侯惇诸军皆退。此时张辽、曹休与黄忠、李俊隔江对峙,相互都讨不得便宜,闻报也退回合肥、寿春。
只说穆顺得了皇后传的天子血书,乘乱混出宫去,连夜从小路往南行,一路艰辛,到得刘备军中。刘备看了血书,又闻之内情,悲愤之下,竟至晕倒。左右闻声,都进来救,片刻悠悠醒转,手抓血书哭道:‘陛下,陛下,刘备无能,教陛下受奸贼之害!‘言迄,捶胸顿足,泪如雨下。忽然一人厉声道:‘今日天子既崩,大王当奖帅三军,汇集天下志士,共讨凶逆,以正公道。如今只是痛哭,能哭死汉贼否?
‘刘备闻言悚然。正是:千般恩遇都成梦,一语惊雷方正明。不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
正文 第五十七回:汉中王续统正位,刘玄德誓师讨曹
且说刘备统带大军,正于襄江之侧,与曹操会战。忽然得常侍穆顺来报,说汉帝中毒身死。刘备闻之,伏地大哭。须臾之间,泪湿衣襟,以致 昏厥。左右救醒,刘备痛哭不止,忽庞统、法正进谏曰:“大王为汉室宗亲,今日天子被害,正当义聚天下之士,扫平四海,攮除奸凶,以报 皇恩,以安庶民,如何只是痛哭?”刘备闻言,跃起道:“二位先生所言极是!”便要传令,整顿军马,直取襄阳。庞统止之曰:“大王且慢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今既存志讨贼,亦当从长谋划,方可成功。”法正道:“士元之言甚是有理。今天子遇害,奸贼必篡汉自立。四海不 可无主,大王既为宗亲贵胄,当正帝位,以续大统。此亦朝廷之喜,万民之福也。”刘备闻言大惊,手足无措,连连摆手道:“不可不可,孝 直休要害孤!孤受皇恩浩荡,今若自立,与那奸贼曹操有何相异?”法正道:“非也。昔日诸葛孔明便曾劝大王登基,大王以天子尚在,不可 擅自自立;其实天子虽在,为操贼挟制,已不足表率万民也。今日操贼既害了天子,大王若还不继位,我只恐上到百官,下到庶民,皆要感惑无主,以致人心涣散了。”刘备闻言不语,庞统却摇头道:“孝直所言差矣。大王自起兵以来,屡经挫折,而能仁动天下,万众相随者,以中 心匡扶汉室,而诚心待人也。今若天子方故,便自登基,只怕也难以服众。”法正道:“士元此是何言!大王人望,布于天下,九州苍生,无不翘首相望。今国家无主,奸雄当道,大王称帝,正顺天时民意,岂不能服众哉!”两个争执不下,刘备道:“且从长计议。”于是各自散去 。
此后一月之内,军中谋臣武将,颇多纷争,却是赞成称帝者为多。过得十余日,成都诸官,并各处地方督帅宋江、吴用、黄忠、柴进等,源源 不断上表劝进。唯庞统执言谏阻。刘备尚在犹豫,这日忽得太尉诸葛亮自成都来信,劝其称帝,信中云:
“古来立大业者,须当机立断,方成大事。若心怀贰叁,狼顾狐疑,反受其害也。今曹操谋害天子,罪孽滔天,大王正当以身进位,以续大统 ,然后诏告天下,兴兵讨逆。大王已拒两川、荆州、交广、江东之地,雄兵数十万,良将千百员,若得正名,大义布于天下,则天下义士,亦 必如影随从,以顺讨逆,当无不克。操贼年已老迈,且群下皇皇,各怀鬼胎,朝中衮衮,尚有忠良。大王天兵到处,必皆倒戈相应,一战而定 河洛,诛奸凶,复高祖之志,立光武之业,尽在今日也。今若坐失良机,操贼必自篡立,或从宗亲皇室中则昏庸幼弱者立之。先上自幼聪明, 又通大理,所以屡诏群臣讨贼,而为操贼所疾。若操贼另立新君,新君暗弱,必顺操意,如此操矫诏天下,以圣主之意,而行不臣之谋,更得 其便也。如是则汉室大业,更难光复。今大王所虑,不过若自续位,恐人议论。殊不知社稷之主,全在人心,得民心者,天下自安。大王身为 宗亲,又曾多见民间苦楚,正宜挺身而出,以担国家大任,上振社稷,下安万民,如是方合大义也。民心如镜,善恶昭昭,大王安定四海之后 ,施政爱民,百姓岂有怨言?能兴邦强国,青史又怎得枉作曲笔?且凡为大道,若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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