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士无双 作者:回心石+





  
  凝视着她自以为是的嘴脸,小竹蓦然觉得她的可悲,仿佛已经预见到她凄凉的下场。
  
  流萤郡主只道她认输,无言以对,便傲然离去。才转身,便听见身后小竹不屑地轻笑:“王爷这步棋位置是放对了,可惜……他看错了对手。”
  
  “曲小竹,你这是什么意思?”流萤郡主霍然转身,怒问道。
  
  小竹冷冷地望着她,道:“若是云深有心自立,任是谁也无法阻止。郡主,你还会有幸福吗?”
  
  一语道破心事,那是流萤郡主最不愿去想,始终逃避的问题,她气急败坏地,恶毒地回击道:“那你呢?没有人可以牵绊他,你也不行!”
  
  “是的。没有人。”她说得云淡风情,走开,心头却有些豁然开朗了,没有人,那么信天王爷的遗诏,白云深会奉行吗? 
  
  小竹急急地赶回浴兰轩,心情惨淡之极,终究是放不下那道遗诏,胸中有郁愤积压难抑,环顾四下无人,不禁发足狂奔起来。一路驰骋,夹道花木均飞速向后掠去。直至力竭,她已闯入竹林中,周身一片青葱环绕,无路可循,只得止步。她虚弱地环靠着一株青竹,喘息着。骤然的停歇使得本重重堆垒的心理防护瞬时崩溃、坍塌,泪水无意识地顺势簌簌而落,脑中一片空荡。为什么?为什么所有的幸福都不属于她?为什么她想要的一切注定都只能擦身而过?
  
  “白甬,你明知我和云深的一切,为何还要出卖我?难道我曲小竹的承诺还不能让你安心吗?”贝齿紧咬,她手下用劲,“喀”的,萤绿的竹皮应声剥落,现出一片惨白。细碎尖利的竹刺深嵌入掌,血丝绵绵涌出,她尤不自知。
  
  其时,天已明亮,旭日东升,万丈金光耀射而来,她才抬眼,便觉一阵晕眩,恍惚中,仿佛沉沦了,而后坠落,如同流星,刹那消逝,从此人事不知。
  
  待到再次醒转,小竹惊觉自己已身在浴兰轩中了。小罗儿、小纱儿候在床边,见状,均很是欣喜,忙小心地将她扶起,道:“县主,您一早昏倒在竹林里头,幸亏张公公路过,将您送了回来。”
  
  眼光一扫,小竹这才发觉另有一个面生的中年内侍在旁,有些狐疑。
  
  那内侍上前道:“奴才张坤,供职于承景轩,奉王爷之命召县主觐见。”
  
  “王爷?”小竹一时无法会意。
  
  张坤解释道:“是刚继位的小王爷。”
  
  小竹冷笑,人事沧桑,新旧更迭如同大浪淘沙,瞬息万变。白朗,不再是当年那个痴守在浴兰轩窗外的羞涩少年了,继位为新王,该是轮到她去参拜了。
  
  “请公公外头稍后,我随后便来。”
  
  “是。”
  
  一切准备就绪,小竹推门而出,方觉天色已暗。到得承景轩,适逢一干官吏散会而出。走入内,一室灯火通明,虽是老王新丧,一切从简,但天潢贵胄的气派犹在。
  
  白朗身披一袭月牙锦袍,龙纹腾飞,明黄滚边,昭示着无上的权威。他伏案批阅文牒,举手投足间,已褪去了往日的青涩,见小竹来了,忙搁下公务,浅笑以对,依旧温雅如昔。
  
  “小竹参见王爷。不知王爷召我,有何吩咐?”她心中尤存芥蒂,故冷淡以对。
  
  “你们都先退下吧!”白朗遣退侍卫,然后步下高案,道:“你我之间,何须如此拘礼。”说着,便伸手欲将她扶起。
  
  身形一闪,小竹避开身子,冷然道:“王爷,君臣之礼不可废。”
  
  笑容凝固,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心痛,道:“你我一定要走到这一步吗?”
  
  小竹起身,目光如刀锋,一字字地道:“是你们逼我的。”
  
  白朗长叹,“是因为那道遗诏吧?” 记起那个雨夜,在碧练桥上所见的一切,心中一阵抽痛。小竹,再也不会属于他了!
  
  小竹不语,默认着,眼中泪光莹然。
  
  “对于遗诏的内容,事前我一无所知。真的。没想到父王会伤害你……对不起,小竹。”他目色澄明,说得诚恳。
  
  道歉,有用吗?一切的弥补都已无济于事了。小竹漠然地望着他,忽地,一颗泪珠滚落,他眼见着,仿若利刃划破心扉,猛地撷住她的双手,激动地道:“小竹,这世上并不是只有白云深,所有的一切我也都能给你!”
  
  内劲微微施力,她轻易地挣脱,淡淡地道:“你一直对我很好,只是……你不能给我幸福。”
  
  “为什么?”白朗追问道,无比真挚,“为了你,我可以倾我所有!”
  
  映着泪痕,她笑如梦呓:“人生寻寻觅觅,所求的是一个意中人。”
  
  意中人!字字如剑,直刺心头,白朗颓然:“可惜我不是。”他不是她所中意的,所以注定落败。“我只道自己痴,却原来你也是那么地看不开。”
  
  其实,她一直都是一个很执着的人,只是白朗没有看透而已。
  
  “你知道王爷为何明知你对我的用心,却只字不提吗?”她问道。
  
  “为何?”这个疑问盘桓他心头已久,却始终参不透。
  
  “因为他防着我。”小竹轻蔑地冷哼道:“他既想要利用我的智谋为他打天下,却又担心将来信天的江山会落入我的手中。所以,他决不会允许你娶我,当然更见不得我和云深在一起。”
  
  白朗素来胸无城府,不禁楞在当场: “原来……父王竟想的如此深远。”
  
  小竹冷冷地道:“宁可舍天下而保王位,他不过是自私。可是他为什么不想想,如果没有了天下,王位不过是水月镜花、海市蜃楼。”
  
  “你,恨父王吗?”他小心地问道。
  
  闻言,小竹情绪波动如浪,抑制不住,失声道:“我答应了他会保你,可他为什么还要如此对我?我们李家两代投效于他,这就是回报吗?难道这就是谋士的命运吗?”
  
  “保我?”白朗颤声道,神色凄然,宛若受伤,“在你们眼里,我就是那么一无是处,那么不堪一击,只能寻求别人的庇护吗?”他惨笑,说不尽的悲哀:“原来,这就是所谓的王爷啊!哈哈……”
  
  小竹于心不忍,上前安抚道:“你只是太过仁慈了,可惜现在乱世风云,身为开国君王,这是大忌。”
  
  他苦笑无语。
  
  “白朗,”她直视他,道:“我会保护你以及你的江山。只希望他日,你不要像白甬那样……”话未完,她已哽咽不成语。曲小竹,两袖清风而来,翻云覆雨,至今却仍是一无所有,如今所求的也只是一条退路。
  
  “我?我的?”白朗怔忡,不解地望着她,为什么说保护“你以及你的江山”,为什么不是信天呢?
  
  小竹点头,一脸凝肃,重复道:“我会保护你,以及你的……江山。”转身,面向大门,迎着夜风,深深呼吸,再鼓起万丈雄心,她道:“该是回边关的时候了,我要去朱仙镇和云深会师,然后亲自率军攻入北阳王宫。你,保重。”
  
  她远去,身影渐渐模糊,直至消逝。莫名地,一股不安的恐惧自白朗的心底悄悄滋生,他冲动地想叫住她,开口却是哑然,伸出手,抓住的只是一把清风。那一瞬间,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慌乱,突然有种强烈的预感告诉他,小竹,再也不会回来了!
  
  白云深在等曲小竹,在朱仙镇,率领着十万大军。天下,将是他们两人共同的胜利。
  
  北方的天,寒得刺骨,一路赶来,小竹几乎被冻僵,表情也麻木不仁起来。但一看到白云深,她还是忍不住笑了,牵扯着双颊撕裂地痛。云深呵,这世上她唯一依恋的人。
  
  白云深快步走来,怜惜地用披风将她紧紧裹住,一把纳入怀中,任螓首俯靠在心房,倾听他的心跳,给予她心安。他在她耳鬓厮磨,呢喃着:“别去理会什么遗诏,小竹,一切有我!”
  
  他都知道了!金陵地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曾几何时,曲小竹竟然要依偎在他人的羽翼下躲避?她为自己变得脆弱而暗自汗颜、羞愧着。但一想到,那个人是白云深,有他为自己挡风遮雨,心底又不禁又甜甜暖意泛开。深处,也有渴求,她不是永远的强者,也会想念被保护、被呵护的感觉。
  
  落华,失去了你,我还有云深,你呢?在那里,你找回盈衣了吗?
  
  “最后一关了,小竹。攻下开封,天下就尽入我们之手了。”
  
  小竹仰头,贪恋地凝视着野心勃勃的他,内心隐隐作痛。“白云深,我不会投靠你,但可以帮你打下这个天下。而你,天下一统之前,不得起谋反之心。”
  
  前事历历在目。如今,一颗芳心已不受控制地沦陷了,那个契约还能坚持吗?云深,如果没有天下,你会恨我吗?
  
  “在想什么呢?那么入神!”白云深注意到她的失神,问道。
  
  “云深,”她犹豫着,终于鼓起勇气,问道:“我和天下,在你心中,孰轻孰重?”
  
  白云深心头一震,楞在当场,小竹和天下?他从未权衡过两者之间的轻重。一直以来,对他而言,小竹就是天下,天下即小竹。今日,被她突然问及,他有些措手不及。不愿为了取悦她而敷衍说她高于一切,毕竟,天下是他一生的追求。可是,小竹, “他日攻下这片天下,我白云深愿拱手万里河山以博你一笑!” 并无半句虚言,他对她是真心的。
  
  他一时不知如何做答,有些忐忑道:“为什么会这么问?”
  
  小竹读懂了他的沉默,淡淡一笑,道:“从来没有问过你,所以想知道答案。看来,没有答案。”云深,你还是无法放手,是吗?那么,无论将来如何,请你一定,一定不要恨我。
  
  猜不透她的心思,白云深深感失落无力,只得紧紧地抱她在怀,不肯松手。小竹,永远都是他的。
  第十八章
  晨曦,金色的流光舞动,填充着荒郊的每一寸空间。
  
  两军对峙,沐浴着晨光,杀气暗涌。
  
  嘹亮的号角划破天际,战鼓随即如雷叠响,激烈、浑厚。两军将士立刻义无返顾地冲锋陷阵,厮杀成一团。
  
  鲜血飞溅,他们踩着别人的残躯死尸艰难前行着,天地间一片混沌的血色。
  
  “叮”的一声,两刀相击,爆出火星点点。
  
  “怎么?北阳没人了?竟要一个谋士领兵出征?”白云深讥笑道,长刀却未曾有丝毫懈怠。
  
  云之君咬牙,杀气腾腾:“谋士如何?迟早叫你死在我的手中。”
  
  白云深轻蔑一笑,长刀横出,借着刃长的优势,一刺一带,已然见血,顿时如注,他阴狠地道:“这一刀,是替小竹报仇的!”
  
  他竟然为曲小竹报仇!云之君面色一凝,看来外界那些沸沸扬扬的传闻是真的了!酸意袭来,他五内翻腾,刀势立时凌厉了许多,招招毒辣,欲置白云深于死地。
  
  酣斗中,不觉北阳军已节节败退,被逼向开封城退去。待到两人不分胜负地罢手时,云之君已远离大军,孤身深陷信天大军中,千军万马不知不觉中已将他层层围截。白云深则好整以暇地望着他,胜券在握。
  
  云之君冷哼,面有讽意,道:“白云深,你不会妄想以这些乌合之众困住我吧?”
  
  白云深不以为意,道:“素闻孤雁隐者的‘雁南飞’独步天下,今日我倒要好好见识一下。”
  
  云之君轻嗤,道:“那就擦亮眼睛看好了!”说话间,他猛地纵身拔起,如同羽鹤,直冲云霄。
  
  白云深见状,一声令下:“放箭!”早已环伺周围的弓箭手纷纷挽弓上射。箭如雨林,密密麻麻地向云之君招呼而去。
  
  身在半空,他无处着力,如一尾纸鸢,凭风而飘。羽箭袭来,他的身躯突然以一种意想不到、奇怪的姿势掠过。足尖轻踏,他竟在箭杆上如履平地。箭一波又一波,却毫不奏效。在白云深的示意下,改换强弩,劲势陡地加剧。云之君再次闪过,身子曼妙如雁,仿佛身化羽箭,向高远处弹出,眨眼间,已跃向军中。
  
  白云深无奈,下令停箭。军中却出现了骚乱,只见云之君手执流云刀,形如飞梭,向北边冲去。所到之处,血肉横飞,哀叫连绵。
  
  白云深激愤不已,自鞍上跃起,于空中长刀脱手,掷向云之君后心,似有万钧之势。云之君急急回身,也不避让,流云刀横胸而当,直欲以内劲相拼,趁势向北突围。可惜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