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世风云
两镇所驻一万兵马,得到青龙府失守的消息,未等郎碧空采取行动,不约而同,仓惶退入了京州所辖,毗临净州的京东府。
青龙府一失,双鱼、陆安、丰城、望江四府通往京州的咽喉被掐断,陷入了郎碧空和李天涯的包围之中,净州的局势顿时变得明朗起来。
京州东部大门洞开,郎碧空随时可挥军西进,威胁京州,睿丽王朝的都城这次是真正受到了强敌的威胁。
***
天上繁星闪烁,幽黑的天幕纯净得宛如一匹带白花的锦缎。山风不是很大,树枝轻轻摇摆,发出的声响象是有人在呜咽。四下灯火皆无,只有无尽的黑黝黝的大片大片的丛林在呜咽声中肃立。
这是位于半山腰的一个山洞,下面不远处是一山坳,那里是猎户出山的必经之路,凌云飞正站在洞口,默默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将近傍晚之时,到外边探听情况的人回来了两个。凌云飞问起外面的事,这两人只说一切照旧,大队官兵的影子也未见。一位临走之时,还大大咧咧来了句:谁愿意多事呀,只要咱们不惹他们,人家又何必自找麻烦。
气可鼓而不可泄,凌云飞以前对此没有很深的体会,这时他方始领略到了一念之差所带来的严重后果。
要知人的热情不可能持续太久,时间一长,若无激动人心的事情激励,热情是会慢慢减退的。凌云飞曾鼓动起了这些猎户的激情,然而随着他后续动作的失误——枯燥的不合时宜的、没有任何价值的训练(至少在这些猎户心目中正是如此),消磨尽了人们的激情,他们对凌云飞的失望不可避免。要知自由懒散是人的天性,饥饿的危机暂时解除,官府的威胁看不见摸不着,凌云飞所许诺的天大的好处又如水中月,镜中花,人们当然不愿做无谓的努力,只希望过上以前的安逸日子。
当训练人数锐减时,凌云飞已意识到了不对。然而事已至此,他一时也想不出办法挽回。
一想到山中抱有这个想法的人已经非常普遍,凌云飞心中的忧虑不安可以想见。只有他明白,别的事情官府或许可以不管,一涉及到谋逆,无论如何,官府是绝对不会坐视不理的,何况他又劫持了钦差大臣身份的燕纪北。这反常的平静只说明了一个问题,官兵一旦前来,那肯定是致命的。
晚上凌云飞来到这里检查放哨情况时,姚本章安排好的两个人一个也未到,凌云飞怒火中烧,真想让这两个人从人世间消失。转念一想白天训练时,来的那些人当中,好像就有这两人在内,两件事能做到一件,还算是好的吧。凌云飞除了苦笑,还能怎样?
不知为何,凌云飞这几天总是有些心神不定,仿佛感觉有什么事要发生。细细想来,除了官兵的围剿,他还真想不出有什么别的事情。既然理不出头绪,再想也是无用,索性甩到一边,任自己飘浮的思绪无边无际的延伸。
估计忌弱她们怎么也该到达天坑了,不知梅念臣、净饭两人得知自己“起事”的消息时,会有什么样的反应?是埋怨自己鲁莽呢?还是夸自己敢作敢当,有魄力?他们是派人来协助自己?还是就此起事,将局势搅浑搅乱?
凌云飞知道,不管采取何种方式,都是对梅念臣和净饭极大的考验。因为他始终觉得最好的办法,就是这两人对他不闻不问,待机而动。但他也非常明白这两人采取这个办法的机率很小,除非他们不知道他的情况,知道了又怎会对他置之不理?
~第八章妙计~
是不是去一趟名世县,探听一下情况?虽说目前城中防卫严密,但凌云飞相信以他的身手,即使暴露了行踪,料想脱身还是没有问题的。
“也许早几天就该亲自去的,但愿今晚能够平安度过。”凌云飞暗自祈祷,这是一种失落的感觉,是没有可信人相依而产生的一种孤独,一种迷茫。
不管以后形势发展如何,处在信息闭塞的山中,不能了解外面的真实情况,无疑便等于一个人失去了耳目,成了瞎子聋子。以这样的残疾之身,行走在事关生死的崎岖山路上,一不小心就很可能跌入深渊,万劫不复。
一遍遍检讨这些时日自已做事的得与失,凌云飞发现枉他在世上混了这许多年,但自从救了这些猎户起,他竟没有把一件事情做得恰到好处。若每次做事都是如此,那他的所谓见多识广,雄心壮志,是不是可以说成是志大才疏,心高手短,不是做大事的料——挫折感不知不觉悄然袭上了凌云飞的心头。
他勉强抛开这些念头,目光无意识地向山下扫去,猛然发现山角下亮起了四五处火光,凌云飞心头震动,呆住了。事到临头,一时之间,他也不知自己心中是个什么滋味。不过有一点他还是清楚的,两个月无雨,山中的花草树木枯死不少,大多数的泉水都已干涸,火势一旦起来,山中居民有几人能逃离火海?
起火的时间蹊跷,起火的位置又都是猎户所居住所,很显然是有人故意为之。只不过转眼间,不知为何,凌云飞突然感到心中一松,有了一种解脱的感觉。该做的都做了,虽然大部分出于私心,但他确实问心无愧,自感没有对不起谁。若是细究,他真想说抱歉的对象,除了与他有了亲密关系的几个女子、林老人,再无人能让他有愧疚之感。
拿起手边的号角,呜呜呜吹了起来,山谷中立时回响起不绝的回音。凌云飞将号角随手一丢,展开身形向山下掠去。
山下已乱成了一片。火光是小了,但从山坳处不断涌现的官兵的威胁比起大火却也差不了多少。
号角声,连绵起伏,没有断绝,让凌云飞感到些许安慰,毕竟这些纯朴的猎户遇到危难时,没有忘记提醒自己的同伴。
好多人聚集到了凌云飞所居屋前,吵吵嚷嚷,好象在争论什么。看到凌云飞的身影,突然又静止下来,所有人的眼睛瞬时之间全转到了凌云飞的身上。
姚本章长嘘一口大气,迎上前来,急声道:“官兵来了吗?我们怎么办?”
“按事先的安排,赶快行动。”凌云飞沉声一喝,让又起来的骚动,沉寂下去。
“本章,你负责带领老人妇女儿童向山谷深处撤,顺便通知沿路的青壮猎户做好战斗准备。我带领你这百十名弟兄,阻击来敌。”
“可人还没到齐呢。”姚本章脸露碍难之色。
“若等人到齐了,想走就来不及了。大丈夫当断则断,万万不可因小失大。”凌云飞双眼一瞪,语气果决异常。
姚本章的脸在火把下忽明忽暗,眉毛突突直跳。他咬咬牙,猛一跺脚,大喝一声:“跟我来!”当先冲了出去,忽拉拉,黑压压的人群紧跟在他的身后,向谷内退去。
凌云飞一招手,留下的人跟着他窜进了树林中。
良久良久,竟不见一点动静,凌云飞不禁大感奇怪。他身边更有人小声嘀咕起来。“官兵到底来了没有?怎么没有一点动静呢?”
“难道他们真的想放火烧山?为了这几千猎户,为了他一个凌云飞,这等天地不容,人神共愤的事,官兵做得出来吗?”凌云飞心中对此实无半分把握。
“凌公子,你是不看错了?”有人问了一句。
“我也希望是看错了,可惜我的眼睛不会骗我。其实若想弄明白这件事很简单,你们可以找一颗高大的树,爬上去看看。”
有人付之了行动,看来他们对凌云飞起了怀疑之心。
“不错,来了好多官兵,山坳处黑压压一片,堆满了人。”爬树的人说话的语气颤颤的,显然心中很是害怕。
“我们也跟着撤吧,官兵这么多,我们这几个人如何抵挡的住?”
“是啊!撤吧!”应和之声响成一片。
“往哪撤?这山谷的尽头,有路可通吗?”凌云飞冷冷问道。
“没有!但这山谷长达数十里,山洞众多,我们随便往里一钻,累死他们,也不可能找到我们。等官兵退走了,我们再出来不就行了。”
“若是官兵住在山谷中不走了,怎么办?等着饿死,等着渴死?”
“越往里撤,能战斗的人越多,到时大家聚在一起,力量大增,就可以跟官兵拼个鱼死网破了。”
“官兵追上来,你是可能比他们跑得快,但你的父母姐妹弟弟跑得过他们吗?你能丢下他们不管吗?官兵久经训练,人数远远多过你们,武器装备更是远超,你们拿什么跟他们硬拼?”,凌云飞冷冷道:“以卵击石,自寻死路的事,你问大家,愿不愿意这样做?”
“照你的说法,我们岂不是死路一条,干脆投降算了。”
“死路一条却不见得。你们熟悉山谷的一草一木,箭术高强,只要不和官兵硬拼,射一箭换一个地方,未始没有打赢这一仗的机会。”凌云飞微一停顿,又道:“若是有人确实想向官军投降,我也绝不拦阻。但我想在这里提醒大家一句——古往今来,犯了谋逆大罪投降官府的,事后有几人得到了好下场?投降是死路一条,战斗或许还有一丝生机,你们做何选择?”
“那就打吧。”半天才有人有气无力的说了一句。
“只要你们拿出打猎时的功夫来,官兵难道比老虎还厉害?”
凌云飞试图想让紧张的气氛缓和下来,但没有人应声。周围死一般的静,粗重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看来官兵是想等天亮,再进剿,我们向后撤!”凌云飞觉得时间差不了,而官兵依旧不见行动,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凌云飞不知道,若不是燕纪北一句话,恐怕他现在已陷身火海,生死两难。
内线放火为号,燕纪北下达了进攻的命令,从龙江府赶来的万户不买他的仗,拒不执行,非要放火烧山。
燕纪北以钦差的身份强令他执行,这人虽说放弃了纵火的念头,却说燕纪北不懂军事,即使他身为钦差大臣也无权干涉将领指挥作战,非要等天亮再进攻,气得燕纪北七窍生烟,偏又拿他没辙。皇帝给他的职责可没有指挥军队这一项,他若强夺了兵权,无疑犯了皇家大忌,种祸非小。他虽然有时鲁莽,却也知道这其中的厉害的关系,只有忍下一时之气。
天终于亮了。
山谷中逐渐消散的云霭,展示了最后的美丽,在朝阳的照耀下,婉约瑰丽,如梦似幻。
此时山谷中本应鸡鸣犬吠,炊烟袅袅,一片人间气象。此时却是死一般的沉寂,仿佛生命的迹象都在一夜间消失了。
官兵在向导的带领下,开始向山谷中进发。
凌云飞没有想到的是人面临生死关头,为了保护自己和亲人的安全所展示出的超乎寻常的勇气和力量。
陷井、绊索、兽夹、荆棘、网等各种狩猎时常用的招数用来对付官兵,竟有意想不到的效果。虽然是步步后退,但官兵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代价。
猎户们所用的弓箭虽多是用树枝做成,箭头又全是用树枝磨就或是用石头打磨而成,箭的射程也很有限,但猎户们精准的箭法,对山中地形了然于胸的熟悉,冷静的头脑,抵消了他们各自为战,少联络,无配合的缺陷,让官兵束手缚脚举步维艰。
凌云飞脚步不停,穿插横掠,发现有人陷入危机,即往支援,如入无人之境,到后来,官兵见到他的影子,便一哄而散,无人敢面对他。
燕纪北带着他的几十个手下,如影随形跟着凌云飞,被凌云飞连伤数人。凌云飞的威势这些人是见过的,此时体会更深,如不是畏惧燕纪北,剩下的人早就溜了,哪还敢面对凌云飞这样的高手。
草丛中、树上、石后,随时都可能射出箭来,不时有人被大网罩住,一不小心,一脚踏空,掉进陷井,随即便无声无息。走着走着,扭头左顾右看,就可能被绳索绊倒,而倒下的位置可能就有数个削尖的树枝或石头在等着。铁夹子犹为厉害,一脚踏上,啪的一声,脚踝骨碎裂,脚筋都可能被打断。
等到中午时分,一清点,连失去战斗力的算上,官军折损了近五百人。
谁也没想到,这帮猎户如此难缠。
凌云飞知道他们能取得这样的战果,很大程度上是由于官兵的轻敌。既然官兵吃了不小的亏,再次进攻时,肯定会拿出全部的本事,下午战斗必然要惨烈许多。尽管想到所要面临的困境,然而一想到在猎户们在实战中的进步,他还是有些欣慰。这些猎户在战斗中表现出的同仇敌忾,一方遇危,各方拼死相援的场面,正是他竭尽全力想造就的,没想到终于在实战中出现,他不能不愧悔自已的浅薄无知——纸上谈兵原是大忌!
凌云飞将脸色沉重的姚本章扯到偏僻处,轻声问道:“本章,不知有没有路可以绕到官兵的后面?”
“有!”姚本章想也没想,一指前面不远处的一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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