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美人煞
璇玑早已出手捏住那蛇的七寸,听他这样说,才抬头,就见对面站着一个与自己差不多高的人,穿着青袍,身材瘦弱,脸上还戴着一个修罗面具。
她也不知这是什么地方的人,只好傻傻地看着他的面具。那人见小银蛇被她满不在乎地捏住七寸,眼看就要没命,不由急道:“放开它!”
“是你的呀?”璇玑看了看手里的小蛇,它好像快不行了,于是赶紧丢给那人,“给你了。”
那人赶紧捧着宝贝蛇一顿看,好在没死,还留着一口气。他把蛇小心放回腰间皮囊,这才回头怒道:“为什么,要捏它?!”
璇玑听他说话不甚熟练,都是三个字三个字往外蹦,想必不是中原人,于是学着他的腔调,说道:“因为它,是自己,爬过来。我以为,它一定,会咬我。”
那人冷道:“没看好,小银花,是我错。但你也,不可以,杀死它。恶女人!”
璇玑无缘无故被骂恶女人,不由诧异莫名。好在她生性疏懒,根本不想在这事上花精力,被骂了也就耸耸肩膀,完全不往心里去。倘若是玲珑,只怕这会早就打起来了。
那人见她不但不说话,反而打起瞌睡,不由更尴尬,冷道:“怎么会,让你去,摘花。”
璇玑忽然睁开眼,奇道:“咦?你刚才不是三个字三个字往外说了呀!原来你还会两个字的!”
那人只觉和她完全无法沟通,还道她是故意装傻卖乖,不由指着自己的面具怒道:“你以为,我是谁?!居然敢,嘲笑我!”
璇玑心不在焉地问道:“哦,你是谁呀?”
那人怒道:“看面具!”
璇玑被他吵得茫然起来,只好乖乖看着他的面具。
那人冷笑道:“这下,知道了吗?说说,你对它的,看法。”
离泽宫修罗面具天下闻名,令人闻风丧胆,他就不信有人不认识它。
璇玑很认真地看了半晌,这才小心又小声地说道:“好丑。”
刺啦——他听见自己血管爆裂的声音,“你……你给我,记住!”他手指颤抖地指着她的鼻子,气得声音都变了,“你……你叫什么?!名字!”
璇玑摇了摇头,正要告诉他娘说不能随便让陌生人知道自己的名字,却听前方有个人用古怪的音节叫了一句什么,那人立即转身要走,想想却又不甘心,回来对她厉声道:“给我记住!我,叫,禹司凤!禇璇玑,我想起,你的,名字了!你给我,等着!”
璇玑满头雾水地看他跟着那几个同样穿青袍戴面具的人走出簪花厅,到现在也没明白为什么他要发那么大的火。
奇怪,明明是他自己问她对那个面具的看法的,她也是实话实说呀……
外面的这些人和事,真是好麻烦。
第一卷: 人如青葱 第七章 下山
第二日那五人就下山启程去鹿台山了。其他四派的要人告辞的告辞、做客的做客,只等摘花回来,簪花大会正式开始。
却说出发的时候,众弟子都送到山门下,唯独玲珑没到。由于禇磊罚她不得出后院一步,她就真赌气没出来。只苦了何丹萍,一面要为小女儿担心,一面又心疼大女儿,还要操劳大会的事情。果然贤妻良母难做。
由于璇玑和钟敏言尚不会御物飞行,楚影红和东方清奇便一人带一个,将他二人挟在身前,飞的又快又稳。钟敏言还好,他自己偷偷练过飞行,璇玑就完全是第一次了。楚影红还担心小女娃害怕,两手将她抓得紧紧地,一面安慰她:“别怕,红姑姑在,绝对摔不下去的。”
她低头看璇玑,却见她眼睛瞪得大大的,好奇地望着脚下轻纱一般浮动的云雾,哪里有一丝害怕的神情。
她心中暗暗称奇,早知道掌门这两个女儿,一动一静,脾气大不相同。玲珑和她熟悉些,每日缠着她说话练功,是个鲜活明快的小妮子,也颇有练功的天分。璇玑她几乎就没接触过,时常耳闻掌门为了她的懒惰无赖发脾气,她只当是个刁蛮的讨厌丫头,谁知亲身接触过,倒全然不是那么一回事。
她见璇玑看的津津有味,便笑道:“你不害怕吗?第一次飞那么高。”
璇玑摇头,说:“你不会让我摔下去的。”
楚影红对她这种带着孩子气的老气横秋很有趣味,便逗她:“你就这样确定?我可不是你爹娘。”
璇玑却不说话了,只低头看着脚下青翠的山峦起伏而过,那乳白色的云雾笼罩在上面,就仿佛美人身上的轻纱。
楚影红默然打量着她,忽然想起有一次师兄弟们聚在一起喝酒,桓阳师弟大约是喝多了,拍着手笑道:“你们成日说褚师兄的大女儿玲珑是个百年难遇的天才,依我看呀,倒也未必!可有谁见过那小女儿璇玑?不说别的,单那一身遇变不惊,目下无尘的味道就是个办大事的料!”
她以前只认为是醉话,并没往心里去,然而现在,她想起“遇变不惊,目下无尘”八个字,却意外地觉得贴切。
楚影红忽然笑了起来,一把将不明所以的璇玑扣紧在胸前,笑道:“喂,想不想来点好玩的?”
说完,她却不等回答,左脚向前用力一踏,脚下的吞云剑便如同脱了缰的野马似的,上窜下跳,最后猛然一松,从天上直标标地摔下来。眼看快摔到地上,剑身犹如蛟龙一般,翩翩一摆,擦着山顶那榆树顶斜斜飞过,残落的树枝和叶子在剑后飞了满天。
一只在树上休憩的云雀来不及逃,刚刚振起翅膀,便被楚影红的袖子一拂,轻轻巧巧地抓在手里了。
“给你。好玩么?”她笑吟吟地把云雀塞进璇玑的袖子里,一面控制着吞云剑,让它紧紧贴在树顶飞,那些树叶一遇到锐利的剑气,哗啦一下便往两旁退去,好像碧绿的波浪。她们就像在树顶破浪前行,浓密的枝叶就是大海的浪花。
璇玑觉得一切都很新奇。
御剑飞行、这样从高处往下看的感觉、四面八方的风,毫无遮挡地吹在脸上的感觉、还有袖子里那只云雀柔软颤抖的感觉,带着小生灵特有的惊惶与稚嫩。她眼前的一切都豁然开朗,连头发尖都可以感受到自由的味道。那是与整日困在少阳峰后山别院完全不同的体会,她觉得自己好像多了解了一些东西,但具体是什么,她却说不上来。
所以楚影红问她喜不喜欢这样玩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地点头了。楚影红摸着她的脑袋,笑道:“你若喜欢,便要学会自己来飞。只有自己飞,才能明白其中的妙处。”
璇玑懵懂地点头,心里忽然觉得,就算练功也没什么烦的了。她第一次有了想学会御物飞行的想法。
她喜欢那种自由,那种一切都坦白开来,无拘无束的自由。
当然,她并不知道,晚间在客栈休息的时候,楚影红找到了禇磊,向他要人。
“掌门,我想让璇玑来玉阳堂跟着我学习,您意下如何?”
楚影红这个要求提出来,让禇磊又是惊又是喜。惊的是她居然选中了璇玑,他本以为她会收玲珑为徒弟。喜的是她是个才华横溢,见识广博的高人,璇玑跟着她必然能学到很多东西。
他当下便笑道:“如此,真是小女的福气了。只是璇玑从小就惫懒,还望师妹多加督促,不严不足以成才。”
楚影红却正色道:“掌门师兄,有些孩子是需要重压才能练成,但有些孩子却是丝毫也不能压。各人有各人修炼的法子。我看璇玑就很好,假以时日,必然能成大才。”
禇磊知道这个师妹稀奇古怪的见解极多,他心中虽不以为然,却也没反驳,只道:“小女便交给师妹来教导了。我去叫她过来进行拜师礼吧?”
楚影红忙笑着拦住:“不急。等簪花大会过去再说。”
她心中自有一番计较,璇玑这人性子疏懒,却极聪明。这种人绝不能逼她去做什么,她是自有一套想法的,只能引导她,诱惑她,让她对练功一事产生兴趣。所喜璇玑年纪还小,若再大一些,就更难管教了。这会若挑明了收她为徒,她反而会产生逆反心理,应当放一放。
楚影红和禇磊在楼上商讨拜师的时候,璇玑他们三人正在楼下喝茶。东方清奇拉着小二一口气点了十几道菜,这才拍着钟敏言的肩膀,笑道:“这孩子不错呀,能撑到现在,不容易啦。”
钟敏言被他大掌一拍,整个人就砸在桌上不能动了。璇玑见他脸色发黑,比苦瓜还苦,不由轻声问道:“怎么啦?你不舒服吗?”
他摇了摇头,还没说话,东方清奇就笑道:“让他试了试浮玉岛的特技翩若惊鸿,也难为他了。我的那些徒弟,有的年纪比他还大上许多,一遇到这个招数就晕过去呢!小子不简单呐!”
璇玑眨巴着眼睛,她没听懂。
钟敏言有气无力地说道:“东方岛主带着我忽上忽下忽左忽右,最后原地转了一百零八圈……我…呕……我快死了……”
璇玑同情地看着他,说道:“那你快去睡觉吧。明天还要赶路呢。”
钟敏言摇头:“都撑到这一步了。我就在这儿坐坐就行……”
东方清奇哈哈大笑:“有骨气!我喜欢!能撑到这一步不容易啊!褚老弟的徒弟就是不一样,比我那些没用的徒弟好多了!要不你跟我回去,做咱们浮玉岛的弟子吧?我和褚老弟说说。”
钟敏言闻言大急,正想着要怎么拒绝,却听后面传来禇磊的笑声,道:“东方大哥爱说笑,浮玉岛的弟子们个个人中龙凤,又岂是我这些顽劣弟子能比得上的。”
说着,他和楚影红一起走了过来,笑吟吟地坐下,道:“久等了,抱歉。”
东方清奇又道:“褚老弟好福气呀。少阳派中人才辈出,真让你老哥我眼红。”
禇磊与他是生死之交,此人说话一向如此豪放直白,他早就习惯了,这下便笑道:“这是什么话!你家岛上人还少么?单是翩翩和玉宁两人,就够你夸口了。前阵子还听说他二人在蓝田斩了作恶的蛮蛮妖,还和我哭穷。这次簪花大会,他们会来吧?”
东方清奇听他说起自己最得意的两个弟子,也不由自豪起来,点头叹道:“岂有不参加簪花大会的道理……这两个孩子,确实是好苗子呀。日后浮玉岛交给他们,我也安心。”
说罢他又拍了拍脸色灰白的钟敏言,道:“这孩子也不错!小小年纪,居然能受得住我的翩若惊鸿。不简单!下次的簪花大会,就是他们这一辈出风头喽!褚老弟也不要假惺惺地和你老哥哭穷啦!”
众人大笑起来,却听咕咚一声,原来钟敏言还是没能撑下去,被他三拍两不拍,一头栽地上晕过去了。
楚影红赶紧扶他上楼休息,让璇玑在房里照料他,好好嘱咐了一番,才下楼去。
楼下传来众人说笑的声音,酒香袭人。璇玑在凳子上干坐了半天,肚子里饿着慌,又心痒痒想下去听他们说些好玩的故事。回头看看钟敏言,他在床上睡得正香,只是脸色苍白,想必那个什么翩若惊鸿的御剑术真是很可怕。
她饿得眼前发黑,所喜桌上放了一些饭菜,是楚影红留给他俩的。她等不到钟敏言醒过来,便自顾自吃了起来。
正吃到一半,忽然觉得有人在看自己,璇玑一回头,就见钟敏言眼睛瞪得大大的,盯着她看。她吞下饭菜,迟疑地问道:“你……要吃一点吗?”
钟敏言又被她说中心事,红着脸摇头,小声道:“我头晕,你自己吃吧。”
璇玑“哦”了一声,继续埋头吃。
钟敏言见饭菜都被她吃的差不多了,忍不住又道:“那个…汤你一个人能喝完么……”
璇玑终于明白他其实是想吃饭的,只好叹了一口气:“想吃怎么不直说呢。这里还有一点饭菜,别计较,来吃吧。”
钟敏言本来放不下面子问她要吃的,但刚才头晕,把能吐的都吐了,这会他饿得够呛,只好推开被子下床。谁知脚底软绵绵的好像棉花,没半点力气,才踏地上就要摔倒。他呆了半天,忽然翻身上床又躺下,闷声道:“我不饿,不吃了。”
话音刚落,好像故意和他唱反调一样,他的肚子很响亮地叫了起来,发出一个绵长的呻吟声。
他僵住了。
璇玑呆住了。
半晌,她走到床边,推了推他,道:“喂,吃饭吧。”
钟敏言装睡着了,不理她。
她再推:“吃饭。明天还要赶路呢。”
他被搞得一肚子火,腾地坐起来急道:“不吃!”
一回头,却见璇玑手里端着一个大碗,里面是汤泡着饭,上面还放了一点青菜。她坐在床边,用勺子把饭捣碎,道:“我喂你吧,张嘴。”她舀了一勺米饭加汤,递到他嘴边。
钟敏言怔怔地看着那个勺子,好像它是什么妖魔鬼怪,他瞪得眼睛溜圆,满身杀气。
“张嘴。”璇玑好像在哄小孩。
钟敏言的脸一下子炸红了,觉得又羞又恼,又怒又愧,自己居然落魄到要一个小丫头来喂饭的地步了。更可悲的是他居然被那饭菜的香味吸引,控制不了地张嘴把它吞下去。
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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