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镇魂歌
“你真是孩子气,过于冲动对你目前的处境不好,”修伊叹气道,“看来所罗奥那个家伙还没能把你的天真性格完全纠正过来,虽然你的天性纯真并不是什么坏事,但对特殊身份的你而言却得区别看待。”
“我如何并不要紧,最重要的是我想问三哥一个问题,”伊格斯把盘旋在心中的疑问,也是他此行而来的主要目的迫不及待地说了出来,“为什么您不为自己作任何辩解就甘心接受惩罚?离开魔界真的这么重要吗?而且就算是要走,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可想,非要放弃一切才行吗?”
“你是第三个问这些问题的人,第一个是陛下,第二个是法狄大人。”修伊的微笑充满了神秘的意味,“对陛下我不忍说,对法狄大人我不能说,但对你和安蕾莉雅却是例外,我可以告诉你一部分原因,如果安蕾莉雅日后问你,你就按照这个答案回答她。”
伊格斯迟疑地望了修伊一眼,嗫嚅道:“……是大哥、二哥还有两位母后的原因吗?”
“是所罗奥告诉你的吧。”修伊的微笑中多了一分古怪的含义,“你什么时候脑筋也变这么好了?”
“的确是他告诉我的。”伊格斯不由得露出迷惑的神情,表情中除了不解还是不解,“但是三哥既然什么都知道,又为什么要在如此不利的状况下故意陷身死地呢?”
修伊轻轻叹了一口气:“你还记得我在八年前对你说过的话吗?伊格斯。”
“当然记得,正是因为三哥的那句话,我才决定离开泽兰哈尔到南部边境去的。”伊格斯眼中透出缅怀的神色,“我还记得,那一天我去找三哥请教一些战略上问题,你却忽然问了我一句话:‘你认为生在帝王之家幸福吗?’当时我的回答是‘幸福’,可三哥却长叹了一声,说出了我意想不到的答案:‘你错了,如果可能,生生世世都不要生在帝王家最好。’”
“不错,我是这么说的。”修伊轻描淡写地说道,“生在帝王家的人,从一生下来就注定要和‘帝王’这个日后会引发兄弟相残悲剧的可怕词语挂上钩,不管你是否有问鼎天下的野心都一样。你的心性善良刚直,有帝王之风却无帝王之智,迟早会被比你更心狠手辣的尤格拉,或者是更深沉多谋的克罗迪把皇位夺走。如果是尤格拉成为魔族之王还好,心狠手辣的他毕竟和你都是你母后雷莎亲生,要对你下毒手他大概还做不到这个地步,可万一是二皇兄登上皇位,除了和克罗迪有亲生兄妹关系的安蕾莉雅可以幸免于难外,你一定会被牵连。”
“所以我才听从三哥的建议远走南方,一边避开两位皇兄的继承权之争,一边暗中壮大自己的实力,以应付未来可能发生的杀身之祸。”伊格斯急道,“可是三哥您这么聪明,为什么不想法自己当皇位继承人呢?要知道,如果是您继承父皇的位置,这些惨剧就不会发生了。”
“我不适合做魔族之王,因为我有人族血统。”修伊眼中蒙上了一层迷茫的雾气,“你应该知道,我已经病故、被陛下追认为第一皇妃的母亲是人类,在维持魔族纯正血统的前提下,我是没有机会的。”
“所以您选择了离开?”伊格斯叫道,“人族血统又怎么样?魔族之王是给整个魔界带来未来的人,并没有规定一定要是纯正的魔族吧?”
“的确没有这样的规定,但魔族本身约定俗成的规矩,以及不逊色于神族的对外排斥感都决定了我要走上那条帝王的道路,就一定要用无数同族的生命和鲜血作为这条路的基石,而这是我做不到的,”修伊凄然一笑,“铁石心肠要做到并不难,我也不是那种性格过于懦弱的人,可在我所知道的错误历史被修正之前,要我做这样的事情我办不到。”
“修正错误的历史?三哥你想做的是这件事情吗?”伊格斯显得非常意外,“难道现在的世界是由错误的过去造成的吗?”
“我不知道,”修伊的回答非常干脆,“我只知道,这个现存世界的某些地方不正常,历史的轨迹出现了一些轻微的偏差,而证据我却无法在现在拿出来给你,因为概念过于模糊了。”
“就只是为了这个模糊的概念,你就放弃了可以掌握整个魔界最高顶点权力的皇位,甚至连魔族的身份都舍弃了?”伊格斯的神情很奇特,“你对这些难道连一点兴趣都没有吗?”
“实话说,的确是这样,”修伊淡淡地笑道,“我并不是故做清高,只是我对这些常人会争得头破血流的东西完全没有一点想要的意思,原因也很简单,不过是一句话而已。”
“是什么话?”这回问问题的不仅仅是伊格斯,连蕾娜斯和虚空他们都加入了问话者的行列。
谁不想知道这个怪胎在想什么,又有什么会比这世间给人带来最大诱惑的权势更重要。
“权势财富,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要那么多又有什么用?”修伊微笑着说道,“在我来说,这些东西只要用心去做,随时都唾手可得,又何必在这上面过于执着呢?”
“那么三哥所执着的是什么呢?”伊格斯百思不得其解地问道,“我真的很想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事物是三哥所最看重的呢?难道这件事物就是你离开魔界的真正原因?”
“你要是这么想也无可厚非,因为我无法否认。”修伊有如海洋般深邃的深蓝色瞳孔中除了寂寞之外只剩下了萧索,“很遗憾的是现在还不是时机,我还不能立刻告诉你这件东西是什么,以及我是因为什么原因而对它如此执着的,但是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我保证到那个时候,你会完全明白我现在离开魔界的真正想法的,可这需要一点点时间的等待。”
凝视着修伊似乎蕴涵着无限神秘的眼睛,伊格斯再没有坚持向他要求一个合理的解释,而是缓缓地点了点头:“好,我等,但在那之前我希望你能答应我一件事情。”
修伊叹气,因为他已经猜到了伊格斯的请求:“这件事情是不是一定要我再回到魔界?”
“是,因为魔界不能没有三哥,”伊格斯的回答中似乎还包含着别的意思,“特别是未来的魔界,在某个时刻来临,魔界将需要一个新的历史谱写者的时候。”
“我知道,所以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一定会重新回到魔界的。”修伊会意地探手入怀,从贴身的一个口袋中轻轻掏出了一封信,“但在此之前,我需要你做一回信使,把这封信转交给安蕾莉雅。”
伸手接过薄薄的信封,伊格斯珍而重之地把它收在了腰间,回望修伊的眼神中充满了不舍和眷恋:“我一定会把它带给她的,但是三哥再没有什么需要对我和安蕾莉雅皇姐说的了吗?”
“我要说的在那封信上都有,安蕾莉雅会把我的意思告诉你的,”修伊的微笑在此刻显得异常轻松,但一旁的几个人却在这份轻松之中看到了一丝被掩饰得几乎天衣无缝的伤感,“世上没有不散的宴席,有离别才有再见的机会,看开一点,所有的一切都等我们再次见面的时候再说吧。”
伊格斯的眼角微微泛起一丝泪光,下一刻转向虚空说话的他几乎是费了最大的勇气才避免自己去接触修伊略带着悲伤的笑容:“虚空先生,能请你帮我一个忙吗?”
虚空的回答非常干脆:“请伊格斯殿下尽管吩咐。”
“那么请你砍我一剑。”
这一回,包括修伊在内的所有人一齐露出了惊骇的神色,只有当事人的伊格斯和虚空依然保持着冷静和从容,然后只听到一声脆响,还插在龙骑兵尸体上的巨型骑士剑象有生命的生物一样离开了已经死亡的肉体,朝着虚空伸出的右手倒飞回来,接着就是一道倏地划破夜色的闪亮剑光。
鲜血四溅,捂着肩膀上足有二十厘米长度且深可见骨伤口的伊格斯刹时面色苍白地连退了三步,但令其他见到这一场景的人真正吃惊的是,被虚空一剑伤在肩膀上的他不仅没有表示出任何的愤怒,反而异常彬彬有礼地对着虚空鞠了一躬:“好剑法!”
“你疯了吗?为什么要这么做?”面容上瞬时露出比自己受伤还要深的痛苦表情的修伊迅速冲前一步,似乎想察看他伤势的举动在下一刻就被伊格斯的一个动作止住了。
轻轻地对修伊挥了挥手、表示自己没什么大碍的伊格斯面容上的微笑越发灿烂,似乎充满了喜悦和释然的意味:“我为什么这么做,三哥应该明白,不过最让我高兴的,还是三哥你对我的关切依然和八年前一样,没有分毫的改变。这样就好,这样我就放心了,因为这证明三哥还和八年前一样,对我这个不争气的弟弟爱护有加。如果是这样的话,我相信三哥会遵守诺言,再次回到魔界和我与安蕾莉雅皇姐相见的。”
“那也没必要用这样的代价来证明啊!”修伊惋惜的口吻中还多了一分自责的感情,“难道你就没有更好的借口可以这么做了吗?”
“我没有三哥那么聪明,总能兵不血刃达成目的只是三哥一个人可以做到而已,”伊格斯强忍疼痛说道,“我只有这个办法可想,也只有这样,我才能给父皇一个追杀无功而返的理由。”
修伊的面孔在抽搐,似乎伤在伊格斯肩膀上的那一剑正刺在了自己的心口上一样,伊格斯的微笑越灿烂,他心中的某块如坚冰的角落就崩裂得越快。
因为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这种难以用言语形容的痛是怎样的一种滋味,特别是在他早就知道了某些事情一定会发生的前提下。
撮唇发出一声尖利的呼哨,从交战不久起就一直在空中飞翔的红色飞龙当即降了下来,缓缓地落在了伊格斯的身前,盯着伊格斯伤口的好奇目光中充满了迷惑,只可惜身为低级龙族的它是一个天生的哑巴,不能把疑问转成语言的形式表达出来。
向着已经温顺地伏在地上的飞龙走了两步,顺手从一旁克多的尸体上拔下骑士枪的伊格斯忽然停步转身,凌厉的眼神倏地落在了蕾娜斯的身上:“你就是蕾娜斯-法琪利小姐吗?”
“是的,我就是蕾娜斯-法琪利。”第一次与修伊和安蕾莉雅之外的魔族直接对话,对伊格斯还有些陌生的蕾娜斯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出于对伊格斯充满兄弟情谊举动的尊重,她还是直视着他的眼睛回答了问题。
眼皮一眨也不眨地盯了蕾娜斯好一会儿之后,伊格斯冷厉的神色忽地变了,变得充满神秘意味,语气中也透出了说不出的促狭之意:“希望下一次我再看见你的时候,你的名字是蕾娜斯-华斯特,而且还能让我象安蕾莉雅皇姐那样叫你一声姐姐。”
蕾娜斯的脸上瞬时掠过一丝绯红,金黄色的瞳孔也被羞涩完全填满,在心理上依然有点难以接受这种说法的她不由得轻轻啐了一声:“谁要改名字……就算真的要改,什么名字也好,也不会改成某个口花花的人的姓。”
“那就要看名闻魔界的‘无情贵公子’的手段如何了,在我看来,这可能会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拉锯战,”抬腿跨上飞龙的伊格斯对着因为听到蕾娜斯的话而苦笑的修伊笑道,“让我看到蕾娜斯姐姐乖乖叫三哥‘亲爱的’这件历史性任务,恐怕要麻烦三哥你亲自完成了……请多保重,我们后会有期了,修伊三哥!”
一声长啸响起,高高扬起双翼的飞龙在矮身下蹲的那一刻有力地拍动翅膀,随着卷起冲天烟尘的那股强劲风力迅速升起载着伊格斯的身躯,转眼之间就冲到了高处,变成了一个和夜空的颜色溶为一体的小小黑点消失在了黑沉沉的天空之中。
“等、等一下!臭小子!你给我把话说清楚!”从来没有想到伊格斯会开这种恶劣玩笑的修伊满面都是吃瘪的表情,气急败坏的说话中透出了几分近乎暴怒的感觉,“什么叫历史性的任务?你这个该死的混小子,学什么不好,偏偏把所罗奥那个笨蛋的恶毒发言给学会了!给我回来!让我好好地纠正你这不良的坏习惯!”
“你以为自己的咒骂能追得过龙骑兵的飞龙吗?”老酒鬼丢给虚空一个戏谑的眼色,对着修伊挤眉弄眼道,“历史性的任务,伊格斯那个小子倒是说了一个很有趣的名词,不是吗?”
“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给我闭上那张臭如水沟的大嘴!”望了显然非常害羞的蕾娜斯一眼,修伊随即翻了翻白眼,没好气地回敬他道,“难道你也想接受由我亲自加以指导的人格素养培训班吗?”
“七十多岁的老头子可无福消受,”一听到修伊把矛头指向自己,还有进一步实际行动的趋向,老酒鬼脸都白了,“你还是多培养这几个年轻人比较好。”
“该死的老酒鬼,这个时候你又认老,先前总是说自己有一颗年轻的心的人又是谁?”虚空的面色忽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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