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镇魂歌
“这的确是一个破绽,万一对方派来接收物品的人对任务的内情并不清楚,只知道要接收的是一幅画,那我们就麻烦了。”虚空说道,“而且即使对方知情,也有可能畏惧于‘慈悲女神之泪’的本身价值而装出不知道的样子拒收,那时我们才叫两面不是人,又坏了佣兵团的声誉还让人知道这个东西在我们的手中……”
“你们真是杞人忧天,拜托别想这么多好吗?把事情想得太深只会使它复杂化,从来都是把事情分解成几个简单的步骤,就是我解决一切问题的方法,以后怎么样我才不去动脑筋。”
修伊不耐烦地把头转向米伯特,“那个装宝石的木质衬底呢?把它拿出来!”
“在这里,我已经按照原形尽量复原,保证滴水不漏,除非对方也是搞机关消息的高手而且比我更高明,否则想看出被动过的痕迹完全不可能。”米伯特变魔术一般地从手中变出的油画衬底,正是先前那幅赝品用来藏匿“慈悲女神之泪”的原件,“但有一个小问题,画布再装裱上去没有任何问题,但画已经被老大用水糟蹋得不成样子了。”
“我说你真是骑马找马的典型,这幅画是摹仿谁的作品你忘了吗?”修伊朝着恍然大悟的虚空和老酒鬼一点头,两人当即开始在自己的行囊之中翻找了起来,不多时三把不同尺寸大小的画笔和一只满满装着三四十种颜色的颜料盒就摆在了修伊的面前。
“不会吧?老大!这是你的真迹啊!难道你准备当成赝品交给那些人吗?”米伯特几乎是立时拉住了修伊正准备下笔的手,“先不说这幅画的本价就有数十万银币,只要想想看它会受到怎样的对待就够可惜了——那些人要得到衬底中的宝石,就要像老大一样把画彻底毁掉,这不是太……”
“艺术品的价值只有两种人重视。第一自然是懂得欣赏的人,然后一种就是爱惜它经济价值的人,而对这两者都不在乎的人来说,再好的艺术品也只是一个随时可丢弃的东西罢了。之所以我现在不觉得它被损毁有什么可惜,只是因为我创作它并非为了这两类人,就这么简单。”修伊轻轻挣脱了米伯特的手臂,无所谓的口吻显而易见。
“对刻意临摹它的人而言,真正的《落云沉枫》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一幅,这刚好和我的意见一致——现在我要动手的这幅画也不是真正的《落云沉枫》,只是原作者临摹它的一幅复制品,所以我不认为它有什么艺术价值,它仅仅是一幅相像的画,你明白了吗?”
“好,说得好,不愧是拥有艺术家气质和自尊的才子,我现在是不得不佩服你了。”这次发出淡淡喝彩声的是蕾娜斯,“单纯为了相像而创造的复制品,是不能和为艺术激情而创作的作品相提并论的,在这点上我同意修伊的看法,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他现在要画的作品都比没原作的价值高。”
“而且,用五十万银币就能保住整个佣兵团的名誉,并附带着把麻烦的事情推回到始作俑者的手中,这不是很划算的事情吗?”轻轻地在画布上勾勒出第一道轮廓,凝视着天边夕阳,任橘红色的余辉洒遍全身的修伊悠然舞动着手中的画笔,异常平淡地补充道,“钱是买不到生命的,有这个理由就足够了。”
※ ※ ※
五天之后,华斯特帝国边境城市加努塞比特。
加努塞比特,在华斯特古语中是“雷神庇佑之圣地”,终年不断的阴雨天气和时常划破长空的电光和霹雳就是这个城市的特色,倒是和古语中的城市含义不谋而合。
不过,对都是第一次到这个城市来的“火焰空间”众成员来说,初到这个城市的感觉实在不很好。淅淅沥沥的连绵雨天还是其次的原因,最主要的还是那次高空滑翔事件之后,也不知道是季节的缘故还是修伊的残忍学习计划给大家的心理造成了一定的影响,到了目的地后原“火焰空间”的三个人先后都病倒了,先是才刚清醒过来的玛丽嘉发高烧,接着是米伯特严重伤风,然后就是倪剑身为翼人种族所特有的禽类寄生虫瘙痒症发作,偏偏死也不肯喝修伊配出的“特效药方”的他虽然因此避免了最快速痊愈可能产生的“后遗症”,但对此付出的代价就是必须和前两个人一起在佣兵公会的小旅店中闭门休息,静等身体康复。
所以在这段时间内,整个“火焰空间”的所有事务都落在了一个满面奸诈微笑的魔族手中,从找医生抓药,到和佣兵公会联系雇主交付任务事宜,一切都暂时由修伊代理了下来。蕾娜斯理所当然地成了他的临时助手,老酒鬼和虚空则被指派为照顾生病三人组的兼职护士,恶趣味的某人还逼着五大三粗的剑士和七十多岁的老头穿着白色的女护士服进行这项被形容为“圣洁、高贵”的工作,理由居然还是“给病人一个良好的印象和统一服装的精神风貌”。
当然,由此产生的一系列搞笑结果也在某设计者的整人预计之中——米伯特的伤风因为过度失笑而加重,玛丽嘉除了高烧外多了大笑型的胡话综合症,倪剑则是连续数日一吃药就呕吐,必须继续留医观察……这个症状比较特别,但却也是修伊刻意要求的效果。
至少他认为,要求吃药时“护士”必须在场,还要唱“外婆给我吃年糕”这类不符合现场情势的歌谣是心理康复治疗的第一步,不过病人因此产生的不适应情况却被主治者推诿成了“抗拒治疗心理作祟”。
反正不论怎样,被完全处于不正常状态的“火焰空间”住过整整一个月的佣兵公会旅店,居然因为在这一个月内所发生的连续怪异事件最终被改造成了旅游景点,的确是个意料之外的结果。
此后以鬼屋冒险一日游而大发其财的这个地方,据说最大的特色就是在某几个人曾经养病的房间内,会不时传来“老大,饶了我吧!”、“哈哈哈哈!好有趣的护士!”以及剧烈呕吐有如厕所抽水马桶般的混音效果,给人造成听觉方面的超一流冲击实在是心惊肉跳到极点,以致于这里还负责批零销售心脏病类药物。
但当这几个人当时还住在这个地方的时候,每天旅店都有至少一位旅店员工或是住客被送去就医的惊人纪录却一直在修伊的眼皮下持续刷新,在某种程度上对某人的恶整行为产生了极大的激励作用,也因此使这类事件在最后的那几天达到了最高峰,以至于连按照约定前来和该佣兵团交接委托运送物的委托人都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严格来说,这次事件究竟是无意中被吓到的当事人心里有鬼,还是修伊演出戏剧的天分实在太过于逼真,已经是无从考究了。不过在当时连续几天从前几位被加害者的口中发出各种怪叫和惨叫的前提状况下,周边环境的临场恐怖气氛毫无疑问是整个事件的开始。
先前修伊和公会内部的接洽基本算是可以忽略不计的正常过程,但当两名不幸的委托人怀着喜悦的心情来到被雇佣者所下榻的地点时,无名的恐惧感就开始慢慢地渗透进了他们的心中——连日的阴雨本来在加努塞比特是很正常的事情,但由于先前连续的鬼叫事件,整条旅店所在街道上的人已经有大半进入医疗所就医心血管类疾病,所以呈现在两名有不祥预感的冒险家面前的,正是一条死气沉沉、灯火昏暗、还被笼罩在一片靡靡细雨之中的灰色街道。
耳旁早已听惯的雷声在此刻简直像是敲击心房的大锤,天上常见的闪电也在无形中为每栋楼房增添了几分阴森,特别当他们看到目的地所在的旅店呈现在眼前的时刻,这种无形中被衬托营造出的恐怖气氛简直到达了顶点。
死寂。
没有任何应有的灯火,也没有任何旅店所应有的喧嚣和热闹,此刻出现在两位来访者面前的旅店不仅毫无生气可言,在阴雨之中像一座坟墓般沉默矗立着的建筑看起来就仿佛是一只择人而噬的怪兽,让心底已经开始发毛的两个冒险家马上产生了拔腿就逃的想法。
“吱呀!”门轴转动的声音在宁谧的黑暗之中响起,陡然洞开的大门之后除了虚无之外什么都没有,只有门页上圆环在风中不停摇摆碰撞的金属声响在耳膜中回荡,更给诡谲的现场加上一道浓浓的怪异调味料。
“情况有点异常……我们有走错地方吗?”冒险家甲声音中带着颤抖,“我怎么觉得这里就像是殡仪馆?”
“哥特罗大道四百四十四号,没错,就是这里。”冒险家乙也打了个寒噤,“好不吉利的数字,连续三个数字都是四……”
“数字吉不吉利无所谓,重要的是你认为这里会有活人在吗?”吞了一口口水,向同伴提出问题的人感到全身的鸡皮疙瘩都在往下掉,“还有,我们要进去吗?”
“……不知道。”回答问题的人也在打摆子,虽然他没有生病,“我只知道,公会的人告诉我地址的时候,并没有附加对方是死人的注解性说明。”
“说、说得是呢!”略微结巴的人非常勉强地挤出一个笑容,虽然这个笑比哭还要难看上几分,“那我们就进去吧,只要不是死人就没关系吧。”
而就在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位于旅店最顶部一个小房间的窗帘几乎是难以察觉地微微一动,一对充满着神秘意味的眼神随即消失在了房间的黑暗之中。木门开关的轻微声音响起,修伊的低沉声音随之在满布黑暗的长廊中回荡:“一切都准备好了吗?”
“全部就绪——旅店的人我都用各种原因暂时打发出去,米伯特、玛丽嘉和倪剑的状况也没什么异常,老酒鬼和虚空也已做好了随时让他们配合行动的各项准备,只是没看见小七……”蕾娜斯的声音显得有些哭笑不得,“但是我总觉得,这样不太好吧?对两个素未谋面的人做出这种事情……你不认为有些不道德吗?”
“道德?这种东西值几个钱一斤?在危急时刻下,人为了保命连廉耻都不顾的情况比比皆是,谁在那个时候还想到道德这回事?”修伊的冷笑声在黑暗中分外刺耳,“不是我说祢,蕾娜斯,祢对人性未免想得太美好了。”
“可是我们并没有到那样危急的时刻啊!”女孩的辩解听起来有点无力,“虽然前一次的情况的确是很危险,但是……”
“我可不想再发生第二次那样的事情,因为我找不到第二个‘花魂之谷’来进行这种消耗战了。”修伊很无奈地说道,“一切都是为了以后能睡得安稳些,祢就暂时忍忍吧。”
“我知道了。”微微的叹气声响起,细碎的脚步声由近及远而去,只留下了一串余音在修伊的身旁环绕。
“总算是暂时说服她了,看来要让她放下作为神族的善良想法还真不容易呢。”修伊似乎是有所感叹的喃喃自语缓缓从口中发出,但在下一秒就直接转变成了充满戏谑和调侃的口气,“不过,这个游戏也从此开始,两位接委托而来的先生,真对不起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请原谅我赠送给你们的一点小小消遣吧!”
※ ※ ※
进门到旅店大堂的距离也仅仅是十几步的路程,但以标准小偷式猫步进到旅店的人却觉得,走这十几步的时间简直就像是几个世纪。
理由很简单。
太安静了,静得足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和呼吸,从未像此刻这般感受到心肺机能健全的两个人只恨一件事,那就是为什么自己的听力偏偏在这时显得如此灵敏。
所以在下一刻,由一名男性发出的古怪声音在黑暗中响起的时候,两个人几乎是下意识地忘却了同性相斥的原理,以比情侣还要热情的方式紧紧拥抱在了一起。
也的确是因为这个声音太恐怖了。
幽怨、凄惨还带着哀求的语气,由具有男低音素质的喉咙发出的低沉声线,配合上言语中所包含的不祥意味,无论是谁在这样的环境下陡然听到一句用以上方式发出的“饶了我吧,我已经受不了了”,都会立刻产生诸如此类的近似行为吧。但这还没完,下一秒钟让两名初始心态为害怕的人感到越发毛骨悚然的,却是一名声音清脆的女性所发出的疯狂大笑:“哇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哈!”
当然不会知道这是谁发出笑声的两人同时从额头爆出了豆大的汗珠,互相对望的恐怖眼神中只写着一句话,充满疑问的一句话:“我们到底是在疯人院还是在鬼屋?”
“呕……”让两人在两种假设上新添加了“传染病院”的声音紧接着传来,似乎是想把五脏六腑都呕吐出来的翻腾感,随着逼真到极点的模拟音效在两人的胃部迅速扩大,前一刻还在冒冷汗的人现在只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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