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镇魂歌
“碰!”木门被重重开关的声音第二次响起,房间内只留下了还愣怔于“歌姬”这个职业名词的老酒鬼和虚空对视苦笑,充满被算计意味的对话随之响起。
虚空:“难怪殿下要我忽然去买歌姬的衣服,原来如此……”
老酒鬼:“更难怪他死皮赖脸地要我为他写歌唱演出宣传单,原来也因为如此……”
※ ※ ※
五天后。
“对不起,我走错门了……”玛丽嘉刚刚推开房间门就看到了一名披着轻纱的美丽少女,以为认错人的她忙不迭地退了出去,退到一半才感到奇怪,“不对呀?这里不是蕾娜斯的房间吗?”
“祢没走错门,是我。”蕾娜斯的声音几乎低不可闻,“祢很奇怪我现在的打扮吗?”
“祢?蕾娜斯?”看清楚眼前的银发少女确是蕾娜斯·法琪利之后,玛丽嘉的下巴马上落地,“我的天啊!我生病这几天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祢会变成这个样子?”
“病一好就来串门,祢和蕾娜斯的感情还真好啊!”修伊懒洋洋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转身回望他的玛丽嘉在看到某人的样子后,眼珠子几乎都要从眼眶里滚落出来一般地颤声问道:“这、这、这……你这是怎么了?你怎么伤成这个样子?”
“这个嘛……应该说是蕾娜斯对我出色主意的奖赏吧。”面庞上横七竖八贴满橡皮膏药,眼眶处还有淤青的修伊很尴尬地笑了笑,虽然伤痕累累依然不失清秀的脸上只有打哈哈的表情,“先不提这个,祢认为我们佣兵团的未来歌姬怎么样?”
“歌姬?”玛丽嘉惊讶的神色一览无余,“你是说蕾娜斯吗?”
“这里还有第二个穿得像歌姬的人吗?”修伊很认真地开始自我检讨,“难道是我个人的品位出了问题吗?我记得我交代给虚空的图样的确是歌姬的服装制式啊!”
“你的品位当然有问题,竟然要我做歌姬!”满面阴云的蕾娜斯气鼓鼓地骂道,“你是存心要看我出丑吗?”
“出丑?”修伊疑惑地问了玛丽嘉一句,“祢觉得她现在很丑吗?”
“当然不,而且正好相反,现在的蕾娜斯非常漂亮,要说是‘国色天香’又或者是‘丽质天生’都不算过份。”再看了蕾娜斯一眼后,再也无法移开自己视线的玛丽嘉是这么回答修伊的,“说实话,我现在有些嫉妒蕾娜斯,因为即使以我女性的角度看来,她也是足以倾国倾城的美人。”
玛丽嘉的话一点都没有夸大。
一副水红色的轻纱披肩,素白带淡青的窄袖长褛,以及浅蓝色的连身长裙和一双精工制作的鹿皮靴,如暗夜星辰般点缀在衣袖和腰间的金黄色流苏更衬出了蕾娜斯的优雅气质,用眉笔精心勾勒过的眼线把女性的婀娜风情表露无遗,流光溢转如秋水般明媚的眸子在涂上淡淡口红的两片樱唇映衬下,更显得妖娆动人。
如果说之前蕾娜斯的美是充满英气和动感的美,那么现在的美则是充满女性本色和静态的美,特别是看惯了她身着铠甲、手持战斧和长剑的英姿的人,对这种反差对比强烈到极点的变化更是感受深刻。
“我就说嘛!祢这么打扮应该不会差到哪里去……”修伊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蕾娜斯愤怒掷来的枕头正面击中头部,然后被子、席子甚至是梳妆台的凳子都被怒气冲顶的女孩当成武器,投向了正在忙着躲避各类飞行物的某人。
“臭混蛋!死魔族!你把我弄成这个样子还敢说风凉话?”看起来似乎受了很大委屈的蕾娜斯几乎是眼泪汪汪地开始控诉他的“恶行”,“先说什么‘改换形象也是改换心情的一种方法’,然后又讲‘适当的化妆也是体现美好心灵的形式’,结果你就把我打扮成了这个样子!”
“我说的有错吗?”手忙脚乱地把各类投掷性“凶器”收拢到一处,以防止被再次“利用”的修伊一边警惕地注视着蕾娜斯的行动,一边叫屈道,“先前虚空和老酒鬼看呆的时候祢还不相信,现在连玛丽嘉都说漂亮祢还不满意,祢的要求也太高了吧?”
“因为这样的我不像我自己啦!”蕾娜斯叫道,“我是身为神族战斗女神的蕾娜斯·法琪利,这个娇滴滴模样的人不是我应该有的样子!”
“这还不好?这样的话,能认出祢的人就更少了啊!”修伊辩解道,“我们不是要掩饰身份吗?连祢都不承认像原来自己的模样,不正是原来身份的最佳掩护吗?”
“可是你叫我当歌姬,不是侮辱我的人格吗?”蕾娜斯怒道,“而且我又不会唱歌,你叫我伪装成这个职业不是明摆着要我出丑吗?”
“当歌姬哪里是侮辱人格了?”这回怒吼起来的是修伊,一个大步冲前的他满脸都是无法遏制的怒气,这份忽然间出现在面庞之上的愤怒让原本理直气壮的蕾娜斯顿时呆住了。
“歌姬也是人,她们的职业有哪里卑微了?靠自己的双手和技艺挣钱生活,有什么值得羞耻的?”修伊的愤怒并不是针对蕾娜斯的指责,而是她语气中对“歌姬”这个职业的蔑视,“也许祢认为,在众人面前唱歌跳舞来获取金钱是一种很丢脸的事情,但祢知道她们付出了多大的努力和心血吗?这个世界上没有不劳而获的事情,歌姬的每一个动作和每一分歌声都是她们对艺术的独特理解,是诠释她们内心对美丽事物向往的方式,带给观看者快乐,把每一分喜悦和感动传达到人们的心中,这样崇高的职业有哪里侮辱人格了?难道比起带给人们欢乐的歌姬,满手血腥只知道杀戮和破坏的战士就高尚得多吗?”
蕾娜斯和玛丽嘉一齐呆住了,与其说是被修伊的说辞所折服,倒不如说她们是被他这股莫名而强烈的愤怒所震慑。就好似她们践踏到了修伊内心某一块他人所绝对禁止碰触的圣地一般。
“也许在神族的心目中,以歌声来交换金钱的歌姬是一种卑下的职业,但我真的不希望祢也维持着这样的想法,蕾娜斯,至少我不希望如此。”修伊微微闭上眼,似乎想借着这个动作来平息在心中波涛汹涌的感情风暴,怒气也逐渐在语气中化于无形,但取而代之的却是一种深深的悲哀,“我的母亲,爱莉莎·华斯特,我父亲的第一皇妃……在她和我父亲相遇相爱之前,她就是一个歌姬,用自己的歌声换取生存权利的她,就是用这个看起来卑微的职业支撑着全家的生计,支撑着她体弱多病双亲的巨额医药支出,还有她唯一弟弟的学费……在我的角度来看,她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女性,她所从事的职业也因为她的高尚和坚忍而辉煌崇高,所以我不能接受那样的说法——绝对不能!”
“……对不起!”蕾娜斯再也说不出比这句更能表达她深深歉意的言语,美丽的眼神随着修伊每一句充满痛苦追忆的话逐分逐寸地黯淡,到她对修伊道歉的时刻,那对总是充满高傲神情的眼眸之中只留下了满溢的泪水——此刻的蕾娜斯只希望自己从来也不曾说过那些让修伊感到内心刺痛的话。
正像修伊和米伯特所说过的那样,高高在上自恃身份和尊严的人,有什么时候想过那些在社会的底层挣扎求存的人们到底是如何生活的?为了活下去或者是为了某些自己所无法割舍的事物而放弃尊严,坚强而痛苦地生存着又有什么错误?
“在这个世界上,死亡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情,但是死却不是解决所有问题的方法……责任和义务,这些东西用死可以解脱,却不能解决——被爱人抛弃却坚持把孩子生下来的母亲,有着贫弱亲人却无力为他们治病的孝子,还有承受着耻辱却不能为自己辩解的忠诚战士。这些人的痛苦是常人所不能想像的,只有死亡才能带给他们永恒的宁静,可是他们却选择了比死还要痛苦的生存。”修伊的声音完全平静了下来,但萦绕在言语之间的寂寞和失落却更加凝重。“他们不是不能死,也不是不想死,而是他们有必须要完成的责任和义务,所以他们必须要活下去——母亲是为了孩子的未来而活,孝子是为了延续哪怕多一秒亲人的生命而活,战士是为了把耻辱的真相昭示在真实的历史中而活,每个人在世界上都有难以舍弃的羁绊,所以为了生存下去完成这些义务和责任而放弃所谓的尊严,我并不认为这是一件值得羞耻的事情。完全的正义和真理在这世间是不存在的,只有相对着美好事物而形成的对比标准,而且还根据评判者的立场和想法不断发生变化,最起码我认为,说歌姬这个职业侮辱人格没有一点依据,你们说呢?”修伊问道。
“我认为殿下说得有道理。”随着一声悠长的叹息,一直站在门外的虚空缓缓走进了场面有些僵化的房间,紧盯着蕾娜斯的眼睛里写满了莫名的悲哀——而他的下一句话就让两个女孩明白到了这份悲伤的由来,“当我和老酒鬼第一次看见祢歌姬打扮的模样时,我们的惊讶不仅仅源于祢外表所发生的巨大变化,更因为祢的这副打扮简直和殿下所画的爱莉莎皇妃一模一样……殿下是以自己心中最圣洁、最美丽的形象为基准来为祢打扮的,由此也可以证明,殿下一点侮辱祢的意思也没有。”
“……修伊,对不起,我不知道……”蕾娜斯低垂的螓首虽然遮住了她的眼睛,但是一滴一滴如断线珍珠般滑落的泪珠把她内心的歉疚感表露无遗。
“祢能明白就好,我也不想再多说些什么。”修伊淡淡的哀伤依然挂在脸上,但口气已完全恢复了往日的淡漠,原本蕴涵其中的落寞也随之消失得无影无踪,“至于祢的另一个问题,我给祢的答案只有一个——没有人生下来就会唱歌的,祢的音质和音域都很有潜力,我要祢扮歌姬是有确实把握才这么做的。”
“你的意思是现学?”玛丽嘉的眼睛瞪得老大,“这也太勉强一点了吧?”
“勉强?每个人一开始做事不都是勉强出来的?”似乎已做好了心态调整的修伊故态复萌,反问式的口气让玛丽嘉当即丢盔卸甲地败下阵来,“祢就这么对我的教导方法没信心吗?”
“不敢……”想起修伊一套一套的变态教育方法,玛丽嘉只感到骨软筋麻,但是又不得不承认某人的非常手段所培养出的非常人才的确是一等一的精英。这也因为她自己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在战斗中,玛丽嘉作为神官原本也只能进行辅助性的支援,根本没办法像倪剑和米伯特那样对敌人加以追击,而现在的她不仅在速度上到达了与战士相若的水准,连耐力与体力都足以和从事长跑型体育活动的专业人士相媲美。虽然修伊的变态奖惩办法与高强度的负荷训练是这一切结果的由来,但能把二者融合得如此完美的倒也只有他一个。
所以如果单单从某些个例来看,修伊的教育方法还是很有成效的。
“我行吗?”蕾娜斯现在只剩下一个问题问修伊了:“我能做到吗?”
“为什么不行?”修伊的微笑显得很有自信:“在一件事做过之前,无论是成与不成都有百分之五十的机会,没试过又怎么会知道呢?”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开始?”玛丽嘉问道,“你打算首先教蕾娜斯什么?是发声技巧吗?”
“不,我要教她学会的第一件事是适应自己的歌姬身份,就这么简单。”修伊慢慢说道,“要唱歌最重要的第一点是不能怯场,蕾娜斯,我要祢一直维持着现在的样子,不管到什么地方又或者做什么事都要穿着这身行头,学会不在乎别人的目光就是我要祢做到的第一步。”
※ ※ ※
几天后的某个时刻。
“我的感觉很奇怪,好像有什么人一直在盯着我。”正在餐桌上对修伊说话的蕾娜斯小声道:“是我的举止出了什么问题吗?”
“刚好相反,如果没人盯祢那才出了问题。”修伊不动声色地回答道,“难道祢没发觉这两天旅店的住客明显多了起来吗?”
“……听说你劝说老板把旅店盘给你一段时间,就是为了这个吗?”蕾娜斯轻轻叹了一口气,先用视线飞快地扫了扫周围正以火热眼神紧盯住她的几百号雄性动物,才千娇百媚地横了修伊一眼:“告诉我,你把房价调高了几倍?”
“原本是一个银币一天,我调到了原来的五倍,但这样似乎解决不了问题,毕竟去华斯特的路费可不少。”修伊依然是一副心安理得的样子,“现在是五十个银币一天,还有至少三倍的冤大头等在外面眼巴巴地等着有人退房,不过我看他们是白等。”
“那能请你解释一下,从前天晚上开始起的那一连串事件是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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